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此甘肅走廊，位于黃河以西，故又稱河西走廊，東起烏鞘嶺，西至玉門關，祁連山、馬鬃山，南北夾峙，長千余里，寬百余里，狹處僅數里，乃張騫出使西域之路。唐代李白有詩曰︰「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天山」，即指祁連山。那高台城，位于走廊蜂腰，乃西進新疆孔道。馬步青、馬步芳兩兄弟，甘肅臨夏人氏，善騎射，精刀術，三萬五千驃騎兵，來如疾風，去似閃電。寧、青、甘邊區，乃馬家世襲領地。二馬聞赤(匪)來侵，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刀劍出鞘，高呼「寧死一萬人，不失一寸土」，嚴陣以待。
話休絮煩。卻說鐵槍李**道:「我軍經一條山、水磨關、永昌城諸戰，折損五千，兵疲糧盡，且多步戰，又分兵臨澤、張掖諸地，形似長蛇，馬家軍如狼似虎，我軍疾行一日，其軍只消一個時辰，若襲我月復心張掖，首尾難顧，有被分殲之虞，不如擇險固守，以待來援。」陳昌浩道﹕「許世友、王建安、李聚奎兵馬，已被胡宗南、毛炳文兵馬擋在黃河以東，如何來援？朱(毛)兵馬，更遠在陝北。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軍進退維谷，唯攻取高台，方可西出嘉峪關、玉門關。」**嘆息而退。
螳螂太歲催開馬蹄，高台城下搦戰。城門開處，彩旗飛舞，馬蹄噠噠，馬步青、馬步芳出城迎戰。陳昌浩大喝道:「胡兒！殺我勇將董振堂，快快償命來！」馬步青頭戴貂尾帽，腳蹬皮筒靴，窄袖短衣，合襠長褲，豹頭虯須，青驄馬，七星刀，笑道:「來將留下姓名，風雕土丘上好給爾豎塊祭魂牌。」陳昌浩大怒道:「吾乃紅軍西路軍元帥陳昌浩是也！」揮舞雌雄螳螂劍，直取馬步青。馬步青揮刀接戰。這雙劍使開，龍頭鳳尾，乾坤顛倒；那單刀舞起，翻江倒海，斗轉星移，惡斗五十余合，棋逢對手，難分勝負。馬步芳恐其兄有失，玉花驄，雁翎刀，上前助戰。這邊廂早有孫玉清執虎頭雙刀接戰。四將各展本領，你來我往，一番好殺。兩邊兵士，擂鼓搖旗，端的是風吹鑼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直殺得塵土飛揚，雲愁鬼哭。馬步芳詐敗而走，孫玉清縱馬上前，雙刀劈去。馬步芳伏鞍，橫刀回劈，疾如驚風。孫玉清勒馬不及，腰中一刀，滾鞍落馬。馬步芳俯身一刀，割了首級。陳昌浩大吃一驚，露出破綻，左膀被七星刀削去一片，鮮血淋灕，負傷奔歸陣來。二馬胡哨一聲，番兵揮刀躍馬，齊聲高呼，殺將上前。徐向前、**領兵迎戰。兩軍混戰，狼煙滾滾，角弓嗚嘯，箭矢交墜，刀光劍影，血肉相搏。紅軍兵寡步戰，怎擋鐵蹄縱橫，血濺黃沙，尸橫戈壁。徐向前、**、王樹聲、程世才諸將，護著陳昌浩，且戰且退。斜刺里忽然殺出兩彪番兵，胡服鐵騎，刀光錚亮，橫沖直撞，原是番將馬元海、馬龍飛襲取張掖後，從月復背殺來。陳昌浩、徐向前大驚，左沖右突，拼死殺開一條血路，至臨澤倪家營子，方穩住兵馬。馬家軍慘無人道，將斃傷三千余紅軍，不論死活，鐵蹄來回踐踏後，悉數扔入萬人坑。正是:
明月如霜照白骨，惡風卷地吹黃沙。
