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語他們倆邊遛達邊聊天,用他們的話說叫‘踮兒’。漫無目的,什麼都想看看,什麼也不買,就像倆小魚兒似的隨意游走。看什麼都新鮮,但都沒用,多少有點曾經滄海桑田如今淡然物外的意境。雖然是兩個人一起,但他們倆逛街卻是各有所好,張揚看花鳥草木,而吳語則重視人間煙火,行人過客。張揚看草木是想親近大自然,陶冶情操,是張揚對祖國大好河山飽含摯愛的體現;而吳語則會在一群扭大秧歌兒的老爺子老大媽前駐足倆小時。張揚想這小子肯定會通過那熱鬧喜慶的場面聯想到祖國形勢一片大好,人民安居樂業,還有黨的英明領導等等。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吳語從‘大秧歌兒’旁拉走後,張揚好奇心頗強地問︰「怎麼著,爺,說說感想吧?看出什麼人生真諦來了?」
「通過觀察,我發現在近二十位老爺子老大媽當中,只有一對是兩口子。」這個‘結論’讓張揚頗感到意外,只好繼續追問其所以然。
「你只瞧他們那眼神,就不難看出。兩口子在一塊一輩子了,扭大秧歌就是扭大秧歌,認真沒雜念,只是一心一意琢磨著好好鍛煉腿腳,為的是晚上能多吃點。那剩下的老頭老太太都基本是單身的老鰥夫老寡婦,邊扭邊眉飛色舞,二十個人媚眼亂飛,二十個人一塊互相**,人老心不老,哈哈。」吳語一語道破天機狀。張揚跟著笑了足有半拉鐘頭。
那天天氣很給面子,他們越逛越有興致。一路,見人人可愛,見花花芬芳。當然,看到美女也難免眼直、腿軟,咽口水,發感嘆。
「人之常情,都是性情中人嘛。」吳語笑笑說。張揚老借口說他是「禽獸」,吳語也反說他是「畜生」,總之,同學、哥們兒在一塊兒的時候,好像誰也不是「堂堂正正的人」,全成了‘非人類’,什麼傻b、賤人、死豬、賤貨、雜種…千萬名堂不可勝數。
張揚覺得有點累了,便坐在路邊台階上掏出‘中南海’抽上了,吳語也要了一根。張揚看著吳語如今也算半個煙民了,欣然地面露笑容,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他說︰「我這半年算是沒白費勁兒呀。」
他指什麼吳語知道︰他是說,是他手把手教會吳語抽煙的。想起以前,吳語是疾煙如仇,誰敢在吳語旁邊抽煙,弄得烏煙瘴氣,吳語必義正詞嚴地叫他停抽,或者滾蛋。當吳語無能為力的時候,心里面連殺人的念頭都動過。後來,身邊抽煙的‘大學生’越來越多,局面已經無法控制,但吳語寧死也不跟煙鬼同流合污,堅決據之千里之外,決不讓尼古丁污染了自己的肺。
可是呀,如今有很多的事情無法解釋,有句話如今在吳語身上也顯靈了——時間能改變一切。從「試試這個煙到底有什麼魔力」那一刻,吳語便開始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失足少年’了。
「你那個指環不錯,準是哪個小情兒送的吧?」張揚歪著脖子盯著吳語左手。他左手小手指上套著一枚黑玉做的指環,毫無雜質的純粹的黑,黑的深邃。黑玉指環在明媚的陽光下發著黑色的光,吳語白淨的小手指也襯著黑玉的光,似乎這個小物件令自己整個人也珠光寶氣起來了。
「都是陳年往事啦!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吳語故作深沉。
「是你那個初戀小青送的吧?看來一直念念不忘,準是當年的一幕幕刻骨銘心來著?」張揚邊說邊笑,陰陽怪氣地笑。
吳語剛要說這正是小青留給自己的定情之物,但他很快遲疑起來。他一下子對這個指環的印象稀薄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就跟在自己小指上了,想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他翻來覆去想著它的來歷,幾乎認定這個指環是媽媽從小給自己的,算是傳家之寶吧。想到這,他有點失望,他多麼希望這個指環是哪個女人送給自己的定情之物呢,一個跟自己曾經滄海桑田過悲歡離合過的女人。吳語低頭盯著自己的左手小指,那閃閃的黑色光芒甚至有點耀眼,更似乎像在駁斥他,讓他再想想它到底是怎麼來的。吳語拋開了老媽家傳的印象,重新琢磨著。他的思緒幾乎是直奔小青這個主題。對,沒錯,應該是小青送自己的。大概是初二那年,小青初一,他們就像磁鐵的兩極一樣迅速地粘到了一起。這枚指環就出現在那年自己生日之後,然後差不多十年一直戴在上面。吳語盯著指環,不松不緊,跟自己的小指渾然一體,儼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沒錯,汝言中了!」吳語遲疑了一陣後回復他道。「那是我十五歲開始的青春符號呢。」吳語心里想著。
