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臨下班時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進了黃州城最大的糧店,從穿著上看儼然是一個干部模樣,只見他叼著香煙在堆滿了各種大米的貨櫃前東瞅瞅西望望,不時地搖搖頭,當他走到放健康米的櫃台前,他停住了腳步,用扔掉香煙的手操起一把雪白的大米仔細端詳,這時一個女售貨員趕緊迎了上去︰
「同志,買米嗎?這可是我們店里最好的米。」男人眼楮瞅了一下地上碼放的、僅有的幾袋健康米問道︰
「就這些?」
「嗯,都賣完了,就剩這幾包。」男人沒有繼續問話,渡著步子慢慢的準備離去,這時店長從不遠處過來︰
「噯,同志別走啊,請問你要多少?」男人停下腳步回答︰
「你店里就這幾包,我上別的地方看看。」眼看生意快做不成了,店長急忙說道︰
「有有有,倉庫里有,要多少有多少,價錢好商量。」
「價錢無所謂,我又不是私人買。」男人又點燃一只高檔香煙預示著是有錢的單位。
「請問你是哪個單位的?」男人猛吸一口煙慢騰騰地說道︰
「不瞞你說,我是煙草公司的,明天去雲南拉香煙,那邊來電報讓我們帶兩噸湖北上好的大米過去。」店長一听這話,豈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趕緊的說道︰
「兩噸有,請問你什麼時候要?」
「你這里要是有貨,省得我到處找了,就這個什麼什麼健康米,名字挺好听的,這樣吧,樣品剛剛我看了,很好,你開張發票,我馬上回去拿錢。」店長笑呵呵地說︰
「行!你這個人還真爽快。」開完票,男人一看手表說道︰
「老板,你看這樣行不行?如果等會兒我開車來裝米,車還得開回去歇一晚上,不如辛苦你們一下,明天你早點派個人開門,我裝了貨直接就可以出發去雲南。」店長滿口答應︰
「這個沒問題,只是貨款你在明天提貨前必須帶著。」男人嘿嘿一笑︰
「這是肯定的,不如我先給你一百元定金,明天清早六點以前你如果不能讓我準時裝車,你就陪我兩百元。」
「行!沒問題。」店長收下了男人的錢,臉上堆滿了笑容。
「好的,就這樣,我走了。」男人拿著發票不急不躁地離開了。
香煙和一百元現金是我提供的道具,男人的台詞全是我設計的,我承認,我干了一件缺德事。
在不遠處李斌的門店里,我看到了這個男人悠閑離去的身影,我知道他的表演非常成功,接下來該我和李斌上場了,我看了看碼放在身邊的一大堆健康米,就對李斌說︰
「我們剩下的這點貨有銷路了。」李斌會意的笑了笑,還有點不大相信,剛想說什麼,就見店長急急忙忙地沖進來︰
「正好,你們兩個都在,健康米還有多少?」李斌很鎮定地回答︰
「就剩四千斤,你要多少?」店長忙說道︰
「正好,我全要了。」我馬上說了一句︰
「不行,李斌,留三十包寶塔路的王老板,他叫我們等著他,過一會就來提貨。」店長一听我這話急了,問我︰
「林利,你收王老板的錢沒有?」
「沒有呀。」
「這不就結了,我付款了,他沒有理由說你什麼。」店長說完將一大疊凌亂不堪地鈔票拿了出來,見狀我只好說道︰
「李斌你把錢收著,我就說是你當家全賣了,我不知道,不然王老板會怪罪我的。」李斌忍住笑,表情不自然地在點著鈔票,這時店長問我︰
「你們明天誰可以早上六點以前來?」我反問一句︰
「干嘛?」
「是這樣,這兩噸貨我買給了一個單位,明天天一亮就來提貨,我想節約點搬運費,所以想讓你們明天早點來開門。」我早就設計好了回答店長的話︰
