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梵一直在等白之音說實話。
說起來,起初他對懷孕的事並沒有任何疑義,就連張嬸嘀咕,「太太怎麼好像一點都不見胖,我兒媳婦比她還少兩周,肚子也凸起來了。」
彼時,他只當她體質偏瘦,安慰張嬸,「現在還早,再過兩月就大了,這段時間你給她多補補。」
發現她撒謊純屬巧合。
那次,禁不住挑逗,與她激烈纏綿後,盡管她一再強調不會有問題,他也咨詢了醫生說不出血就無礙,但第二天沈牧梵還是親自去了趟好友周宇陽妻子的醫院。
周宇陽正巧來接太太吃飯,見他一臉緊張,不由嘖嘖稱奇,「這哪里是處變不驚的沈總裁,儼然就是愛妻成痴嘛。」
沈牧梵不理他的揶揄,只顧問周太,「同房後真不會有事嗎?」
「誰說不會,當初我差點就把我家小子弄沒了。」周宇陽插話。
周太瞪了眼胡亂發言的丈夫,轉頭安慰面色已變的沈牧梵,「別擔心,孩子沒你想象的脆弱,先兆流產是多方面引起的,不會單純因為同房就流產。懷孕前期胚胎的確不穩定,但過了八周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說到這兒,周太忽然問,「對了,你太太幾周了」
「幾周?」沈牧梵一愣,「什麼幾周?」
他木楞的反應讓周太詫異,「你不知道寶寶幾周了嗎?」
沈牧梵挑眉,慢慢問,「是不是就幾個月的意思?已經快三個月了。」
「快三月?」周太皺起眉,正色道︰「通常我們會按周計算寶寶生長發育周期,幾個月只是模糊概念,你連這個都不清楚,實在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不等沈牧梵解釋,周太繼續說道,「照這麼看,你太太什麼時候預產期,你應該也不知道吧?」
看沈牧梵果真一臉茫然,一旁的周宇陽也看不下去了,「我說老沈,我剛剛還夸你愛妻成痴,你這也太……」
被兩人一頓數落,沈牧梵頓覺自己這爹當得太不負責。不顧好友奚落,趕緊求教怎麼做好準爸爸。
在周太一番細致耐心的解說下,他才知道原來照顧孕婦有那麼多講究。
「照估計你太太懷孕應該超過10周,你明天帶她來做個檢查,看看胚囊情況。」周太填好預約卡遞給他,「到時候我再給她開點葉酸片和復合維生素,雖然補得晚了點,但總比沒有好。」
沈牧梵接過卡連聲道謝,心里慶幸還好堅持來了醫院,要不萬一出點事,影響寶寶成長,他要恨死自己。
「沒你想得那麼夸張,以前的女人懷孕也不做檢查,只是現在醫學發達,我們講究優生優育而已。不過……」周太頓了頓,「你太太也糊涂,按理驗出懷孕時,醫生就跟她講過這些了。」
沈牧梵一怔,一點零碎的片段從腦中滑過,速度太快,他沒抓住。
從醫院回來,他由衷檢討了自己以前沒做好,並保證以後會做個好爸爸。只是,當他表示要帶她去醫院時,坐在膝蓋上的白之音慌了,「不用去醫院,醫生不是說做b超太多對胎兒不好。」
他以為她避諱就醫,耐心哄道,「這是常規檢查,所有孕婦都要做的。」
「我們又沒什麼問題,不用檢查。」白之音堅持。
「乖,檢查了更放心不是嗎?」沈牧梵捏住她的手,聲柔如水,「再說寶寶那麼大了,我們也該看看她長什麼樣啊。」
下午,周宇陽告訴他,「當初我第一次陪老婆做檢查,看到屏幕上那個黃豆的小點,感動得差點哭了,我現在還保存著那張b超圖。」
沈牧梵遺憾錯過了孩子黃豆的模樣,不肯再錯過他的其他階段。他已決定,以後每次檢查都要陪白之音去,這樣等孩子長大,他可以拿出一張張保存完整的照片告訴她,「你看,你10周時是這樣,22周看起來像媽媽了……」
他沉浸在未來的憧憬中,沒注意到白之音的局促不安,直到听到她說,「我明天約了妍熙,她有事找我商量。」
「什麼事?不能改天嗎?」
「不能,我都答應她了,挺急的。」
「要談一天?」沈牧梵問。
「可能吧。」白之音小聲地說,「要不改天再去檢查吧。」
正在興頭上的沈牧梵攏了攏眉,迷惑地注視著她。也許是他敏感,他總覺得她對檢查的事很抵觸,細想下來甚至連對懷孕的事也絲毫不上心。下午他問她周期,預產期什麼的,她皆是一臉茫然,用周太的話說,真正是太糊涂。哪里像個準媽媽?
