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被關在南丫島上面的一個私人療養院,說是療養院也不盡其然,因為那里接收的大多是精神有問題的患者。不過,看到白天住的是單人病房,白之音放心下來,覺得白飛揚還算有點人情,沒讓小天跟那些精神病患者住在一起。可即使這樣,看見縮在床角,抱住膝蓋的弟弟,她的眼淚還是嘩地噴涌而出。
「天天,是姐姐。」她跪在床上,捧起弟弟的腦袋,聲音顫抖,「姐姐來看你了。」
跟她打完電話,白天一直在哭,哭得太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這會兒被抬起頭,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只是眨巴著眼楮,迷茫地看著她。
白之音見狀卻往壞處想,以為他受到刺激連自己都不認識,急得掐住他的胳膊直晃,「小天,是我呀,姐姐,你不認識姐姐了嗎?」
被她這麼一喊一晃,白天終于回過神,猛力往前一撲,死死抱住她,哇地哭出聲,「姐姐,姐姐……」
確定他還認識自己,白之音松口氣,手撫上他的後腦勺,安撫道,「傻瓜,哭什麼,姐姐不是來看你了嗎」
看著哭成一團的兩人,白韋德很識趣地帶上門退了出去,把房間留給他們姐弟。院長看他出來,忙迎上來,「白先生,你要走了?」
他搖頭,從兜里掏出一張支票,「付院長,這是白天的護理費,以後就讓他單獨住這里吧。另外,如果他的監護人過來,你們知道怎麼做吧?」
院長接過支票,心領神會,「如果他們過來,我會把他們領去以前的病房,再讓他們在公共探望室見面。」
白韋德睨了眼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吩咐,「白天以前跟自閉癥住在一起的事,我不希望里面的那位小姐知道。還有,今天的她來過,我更不想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白天的監護人。」
院長點頭,很上道地說,「您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說。」
白韋德滿意地頷首,「付院長,給你添麻煩了,謝謝。」
「白先生不用跟我們客氣,你跟林小姐是好朋友,林小姐每年都給我們療養院捐款。」院長看了看時間,估計里面的兩人一時三會兒聊不完,便貼心提議,「白先生要不去我辦公室坐一下。」
「不用了,我就在這兒站一會兒。」哪怕不能上去替她擦點眼淚,他也想離她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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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智力停留在7歲,在白之音的一番安哄下,他漸漸止住哭泣,抽噎著從她肩窩里抬起頭,「姐姐,你不會不要我吧?」
「怎麼會?」白之音用手背替他擦掉臉上的淚水,「小天是姐姐最愛的人,我不會不要你的。」
白天信了她的說辭,又問,「那你是來接我的嗎?」
擦拭的動作一滯,白之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合上的門,然後回過頭,捋了捋弟弟的頭發,岔開話題,「你在這里乖嗎?護士姐姐說你都不好好吃飯。」
畢竟是個孩子,白天不知不覺就被她引到別的話題上去,兩姐弟聊了很久,白之音陪著他畫了畫,做了模型,還一起吃了晚飯,直到夜幕降臨,白韋德不得不敲門示意她探視時間已過,「我們該走了。」
白之音應了聲好,「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出來。」
高興了大半天的白天听到她要走,放下模型,死拽著她不撒手,「姐姐,你要走嗎,帶我一起,我要跟你回家。」
他眼底的恐懼仿佛一把利刃直插白之音的心髒,她深吸口氣,溫柔撫模他的頭,「小天乖,姐姐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不好。」白天毅然否決,「我要跟你回家,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
「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是……」白之音咬住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最後只能繼續哄他,「天天听話,過幾天,等姐姐忙完了,一定會……」
「不會,你騙我。」白天憤怒地把床上的畫筆、模型一股腦扔在地上,反復指控,「你騙我,你是騙子……」
白之音看她情緒失控得拿拳頭砸自己的頭,慌忙想去阻止,怎知他雖然心智只有7歲,身體卻是個20歲的大小伙,加上他現在正在暴怒狀態,她的體力哪里抵得過他,一上去就被他揮了一拳,接著沒等她抓住他的手,就被他一個猛力推開,身子往後一摔,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在床邊的椅子上,她听到 地一聲,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來,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盞不算明亮的舊白熾燈,接著一側頭便看見了左上方掛著的鹽水袋。她環視了下四周的環境,判斷出來自己應該在醫院,只是她怎麼會進了醫院?
輕輕動了動身子,她剛想翻個身,就听到耳畔響起一記遙遠又模糊的男音,「你醒了?」
白之音慢慢地轉眸,就看見了一張焦急緊張的臉,是白韋德。他的眼楮里寫滿了擔憂和驚喜,還有藏不住的感情,讓她沒膽量再看下去,只好微微轉開視線,艱難地啟動喉嚨,「我怎麼了?」
白韋德把她的躲閃看在眼里,心中泛起難言的苦澀,不過還是盡實回答,「你撞到了頭,暈了過去。」
經他提醒,白之音也記起來,失去意識前,她的確是撞了一下,是小天……小天?她猛地睜大眼楮,擔憂地問,「小天怎麼樣了?」她記得他在發脾氣,跟以前一樣,拿東西砸自己的腦袋,她被送到醫院,那他呢?有沒有被嚇到?是不是也受傷了?
