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人是反派 第43章 牡丹

作者 ︰ 聞一聲

望著薛亮不復平靜的模樣,淺也心里一動。薛采琴,薛采琴,這太監剛好也姓薛,難不成……她沒忍住︰「後來呢?那薛采琴如何了?」

幾乎是這句話話音剛落,周令初、周令就齊齊看向她,與此同時,守在門口的兩名保鏢也不贊同地看向她,似乎對她這個逾矩的舉動非常不滿。

本來嘛,一個做奴才的,從來就只有「听」的份兒,可這丫頭,竟直接讓薛大人替她解惑,真是一點做人家僕人的自覺都沒有!

淺也干笑著往後退了退,恭順地示意眾人繼續,繼續,無視自己就好。她擦了擦額頭,余光卻瞥見,松木制成的格子窗邊,蘇輪的嘴角微微上揚,神色微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

于是眾人回神,听薛亮繼續說下去。

被駱宗書拋棄的薛采琴很平靜,不哭不鬧,飯照吃,覺照睡,也不反抗老鴇了,也不想著逃跑了,只是整日逗弄駱恩,偶爾看看書,下下棋,從容的有點恐怖。

眾人知道她寒了心。女人們嘲笑她痴傻,男人們則在等她坐完月子,準備爭奪她的第一晚。尤其是先前那些曾被駱宗書教訓過的地痞無賴,各個摩拳擦掌,要在這個駱宗書昔日的女人身上尋回些丟掉的面子。

很快,就到了那一晚。

春去秋來,過隙白駒,直到現在,好合鎮的陰街都流傳著一則這樣的價碼︰雛兒賣身,下品以「文銅」算,中品以「貫吊」算,上品以「白銀」算。而當年薛采琴做完月子後第一夜的價碼,正是白銀六百兩。這六百兩變成了上品中的分水嶺,倘若哪個雛兒第一夜超過了六百兩,那恭喜,你就是上品中的上品,上上品。

薛采琴被老鴇以六百兩的高價,賣給了一個腸肥腦滿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早就因為之前的過節對駱宗書恨的咬牙切齒。如今駱宗書走了,徒留下他的女人,男人自然是想把所有怨氣都發泄在薛采琴身上。

陰街的女人們偷偷打賭,賭薛采琴能不能熬過那個晚上,有自詡聰明的,甚至猜測,以薛采琴的性子,會不會在那晚之前就咬舌自盡。

薛采琴的選擇,似乎也在朝這個方向發展。

她將駱恩交給了一個平日與自己交好的妓/女,連同一個繡著牡丹花的荷包。妓/女打開荷包,發現里面有些首飾、碎銀子,雖不多,卻也是彼時薛采琴的全部家當。

這托孤似的舉動,讓妓/女心里一陣難受,她勸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們不像姑娘,滿月復珠璣,威武不能屈。可腌地兒總有腌地兒的活法,有些事情,其實沒那麼糟糕,咬一咬牙,也就挺過去了。日子咱還是要過,女兒也還是要養,犯不著為了一個混人,賠上自己的性命。犯不著,犯不著。」

薛采琴笑了笑,笑容優雅,如繁花綻放,那是一種真正屬于官家千金的平靜與淡定,她道︰「姐姐的意思我知道。」頓了頓,她望著天邊成雙成對的燕子,緩緩重復,「我都知道。」

妓/女听她的語氣,似是有些動搖了,趕緊趁熱打鐵又勸了幾句。薛采琴一一應了,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之意。

終于,到了晚上。

妓/女忐忑不安地望著薛采琴,看到她安安靜靜跟那個肥腸男人入了房,關了門,並且從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時,方才如釋重負,轉身去照顧駱恩。

「呵,還以為是個多貞潔的烈女,事到如今,還不是張開了雙腿,接受了現實。」

「她沒自盡,哈哈,我贏了,五十兩,五十兩,你們快掏給我五十兩。」

……

……

門外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妓/女充耳不聞,只是笑眯眯地逗弄著駱恩,嘆道︰「小駱恩哪,恩恩,你娘為了你選擇了最恥辱的方式活著,以後,你可一定要對娘好——要孝順她,听她的話,長大後努力賺錢,帶她月兌離苦海。」

懷里的嬰兒咯咯笑著,眨著一雙酷似駱宗書的眼楮,對她的話似懂非懂。

可是,所有人都猜錯了,猜錯了薛采琴的選擇,也猜錯了這個女子的氣節。

隔日,龜公等到晌午都沒見薛采琴的房間打開,不得已下只好破門而入。然後,他們看到了——喜燭布置的花房內,窗子大開,有風輕輕吹過,紗幔處,一個肥腸滿腦的男人赤身*躺在地上,脖子上插著一把剪子,表情猙獰,血流滿地,顯然已死去多時。

——薛采琴跑了!

這一回,出了人命,且殺人逃跑的還是個官奴,官府自然要捉拿追究。幾十個官兵星夜出動,僅僅兩日,就查到了薛采琴的行蹤,他們自信,天網恢恢,一定能將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捉拿歸案。

官兵們是在一個山腰上追到薛采琴的。

可彼時的薛采琴,卻非單身。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男人,以及正在跟那男人殊死搏斗的一群蒙面黑衣人。

男人邊打邊吼︰「你這個傻女人!我不要你了,背叛你了,你還死皮賴臉跟著我干什麼!」

男人叫︰「滾開!老子有娘子了,接近你只是為了你薛家的藏寶圖!你這被愛情迷了心竅的笨女人,別擋了老子升官發財的路!」

沒人知道薛采琴是怎麼找到駱宗書的。

也沒人知道駱宗書為何會被一群黑衣人追殺。

他們一行人且打且退,終于打到了山頂一個懸崖峭壁邊。官兵們發現,黑衣人的目標只有駱宗書一個,也只攻擊駱宗書一個,可薛采琴這個女子,卻一直不離不棄,幾次三番要拿身子替駱宗書擋刀。

