惜流光 第9章 故人不識

作者 ︰ 千歲憂

靜園不靜,窗外風吹竹林蕭蕭如雨聲不歇,不時有人進來端茶倒水送藥,白天里靖安侯派來一位姓夏的管事已來了好幾趟,這會兒听說玉清娘已醒,連忙讓人回稟侯爺。

出了這檔子事,蘇清齊與封伯行也守在靜園呆足一日,至于前來赴宴賞花的女眷們早被打發回去,封長卿雖不願走,但還是護送梅氏先行回了府。封伯行十分清楚百福堂是被誰給收拾的,只是沒想到此事還有後續,對梅莊里那個從不露面的小姨子略有些不滿,今日他本另有安排,可長卿之事只得再往後押了。

靖安侯親來探傷,還帶著知府大人和江南王,著實把玉清娘嚇了一跳,此時她已經確定自己的傷勢是假,心中發虛,看著屋中人跪了一地,便掙扎著想要起身。

周叢嘉快步走前兩步,沖著榻上欲掙扎起身的玉清娘道︰「玉姑娘受了傷就不要起身,你受委曲了!」

得周侯爺如此溫言勸慰,玉清娘只覺鼻頭一酸,莫名想掉眼淚。

他態度謙和,沒有半點架了,也不避諱滿室的藥味,回頭擺了擺手道︰「都起來罷,玉姑娘眼下傷勢如何?」

夏管事替她答道︰「總算是福大命大,已救了回來。」

薇寧趁著起身的功夫,順來人的袍靴處往上看去,明明只燃了一枝夜燭,屋內光線很是昏暗,偏生薇寧卻覺得他一身月白常服十分刺眼,慌忙低下頭,掩在袖子里的手已是不由自主緊緊握住。

他還是那個模樣,與九年前相比,只在眉梢眼角添了少許細細的紋路,終不再是當年那個才氣四溢,被譽為「小周郎」的少年才俊。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下來听他道︰「……不想竟有人膽敢在我的住處前行凶,蘇大人,可曾問清楚原由?」

「候爺,下官已經查明,那些人是榮家找來的,榮百福生前與人結怨頗多,卻又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家人便將帳算在了玉家頭上,今日之事便是沖著玉姑娘來的。」

玉清娘心中一驚,原以為有梅莊護著萬事無憂,沒想到還有這個麻煩,玉文瑞手刃了榮百福是事實,若是追究起來該如何是好?今日遇險的是她,若他日文瑞遇險……玉清娘想到慘死的兄嫂,玉家遭受的磨難,一瞬間手足冰涼,剛想說話,一道女聲響起︰「大人,榮家害我兄嫂親人,榮百福是死有余辜!如今又拿我表姐與佷兒出氣,難為我們這些孤苦無依之人,求大人為玉家做主。」

周叢嘉看向站在一旁出聲的少女,她的臉色蒼白,比躺在上的玉清娘好不到哪兒去,漆黑的眸子深且沉,不由詫道︰「你又是誰?」

薇寧輕施一禮︰「民女是玉清娘的表妹,名叫葉薇。」

周叢嘉早已听說,玉家只剩下一對姑佷,小的在梅莊暫住,大的來給江南王拜壽,幾時多了一個表妹。不過這只是小事,他淡淡地道︰「既是讓周某遇上了,自是要管上一管。」

蘇清齊跟著提醒了句︰「侯爺,听說榮氏原與右僕射大人是姻親。」

「那又如何,若右僕射大人不辯是非,執意要為難玉姑娘,我必將此事稟明聖上請她聖裁。」

玉清娘才見過幾個官,何況是如此不畏權勢的官,此時的靖安侯在她心中不啻于神明,如果不是還記得自己有傷在身,早起身拜謝了。她顫聲道︰「侯爺的恩德,小女子萬死莫能回報!」

