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穿得單薄,單看他這個人,還以為已經春暖花開了……
他走向前,表情已經恢復了他一貫的面癱,「外面冷,陛下進去吧。」
道士用細繩圈住了兩條活魚,魚兒還在他的手下翻騰著。傾姮的眼前有些恍惚,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我們今日依舊要尋出路。」
她等不了了,不知南碧當中她不見後會發生怎樣的騷亂,好在齊相之流都忠君愛國,卻不知會有何變故。明明答應了啟之會在初十前回去,現在卻歸期未定。
她向前踏出一步就覺得身體搖晃,好在道士及時扶住了她的身子,不然恐怕要栽倒在雪地當中。
傾姮咬著下唇,心中的不甘心翻涌,自己竟然沒用到這般地步。她的病,若是回了南碧,不消幾日定然能夠痊愈,只是在這深山密林當中,小小的發燒感冒恐怕都能讓她寸步難行。
她站在外面怔怔站定,道士沒有再喊她,只是耐心地拿出火折子取火。還飄著雪,周圍並不潮濕,沒過多久,他就點著了枯木。
傾姮自覺地上到火堆前取暖,活生生地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開膛破肚,此時正在火堆上面‘茲茲’地響。
空氣中散發著一陣烤魚的香味,但是傾姮因為發燒,味覺也稍弱,並沒有覺得有多香,她現在當真是一點食欲也沒有。
趁著道士還在烤魚,她沙啞著聲音開口,「如今雪勢漸大,侍衛不知何時才能找到我們。」
他抬頭看她一眼,她有些憔悴,復又低頭專心烤魚,「貧道稍後可去查探一番。」
道士看她繼續怔怔地不說話,他又加了一句,「貧道不會獨自離開,若找到出路,定會返來尋陛下。」
她的心思被看穿,突然有些羞愧,卻還是吶吶地說,「真人多慮了,朕斷不會這般想……」
火堆上面的魚兒又被道士翻騰了一會,外皮已經酥脆,道士將其中一條遞給了傾姮。傾姮咬了一口,就沒有吃下去的食欲了。自己如今還燒著,若是不吃點東西,又要如何捱下去,她咬著牙,將整條魚都吃的一干二淨。
事後,道士將水遞給傾姮,然後獨自一人離開。
火堆還沒有熄滅,道士低頭對著傾姮說,「陛下,等火勢減小,還是在馬車內呆著較好。病了,就少吹風。」
傾姮點頭,等道士離開,才發現自己還拿著他的水袋。
——
後宮當中,齊卿負手而立,他聲音凌厲地問一個站在他眼前的侍衛,「陛下還沒有找到?」
「大人,陛下和真人一齊不知跌落到何處,密林本就廣闊,又下著大雪,侍衛一進入密林就迷失了方向……」
「那就加大人手!注意密林當中有煙火的地方!」沒有人看得見,他負在身後的手抑制不住地發抖。
「是——」侍衛戰戰兢兢地退後,不忘擦掉額頭的汗水,他身為陛下的侍衛,卻從沒有見過齊卿如此火大的一面。他本是僅能夠被陛下驅使的後宮暗衛,卻在不久前被陛下召見,並讓他听從齊卿的調遣。不過就算齊卿沒有命令他們去密林,他也會去尋找陛下。
除了一波暗衛,朝廷當中也派遣了官兵去尋找女帝,最為著急的莫過于齊相,女帝是他看大的,如今女帝生死未卜,他又如何狠心女帝如今的狀況。
「大人……陛下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十幾人圍成的一桌上,其中一人忍不住發聲。
「陛下乃真龍天子,不過是小小懸崖,能奈之何?」齊相忍不住呵斥,嚇得那人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太傅指著手中的地圖,「如今陛下還在等我們救援,我們要爭分奪秒才好。」他的手指依次指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陛下落在密林當中,最最可能會往北走,我以為,應將多數官兵派往這里,而其余三個方向亦不可忽視。」
——
傾姮如道士所言,在篝火熄滅之時,入了馬車,然她卻時時刻刻盯著馬車外面。她不知為何自己如此著急,緊緊握著手中的水袋。
在太陽下山之前,傾姮終于還是受不住昏睡在馬車之上。
道士回來,依舊手中拿著幾條魚。他站在馬車之外看了一眼,傾姮臥倒在軟墊之上,毛毯整整齊齊地蓋在她的身上。
他像之前一樣升起篝火,將魚架起來烤,一個人坐在雪地上專心烤魚。
傾姮鼻尖聞到了香味,睡眼惺忪地看到了道士已經回來了,她的臉頰還紅著,就從軟墊爬起來。
「給你。」她跑到了他的面前,將手中的水袋給他。
「多謝。」道士看了一眼,然後接過傾姮給她的水袋喝了一口水,沒有告訴她他已經在河中喝過了。
發燒的女帝看起來那麼單純,竟然擔心道士沒有水喝……
傾姮跑出來以後才發現自己出了汗,肚子也覺得非常餓了。
她鼻尖聞到了烤魚的脆香,讓她覺得口腔內津液都加速分泌,但還是正事要緊,「真人,可有找到出口?」
道士一直往北走,北方才是南碧皇宮。
「若走上兩天,就能出去,中間沒有住戶。」他在回來之前曾找到一棵高聳的樹,爬上去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北方密林的邊界。
如今太陽下山,傾姮的身體也恢復了一些,于是做下決定,「明天往北走吧。」
道士沒有異議,將手中的烤魚遞給傾姮。咬了一口,似乎比中午吃的烤魚要酥香得多,連魚肉都覺得香甜多了。
吃完了烤魚,天色昏暗。兩人一邊在篝火前取暖,一邊聊天,雖然一般都是傾姮說的比較多。