駱宗書甩開她,她沖到了駱宗書身邊。

駱宗書踢開她,她又爬到了駱宗書身邊。

如此反復,誓不離去。

官兵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路尾隨著他們來到懸崖頂。他們想,無論如何,這場追殺,誓必會以一方的死亡宣告結束。若是黑衣人死了,他們就抓薛采琴,反之,若是駱宗書死了,他們就說薛采琴畏罪自殺了。

他們幾乎一致認為,倘若駱宗書被殺死,薛采琴一定會追隨而去。

因為她愛他。

可,最後被殺死的,不是駱宗書,卻是薛采琴。

生死關頭,當一個蒙面人的刀狠狠刺向駱宗書時,愛她的薛采琴沖了出來,緊抱著他,替他攔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駱宗書抱著她,這個奄奄一息的、被自己一直當做傻瓜的女子,良久良久,未吐一言。女子擁著她,微微一笑,爾後,她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這話說完,駱宗書瞳孔驟然一縮,滿臉震驚地瞧向女子。

女子無比平靜地看著他,推開他。慢慢地、慢慢地,往後退去。

她退到了懸崖邊。

她還在笑。

猛地意識到她想干什麼,駱宗書大叫,想去拉住她︰「不——!!!」可為時已晚,她像個無根飄絮般,重重跌落了懸崖底。

然後,官兵們看到,駱宗書毫不猶豫地也跟著跳了下去。

——傳奇之所以被稱為傳奇,是因為它的結局總是出人意料,讓人唏噓。

你以為這是個負心男人,可是,誰又能知道,他對她也動了真心。那些對著黑衣人罵她的話,逼她離開的話,到了後人的解說里,也成了不想連累她,愛她的反語。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從此,陰陽街就有了一個別名,叫「好合鎮」,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百年好合,不再像那對男女一樣,以最慘烈的方式收場。

「二位不妨猜猜,薛采琴臨死前,對駱宗書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故事說到這里,薛亮突然問道。

桌上的周令初和周令同時看向他。

良久,周令初猜道︰「……駱郎,我今生今世只認你一個,永遠不後悔愛上你……之類的?」

薛亮沒說話,又看向周令。

周令挑挑眉,說道︰「以她的性子,估計是說出了自己曾為他守身殺人的事,讓對方心懷愧疚,然後再決絕地死在他面前,駱宗書一時激動,這才隨她跳崖。」

薛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忽然看向淺也,問道︰「小夏姑娘,你覺得呢?」

你跟我一起死吧,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這是淺也的心里話,可望著一屋子注視自己的男人,她只是輕輕笑了笑,違心道︰「我跟三少爺想的一樣,應該是用無私奉獻之心來讓他愧疚難安。」

听她這樣說,蘇輪轉過頭,淡淡瞥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很是玩味。

薛亮低頭抿了一口茶,確定包廂里所有的人都在等自己,這才幽幽道︰「世人都說,她這一句話,定是道盡痴心至極,這才讓駱宗書大失心志,隨她殉情。」

「可沒人知道,當時的薛采琴,只說了這樣一句話。她說︰駱郎,我丟下女兒,殺人逃跑,追你至此,只是想來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薛家是有藏寶圖,也的確是刻在了給你的牡丹墜子上,可,那墜子有一對,還有一半,我送給了別人,今生今世,你都別想得到。」

今生今世,你都別想得到。

然後她跳崖。駱宗書驟然知道這個秘密,再無法冷靜,想從她嘴里套出另一個墜子在哪兒,這才一起跳了下去。

眾人的表情很精彩,幾乎可以用「顛覆」二字來形容。

薛亮欣賞了半天他們的表情,好久好久,才沉沉道︰「薛采琴姓薛,我也姓薛,二位應該已經猜到了——駱恩,正是我的太女乃女乃,後來她改名薛仇,就是不想讓我們薛家後人忘記薛采琴的大仇。而我此次前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周令初和周令同時斂了斂神色。

薛亮道︰「薛家藏寶圖分別刻在了一對牡丹墜子上,駱宗書的那一對已經跟他掉落懸崖,再難尋到。我此番來好合鎮,是想找到另一個墜子。薛采琴曾將一個荷包送給當年與她交好的妓/女,荷包里面就有牡丹墜。後來那妓/女為了生計,又將其賣給了陰街一個姐妹,如此輾轉數年,下落不明。」

「可就在前幾個月,我听說陰街上的柳夫人得到了一個稀罕墜子,里面刻著一朵火紅色的牡丹花,轉動起來,仿佛活了一般,蓬勃朝氣,血腥妖冶,與我太女乃女乃描述的薛家牡丹墜一模一樣。」

「二位少爺想入仕,薛某也想要回柳夫人手上的那個牡丹墜,既然如此,二位少爺不如就比一比,誰先將那牡丹墜交給薛某,薛某就向鐵大人推薦誰。」

牡丹墜?

淺也听薛亮最後幾句描述,總覺得對這牡丹墜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此刻听到這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無人角落處,穆夜將她拉到一旁,從懷里掏出一個墜子,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東西你先收著。若我們真能成功逃出去,就當我將來的信物。

——夜少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你把血牡丹放到哪里了?

——頭頂明月高懸,地上她沒命狂奔,身後的殺手尾隨而至,她跌倒在地,危急關頭,她毫不猶豫地就將牡丹墜扔向了別處。

血牡丹,薛家藏寶圖,會是同一個麼?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連上穆夜這條線了,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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