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蘇州城比鈴蘭谷還要大嗎?」紅霓從未出過谷,一路上纏著薛嵐問東問西。薛嵐板著一張小臉,緊抿嘴唇很少開口。
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薛嵐看著遠處立在煙雨朦朧中的蘇州城樓,心里一直在矛盾帶她回來到底有沒有錯。
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鴛鴦蕩漾雙雙翅,楊柳交加萬萬條。蘇州作為南國的京城,它仿佛置身于世外,絲毫沒有受到戰亂的影響,依舊繁華,奢靡,沉醉。因為淺陌的傾城容顏四個人走在街上多次遭到人群圍觀水泄不通,薛嵐只好找了家偏僻的小店住下。安頓好她們之後,薛嵐轉身欲走,听到身後傳來淺陌的聲音︰「小嵐子,你還會回來嗎?」淺陌不得不擔心,薛嵐與她無親無故,棄她而去可不需要任何理由。
薛嵐回頭看著淺陌,他從她的眼眸中看到了驚慌、依賴、無助。薛嵐有些失神柔聲說道︰「回房將門窗關好,我去辦點事。」說完轉身離開步伐有些急促。
「七弟,」薛嵐剛跨進薛府一個踉蹌就被人緊緊抱在懷里。聞到那股濃重的胭脂香味,薛嵐眉頭皺了皺不動聲色的推開眼前的人向後退了幾步,嘲諷道︰「最近又看上嫣芳院哪位姑娘了?」
「七弟,你有所不知,前幾日嫣芳院來了一位叫糜姬的姑娘,容貌美的簡直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被薛嵐推開的男子臉上帶著紅暈笑容痴迷。此人便是李濟,南國大司馬李昌騰的獨子,也是他的結拜四哥。
「你們怎麼都在這兒?」薛嵐望著屋中的幾個人——三哥傅子墨,南國當今太子;二哥楚懷青,提督驃騎大將軍;五哥顧滄灕,父親乃當今皇上之太傅;六哥吳沁,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手握南國半數軍隊。
「今早探子來報說你已抵達蘇州,所以我們幾個特地過來看看。」傅子墨坐在首座品著茶,一襲白衣似雪。
「七弟,听說跟你一起回來的還有幾個美人,讓四哥也瞧瞧。」李濟涎著臉湊向薛嵐。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蘇州城內可有何變故?」薛嵐不理會李濟,在顧滄灕的左側坐了下來。
「北國幾次欲強渡南江進攻金陵,若不是南江水勢湍急且常年不封凍,只怕北國早就打了過來。」傅子墨又道︰「追殺你的刺客我已查明,是諳香閣派來的。」
諳香閣是南國近十年來第一大殺手組織,成員遍布南國各處,甚至連北國也設有他們的暗堂。諳香閣不是尋常人能請的動的,這次竟然派出了數十位高手來刺殺他,若不是父王一直安排死士暗中保護,恐怕自己早成了刀下亡魂。薛嵐想著那日的情景背上還是會泛著冷汗。
「那日,探子跟我匯報說你墜崖,等我們尋到崖底時卻沒有看到你的蹤影。是有誰出手相助嗎?」一直不說話的顧滄灕轉頭看向薛嵐。
「我昏迷時易水寒恰巧經過救了我。」
「鈴蘭公子?」眾人听到這個名字都有些不敢置信。
「‘見死不救’的易水寒竟然會出手相助?簡直是天下奇聞。」李濟喝的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那幾位美人,也是鈴蘭谷的人?」
薛嵐點了點頭。
「你是我們的七弟,既然鈴蘭谷的人救了你一命,我們這些做大哥的怎能見到恩人不去拜訪呢?」李濟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看向傅子墨與顧滄灕。
薛嵐本想拒絕,畢竟越少人知道蘇茗雪還活著對她越有利。
「七弟,既然人都已經來了蘇州,我們還是隨你走一趟去看看吧。」傅子墨對薛嵐說。
薛嵐無奈只好答應。
「小姐,都這個時辰了薛公子還沒回來,是不是丟下我們了?」紅霓不安的攪著手絹。
「我看薛公子不是這樣的人。」綠倚倒了杯熱茶遞到淺陌手里,「小姐受不得涼,這幾日連著趕路,我看小姐面色都不如以前紅潤了。」
淺陌喝了口熱茶,覺得心里舒暢了些。
「誰?」一聲敲門聲忽地響起,屋里的三個人嚇了一跳。綠倚壯著膽子走到門口問到。
「是我。」只是短短的兩個字,淺陌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
「薛公子,你終于回來了!你不知道,」紅霓上前搶著開了門,後半句話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嚨里。
「他們是?」綠倚堵在門口,似乎不想讓他們進來。
「好水靈的兩個丫頭。」李濟看著紅霓,綠倚十五六歲的嬌女敕模樣,眼楮眯成了一條線。
「怎麼了?」淺陌轉過身來。
門口的幾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淺陌穿著黑色素錦長裙,緊窄袖口腰間出用絲線自然收攏,使得腰若細柳,肩若削成,自成一段風韻。臉上粉黛未施,皮膚細潤如溫玉只是過于蒼白,朱唇未點卻如抹上了鮮血紅艷,清水般的目光顧盼間華彩流溢。一頭青絲散泄長及腳踝,與黑色素錦融為一體。
在薛嵐的印象中淺陌一直偏愛紅裝,今日一身素黑給了他一個意外。
蘇茗雪?傅子墨心里忽然冒出這個名字。六年前一別,他們兄弟幾個都沒有忘記過那個紅衣女子,就算是後來得知她葬身火海的消息,可他們依然抱著僥幸的心理,于每年四月十八日相聚在早已被他買下的「無琴」館,品詩論琴,期待她能再次出現。
