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兮冷眼看著,目光冰寒,抿唇不說話。
那些人一時被田雲嚇住,半天沒反應過來,也沒人說話,一時間田宅大門外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兩聲蟲鳴外,就沒有別的聲音。
「青荷你看啊,他也是一時著急,才說錯了話,你就大人有大量,別和他個瘋子計較了,放過他吧?」剛開始和水青荷說話的婦人見氣氛不對,硬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給那人求情。
水青荷抹著眼淚抿唇沒說話,雙眼向田兮看去,她自認為為人和善,對誰都足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掏心掏肺的對人家好,不想人家根本就不領情,不領情就算了,當著她的面就這樣侮辱下看他們一家。
她總以為只要自己真心待人,總有一天別人會看到你的誠意,不想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你捧著真心待人,人家卻將你的真心踩到地上,今天的事情讓她涼透了心,收起心里的不忍,將事情交給女兒處理。
硬逼著水青荷面對這些丑陋,田兮雖心下不忍,還是硬起心腸,裝作沒看到水青荷微顫的身軀,將目光調向婦人,似笑非笑︰「嬸子好有意思啊!什麼叫讓我娘放過他,我們好好的在家里,上他家去招惹他了,還是當著他的面揭他的短了?是他上門來,說了那好些難听的話吧?現在田叔看不過去了,站出來為自家主子說話,就成了不放過他了?到底是誰不放過誰啊!」
她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在家里,沒怎麼出過門,村里的人大都不認識。對于這些人,田兮心里都當他們是陌生人,更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現在人家都欺上門了,還是當著她的面,她怎麼會善罷干休?
婦人被田兮一說,啥事覺得他們確實過分了,羞紅了臉龐,訕訕的垂下頭不說話,悄悄朝後退了幾步。
田兮不再看婦人,轉而看向被田雲踩著的人,目光瞬間冷冽如冰,寒聲道︰「田叔,卸下他一條胳膊!」她突然想起來了,這個人是田玉書的遠房哥哥,原先仗著田玉書是村長,可是沒少做壞事,對她家更是背地里下過好幾次絆子。
「是,小姐!」田雲沉聲應著,彎腰抓起男子的右手狠狠一擰,就听到「啊!」一聲慘叫,伴隨著骨頭斷裂的聲音四散開來,這黑夜听起來尤其恐怖。
「哼!看你以後再滿嘴噴糞,侮辱我家老爺夫人,以後我听見一次卸你一樣,只要不怕死你就來吧!」田雲嫌棄的甩下男子的胳膊,威脅了幾句回到水青荷身後站好,保護的姿態明顯。
田雲是叫田兮小姐,一則澄清他的身份,免得這些人傳出來不好听的話,二則是讓村里人知道知道田家買了下人,早已經今非昔比,給這些人一個震懾。
田雲的聲音不小,加上現在又是半夜,到處靜悄悄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話,瞬間震驚了,半信半疑的在水青荷和田雲之間來回看著,企圖找出一絲否定的痕跡,可惜,他們失望了。
以前他們敢這麼肆無忌憚的說水青荷是非,無非是看她家孤兒寡母的,老田家又不護著。以為田雲他們就是個窮親戚,終有一天會離開,他們就算欺負了水青荷一家,也沒人為他們出頭。不想是他們料錯了,一時間眾人心思各異,羨慕嫉妒的有,悔恨的有,慚愧的也有……
田兮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心思,看向田雲的眼神多了些贊賞。她明白田雲的心思,第一次覺得小姐的稱呼不是那麼難听,反而很開心。
田兮對田雲的話造成的效果很滿意,目光掃過人群,緩下聲音道︰「各位叔伯嬸子,不管過去我們之間有什麼磨擦,我都不會放在心上,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要看的是以後。按說我們都是一個村的,相互幫忙是應該的,可是我爹過世,我們孤兒寡母的收留各位實在是不方便,要是有那些長舌的傳出些不好听的話豈不是對我們大家都不好?」
打一棒子給顆甜棗,田兮比誰都明白,畢竟大家都是一個村的,將人都得罪光了也不好不是?她想著哪怕是不來往也沒必要弄成仇人,瞥見有些人因為田雲的話在瑟瑟發抖,才有了這番話,希望能緩和一下矛盾。
可惜,田雲的威力實在太強,她的這番話沒氣多大的作用,那些人還是低著頭,不敢看他們這邊。田兮深吸一口氣,再接再厲︰「我們都是一個村的,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能少得了磕磕絆絆,牙齒還經常咬到舌頭呢,勺子豈有不踫到鍋沿的道理?都過去了,以後我們都好好的,該幫襯的就幫襯著,還是一家人。我們雖然雖然蓋了房子,買了幾個下人,但還是這個村里的人,和大家一樣,你們也不要覺得這樣就和我們疏遠了,大家鄉里鄉親,和和氣氣的多好!」說到這里,田兮停下來向人群看去,就見好些人眼里少了驚懼,忐忑不安的望著她,田兮旋即對他們笑笑。