中午,兩個人在計劃已久的那家飯館坐了下來。張揚要了新疆小炒肉、宮爆雞丁、吳語要了魚香肉絲和另外倆涼菜。正象來此之前張揚多次向吳語提到的那樣︰飯菜相當實惠,且一點都不貴。美景、良辰、佳肴,這一切導致這哥倆興致高漲,兩只‘禽獸’風卷殘雲般對桌上的杯盤展開了掃蕩。工夫不大,七八瓶啤酒就在兩人連吃帶喝的攻勢中被喝干掉了。已經消除了饑餓感的吳語開始挑剔地搜索那幾個盤子里面的精華了。啤酒在胃中翻滾燃燒,兩個人也早已感覺頭腦發熱。雖然吃的是虎虎有聲,但盡興之余擋不住各自哀嘆不止,期間緣由兩個人也都心知肚明。吳語想勸勸張揚。「不行,找個女朋友吧!咱要模樣,帥氣;要氣質,小伙倍兒精神,找個女友應該不難呀。」張揚撩開眼皮只瞅了瞅吳語,便繼續一小口一小口地咂著啤酒,表情冷淡,可以想象那個女孩傷他之深。其實,這兩天來,吳語一直想寬慰寬慰他,真怕他一時想不開,鬧出個好歹來。
「你如果找到了紅顏知己,我也叫上我的那個正備用的lily,咱們一起游山玩水,愛江山更愛美人,風花雪月,把握青春年華,多熱鬧呀!」「要把握呀!」吳語拍了拍張揚的肩膀。
「說點兒別的吧!少爺。!「你懂啥叫真正的愛情?你丫只知道性!」吳語見他興致還是不高,就不想勉強他了。但見他那副失魂樣,真是不落忍。後來吳語干脆想,估計也只有一醉解千愁了,來個不醉不歸得了。
「張爺,不是我說你,其實你真不至于這樣糟踐自己,有什麼呀,要解放思想,像你這種事,經過多少茬我都記不清了。沒用。你呀,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咱哥們今兒在這喝酒吃肉,宿舍里那幾個還不是啃饅頭泡方便面。你再看看大街上,那些乞丐、那些生老病死,知足吧!」吳語又使勁拍了拍他。
「你說這話啥意思呀?教育我是吧?不就是女人嘛,來,干一個!」
張揚突然地熱血沸騰,把吳語嚇了一跳,吳語不知道剛才是哪句話說錯了還是說對了。迎勢而上,吳語也舉起了透明的玻璃杯︰「其實也沒啥意思,就是…就是…」吳語一時支支吾吾,不知言何。在酒杯即將踫在一起的千鈞一發,吳語稀里糊涂地擠出了一句︰「都在酒里頭了,來,干!」「社會主義好!」吳語隨口又稀里糊涂的補上了這句。
接下來,兩個人又喝出了「打過台灣去!解放大中國」,「薩達姆牛b」,「女人就是牆上的皮!」等等口號,從國內到國際,從愛國主義到大老爺們思想,不亦樂乎。兩個人情緒空前激動高漲,一時不知喝了多少。據吳語後來醒酒後以那頓飯錢為根據仔細核算,那天兩個人確實喝高了,且高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三箱酒肯定是有的。但印象里,酒後兩個人奇怪的‘沒醉’,因為吳語清楚地記得︰那天傍晚兩個人是在吳語的一手指導下走回學校的,完全清醒,思路清晰,還記得當時有不少出租車司機招呼他們坐車,還大聲喊著「給你們打八折,給二十塊就行!」不過他們就根本沒搭理,還罵那個司機簡直就是強盜,想搶劫,這麼幾步要二十塊,還打了八折…他們一路「傻b」、「賤人」、「強盜」地罵罵咧咧地晃進了學校。沒錯,吳語可以確認兩個人絕對是‘晃’進學校的。
張揚差不多晚吳語一天醒來,他清醒後一上來就喊︰「我餓,我渴!」
「能不餓嗎?快兩天沒進食啦!」吳語回應道。
在張揚邊喝礦泉水邊啃面包的時候,吳語在一旁跟他絮叨了一下這兩天。那天他們都喝醉了,從那個距學校十來里遠的飯館出來就往學校走,差不多到了晚上**點,倆人才爬上了六樓的宿舍,之後倒頭就睡。吳語睡了一天半,張揚吐了好幾次,睡了近兩天。
「沒事了。」吳語對他說,「怎麼樣?一醉解千愁,還省兩天飯錢,現在還想她嗎?」
張揚吃完面包,將半瓶水一飲而盡,然後慌忙跑出宿舍,「給我拿點紙來!」張揚喊出來。
在廁所一番驚天動地後,張揚回來了,習慣性的點著一根煙,邊吞雲吐霧邊深深地靠在了床頭後面的被子上。「真他媽活神仙,天天這麼著就好了。」他把頭轉向吳語「你啥感覺,少爺?」
「像被剛生出來一樣。」吳語揉著眼,有點困倦。
「看到了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吧!」張揚笑。
「不是,全身疼,想哭。你看!」吳語將褲腿卷起來讓張揚看他的腳丫子和小腿,看到吳語滿腳的水泡和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腿後,張揚突然發覺自己也像剛從母體分離出來一樣渾身有說不出的不舒坦,他頗有同感地捋起衣袖,卷起褲腿……
原來,他倆搖搖晃晃地長途跋涉了十來里路,一路磕磕撞撞,‘坎坷’不斷,摔倒數次,有時候兩個人互相攙扶著然後一起摔倒。到學校後,吳語在宿舍又從床鋪上掉到地上一回。最後,張揚和吳語得出了最終的結論︰確實喝醉了,而且醉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