「若是可以,玉姑娘傷好之後,可否隨我回京,你可是苦主,此中冤情只有你才說得清楚。」

「清娘自當前往!」

周叢嘉滿意地點點頭,他哪里有這等好心做這種好事,不過是另有盤算。想了想又道︰「既是傷勢未好,不便移動,就在靜園安心休養幾日。」

靖安侯帶人離開,這里總算清靜下來。

虹影看了看玉清娘,忍不住說道︰「玉姑娘,那個侯爺只是動動嘴皮便讓你如此感激,卻不想想當初救你的人是誰。」

玉清娘臉色一紅,急忙解釋︰「不,不是這樣的,莊主救玉家于水火之中,我與文瑞的性命都是莊主所救,此事清娘銘記于心。」

然則在她心中,梅莊的恩情總讓她心驚不安。人對未知的事總是有些恐懼,梅莊挑明了要她知恩圖報,卻不明說究竟會如何。至今她已無緣無故多了位表妹,又莫名其受了「重傷」,一切如墜入雲里霧里,不知接下來還會遇上什麼事。

薇寧搖搖手制止虹影繼續說下去,轉過身對玉清娘道︰「表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那位靖安侯說得好听,沒幾日他回了京城,哪里還會記得這樁小事。」

玉清娘臉色黯然,她何嘗想不到這點,她是怕最後連梅莊也護不得她們,再受顛沛流離之苦倒沒什麼,文瑞卻不能有事。

薇寧嘆了口氣,最後勸道︰「靖安侯要表姐入京之事,十分不妥,你萬萬不可答應。」

只是二人均未想到,玉清娘入京之事已成定局,周叢嘉這邊已連夜寫好密折,封妥之後交由人快馬送至京城,與此同時,另一封密折也跟著離開了靜園。

夏管事是跟著靖安侯打京里出來的,「那邊的折子也送走了?」

「是的,侯爺,與咱們的密折是一同上路的。」

「嗯,你下去吧。」

夏管事正欲退下,忽然又被侯爺叫住︰「那個蘇知府說今日曾有一輛黑色馬車出現過,車上的人還出手相救,我听他形容的極象一個人,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

夏管事斟酌了一會兒才道︰「應該不是,此處遠離京師,靜王府的人一向不在外走動,不會是他。」

「嗯。」周叢嘉陷入久久的沉思。

盡管開設女科的榜文已張貼出去三日,可到遞送到知府大人案桌上的名冊卻只有寥寥數人。蘇清齊不由得犯起愁,曾听靖遠侯說起京中女子听聞此事後,一時之間報名者趨之若鶩,而江南女子素有才情,他本以為榜張貼出去必會引起轟動,誰知竟如此冷清!到最後不是家境貧寒,或有不得已苦衷的人家願女兒前來參加應試,平日里那些好人家的才女一個也不見。

淮安城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涌動。女子也可為官,多數人只當是個笑話,女子能做什麼官?頂多到禮部管著些官妓,或到戶部做些女獄首,專管女犯罷了。早前有老臣在朝堂上直呼天道逆轉,觸了女帝逆鱗,喝令摘了烏紗,打入天牢,無人敢言。但在心里嘀咕的何止一人,誰願與女子平起平坐。這世間向來男權至上,莫看朝中眾多大臣對著一個女人伏首稱臣,實則心里總有些不以為然。若不是女帝登基後明有重臣保駕,暗有「鳳令」為其清除障礙,也不會有這許多年的安穩。偶有反對之聲,也禁不起酷吏重刑的逼迫,再加上近些年女帝聲望愈來愈高,漸漸地反對之聲也不似初時那麼高,那些清流縱然再不甘願,也只得暫且銷聲匿跡。

此時府衙被差去打探鄰近府城情形的差人回來,蘇清齊忙叫了進來問道︰「怎麼樣?」

「大人,我等去了廣陵府,那兒與淮安大同小異,到府衙報名的不多。」

蘇清齊心中叫苦,皇家差事不好辦啊!他拿起桌上的名冊,細細一看,突然覺得有個名字十分眼熟,葉薇葉薇,不是玉清娘那個表妹嗎,她怎麼也報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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