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錢氏的一張老臉,變得有些紫漲,開口想要罵,礙于要求人,又張不了口,拼死忍著,人就顯得扭曲。
跟她對視的木十九,卻優哉游哉的喝著骨頭蘿卜湯,特意咂模出聲音來,「不錯,這湯還能喝。」
其余的人都沒有說話,很是寂靜,只有木十九喝湯的哧溜聲。
喝完湯,他這才動手給蘇有義包扎,「成了,過年這陣子就不用動了,你們都好好瞧著,要真的是因為動彈傷到,砸了我的招牌我可不依!」
一說招牌,半夏又想到他的藥寮。
晾得差不多了,木十九這才瞧著蘇錢氏,「喂,想好了嗎?」
「啊?」
蘇錢氏這才反應過來。
木十九卻又盯著她的面相看了看,直搖頭,站起身就要走。
蘇錢氏剛才听木十九說的那些就已經相信了,此時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自然有些害怕,「大夫,我答應了。」
「答應?你的意思是我求著幫你看病嗎?我差你這幾兩碎銀子還是怎麼的?要不是剛才喝的湯還算有些滋味,要不是剛好踫見他我宅心仁厚扶著回來,你就算求到門上我都懶得瞧你一眼。」木十九昂著下巴,滿臉的不屑一顧。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蘇錢氏吃癟,高興的自然是薄荷跟半夏,何況半夏還放下了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變得更是興致盎然。
蘇錢氏居然無從回嘴。
木十九訓話跟訓小孩似的,繼續滔滔不絕,「一把年紀了連人話都不會說,肝火過旺尖嘴猴腮也難怪福薄,連兒女都不願在身邊……」
也不知道木十九這話是影射到了什麼。
蘇錢氏沒有發怒,反而手有些哆嗦,只瞧著他,很是可憐的模樣,「大夫,那。可能回來?」
這時候的蘇錢氏完全沒有平日里那囂張跋扈的樣子,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老婦。
「本來是沒什麼事的,也都是你自己鬧騰出來,你們家倒是有福運的,只不過你拼命往外送,倒是發達了別人,也難怪錢財聚不起來……」
半夏真的是听不下去了,很想說一聲,大夫,你是大夫不是神棍好不好?
轉身就去看李氏。琢磨著究竟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半夏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要讓李氏知道。蘇有禮沒事了,但想著蘇錢氏跟蘇有德幾個的表現,她總覺得有什麼貓膩,他們究竟是要干什麼?同時也在賭。看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一顆心。
這樣下來,心就變得復雜許多。
李氏一臉的平靜,似乎剛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半夏,你餓了嗎?先吃一個油豆腐糯米團子,谷芽兒那頭吃了一個,反正我會顧著你們。」
因為木十九的打岔,飯時就往後推了些,客人也已經告辭。要是往常也算是平常,即便真的要吃什麼,也只有蘇錢氏幾個吃了之後李氏才會分給他們,現在看來,她是真的不把蘇錢氏當婆婆了。
半夏心里的想法。又露出來。
要分家!
正好蘇有禮這麼久沒有回來,要按照木十九的說法,蘇有禮必定是沒事了的,明日就能回來。那麼,能不能……
半夏的嘴角就翹了起來。
木十九還在不停的跟蘇錢氏說話,半夏就把遠晨扯了過來,「木大夫,你幫我看……」
一回頭,他就把遠晨抱了起來,「原來是你啊。」
他說的很像熟人,半夏听著這話,皺眉在腦海里回想了很久,加上之前他怒斥蘇錢氏說她有病的話,半夏總算是有了點印象,難道……
當日帶著遠晨逃跑,出門去外公家的路上,差點被一個奇怪的人騎馬給撞了,還說遠晨有病的人,是他?
