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尚未成的親事。
一家極盡鬧騰的親戚。
一起自導自演最後也定是只能自嘗苦果的騙眼鬧劇。
居然慢慢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半夏把該說的話說完,剩下的就只能看著他們如何了。
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換成蘇有德,怕是也能明白,只不過她恰巧就知道得多一些罷了。
而蘇有義也當場表態,烏梅的親事,有他做主。
烏梅已經受過這樣一回苦,在議親的時候說不定也會有一點阻礙。
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真的無風無浪,蘇錢氏再做做門面工夫,讓烏梅就那樣嫁去什麼不堪的人家也不是不可能,現在再如何,至少人也沒有什麼事情,沒到那不可挽回的地步。
算是大幸。
事情既然發生,就只能朝好的方面想。
一直就沒能說上話的蘇老爺子,見蘇有義如此表態,自然是支持。
這本來很是頭痛的事情,差一點把蘇家的名聲都搭了進去,這讓他很是心有余悸。
于是,蘇老爺子說道,「沒錯,且不說林家是什麼人,咱都不嫁,何況,林家能干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們家烏梅,必定是不會跟這樣的人家做親家!」
倒是也有一些擲地有聲的架勢。
黃氏口口聲聲的說蘇家搶親事,但現在呢?
不得不說大家的眼楮都是雪亮的,之前或許是因為不明情況所以才猜測,而今看著這樣的場景,還有什麼不懂的?
「真真是歹毒,連親家都敢坑!」
「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大妮就算是那樣了,就該好好想想,非要弄個騙眼出來。」
「可不就是,現在鬧得兩頭不落好吧?親事沒了。名聲也沒了,這能不撞牆嗎?」
那些人指指點點,感同身受。
實話實說,半夏也實在有些煩這些人。別人家的事情,為何圍觀的時候總是能說得那樣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牆頭草四處倒,她們卻總是沒錯的,再說出去定然覺得自己是正義的。
卻不想想,要不是因為他們那有意或者無意的推波助瀾,或許事情並不會成為這樣。
但生活在這其中,她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些話黃氏都不敢听,原來以為是助力,現在倒成了尷尬的源頭。
黃氏不想輸。但她無從反駁。
她現在說什麼呢?
不僅是她,韋壯也有些頭暈起來,這是豁出去了親戚情分,想著至少要撈一些東西在手頭上,畢竟大妮的親事沒了。也是蘇家這邊的錯,但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無言,不代表這邊就沒有話說。
三爺爺剛才見半夏提出第一個問題的時候,心就落了下來,沒想到半夏小小年紀,居然已經看得這麼明白,也不枉上一回自己幫了一把。
同時心里也有些嘆息。自家大哥是個糊涂的,以前家里讓蘇錢氏這樣一個女人做主,現在連親生兒子都不想跟他說話,老了老了,反而更加糊涂。
家里要一直和順,別人敢這樣鬧來?
不管如何。這事情還沒完。
三爺爺開口道,「既如此,你們倒是承認騙眼了?」
黃氏甩著頭大吼,「不不,怎麼叫騙眼。明明是她搶了我們家的親事!」
聲音比剛才更加大聲,卻掩飾不了心虛的成分,也沒有人搭理,鬧得越歡,摔得越重。
里正臉色黑了下來,這些年來他也看過不少事情,就沒有見過如此厚臉皮的,「韋大,怎麼說?這是讓你們韋家的人都來,你覺得他們會如何?」
這一招,當然是要把剛才韋壯一直用韋家撐腰的威脅還回去。
韋家的人雖然多,但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要知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族里沒準還會開祠堂。
韋壯再次動了動嘴皮子,「哎,這事情……都是婦人亂說,當不得準。」
當不得準?這是說笑嗎?
蘇有德把事情弄了個明白,此時一雙眼楮也死死盯著他,倒是比蘇老爺子更加有氣勢,「做不得準,就敢要我們家的孩子去你們那磕頭,要十兩銀子,還敢敲鑼打鼓的去賠罪,你現在當著鄉親們的面,倒是說說,要我們賠的是哪門子的罪?我洗干淨耳朵听!」
韋壯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黃氏倒仍舊一口咬定,「再如何,也是因為烏梅,我們家大妮的親事才沒了的。」
這一回,蘇有德還沒有開口。
就有那愛起哄的婦人促狹道,「半夏剛才的話白說了,你自己撞人家牆,要牆給你賠銀子啊,不怪自己眼楮瞎嗎?」
黃氏依舊不服。
蘇有德顯然還在生氣之中,「親家做到這樣的份上,你們算是頭一份,我倒是要去問問你們韋家,這是要把我們置于何地!或者去衙門說說!」
明顯站住了理,蘇有德咬定不放。
而他,卻偏偏沒有提那些什麼所謂的條件,這一點,可比黃氏精明。
一提,就是自己家落了下乘,那些本來是同情的人,倒是也會有所看法。
不得不說,在處事方法上,比起游離的蘇有義,比起實誠到有些木訥的蘇有禮,還有那只會胡鬧的蘇有才,蘇有德還是比較厲害的,不然村子里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對他服氣。
韋壯兩口子,有些啞然。
蘇有德哼了一聲,手一揮,「請大夫去給她大妮瞧瞧,看到底是誰的錯,我們家不能背這樣的黑鍋!」
韋壯趕緊擺手,這事情要是再不收場,對于自己家,只能算是一個笑話了。
但現在能收場嗎?