瞬間,那些人覺得田兮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對她的懼意就少了很多,再仔細一想,又認為她說的有道理,更是覺得田兮可親了很多。
對此,田兮很滿意,淡淡勾唇,道︰「其實也全怪你們,是我們沒有說清楚,才鬧出這麼大的誤會,現在誤會解開就好了!當然,要是有那還想著欺負我們的人,我是不會客氣的!」說到這里,眸光一眯,意有所指的看向躺在地上沒人理的男子。
都不是傻子,哪有人不懂田兮是什麼意思,立馬接話︰「哪能呢,我們都是一個村的,怎麼能作出這種不要臉面的事情!你們說對不對啊?」那人說完,還抬頭高聲詢問人群。
「對啊,都是一個村的!」
「肯定不能!」
「誰要是作出不要臉的事,我們就將他趕出去!」
……
霎時,附和聲此起彼落,交織成一片。
田兮微微勾唇,見水青荷激動的紅了眼眶,捏捏她的手,高聲道︰「各位叔伯嬸子,村里不是有現成的房子住嗎?你們怎麼不去?」
「哪里有啊?」有人一听田兮的話,立馬接話。
田兮唇邊的笑意更深,脆聲道︰「以前的村長大宅啊!」
「這,不好吧?那不是村長的宅子嗎?哪里是我們能住嗎?」先前接話的人一臉畏懼,怕怕的道。
田兮心下冷嗤,不屑的撇撇嘴,面上卻絲毫不顯,道︰「怎麼不行,村長一家已經因為犯罪被斬首,現在成了空宅子,那就是村里的,誰都能住!」想算計我家的房子?我就讓你家的房子成為別人的!
「這樣說來,倒也是啊!」田兮話落,那人小聲嘀咕一句,仔細思考起來,還有一些人已經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田兮也不催促他們,靜靜等著。
「好,我們就去,反正那宅子那麼大,完全能住下這麼多人。」田兮這樣的態度就是擺明了不會同意他們住進田宅,天下著雨,他們已經沒有了去處,何不就去村長大宅呢?就像田兮說的,村長一家已經被斬首,那宅子成了無主的宅子,他們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報復,有地方住總比露宿在外強吧?
「對呀,我們快走吧!」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知道怎樣才是對自己有利的,立馬下了決定,提包袱的提包袱,背孩子的背孩子,利索的忙活開了。
他們的回答雖在意料之中,田兮還是很高興,感覺到水青荷的喜悅,仰頭悄聲道︰「娘,這不就好了!」自家省了麻煩,這些人還有了住處,也不至于因為他們的不收留就記恨,一舉兩得,多好啊!
「嗯。」水青荷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了,重重點頭表示她很滿意。
「老二媳婦,不好意思啊,你看我們這,給你添麻煩了!」最開始和水青荷說話的婦人背著兩個大包袱,過來水青荷跟前,抱歉的說著,雙手不安的互搓著,顯示出了她的愧疚和不安。
水青荷連忙擺手︰「不會不會,也怪我,沒有說清楚,還害得你們要多走好些冤枉路!」能和大家好好的,她也不想跟全村人交惡,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們沒說一聲就來打擾,要是換了我,肯定也會生氣的!總之,以後我們都好好的,不要因為這件事有了隔閡才好啊!」有了住的地方,心踏實下來,婦人也覺得他們太過分了。
「哪能呢!就像兮兮說的,我們是一個村的,那就是一家人,以後要和睦相處才是,怎麼會因為這件小事就記恨。大嫂子,你就放心吧,以後有空了要多多上門來才好啊!」水青荷心下別扭,面上卻不顯,拉住婦人的手笑得親切。
「這就好!這就好!青荷,那我們就走了,你們快回去吧!」得了水青荷的保證,婦人放下心來,一群人結伴離開了。
直到再看不到人影,田兮才放心的收回目光,說真的,她真擔心水青荷會突然改變心意,將那些人收留在家里。
水青荷望著瞬間空了門口空地,怔怔的,好半晌才道︰「兮兮,我們進去吧!」拉了田兮的手向家里走去。
「夫人,人呢?」收拾好客樓急急忙忙的趕出來的田嫂和水青荷母女撞上,見大門口只有水青荷母女和田雲三人,好奇的問了一句。水青荷是什麼性格,田嫂很清楚,那就是善良到軟弱哭求,濫好心,現在那些人突然不見了,她直覺的是田兮出手了,問完就看向田兮。
「他們有住的地方,就走了!」田兮搶著開口,還對田嫂使了個眼色,田嫂目光微閃,閉嘴不言。
一行人進去,關上大門,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天起來,天已經大亮,依然淅淅瀝瀝的下著下雨,田兮轉了一圈都沒看到水青荷,還以為她心里不好受,半夜失眠才睡著,想著時間長了就好了,就沒在意。卻不想過了一會兒,水青荷從外面回來了,田兮詫異,就隨口問了一句︰「娘,你出去了?」
「嗯,我去村里看了看那些人。」水青荷收了雨傘,甩甩上面的雨珠,回答。
田兮挑眉,隨即就想明白了,水青荷經過昨晚的事情雖然會改變很多,可這需要一個過程不是。她肯定是心里愧疚,一夜沒睡,早早起來就去看那些人了。田兮想著,她也很想知道那些人怎麼了,上前抱住水青荷的胳膊嬌聲詢問︰「娘,他們不會不敢住那屋子吧?」要是這樣,那就是凍死了也活該,有住的地方卻不住,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說起這個水青荷就很開心,心里的那絲愧疚也沒了,難得的和田兮開了個玩笑︰「喲,這會兒想知道了,是誰昨天晚上那麼強硬的!」