卻說這倪家營子，地處祁連山北麓戈壁灘上，由四十三個屯莊綴成。每個屯莊，大小不一，黃土夯築，形似碉堡，易守難攻。馬步青、馬步芳會集馬元海、馬龍飛兵馬，共五萬人馬，把個倪家營子圍個鐵桶相似，日攻夜歇。寒風呼嘯，滴水成冰。陳昌浩、徐向前一萬余兵馬，依托屯莊，死守不降。陳昌浩膀傷，腐爛潰濃，情緒低落，又見將士單衣缺食，遍體鱗傷，灼痛心肺，淒然淚下，謂眾將道:「我軍被困五十余日，連駱駝刺、芨芨草都已食盡，亦無柴木枯枝取暖，不出數日，俱將凍餓病死于黃土圍子中，敵軍重重圍困，滴水不漏，突圍難成，如之奈何？」眾將愁眉不展。一聲蕩漾而起，鶯聲燕語:「外無援兵，內無糧草，饑寒交迫，絕難久存。今夜月黑風高，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齊集將士，拼死殺入祁連山中，如此敵軍戰馬，失其所長，我願領本部一千三百女兵斷後！」眾將視之，見那女將，臉上桃花紅綻色，眉尖柳葉翠含顰，乃娘子軍首領王泉媛，盡皆愕然。陳昌浩于心不忍，沉吟不決。王泉嬡柳眉頓蹙，臉腮緋紅，急道:「楊門女將，浴血疆場，何懼生死？西路將士，累月惡戰，精疲力竭，不堪再戰，我娘子軍，不曾戰陣，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正可斷後。事不宜遲，唯有自救，元帥萬勿遲疑！」陳昌浩默然不語。王泉媛撲 跪地道:「投死為國，死得其所；以義滅身，何惜微軀？」言罷淚下。陳昌浩扶起，長嘆一聲，道「本帥無能，累及紅顏，奈何奈何？那西北蠻漢，暴虐無道，爾等女兵，只恐羊落虎口。」王泉嬡道︰「莫道男兒能打仗，戰場殺敵有巾幗。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元帥請速令下！」陳昌浩別無良策，即令王泉媛拒敵，自領兵馬，乘黑往南沖營。馬家軍久圍懈怠，待披掛攔截，破曉時分，紅軍兵馬，已突出三千，遁入祁連山中。
馬步青、馬步芳不舍，拍馬直追。戈壁灘上，戰馬 ，鐵蹄噠噠，刀槍耀日，塵土蔽天。一彪人馬擋住去路，為首一員女將，鳳翅盔，丹鳳袍，鴛鴦刀，白玉駒，柳眉桃臉，朱唇皓齒，一聲嬌喝︰「大別山王泉媛在此！」馬步青、馬步芳勒住馬韁，見是女將女兵，頓生騷癢，乜喝道︰「爾等在劫難逃，縱然遁入祁連山，冰天雪地，寸草不生，亦休想活命，不如歸降我軍，為人妻妾，豈不美哉？」王泉媛杏眼圓睜，叱道:「義不負心，忠不顧死，寧願血灑沙場，不做胡虜妻妾！」馬步青大怒道︰「凡擒獲漢女者，便為妻妾！」胡兵大振，驃騎將軍馬元海揮舞狼牙棒，一馬當先，直取王泉媛，嘻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東風不折美人枝。且隨我歸營，做個邊關夫人如何？」王泉媛啐道︰「血旗半卷出轅門，殺氣朝朝沖塞門。胡兒休恬不知恥，且先看刀！」使開鴛鴦刀。馬元海揮棒接戰，不忍下手，招架二十余合，拔馬回走，狼皮袋中暗取飛鏢在手。王泉媛不知有詐，縱馬追來。馬元海竊喜，覷個親切，甩手一鏢，但見寒光一閃，那鏢正中王泉媛左臂。王泉媛負痛欲走，馬元海奮起大青馬，追將上前，舒張猿臂，勒住腰絛，生擒過馬，大笑歸陣。胡兵蜂擁而上，嘰里呱啦，餓狼撲羊。娘子軍依托溝渠塹壕、斷壁殘垣，喋血御敵，刀折齒咬，拳打腳踢，力竭自盡，不計其數。戰至日暮，馬家軍大獲全勝。被俘數百女兵，或為胡兵妻妾，或不堪蹂(躪)，自殺殉難。那王泉媛受盡折磨，不獻貞身，數年後尋隙得月兌，從軍不成，乞食回鄉，耕作終身。正是︰
