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混沌,游離,感覺靈魂月兌離身體,獨自在這方黑暗的空間里飄蕩了很久。
突然,一絲光線刺到眼皮上,一點麻癢。與此同時,耳邊一陣紛雜之聲驀然涌進了耳底。
「小姐,小姐……」誰在她耳邊輕聲呼喚。
她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一張模糊的臉在視線之中晃動了幾下,湊到了她的面前。
她驀然睜大雙眼,終于看清了面前的這張臉。
「寒露?」
她坐起身,低頭看了看,听到耳邊寒露輕聲一嘆,道︰「小姐別看了,寒露昨晚已經為你換過衣服了。」
「哦。」
她收回視線,抬頭看著寒露,一臉茫然︰「寒露,我這是怎麼了?」
寒露瞥了她一眼,轉身徑自去收拾東西,「我可不知道,大公子送你回來的時候也沒說。」
「哦。」
她起身穿戴整齊,梳洗完畢,轉頭看到寒露還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著,不由得詫異起來︰「寒露,這房間里有這麼多東西需要收拾嗎,平日早起的時候也不見你花費這麼長時間來收拾。」
「哦,」寒露將手中最後一件衣物疊好放進櫃子,才轉身向她看了過來。
她微微撅著嘴,面色怏怏不快。
「怎麼了,被人欺負了?」陸紫霜停下手中動作,關切的詢問道。
「沒有啦,小姐,你想多了。」
「嘴都撅到天上去了,我能不多想嗎?」
「……」
「到底怎麼啦,吞吞吐吐的,要急死你家小姐啊?」
「小姐,寒露想問,為什麼你每次都被大公子抱著送回來?」寒露不解,眼底隱隱閃動著一絲埋怨。
「哦,」陸紫霜恍悟般曼聲拉長調子,意味深長,「原來是吃醋了。」
「哪……哪有啊?」寒露不自在的轉過身,背對著她,卻是欲蓋彌彰。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之莫名其妙的就會失去意識,寒露啊,你說,會不會是我那大哥搞的鬼,他對我施了法?」陸紫霜湊到她身邊,輕聲試探。
「不可能,大公子雖不是小姐的親生哥哥,但你們好歹也是同父兄妹,他不會害你的,再說,大公子在外游學學的只是詩詞經綸,並不會這些奇怪的術法。」寒露轉身,迫不及待的為他辯護,言辭鑿鑿,急急切切,好似她自己受到了冤枉一般。
陸紫霜湊近她,視線緊緊鎖定在她的臉上,好似在研究琢磨,半響,她不解的問道︰「寒露,看來你對大哥真的是太過投入了,你沒看到你自己好像走火入魔一樣,听到半點對他不利的言論就仿佛不能自控一樣,不由自主的就想為他辯白,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值得你為他如此牽腸掛肚,念念不忘,你的執念太深了,我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妥,不是說陸家後代子嗣都會修習祖先流傳下來的巫蠱之術,難道,他對你下了情蠱之類的?」
寒露默默半晌無語,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思緒游離,語氣飄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見到大公子的第一眼就深深的把他的容顏烙在了心底,我不由自主,情難自控,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是注定的宿命,小姐,等以後你有了喜歡的人,你也許就能體會這種感覺。」
「嗯,」陸紫霜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強烈的好奇心過後,她已經明顯不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了,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什麼,猛然抬頭,朝窗戶處看了一眼,發現窗扉緊閉,「寒露,怎麼關上窗子了,屋里好悶啊。」
「小姐,外面正在下雨,開了窗會讓潮濕之氣透進來的。」
「哦。原來下雨了。」她走到窗前,不等寒露阻止,一把推開窗子,看到外面雨線如絲,綿綿密密,轉頭,看向寒露︰「听說文成王今天會來送聘禮,你猜他會送什麼?」
「小姐,文成王今天應該不會來了,天氣這麼差……」寒露將視線從她臉上移到窗外,看了看外面綿密的雨絲,如是道。
「嗯。你下去做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陸紫霜回過頭,重新凝視著窗外,淡淡吩咐。
「是。」
寒露低垂著頭退出門外,吱呀一聲關上了房門。
室內一片靜謐。
在這種無人的孤寂之中,人會不知不覺的陷入沉思與回憶。
陸紫霜盯著窗外雨中的殘紅靜靜觀望,那一點嫣紅時不時的隨風輕曳,也在她的視線之中搖曳出了一片迷離之色。
文成王……
萬華鼎……
還有她那個神秘的大哥……
孤高冷漠,叵測難懂的大國師……
在她腦袋里攪成了一團麻線,剪不斷,理還亂。
還有文成王府昨晚莫名的混亂。
是誰偏偏在她竊寶之時擾亂了眾人,是想讓她暴露行蹤,然後死于非命?