田兮不理水青荷的打趣,搖晃著水青荷的胳膊繼續追問︰「娘!他們到底怎麼樣了?」要說愧疚她心里一絲沒有,純粹就是好奇那些人在村長大宅的狀況。
村長是什麼,那可是村民眼里神一般的存在,連說一句話,辦一件事都要看著人家的臉色才行的,現在住到人家的宅子里,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會是什麼反應。
「你個小機靈鬼!」水青荷被女兒嬌俏的樣子逗笑,伸手指點點田兮的額頭,娓娓道來,「他們啊,還不錯,每個人都很有精神頭,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看起來還不錯。還請我吃了呢,我急著回來匆匆看了一眼就出來了!」和村里人都好好的,水青荷很開心。
糧食?田兮眸中精光一閃,直直望著水青荷︰「娘,他們哪來的糧食啊?」不是田兮多心,實在是干旱了很久,好些人家里早就沒糧了。
「這個啊,听說是意外發現的地窖,那里存著好些糧食,他們實在餓狠了,就拿出來煮著吃了。」水青荷將听來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轉述給田兮,突然想起什麼又加了一句,「對了,有一部分人沒住在那里,听說是找了村里的幾間舊屋住進去了!」
「都是誰呀?」田兮直覺這件事怪異,可是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
「就是那些和村長家有親戚關系的人啊!」水青荷眨眨眼,奇怪田兮怎麼會這樣問。
哦,這就對了,田兮狠狠鄙視自己一番,吐吐舌頭︰「我忘了嘛!」
「你呀!」水青荷搖頭失笑,母女兩進了屋。
到此為止,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田兮一家每天悠閑的過日子,很快就將這事情拋之腦後,不想,後來卻出了事情。
這場雨一連下了好幾個月,轉眼就就進入了秋天。
田兮閑得無聊,想起來她春天種的那些土豆,紅薯什麼的,想著也不知道有沒有果實,就叫了田瑛去看。
今年雨水太多,路上泥濘不堪,走一步腳上就能粘了半斤泥,甩也甩不下來。走一段就得停下來刮去腳上的泥,走一段就得停下來刮去腳上的泥,因此,兩人走到地里的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
「姑娘,你看,那是什麼?地里怎麼黃黃白白的?」剛到大路上,還沒有進地,田瑛看到零散的物體,驚叫起來。
田兮光顧著查看地岸塌了沒有,並沒有看到,听到田瑛的驚呼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楮一亮,心都快跳出來了,那不是土豆嗎?怎麼在外面露著?
土豆結果子了!心里被激動填滿,田兮再也顧不得什麼泥不泥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就向地里跑去。急得田瑛在後面大喊︰「姑娘,你慢點!」慌慌張張的跟上去。
「土豆啊!真的結果了!」田兮小心翼翼的撿起一顆土豆,雖然沒有往年結的大,還是那麼喜人,捧著那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土豆,田兮激動得都快哭了,連忙揮手招呼田瑛快過來。
田瑛終于趕到田兮身邊,見她捧著一顆土豆傻笑,撿起一顆看起來,皺眉,沒什麼特別啊,自家主子怎麼高興成那樣了!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土豆是沒有往年的大,可今年是什麼年成,大旱過後就是澇啊!這意味著什麼,這小小的土豆都是搶手貨,你說,我看到它們能不激動嗎?」原來,田瑛不自覺的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了,這是這些日子以來,最值得田兮高興的事情,她心情很好,就解釋了幾句。
田瑛握著手里的土豆,嘴角都抽搐了,她承認田兮說的對,可自家主子實在是個小財迷啊,什麼都能想到錢上面去。
「田瑛,快,我們將這些土豆都撿起來,要不然會爛的!」田瑛回神,就見田兮已經蹲身開始撿拾土豆了,甩甩頭,將腦海里的想法趕出去,連忙動手。
雖然看著不多,撿拾起來卻是不少的,堆在一起也有一大堆,憑兩個沒有工具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回去的。
「姑娘,我們要怎麼拿回去啊?」看著一大堆土豆,田瑛犯愁了。
雖然一時沒有辦法,田兮看著這些土豆還是很開心,笑呵呵道︰「怕什麼,我還盼著越多越好呢!」可不是,光看這些沖出來的土豆,就知道地里的土豆很不錯,沖出來的越多,可不就是收獲越多了?收獲多了意味著什麼,那是錢啊,換了誰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