心中無限傷心事，付與黃鸝叫幾聲。
再說陳昌浩、徐向前領兵遁入祁連山，風雪漫漫，天寒地凍，無以為食，凍餓而死，不計其數，幸存紅軍，只二千余人，破衣爛鞋，骨瘦如柴。陳昌浩面對皚皚雪山，茫茫沙漠，蒼涼悲戚，仰天長吟︰
壯志匡神州，拔劍掃妖氛；
勇士戰場死，祁連葬英魂。
全軍沉血海，敢顧家與身？
痛悼諸戰友，長風萬里行。
耿耿懷大義，凜凜報國心；
不求垂青史，願作鋪路塵。
悲憤碎肝膽，革命倍艱辛；
抬頭望宇宙，歌罷淚紛紛。
陳昌浩復喟然長嘆道︰「吾自與國燾將軍入鄂豫皖，歷經百戰，九死一生，未有今日之慘敗也！天亡吾陳也！」淚落紛紛，撥劍欲刎。徐向前、王樹聲、**、程世才眾將，大驚失色，奪劍以慰。**道︰「甘西建立根據地，已無可能；北上蒙古，漠漠荒野，自斃于途；唯西突新疆，僥幸圖存。末將願領千兵開路。」陳昌浩收住淚水，道︰「西路軍碧血黃沙，苦戰四個月，無力再戰，生死由命，各自游擊去吧。吾意與徐將軍回歸陝北，負荊請罪，不知徐將軍意下如何？」徐向前執其手，淚如雨下，道︰「兵敗祁連，兩萬將士，血灑疆場，你我孤家寡人，再回陝北何益？願與幸存兩千將士，同生死，共患難！」陳昌浩道︰「西路軍乃奉命西征，勝負兵家常事，千秋論功罪，萬事任浮沉，若朱(毛)怪罪，縱上刀山，下油鍋，何足懼哉！」徐向前無奈遵命。陳昌浩、徐向前只領五十侍衛，與**、程世才等灑淚而別，星夜往東而走。
**、程世才領著殘兵，踏雪攀岩，餐風宿露，歷盡艱親，四十余日，方出祁連山山口。沙暴陡起，飛沙走石，遮天蔽日，端的是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亂石走。向導告曰︰「此地離安西城不遠。」程世才道︰「安西乃入新疆之鎖陰，不可不取。」沙暴過後，引兵攻城。守將尹尚謙，早得探報，率馬家軍及民團五千眾，出城忽喇喇擺開陣勢，刀槍齊整，旌旗招展。**始料未及，驚謂程世才道︰「敵似有備，以逸待勞，我軍兵寡，不可力戰，可繞道而行，前往新疆星星峽。」陣前虛晃一槍，拔馬而走。馬家軍一陣掩殺，斬獲五、六百眾，也不窮追，得勝回城。**、程世才奔至星星峽，回視隨兵，只四百余，正嘆息間，忽前頭山梁上，殺下一彪人馬來，約二、三百，為首兩員步將，左一員虎頭燕頷，手執雙劍，右一員眉清目秀，手舉哨棍，齊聲大喝︰「來者何處兵馬？快快通個姓名來！」**見來兵不多，匹馬上前，回話道︰「我乃紅軍西路軍先鋒鐵槍李**是也！來者何人，敢擋我去路？快快讓開一條道，免做槍下之鬼！」那二將聞言，急上前施禮，道︰「我等踏雪無影滕代遠、鐵算盤陳雲是也。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望乞恕罪。」**、程世才大喜，滾鞍下馬，抱拳還禮。四將寒暄，各敘來歷。原來滕代遠、陳雲奉命入新，策反新疆王盛世才，聞陳昌浩、徐向前大軍西征，早候于東疆隘口星星峽。**、程世才絕處逢生，潸然淚下，遂于新疆扎住人馬。那螳螂太歲陳昌浩，東返途中，刀傷潰爛，高燒不退，奄奄一息，幸有山中老農留治，養病三月，方得痊愈，轉赴延安，敗將慚色，無以言勇，後漂泊異國，抱恨終天。陰陽劍徐向前、花斑豹王樹聲破衣襤衫，一路乞食，千辛萬苦，始回延安。正是︰
夕陽一片寒塞外，魂斷千里黃沙中。
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