若不是她,又會是誰?這人間的女子幾個能有她這般超月兌世俗的氣質?顧滄灕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李濟流轉于煙花之地,閱覽女子無數,可眼前的淺陌卻讓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就連那日看到嫣芳院的紅牌花旦糜姬,他也沒有如此失神過。
禍水。楚懷青看了一眼淺陌總覺得心中有些躁動。
能將黑色穿的如此冷而不妖,艷而不俗的女子,眼前這個女人算是第一個。吳沁微眯雙眼。
楚懷青看了一眼淺陌後便轉移了視線,臉上是軍人慣有的淡漠神情。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形容在這位姑娘身上,簡直是妙哉,妙哉!」李濟向淺陌拱手施禮,贊嘆道。
突然出現這麼多人,淺陌有些不知所措,求助的望向薛嵐。
薛嵐低聲咳嗽了幾下,清了清嗓子向淺陌介紹道︰「這幾位是我的結拜大哥,二哥楚懷青,三哥傅子墨,五哥顧滄灕,六哥吳沁。」
「七弟,你是故意留機會讓我好好表現?」李濟看到薛嵐沒有要介紹他的意思,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淺陌見過幾位公子。」說完微微福身算是打個招呼。
「暗香浮動月黃昏,何須淺碧深紅色;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似昔人非。可是此‘淺陌’?」傅子墨嘴角帶著笑意向淺陌問到。
淺陌看著傅子墨,怔了一怔。眼前的人約模二十五六的年紀,手持素錦白扇,一身白衣似雪,高高綰著冠發,眉如墨畫,面若春花,立體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雙眸看似寒冷,可眼底卻帶著一抹柔情。
這個人,似乎在哪見過?淺陌心里咯 冒出這句話,自己也嚇了一跳。
綠倚見淺陌沒有發話便讓開了道,向傅子墨他們福了禮請他們進屋坐。
「淺陌小姐,第一次來蘇州?」李濟坐在淺陌左側,看到她絕美的側臉,有些恍惚。
「李公子還是直接叫我淺陌吧,鄉野人哪當得起公子稱呼‘小姐’二字。」
「淺陌,淺陌,真是好名字,」李濟輕聲呢喃,「那以後你也別叫我們什麼公子,我們幾個都是一群臭皮囊而已。」
听到李濟這話,傅子墨他們幾個的臉不自然的抽了抽。
「听七弟說,你準備在蘇州長住?」傅子墨站與薛嵐站在窗前並未坐下。
淺陌看了看薛嵐,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慢慢開口︰「小嵐子已經幫了我很多,不好意思再麻煩他。我準備在蘇州城開家醫館,這樣既有個安身之處而且也能解決吃住問題,一般的傷寒病癥我還是有把握醫好的。」
「這主意好,淺陌要是開了醫館,本少爺天天捧場。」李濟舉雙手贊成。
「再多進幾次嫣芳院,只怕神醫也救不了你。」吳沁低頭冷笑了幾聲。
「嫣芳院是什麼地方?難道比闖進鈴蘭谷還要恐怖?」紅霓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傅子墨他們幾張俊俏的臉徹底崩解。
天色漸漸已晚,屋里的幾個人還聊的熱火朝天。「咕噥」一聲,不知誰的肚子不識趣的響了起來,打破了原本熱鬧的場面。紅霓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模了模肚子。
「光顧著說話,肚子還沒吃飯呢。今晚本少爺做東,咱們去嫣芳院好好慶祝一番。嫣芳院新來的廚子最拿手的就是西湖綠鶯鴿,淺陌來蘇州一趟,這道菜可一定要嘗嘗。」李濟起身,欲招呼大家同去。
「那種地方,女兒家如何能去?」楚懷青眉頭皺了皺。
「男人與女人的區別還不是一身衣服的事情,等著,本少爺自有辦法。」說玩李濟急忙走出屋里。過了一會,李濟手上已多了三件男裝。
「嫣芳院,想必你也知道是什麼地方,若你不願去,我們可換別處。」傅子墨看向淺陌,征求她的意見。
雖說六年沒有出過谷,但是每次易水寒回來都會跟她講講外面的情況,對于嫣芳院她也是有所了解的。作為南國第一名坊,男人在這里不僅可以享受到男歡女愛,而且嫣芳院也是名流雅士聚集的地方,對于想結交權貴的人來說,去那里是個不錯的選擇。
「給各位添麻煩了,請幾位先出去稍等片刻,我們換好裝就出來。」淺陌讓綠倚取來了衣服,將門窗關好後,幾個人利索的換了裝。紅霓打開門,三個人走了出來。
已經換成男裝的淺陌,披散的頭發梳成了發髻,用白色娟帶束住。淺陌身材本就高挑縴弱,一身淺青色棉質長袍,腰系碧色玉帶,肌膚白若似雪,面含淺笑,好一位翩翩俊公子。
幾個人瞧著淺陌男裝後的模樣,心里對自己平日引以為豪的容貌沒有了一點自信。
見他們幾個都看著自己,淺陌蒼白的臉上帶著點點紅暈羞澀的低頭扯了扯衣袍,「是不是我這身打扮很怪?」淺陌抬頭問。
「淺陌這身打扮進了嫣芳院,只怕明日蘇州城內要第一美男的稱號要改名換姓咯。」李濟朝吳沁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吳沁並不理會李濟的嘲諷,一貫眯著那雙好看的鳳眼靠在門口。
「再不走,嫣芳院的姑娘,眼楮都要盼穿了。」李濟吆喝了幾聲,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嫣芳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