她生病之後,話似乎變多了,而且討厭一個人獨處。
「真人,你如何會成了道士?」
道士沒有回答。
傾姮問了以後覺得這問題有些無趣,祁國信奉道家,而百姓更是痴迷于道學,在周邊幾個國當中,僅僅是祁國才會對道家那麼狂熱。
在祁國,只要是對道學有些研究的人,都會自稱道士,就連祁國的貴族當中,也有不少子弟真正地成為了道士。
祁國和初國、西榮國一樣在戰爭中建立,百年來一直‘無為而治’,倒是讓他在這幾個國家當中地位鞏固了,實力也強橫了。
傾姮覺得自己發燒之後,似乎忘了什麼事情,比如說,「朕當初,為何召你到宮中。」她一雙剪水眸盈盈和道士對視,臉上表情還略帶點迷茫。
「陛下想要成仙。」道士回答。
傾姮嘟起嘴吧,「不對。」
「那又為何?」道士看著傾姮迷糊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傾姮撓頭仔細想了一會,「我也忘記了……唔……反正不能告訴你。」
「……」
她又思索了一會她為什麼要招一個道士過來,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記得了,于是繼續問道,「喂,你叫什麼?」
道士沒有理她,挑了幾只枯木放入了篝火當中,一時間,篝火的火暗了一些,他的表情隱晦不明,傾姮就跑到了他的面前,扯著他的衣裳繼續問道,「朕問你話,你叫什麼?」
「貧道法號清玉。」火漸漸地大了起來,道士的表情在火光照耀下還是有些冷。師傅說,清玉,清心寡欲。
但是他師傅一定忘記了,清玉還是情-欲。這注定了他的愛徒不會像他一樣,不會像他一樣一條路走到黑,只能在漆黑的夜自己默默擼……
傾姮的手不過是抓住了他的衣擺,也覺得他穿著太過單薄了,「朕有些冷……」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陛下稍等。」
然後他從馬車內將之前的毛毯子拿了出來,蓋在了她的身上。
傾姮不樂意,一定要和他一起蓋,「快過來!」
道士表情有些無奈地笑了,然後和她一起鑽了進去,他的手踫到了傾姮的手。傾姮像是采花大盜一般順勢模了一下,好在道士的表情沒有變化。
傾姮嘆了一口氣,還好,他的手依舊是溫熱的……只不過,能夠在大冬天還保持著手的溫熱,這人是不是太妖了?
「真人,你到底叫什麼?」她不死心繼續問了一句。
「沈榭。」
「榭,哪個榭?」傾姮見他終于松口,于是得寸進尺繼續盤問。
他垂眸,那一瞬間,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舞榭歌台,就是那個榭。」
傾姮以為他是自嘲,也對——這名字意喻總歸不大好……于是她又問了她最初的問題,「沈榭,那你為什麼成了道士?」
沈榭又沒有理她,但是轉過頭來賞賜了她一個眼神,他的發絲被風一吹就飄到了她的臉頰上。她癢癢地,將她的頭發又抓到手里玩。
她和啟之聊天的時候,她素來喜愛抓著啟之的頭發玩耍。她再離開前說過,會在初十之前回去……
她嘆了一口氣,「莫非你是家境貧寒,只能送到道觀當中?」
「還是說,你自小無父無母,是你師傅一手養大?」
「噢?為情所傷,只能成了道士療傷?」
「噢,那就是……」
沈榭能夠忍受她的聒噪,但是卻無法忍受自己的頭發被她扯來扯去,而且傾姮還不知自己用力是多大,于是沈榭沉聲說,「為緣。」
傾姮‘哼’了一聲,「當初朕問你為什麼來了南碧,你就是說為緣,哪來那麼多的緣給你?!」
沈榭撇過頭鐵了心不管她,傾姮繼續在她的耳邊聒噪。
傾姮卻突然又想起她當初要他幫她成仙,他卻讓她等,「話說,朕要成仙。沈榭,你要朕等到何時?」
他突然被責問,于是反問,「陛下成仙,又為哪般?」
「朕想母後了……」她認真回答。
一般人听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都不會相信,可是沈榭卻不是一般人,他居然點頭相信了。
「貧道以為,時機快成熟了……」他沉默了一會,然後嚴肅地回答。
听到這句話,傾姮忍不住驚得咳嗽了一會,「罷了罷了……你們這些道士沒有一個靠譜的……」除了二麻子!
沈榭沒有理她,只是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不說話。
傾姮和她對視,差點沒有把剛剛吃下的魚骨頭吐出來。
靜默當中,只有火星子跳動的聲音。
不知過了幾時,沈榭再轉過頭的時候,卻看見傾姮枕著他的手已經睡著了。連他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將他自己的手當做了枕頭。
又巧妙地將手抽出來,他猶豫了一下,將傾姮抱起來,放到軟墊之上,而他就坐在軟墊上,閉眼休息。
半夜的時候,他是被胸前冷醒的,睜開眼,就看見傾姮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他的胸口上,而他胸口上的衣服已經被傾姮給扒開了。
白皙的肌膚袒露在口氣當中,沈榭的鎖骨之上烙印著一條魚,魚兒像是生動地游動在他的鎖骨之上。
她看著沈榭鎖骨上的那天靈動的魚,舌忝著唇,抬頭迷茫地說,「朕要吃魚!」
沈榭以為他是將他鎖骨上的圖騰誤認為烤魚,就見她張口咬下去,還沒有等沈榭將她推開,傾姮就倒了下去。
她又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