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沉默著,滿眼的疑惑望著那抹藍色身影。
劉雨琦接著又讓一個伙計褪去那新枕頭的枕套,另一個活計則拿起劉雨琦手中被扯開的絲綢布套,拎起一角又巡回給諸位仔細查看。
「這一角上,是用蟬絲線繡有‘姚?’二字,以此證明此物乃姚記所出。」劉雨琦說道。
「這兩個上面都有‘姚?’二字,沒有什麼區別啊。」其中一名圍觀的人說道。
「對,這兩個字是一模一樣的。」劉雨琦俏皮的笑著眨眨眼說道。
「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也不過爾爾。」年輕男子嗤之以鼻,他再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大局已定,她如此也是多此一舉而已。」中年男子附和道。
這枕頭芯上繡的字,他們早就發現了,這京城第一繡娘的手藝可謂是惟妙惟肖,什麼仿制不了,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枕芯,只是里面的棉花是加了料的,再套上這姚記的枕套,這有什麼難的。
她不是言辭鑿鑿的說做生意講究的就是這誠信二字嗎,如今我讓你們都失了這二字,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小黃毛丫頭,如何在這京城立足!
他望著站立在人群中間的小女孩,滿眼的鄙夷之色。
「不過……」劉雨琦收斂住笑容,冬季的寒風吹起她的披風衣擺,在風中搖晃不停,「卻又不一樣。」
女孩原本柔和的聲音似乎也受著這寒冬的影響,驟然降溫,冷淡淡的幾個字卻一字不落的飄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怎的不一樣了,哪兒來的野孩子,怎的一點規矩都不懂,將我的枕頭翻得亂七八糟的還在這里胡言亂語。」婦人故作鎮定的扯著嗓子喊道。
劉雨琦再次笑顏逐開,俏皮道︰「你猜!」
「你這娃兒怎的如此沒規矩,一會兒說一樣,一會兒又說不一樣,你這是拿我們當猴兒耍呢。」領頭衙役圓目怒瞪,怒喝道,他抬起腳欲要上前拿下那女孩。
剛走上兩步,就看到眼前已經有兩個身影擋住去路。
錦袍少年攔在眼前,他的眼中已經泛起冷意,直讓人後脊發涼。在他背後還有一個看著弱不禁風的小廝帶著殺意的眼神盯著自己。
這寒冬臘月的,怎麼渾身有些冒冷汗了。
領頭衙役打了個冷顫,縮回了要往前邁步的腳。
「差爺,您也別著急,我只是看大家站在這寒風里很久了,怕大家凍著了,開個玩笑調和一下氣氛,活絡活絡,豈不是要暖和一些。」劉雨琦轉過頭笑嘻嘻的說道。
「那姑娘說說,這兩個字有什麼不同?」圍觀的人問道。
「字是一樣的,只是……」劉雨琦眼楮環視一周,走上前將那完好的枕芯撕開一個口子,跟剛才一樣將里面的棉花全部倒了出來,只是這次灑出來的全是白絨絨的棉花,不含一絲雜質。
「哼,原來繞了一大圈,就是想說明這拿出來的枕頭用的是好棉絮啊,這不過是欲蓋彌彰的手段罷了,誰知道會不會在鋪子里擺的是好的,可付了銀子後,再拿出來的就是這發霉了的枕頭。」人群中有人說道。
周圍圍觀的人也紛紛開始附和道,甚至有人已經面露不耐,憤憤的挽起袖子,準備要進店鋪里砸上一場。
難道她只是想要證明里面的棉絮所用不同嗎?這又怎麼能夠說服的了這些已經不再信任姚記的百姓們。
姚 看著那嬌小的女孩將枕頭芯里的棉絮一點點的全部掏出來,眉頭跟著緊鎖起來。
劉雨琦將棉絮全部掏盡,抬起頭來,精神奕奕的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眼楮亮亮的說道︰「只是這里不一樣!」
她陡然將兩個白色絲綢布套繡有「姚?」二字的一角翻起,再一次在眾人面前一一展示一遍。
人群中嘩然一片。
「這,這怎麼做到的?」
「真神奇!從未見過如此的繡法。」
「果真不一樣,真是神了!」
「這是什麼?從未見過。」
那剛扯開的絲綢布,在繡著「姚?」二字同樣的位置上,不是反過來的兩個字,而是一株花,含苞待放,長長的枝干,唯有兩片葉子富有稜角的伸出,花瓣之間層層相疊的包裹在一起。
而那塊婦人帶來的枕芯上,只是簡簡單單反過來的「姚?」二字。
離得比較近的那婦人已經呆立在一旁,嘴里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的繡法。」
姚 轉過身,看到劉雨琦手中的兩塊絲綢布,眼中亦是露出震驚之色,連旁邊的姚掌櫃亦是驚嘆不已。
「這叫雙面繡,自兩個月前開始,這姚記賣的枕頭和布偶都有這樣的雙面繡,整個京城唯有姚記繡得如此繡品。」清脆的女童聲再次響起。
還能有什麼說的,不用解釋什麼,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已經在所有人心中有了決斷。
「怎的能夠證明這不是新做出來桃代李僵的?誰又能說明那霉了的枕頭就不是姚記的了?」在人群驚嘆聲中再次響起那質疑的聲音。
「是呀,這又不能說明這嫂子帶來的枕頭就不是姚記的了?」人群中另一個聲音響應著問道。
姚 向人群那邊掃視一遍,人影竄動不停,並沒有發現特別可疑的人。
「噗哧,真是好笑,剛剛那嬸子她自己都承認了呀,說的明明白白的,是七日前買的,而且登記在冊。兩個月來所有在姚記買過枕頭的都登記在冊的,只需叫上幾個查看一番,可不都清楚明白著的嘛。」劉雨琦捂嘴嗤笑一聲,繼而轉過頭對著領頭衙役問道,「差爺,您看這人您該怎麼抓啊?」
「我……自是知道如何處置,來人,將那婦人拿下,送與衙門審問。」領頭衙役只得高喝吩咐道。
衙役們稱是,紛紛走向那還處在錯愕中的婦人,欲將其拿下。
「哎呀,小女子好像記得大周律例里有寫這麼一條,凡事誣告他人罪行者,先是要杖刑二十,再處以斷舌之行啊!嘖嘖嘖,真是可憐。這要是沒了舌頭以後想哭都沒聲了。」劉雨琦面露憐憫之色,搖了搖頭,嘖嘖哀聲說道,還特意突出「斷舌」二字。
婦人听到「斷舌」二字,猛然從剛才的錯愕中清醒過來,驚恐的眼神再向女孩方向望去,再次看到女孩旁邊那陰冷帶有殺意的小廝。
耳邊嗡嗡,身邊人群的議論聲都消失不見,只不斷回蕩著那兩個字——「斷舌」!
她猛地跪倒在地,連連對著領頭衙役磕頭,顫聲說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個雲和布莊的錢掌櫃說只要讓我在這里買個枕頭然後再來鬧一場就給我五十兩銀子。我男人他那也不是病,只是涂了些藥粉就有的,吃些藥就會好了。這些都是按錢掌櫃的意思做的,真真不是我啊!我不要斷舌啊!」
婦人一直不停的喊著,周圍的人也听的清清楚楚。
領頭衙役趕緊叫人將婦人抓走,而後面色訕訕的趕緊走出人群。
酒樓里的年輕男子眼楮灼灼的望著那嬌小的藍色身影,握著茶盞的手因用力而指尖發白。
還真是小瞧了你!
旁邊中年男子已經嚇跪倒在地,渾身顫顫。斷舌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