「要你節約什麼呀!這麼一點搬運費我出了,全當是送貨上門,你馬上搬走,不然王老板來了,看見貨不給他我說不過去。」店長一听我說的有道理,連忙去叫來搬運工高高興興地將貨轉了過去,看著一堆健康米頃刻之間消失了,我和李斌關了門,上樓在他家里把肚子都笑疼了,李斌老婆做了幾個好菜,李斌開了一瓶好酒,我們哥倆熱烈慶祝演出成功,擔任「大導演」的我喝得暈暈乎乎地回了家。
干完了這件令人唾罵的「聰明事」,我和李斌暫時分開了。累了,想歇歇,辛辛苦苦兩年,除掉一切開銷,總算是為家里積攢了一點錢。這時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說過,我沒有持續賺錢的,老想著錢夠用就行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找一份輕松輕松的工作,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吧。
「林子,我們單位的一個同事介紹你去一家廣告公司做會計,你看咋樣?」休息了一段時間,胖胖急了,為我找了一份工作,我欣然接受。在這家廣告公司我干了三個月,每月五百塊錢我認為相當可以,我記得這一年我們單位搞工資套改,我的檔案工資才三百多元,也有不少的熟人去了深圳打工,深圳大概是八百元,我很容易滿足,自己的腿畢竟還是不便,能有份工作,好好陪著家人,有時間干點自己喜歡的事我何樂而不為?
可沒想到的是,三個月老板都不開工資,一個星期天,我們都在胖胖娘家吃飯,我毫不客氣的將賬本帶了回來,通知老板「拿錢付賬」。爾後,我們單位的同事邀請我繼續操練老本行,還要我挑頭,我應邀回到了原單位,又和健康米叫上了勁。
當然,幾個月前和健康米廠家簽定的合同我不想放棄,現在是價格理順了,為增加銷量我又去了電視台,將我這個水貨總經銷廣而告之,平平淡淡地挨到了年底。1995年春節前陰雨綿綿,一時間黃州市場上面條告急,所有糧店都斷了貨,四川人在黃州開的小面條廠沒有哄干設備,是靠天吃飯,常常是還沒有涼干的面條就被包裝起來,濕面條都供不應求,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機會,我連拍數封電報、天天打電話請求老客戶單位——雲夢縣掛面廠緊急支援,老關系不錯,給了我面子,安排了八噸貨,但只能是臘月二十七才讓我去提貨,沒辦法,我只能耐心的等待,還大言不慚地祈求老天爺這幾天不能出太陽。
「讓我弟弟陪你去吧,這天寒地凍的,你腿不好,萬一要出個力也好有人幫忙。」這單生意當然是我自己做了,胖胖的擔心是對我的愛護,她可不願意大過年的出什麼事,我感激她。這段時間她很理解我,沒有嘮嘮叨叨地說我不會賺錢。
到了臘月二十七,老天爺也給面子,連續幾天天空都飄著雪花,一大早,我和內弟就帶上貨款和大貨車出發了,趕到雲夢臨近中午,老朋友安排了裝車就請我們到餐館搓了一頓,于情于理我都不會白吃白喝,我悄悄地塞給了他女兒兩百塊錢算是對這麼多年感情的答謝。面條拉回來便一哄而搶,這一次我沒有黑心,賺取了正常的利潤。
賺辛苦錢、賺智慧錢、賺權力錢、賺黑心錢、賺天災錢、賺坑人的錢,這兩年我體會了什麼叫做不擇手段,什麼叫做無奸不商,雖然賺的錢並不多,可我的所作所為讓我都不認識自己了,每次當我將一筆又一筆的利潤交到胖胖手里時,看著她開心的笑臉,我卻厭惡了這金錢附帶的銅臭味,而不是金錢本身。
我需要錢,我更需要靠聰明才智掙來的令人賞心悅目地錢。春節在家里打掃衛生,我凝視著一櫃子的書籍和毛筆、笛子、口琴等這些久違的物品,「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宋真宗趙恆的《勵學篇》我已經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