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冠禮上出了毒酒的事兒,宗政帝自然大怒,于是上到當日殿內所有冠禮之人,下到乘風宮灑掃的僕役,賓客所帶的侍從皆要一一盤問,誓要查出真凶。
而當堂指認出毒酒的小侍衛更是被喊到皇帝面前問話。
宗政帝道︰「你叫什麼?」
那小侍衛跪著竟直直看向皇上的臉答道︰「小民羿崢。」
「你就是羿崢?」
問話的不是皇上,而是左下首的三王趙典。
宗政帝听了這名也微微變了表情,不過還是面露疑惑地向趙典問︰「三弟耳聞過他?」
趙典頷首,看著侯炳臣,「久仰神武軍營中‘鬼手神醫’的大名,一直希冀得見,沒想到小王會在今日一圓心願,將軍把人是藏得真好。」
侯炳臣只哈哈一笑,也不否認,謙虛道︰「哪里哪里。」
宗政帝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位救我大鄴兵士無數的妙手神醫?這麼說來認出毒酒也就不足為奇了。」
羿崢哼笑了一下︰「這個下毒的也真是個傻子,那草藥味重得一尺外都能聞得到,還真有傻瓜會喝嗎?」
頭上頂著「傻瓜」二字的趙則不滿道︰「你自己生了個狗鼻子,還當人人都是狗了啊。」
羿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狗鼻子怎麼了,狗鼻子能保命還能救你一命,你既嫌棄,那你把命還來?我接著呢。」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同皇世子這般 嘴,就算知道這神醫本事驚人的皇帝和三王的面上也有點掛不住了,侯炳臣只好輕咳了兩聲,示意羿崢稍稍收斂些。
看著趙則氣得漲紅的臉,羿崢癟癟嘴不說話了。
宗政帝喚了聲︰「張幡。」
刑部尚書張幡立刻跪了下來。
趙攸道︰「朕給你半月的時間,今天的事若是查不出眉目,你便好自為之。」
張幡一驚,忙磕頭領旨,連連保證定會將真相查得水落石出。
「朕也知曉你會難做,」趙攸想了想,又叫道,「薛儀陽,你便帶著都察院監察此事,要是遇到什麼不便,必要排除,不惜一切。」
這話一出,傻子都明白了,宗政帝這是借著由頭要把刑部的平衡給打破呢,薛儀陽一旦進去了,再讓他出來可就難了,而且他的背後有侯炳臣在撐腰,皇帝自己不行,于是打算拉神武將軍給他做後盾,這一招擺的,神武將軍哪怕不願,也暫時沒了推諉的辦法,薛儀陽辦好了這是分內事,辦不好,便是失職,當不得大任,皇帝的算盤打得可精。
一時間,殿內不少人都朝侯炳臣和三王趙典看了過去。
這兩人倒還算淡定,想是對此有些準備了,只三世子趙界面上露了笑容,目光在殿內巡了一圈,看著竟有些陰測測的。
薛儀陽領了旨,宗政帝又對羿崢道︰「神醫救下兩位世子有功,理當大賞,朕便封你個院判,你看如何?」
皇帝的心思已是十分了然了,若是羿崢要求個安穩,應下這個,以後便可留在宮中,不用處處奔波。
然而就羿崢這脾氣怎麼會願意,他只是奇怪道︰「皇上,小民是神武軍營中的軍醫,理當隨軍四面征戰才是,我要個這樣的閑差留著作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在沙場上報上名號旁人也不會覺得有多威風,說不定還要笑我。」
這話說得宗政帝臉都綠了,忍了再忍才沒當堂發作,又去看侯炳臣,卻見他只拍了拍羿崢的背,嘴角掛笑,什麼也沒說。
宗政帝無法,既然該辦的事兒辦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便不要計較了。
揮手讓羿崢退下,又安撫了皇子朝臣們一番,這冠禮便在些詭異的氛圍中結束了。
臨出了乘風宮,顧相檀遠遠便接到了趙鳶投來的視線,那視線難得透著些欲言又止和隱隱的不快。
顧相檀當下是直覺性地垂下了眼,下一瞬又抬起對趙鳶挑了挑眉,接著什麼也沒說的進了轎輦。
一回到須彌殿,蘇息關上門就忍不住同安隱說起了這事兒,神秘兮兮地問︰「你說,這毒是誰下的?要害六世子還是七世子?為何呢?」
安隱壓低聲道︰「該是要害太子吧,在乘風宮出了事兒,太子的面子可就難看了。」
「那準是三王了,宮里除了他沒別人想這麼做。」
「你會這般想,旁人也會,三王怎麼能這麼笨。」
「那難道是太子或者是皇上……自己?」就為了嫁禍于人?