似是明白她的擔心,白韋德忙安撫道,「他沒事,醫生給他打了一針鎮靜劑,他後來就睡著了。」
「鎮靜劑?他們怎麼能給他用那個東西?」白之音皺著眉,「不行,她要去看他。」
她說著就掙扎要起來,可還沒撐起身子,就一陣天旋地轉,人又跌了回去,胸口一陣反胃,哇地一下,全吐在了來扶她的白韋德身上。
被吐了一身,白韋德卻並不嫌髒,而是神色焦急地大聲叫醫生,並扶著她躺好。醫生來得很快,一番檢查後確定並無大礙,只囑咐他,「病人撞到後腦勺,可能有腦震蕩,最好不要亂動。」
「什麼叫可能?」白韋德不滿地皺起眉,「你們不能確診嗎?」
醫生聳肩,「我們這里是社區醫院,只能做x光片,她這個情況估計要做腦掃描才行。」
看白韋德眉頭滿臉憂色,醫生忙說了幾句寬心的話,「我剛剛檢查過,病人意識很清醒,各方面反應也挺好,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你們今晚先在這里住一晚觀察下情況,等明早她能移動了,再坐船回香港去做一個詳盡檢查。」
白韋德睨了眼臉色發白的白之音,再算算現在已經趕不上最後一班船,便只能拜托醫生,「那晚上就麻煩你多照看點。」
「那是當然。」醫生掃了眼他衣襟上的一片穢物,斟酌著問,「你要不要去洗一下?我讓護士給你拿件病人服。」
白韋德看了看弄髒的前襟,視線又轉到病床上,仿佛擔心自己一走開她就會出狀況。
醫生只看他對白之音特別緊張,滿臉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濃情,想當然就把他們定位為男女朋友,看他左右為難,一副舍不得離開的樣子,便熱心勸道,「放心,你女朋友睡著了,不會這麼快醒來,而且這邊有護士看著。」
女朋友?白韋德渾身一僵,近乎魔怔地盯著醫生,那眼神像是要把醫生看穿一般,弄得醫生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不曉得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心里的慌。
仿佛過了一古,白韋德才苦澀地搖了搖頭,嘴里不知念叨著什麼,走了出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醫生才若有所悟地嘆息,「哎,也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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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醫生所言,白之音睡得很沉,但由于受了傷,她的呼吸听起來並不順暢,臉色也白得像張紙。白韋德換好衣服就一直守在她邊上,護士怕他晚上熬不住,專程給他取來一張簡易床,勸他睡一覺,他卻不肯躺上去,只是端了張椅子靜靜地坐在床邊,一瞬不瞬地望著病床上的女人,好似他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一般。
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近距離地凝視她,第一次是十年前,她躲在樓梯下的儲物間哭得睡著了,剛好他進去找一張舊膠片,就這樣看見了滿臉淚痕,眼楮紅腫的她。
對于她和白天的到來,他也心存抵觸,卻不像筱薇一樣視他們為仇人,因為他早已明白,以父親的風流成性,這樣便宜的弟弟妹妹不知道在外面留了多少個,白之音的母親不過是比別的女人多了些手腕和討男人心思的功夫,才讓父親願意在母親死後就迫不及待地接他們進白家不過……以他對爺爺的理解,無論是那個女人,還是他們姐弟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白家人。
所以,他對他們的態度就是忽視,冷眼看著他們被弟弟妹妹欺負,看著她們忍辱受屈,等待著他們和其他妄圖進入白家的那些人一樣,因為熬不下去,乖乖滾蛋,可是……漸漸地,他發現她低估了他們,特別是低估了這個年紀小小的丫頭,她似乎比一般人更能忍,無論白筱薇如何挑釁欺負,她都能咬牙忍下來。
曾經,他以為她不會哭,可是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只是不會在他們的面前哭。望著她睫毛上掛著的晶瑩淚珠,白韋德心里有根弦被輕輕撥動,那滴眼淚就像一顆種子,浸入了他的心中,等他發現時,已像毒藤,爬滿了他整個心房,噬心蝕骨。
小音,為什麼我們要是兄妹?白韋德喃喃自語,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到她蒼白的臉邊,顫抖著、掙扎著,糾結著……慢慢地放下,就在要觸到她臉龐時,靜寂的房間里突然響起刺耳的電話鈴聲。
他一怔,惶惶地收回手,發現聲音是從她的背包里發出來的,打量了下仍在熟睡的她,思忖了會兒,便自作主張地打開她的包,從里面取出電話,看到上面的名字時,劍眉漸漸擰起……
作者有話要說︰白哥哥好可憐,怎麼辦。這章寫得超順,寫完報告9點多了,才動筆,結果基本一次過,後面修時幾乎沒改動。咋辦,愛上白哥哥了……可是,是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