像?……下午那些零碎的片段倏地閃現,一片片連在一起,最後形成了一個聳人听聞的猜測。
不,不,不會的,那張檢查單上明明是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表現……
晚上,他與周宇陽的太太打電話,長達半小時的通話後,他面色凝重地坐在床上,手覆住她平坦柔軟的小月復,耳邊回蕩周太的話,「孕8周後,小月復會微凸,模起來會有硬物感……」
放在腿側的手指緊緊蜷起,他死死盯住她熟睡的面容,咬牙呢喃,「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為了得知緣由,他派人調查她,也听到她和妍熙關于為什麼隱瞞實情的對話,知道了她不敢坦白的顧慮。說實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居然那麼輕易就原諒了她的欺騙,還大度地站在她的角度去體諒她的難處。
他對嚴征說,「她既然不想告訴我,那我就裝作不知道吧。」
嚴征提醒他,「你就不怕她只是利用你報仇」
「不怕。」他滿滿自信,「她愛我,是真心。」
于他而言,只要她愛他的心是真的就行。只是,在心底里,他還是希望她能信任她,能自己說出事實真相,能學會交心。
可惜,他替她掃清了所有顧慮,耐心等待,等來的依然是她的不信任。
「你心里裝那麼多秘密,還能裝下我嗎?」他沉聲問。
白之音猛點頭,急得眼眶發紅,「對不起,我不是想故意騙你的,我只是……」
「夠了,你不用再說了。」他無情截斷她的解釋,冰冷的黑眸里看不見任何情感的溫度,「你說的話我不會再相信。」
白之音知道此刻說再多都不能挽回失去的信任,千言萬語最後只能匯成一句,「對不起。」
他沒有應聲,緩緩站起來,背對著她,背影看來更加高大,卻也嚴酷得難以接近,說出的話更如寒冰,「你應該記得我說過絕不會娶一個不愛我的女人。」
白之音看著他冷漠疏離的背影,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卻能想象他眼底的失望和果決。「不是的,我愛你。」她知道此刻講這話沒有說服力,可她還是必須講清真心。
「愛我?」沈牧梵頓了會才開口,似乎伴著低低的輕蔑,「抱歉,這樣的愛我消受不起。」
眼里熱熱的水氣在打轉,最後不堪重負慢慢滑下粉頰,白之音哽咽道,「沈牧梵,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可我真的愛你,你給我個機會,我可以……」
「不需要。」沈牧梵慢慢回過頭,陰鷙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溫度,「我們結束了。」
他的表情、眼神都那麼絕情,像是決定永遠不想再看見她。那樣的表情讓白之音胸口越來越疼,像是被人捅了個大窟窿。
她听到沈牧梵冷漠的話,「這幢房子留給你,我會讓人辦好過戶手續,再給你一筆錢,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你以為我看上你的錢?」她從沒想過沈牧梵會這樣看她。
「是不是有區別嗎?」他不以為意地聳肩。
白之音死死咬住唇,自嘲地牽起一抹笑。是呀,有什麼區別?她自己確實不清白,用詭計接近他,騙他已懷孕不就是為了讓他幫自己月兌離白家嗎?
自嘗惡果,大抵如此。
死死抓住被子,白之音臉色已白得有些發青,然後她就那樣一瞬不瞬地盯著沈牧梵,看著他拿起外套走出房間,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听到樓下引擎發動的聲音,她蜷起膝蓋,把頭埋進去,眼淚仿佛開閘的水,傾瀉而出,多得好似要把身體里所有的水分都擠壓出來,空曠寂靜的房間里只剩下她壓抑的抽噎聲。
這一晚,她就這樣抱著膝蓋哭了一夜,快天亮時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昨晚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哭天嗆地的爭吵,下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早上張嬸看沈牧梵的車不在車庫還以為他走得早,白之音沒起床吃飯她也沒留意,全當她是犯困不想起。
直到中午,她擔心睡下去影響身體,才上樓來。一到樓上,發現臥室的門大開著,台燈也開著,而白之音竟然就那麼歪靠在床頭,雙眼緊閉。
「太太。」張嬸驚呼,「你怎麼這樣就睡了?」
她的聲音挺大,可床上的人似乎沒听到,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張嬸頓覺不對勁,連忙奔過去,手剛踫上白之音的手臂,禁不住叫起來,「天呀,怎麼這麼燙?不會發燒了吧?」
「太太,太太。」她拍了拍白之音蒼白如紙的臉,「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說話嗎?」
白之音這會兒正夢到自己被一片白霧籠罩,四周沒有光亮,沒有人影,她困在里面,無助地打轉,依稀听到一個男聲,她想追上去,可怎麼都繞不出去,而那個聲音卻越來越遠……
冰冷茫然的她抱著雙臂慢慢蹲下來,留著淚呢喃,「別走、別走。」
張嬸听她嘴里念念有詞,卻見她怎麼都叫不醒,便知是燒糊涂了。嚇得急忙沖下樓叫人準備車送她去醫院,再哆嗦著給沈牧梵打電話,「先生,不好了,太太發燒,現在昏迷不醒……」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隔了很久,久等了。
不虐吧。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