那樣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倒是,挺像的。
也不管半夏如何想,木十九盯遠晨看了片刻,「這可見是帶出來的弱癥了,好好調理幾年,也就好了。」
「幾年!」本來就被打斷的蘇錢氏一臉的不爽,這大夫要銀子還不是一般的貴,要遠晨真的要調養幾年,那家里的銀子豈不是又排著隊的出去了。
想到這她就覺得特別不能接受。
木十九笑笑,「你不想?」
這話是對著蘇錢氏說的。
不知道是想起來什麼,還是剛才木十九的話有了用處,蘇錢氏苦著一張臉,到底沒有再說什麼。
于是,木十九當真的給遠晨瞧了起來。
等這些都做好,他才對半夏道,「那個骨頭湯是怎麼煨的,喝著舒坦,帶我去瞧瞧。」
蘇錢氏還沉浸在銀子要走掉的氣氛里一動不動,其余的人也不敢說什麼。
半夏帶著木十九一到灶房,就說道,「大夫,我爹能回來?」
「自然,不過你弟弟那病要調理了,趁著還小,你看人瘦弱瘦弱的。」木十九叮囑。
半夏嘆息一聲,「我倒是想,只不過也要有人答應,不過需要什麼就跟我說,家里怕是……」
一副不足為外人道的模樣,倒是惹得木十九嗤笑出聲,「成了丫頭,你也不要裝什麼,這村子里一點破事,幾句我就能打听出來,只是之前不知道說的是你家里罷了。」
半夏也不覺得尷尬,自己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你也知道了,她當家,能舍得花錢給遠晨調養?」
「這不是有我嗎,剛才我那麼多話是白說的?你弟弟是你們家的福星,他要是在,你那個出去的叔叔遲早要回來。」
「這也有人信?」
木十九嘿嘿笑出了聲,揶揄道,「你用什麼嚇的人?」
半夏果斷搖頭,不吭聲。
木十九也不再問,只瞧著半夏的眼光很是意味深長,「那方子呢?」
「什麼方子?」
「你爹都要回來了,你說什麼方子?」
說到這,半夏早就想好了,仔細的說了一遍給他們听,至于如何操作那是他們的事情了,反正加工出來的是木薯粉,用途也是蠻多的。
末了,木十九還沒有走。
半夏卻是在想著是不是能夠利用一把今日的機會,人有些慢半拍,見他這樣,又問道,「大夫,那你告訴我我弟弟的病要用些什麼藥,要服用多久,一共需要多少銀子,咱們都這麼熟了能不能便宜一點,你也瞧見了……」
木十九有些好笑,當初他可是沒有忘記這個小姑娘,都敢撿東西扔他們的馬,還有明明以為他們是土匪,卻敢去救她爹,還能畫出那樣的藥櫃來,只不過字寫得實在是不怎麼樣,而到這里之後他就納罕了,這樣的情況半夏是絕對不會有條件認字的。
還有那樣奇妙的救人法子……
此時看她一雙眼楮,那一眼就能望穿的模樣,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沒事,不用錢了到時候你隔五日去我那抓藥,帶著你弟弟去,等以後又再說。」
木十九打定了主意,說話之間似乎恩賜。
天底下有掉餡餅的好事?半夏有些不相信,這怕不是陷阱吧?
似乎明白半夏想的是什麼,他道,「剛才不是收了你女乃女乃的銀子嗎?用在你弟弟身上也是正好。」
半夏撲哧一笑,這才沒有說什麼。
木十九最後又朝半夏要了一包撒進骨頭湯里的粉末,嗅嗅之後,滿意的走了。
半夏眼珠子轉了轉,居然醞釀不出情緒,最後狠狠心,四處搜尋了一回,去水缸腳下有老姜,用手指甲掐了掐,在眼楮前燻了燻,嗆得眼淚就出來。
也不管那麼多,她慢慢挪過來。
似乎都沒有看見其余的人似的,聲音底氣都弱,紅紅的眼楮看著很是可憐,「女乃,您剛才,抓藥用了多少銀子?」
因為木十九給蘇錢氏行了針,她覺得松快了許多,想著自己要是腿腳不能動了,還不是要被幾個媳婦拿捏,她老五都沒有回來,她不能倒下,反正二兩銀子也不算多,跟蘇老爺子好一通說,蘇老爺子又跟老大老四說了,她這才給了的。
給是給了,卻不代表不肉疼,半夏這樣問,又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她說什麼,半夏就流眼淚了,完全控制不住嚇壞的樣子,「女乃女乃,我爹是不是回不來了?這麼多人去找,一點消息都沒有,要是回不來了,以後我們怎麼辦啊,可都要靠著女乃女乃了,還有遠晨這麼小,又生病了怎麼辦?剛才木大夫也說了,隔幾日就要抓藥,嗚嗚,要不女乃女乃先給二兩銀子吧?」
二兩,又一個二兩!蘇錢氏恨得咬牙切齒。
剛才蘇錢氏的拿走的銀子就已經足夠林氏跟周氏肉疼了,這當口,本來就被林氏說服得差不多,見半夏一家只會拖累,哪里還有別的顧忌。
「這可不成,又不是要死了,什麼大病需要養著?還一開口就是二兩!」
半夏嗚嗚咽咽,「二兩怕是也不夠,以後還不知道……」
李氏跑進來,扯過半夏,「起來,我們不哭。」
半夏死死揪住李氏,「娘,怎麼辦,我好怕啊,這以後要怎麼辦啊,嗚嗚!」
本來一直還算是平靜的李氏,被半夏這一哭,眼淚也忍不住了。
蘇錢氏太陽穴一鼓,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你爹回不來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他那是惹上土匪了!這樣子一家都要敗光,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