顧相檀听他們越說越沒邊兒,不由咳了咳打斷道︰「不睡了呀,看看都幾更了。」
蘇息忙上前給他鋪床,沒一會兒還是嘴癢道︰「公子,你說是誰呢?」
顧相檀將外袍月兌了,又解了發帶,這才慢慢道︰「太子的吃食用度自小就全是由專人伺候的,好比冠禮上他喝的酒也和旁人不同,中毒這個法子一般害不到他,而三王和三世子也是如此。」
安隱點點頭︰「那便真是要害六世子和七世子了。」
「七世子在宮里住了這麼些年,要害他早害了,何必挑這麼個日子,而六世子……」說到趙鳶,顧相檀頓了下,嘴角帶了淺淺的笑意︰「哪有那麼容易……」
「那如此說來,這下毒的人,要不就是不知道乘風宮的規矩,但若不知道,他怎麼能輕易下得了毒,而且,還是在如此防衛嚴密的冠禮上,要不就是太知道乘風宮的規矩,故意下的毒,只是為了引起旁人注意,他也曉得這毒不會成!」蘇息忽的開了竅,「可是為何要引起旁人注意呢?這麼一說,三王和皇上都有可能做這事兒了……」
顧相檀听著蘇息還要長篇大論,不由打了個呵欠,對他揮揮手說︰「一邊兒去,這些話你也就同我說說,出了這地要是多嘴,就把你送回鹿澧。」
蘇息一臉不甘地被安隱揪了出去。
顧相檀躺在床上,看著房內一點幽幽的燭火,不知想到什麼,面上現出一絲深沉來。
接著他凝神細听了會兒窗外的動靜,沒片刻,起身直接打開了門。
就見屋外衍方正疾步走來,他一身夜露,發尾都沾著些濕氣,像是來來回回趕了很久的路,掐著點兒來顧相檀門前當差的。
衍方沒想到顧相檀還未睡,更沒想著他會靠在門邊等著自己,一時之間表情有些怔然。
顧相檀看了他半晌,問了句︰「去哪兒了?」
衍方張了張嘴吧,不止如何回答。
顧相檀搖搖頭︰「行了,我要會怪你,怕你偷偷告訴他,我也就不會讓你做這些事了。」
衍方猶豫了下,輕道︰「少爺只是怕您出事,才尋了我去問話的。」
顧相檀當然知道,上一輩子就足夠證明了,趙鳶要想瞞著他,自己可以從頭到尾半點不知曉,好比他的心一樣,但是顧相檀要想瞞趙鳶,他卻總有各種辦法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就好比……今日這事。
顧相檀想了想,問︰「那他說了什麼?」
衍方道︰「少爺讓您……」
「讓我安心吃齋念佛?」
衍方不語,其實趙鳶也知曉衍方勸不住顧相檀,只讓他多留心留意,一切以其安危為上,就好比這一段時日每每得見都要一再吩咐他的話一樣,不厭其煩,慎之又慎。
顧相檀輕輕撇了撇嘴,早猜到這答案了,所以也不生氣,自言自語般輕喃了一句。
「若有一天,他能得償所願,我自會該干嘛干嘛去。」
說完,也不看衍方,徑自關了門。
……
當夜,睦王府。
趙典負手在書房中來回地走著,趙界就站在他跟前,一下一下的搖著手里的扇子,半晌忍不住道︰「父王,這毒一定是趙鳶下的,趙勉沒有這腦子,而皇上一向優柔寡斷只會撿現成便宜,這般主動出擊的作態也不似他,除了趙鳶沒旁的人了。」
「不管是誰下的,但外頭多數的人一定以為是我們下的!」趙典哼了聲,終于停了腳步。
侯炳臣入京,于趙典來說的確是一大禍患,他是很想除了他,但是趙典也知道,還不到時候。侯炳臣性情骨鯁,哪怕他心里對于趙攸的政績多有不滿,但只要趙攸在皇位上一天,又是上一代靈佛親指的,侯炳臣就不會有取而代之或擁戴旁人的心,這是趙典的倚仗,又是趙典的擔憂。
倚仗大王爺趙謐的兩個兒子暫且不會因為趙鳶更優秀而擁立他為王,又擔憂趙攸會因這靠山在旁而對自己提早痛下殺手。
趙典想著,忍不住露出一個冷笑來。
就憑趙攸自己的本事想和他斗還差老遠呢,而且還有那個榆木腦袋的兒子在後頭給他拖後腿。
只是眼下卻又多了一樁需要防範的事,讓趙典很是心有計較。
「如果這個毒真是趙鳶下的,那這小子的心思可太不一般了。」
「孩兒愚鈍,趙鳶這麼做只是要把薛儀陽弄到刑部去嗎?」
趙典搖頭,眼中一瞬閃過凶光︰「不止刑部,還有旁的……你且看,這事兒自不會輕易就了了,而這一招四兩撥千斤,使得可太妙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