他打定主意的時候,怎麼也不想想蘇家。
這一回,怕是真的成了仇。
黃氏依舊還沒有從那些事情中回過神來。
蘇有德的聲音很是響亮,人站在這院子里,手上依舊拿著竹籃子,「我們家不管做了什麼事情。至少也沒有這樣佔別人家的便宜,村子里的什麼事情,我們家沒有少出過力,到頭來反而要遭你們這樣的算計。韋大,你模模你的良心!這一回要當真的不給一個說法,難道我們蘇家,就是好欺負的!」
韋壯不是會用韋家來要挾嗎,他們也會!
要說之前,韋壯這樣說的時候,里正是很為難的,因為當時他並不知道哪邊佔理,他自然也不好處理,一個不小心弄錯了。自己的名聲也就丟了,現在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他處理起來自然容易。
于是他盯著韋壯問道,「你們自己惹出來的事情,倒是自己看看如何!」
這一關。怕是不好過了。
韋壯先是驚慌然後訝異,最後,干脆從凳子上跌落下來,那叫一個狼狽。
而這跌下之後,干脆跪在地上就給蘇老爺子磕了一個頭,一臉的苦相,「親家公啊。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也是被蒙了心,我心里也不好過哇。大妮這孩子從小就心高氣傲,好容易說了一門好親事,哪知道卻偏偏燙傷了。她又在家鬧死鬧活,都是做爹的人。我這心一軟,也就陪著她胡鬧起來。」
半夏瞧著他的眼神依舊發冷,韋壯,不誠。他還是豁得出去的人,這樣的人。以後最好是有多遠離多遠,連親戚都能算計在內,到這個時候還能知道怎麼博同情,耍手段,真是一個難纏的角色。
要不然,怎麼會把這事情,推到胡鬧上,反正大妮已經毀了,再多背上一些罪過又有什麼呢?誰忍心去責怪一個毀了容貌的姑娘?這樣一來,別人就會想著他有多不容易,至少不會像剛才那樣苛責。
還沒完,他繼續道,「哪知道人就是不能錯,這一步走了,就身不由己,本來想著大妮嫁過去就沒事了,哪知道林家也不是個東西,一看到烏梅之後,這頭倒是順利,後來不知道又怎麼知道烏梅是蘇家這邊……問我們要人,大妮現在連話都不說了,她娘氣得發狠了,就以為是烏梅的錯,這才過來鬧騰,我是沒臉來的哇……」
說到這,更是抽了自己兩巴掌,「我真混,太混了,親家公!」
蘇老爺子的臉,扭到一旁,到底還是有些個不忍。
半夏看著他這樣,湊近薄荷說了幾句話。
片刻之後,韋壯又是好一通說,而後道,「他娘,咱就回去好好想想,大妮還等著咱呢。」
將心比心,村子里的人到底還是心軟。
畢竟大妮也是受了傷的,韋壯頭也磕了也認錯了,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但這對于蘇家特別是烏梅,未免顯得不太公平。
于是薄荷攔在跟前,「真是好算計啊!我要是誣賴你們家,到時候被戳穿了,認個錯就想這樣走,以後誰不願意干這樣的事情!」
韋壯見薄荷攔著,「薄荷哇,你還想如何?」
薄荷冷哼一聲,抱著手瞧著他,「我不想如何,我只知道我姐姐本來什麼都沒做,被你們那樣誣陷,現在還傷著,還是這個人撓的!你家大妮是傷了,跟我們有關系嗎?但卻來我們這傷人,這還不止,要我們敲鑼打鼓要賠十兩銀子,要我姐去磕頭,要我們沒有戳破,差一點就讓你們得逞了,現在我們家是什麼境地!」
至此,這些話,算是都還回去給韋壯,也給黃氏。
韋壯眼里的凶光一閃而過,但他也明白,剛才他想趁著別人心軟那一瞬走人的想法,怕是不能了。
時機已經錯過。
三爺爺開口,「既然是你們不拿這邊當親戚,也要按照規矩來,我好好的佷孫女,讓你如此誣陷,你們要不敲鑼打鼓的過來賠罪,到時候你讓她如何見人,差一點一輩子都讓你們毀了。」
一句話,這邊,不可能讓他那麼輕易走人。
倒是一句要銀子的話沒說。
韋家想要了結此事,就必然要有個態度。
正當韋壯想走不能走的時候,有一個人直直沖進院子,大喊一聲,「你們還在這鬧,林家鬧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