指尖輕輕揉著額角,她眼中的迷離之色漸漸褪卻。
轉身走到桌邊,優雅落座,斟了一杯茶,剛想抬手去拿,忽聞身後房門伴隨著一道清脆的吱呀聲,被人近乎粗魯的推開,陸紫霜下意識的回頭去看,看到一名粗布衣衫的小廝慌慌張張闖進來,頭發和衣衫已經被雨水澆透,從外頭氣喘吁吁的走進來,他濕漉漉的鞋在地面上印下了一道道水印,他的頭發緊緊黏在臉上,雨水順著縷縷發絲流淌在臉上,交錯盤繞,像是一張透明的網,分隔開他的五官,他也因此看起來頗為狼狽,而這種狼狽中又帶著一絲怪異。
陸紫霜定定看著他,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將雨水抹掉,低著頭,輕喘著,語速有些急︰「小姐,聖旨到了,老爺讓你快快去前廳領旨謝恩。」
陸紫霜悠悠品著茶,聞聲頗為意外的斜睨了他一眼,反問︰「聖旨?」
「正是。」小廝有些鄭重的回了一句,卻沒有解釋什麼。
陸紫霜起身,走到那小廝身前,淡然開口︰「走吧。」
小廝唯唯諾諾的嗯了一聲,疾走兩步,跨出門檻,探手從門外拿出一把印花油紙傘,輕輕打開,傘面甫一撐開,便有水珠散落其上,跌碎濺開,更映襯著上面那幅綠荷圖案意境幽遠。
陸紫霜似不經意間在那幅圖上看了一眼,一觸而過。
小廝的手高高抬起,將傘打在陸紫霜的頭頂,小心翼翼的隨著陸紫霜的步子向前移動,眼神時不時瞟向陸紫霜的腳,時刻注意著主子有沒有跟上來。
和這府里所有的奴僕一樣,他謹慎細微,提心吊膽。
起碼,在走出落英院之前,他表面顯露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
通往前廳的路在霏霏細雨中,水色騰騰,模糊不清。
陸紫霜抬眸向遠處看了一眼,在破敗的院門下站定,不再繼續前行。
小廝走了兩步,再次回頭看陸紫霜的腳時發現她停了下來,慌忙止步退回了她的身邊,繼續小心翼翼的為她執傘遮雨。
陸紫霜將手抬至他的肩膀處,緩緩向他探進,他身軀微微抖動著,在她的手即將踫觸到他的肩膀的一瞬間里,一個矯健的彈跳,跳到了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收起卑躬屈膝的姿態,直直抬起頭,看向了她,他的眼神陰鷙冰冷,給人的感覺像是毒蛇貼著肌膚爬過一般,讓人忍不住戰栗連連。
「你隨手從你主子那里接過這把傘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這柄傘會不會讓你更快的暴露身份?」陸紫霜緊盯著他手中的油紙傘上精致的綠荷圖案,發問。
聞言,唇角陡然掀起一抹冷笑,他冷聲道︰「二小姐是聰敏之人,你既然能看透我的偽裝,必然也清楚我來此的目的,在下願意給小姐幾分薄面,讓小姐自行選擇一種比較中意的死法,也好讓你死後少一些怨氣。」
「是嗎?」陸紫霜淡然發笑。
男人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眼底的神色一凝,正欲疾步走到陸紫霜身前,先發制人,卻見陸紫霜輕輕抬手一揮,一根尖銳的冰稜已經像利劍一般向他激射而來。
他倏然後退,避開了陸紫霜的襲擊。
陸紫霜的一擊未中似乎讓他頗有些不屑,又有些得意,微仰起頭,他斜眼看過來,微怔,陸紫霜站在靡靡細雨中,神情似笑非笑,而在看到她之前,半空中幾支冰箭已經先一步映在了他的瞳孔之內。
他一驚,目呲欲裂。
利索的幾次翻身,騰躍之後,他單膝點地,落在了地上。
幾滴鮮血從他緊捂著胸口的指縫間滿溢出來,滴落地面,與雨水交融,化為絲絲縷縷,最後銷聲匿跡。
他面色慘白,眼底滿是驚疑與不敢置信。
「你……」他一張口,話還未來得及問出口,忽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一絲血線順著他的唇角緩緩流下,他閉上眼,緩了口氣,再次睜開眼的時候,視線不經意掠過她身後那被迷蒙霧色遮掩的道路,一怔,驀然站起身,向後方急走幾步,幾個起落,消失在一叢蔥郁的灌木叢之後。
陸紫霜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眼神一閃,轉過頭,看到了不遠處的寒露。
寒露撐著一柄黃色淡雅的紙傘,腳步匆促,及至遠遠抬頭,看到陸紫霜,她慌忙提起裙裾,一路小跑著,來到了陸紫霜身邊,將傘移到了她的頭頂︰「小姐,你怎麼在這淋雨呢?」
陸紫霜靜靜看著她,沒有答話。
她沒有理會她的沉默,轉頭看到那人遺落在地上的繪著綠荷的油紙傘,對著陸紫霜輕聲抱怨道︰「怎麼還把傘扔地上了?」
徑自撿起雨傘,她將傘遮在自己頭頂,才轉身走到陸紫霜面前,道︰「小姐,聖旨降臨,相爺讓你去前廳領旨謝恩呢。」
「什麼聖旨?」陸紫霜一怔,反問。
「小姐,聖旨還沒有宣讀,我怎麼知道那聖旨里寫了什麼?」
「哦,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早點過來通知我?」陸紫霜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剛才那男人離開的方向,那里了無人蹤,只有一片青蔥灌木不時隨風搖曳。
「我已經跑得很快了,要不是有人作怪,在路中央放了一塊西瓜皮,我又不小心踩到了西瓜皮,摔了跤,弄髒了衣服,我肯定早就來了。」
「所以說,你先回房換了衣服才來的?」
「嗯。」寒露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那還不是你笨。」陸紫霜抬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彈,笑道。
「小姐……」寒露跺了跺腳。
「快走吧,你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再繼續耽擱下去,我們倆都沒有好果子吃。」陸紫霜不等她發作,便出聲提醒道。
寒露也深知這一點,默默看著她轉身離開,亦步亦趨的跟上了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