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琮卿回來時,傾姮依舊在秋千上蕩漾。
他手中端正地抱著鳳尾琴,傾姮從秋千下來,點了一下琮卿的鼻尖,「怎的,去了那麼久?」
琮卿看著她的鼻子,說得無懈可擊地說,「臣怕走得急,將陛下的鳳尾琴摔傷了,故一直不敢走快一些。」
傾姮席地而坐,將她珍愛的鳳尾琴平放在膝蓋上,轉弦撥軸三兩聲後,她十指飛動,卻彈出錚錚鐵骨般的戰歌。
寒風突然呼嘯著,梅花被吹落了一地。
等傾姮收手,琮卿才有些干巴巴地問,「陛下,先皇第一次教陛下彈琴,竟然是這般的戰歌?」
傾姮抬頭,笑得清純,回答說,「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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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是上元節,又是未婚少女和男子約會的好時節。這一天,就算是平常再彪悍的女子,也會化為柔情似水的懷春少女,在橋邊和自己的情人親熱幽會。
彼時,護城河當中一定是盛滿了少女寄托了愛戀的船燈,少女依偎在情人的懷中,在橋頭上正大光明地和他甜言蜜語。
他們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游竄在大街小巷,喜迎早春。
可惜,二十年來,傾姮從來沒有和她情人度過上元節。
午時過後,傾姮批閱完最後一本奏章,就叼著筆跑到了齊卿的面前。
他手中還看著一本三字經,書上的頁面一暗,就看見傾姮嘟著嘴,把一根小巧的羊毫叼到了嘴上。齊卿看著好笑,伸手將她的筆拿下來放在一旁。
傾姮掃了一眼齊卿看的書,「啟之,三字經?」她將書上上下下地翻覆了一遍,確實是三字經無疑,竟然不是包著三字經外表的圖。
齊卿點頭,「臣在看三字經?」
傾姮窩在他的懷中,翻了幾頁,她三歲就能熟背的三字經,聲音軟糯地問,「啟之,為何看這些?」難不成是重溫童年?
齊卿合上他手中的三字經,將傾姮抱到自己的懷里,「以後,臣要教導我們的子女。」
齊卿的聲音里有著欣喜而憧憬,一般從不臉紅的傾姮卻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燒,她用手捂住了自己臉,企圖這樣就讓別人看不見她滾燙的臉頰。
她用鼻子嬌哼了一聲,「肚子里一點動靜都沒有……皇帝不急太監急……」她說完一句話,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齊卿的手收緊了,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嗯?誰是太監?」
她眼珠一轉,趴在齊卿的胸口上,轉移話題道,「啟之,今日可是上元節,陪朕出宮如何?」
齊卿點頭,啄了一下傾姮的唇瓣,「臣樂意至極。」
傾姮歪著頭,「還有,我們還可以去見一見二麻子。」
齊卿並不知道二麻子是誰,點頭問道,「二麻子?城門口的二麻子嗎?」
傾姮隨意地點頭,起身打算換一件沒有那麼奢華的衣裳,走之前還伸出一根手指眯著眼說,「你可千萬不要帶著那只狐狸。」
齊卿錯愕了一下,才想起來那只白狐若是看他外出,必定是要隨著。他如今在東啟閣,那只狐狸才沒有跟出來。
只是,陛下,是吃醋了?
傾姮找了一炷香的衣裳,才換上一件女敕粉的衣裳。齊卿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朵臘梅,就別在了傾姮的發間,
銅鏡上的人兒像是十六七歲般,面若桃花,笑起來宛若三月清風。傾姮身旁的齊卿一襲白衣,風流倜儻又溫潤如玉,傾姮硬生生地就塞給他一把折扇。此時他正把玩著手中的折扇,沖傾姮一笑。
傾姮的暗衛也都扮作了尋常的游人,穿著打扮都似是平明百姓,在身後默默地跟著在街市上玩鬧的傾姮和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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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宮,天色已晚。
傾姮走到夜市當中,看著一條街都是橙黃的花燈。她听聞上元節有猜燈謎的習俗,看著精致的花燈,她覺得有些心癢了。
「夫君,我們把整條街的頭籌都贏回來好不好?」傾姮縮在齊卿的懷抱當中,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妻子。
齊卿听到傾姮軟糯的一句‘夫君’,他心跳漏了半拍,才笑意吟吟地回應,「好,夫人喜歡,為夫便拿到手。」
傾姮對這種新的稱呼覺得好玩不已,「夫君,那我們先去城門口,好不好?」二麻子那人,擺攤的作息從來都是不定的,這時候不知道他還在不在。
兩人穿越了人流來到了城門口,城門口果然有人掛著算命。只不過,坐在那里的人卻是一身白袍,眉清目秀,看起來也沒有到達而立之年。
他嘴邊叼著一跟枯草,還在和面前的少女談話。
那少女讓面前的人給她卜一卦,算算她今年的桃花如何?
二麻子盯著她半響,叼著口中的枯草說,「姑娘,你生得那麼漂亮,又怎麼怕沒人要?」
少女被二麻子說得訥訥地發不出聲音,低下頭嬌羞,二麻子敲了一下桌子,「十兩,好啦,下一位!」
那名衣著富貴少女就被後面的人給擠下去了,用著這讓人能生活一年的十兩銀子都一點不心疼。
沒錯,這人……就是二麻子!
傾姮走上前,撐著他的桌子上打了一聲招呼,「二麻子,好久不見。」
听到‘二麻子’這個稱呼,二麻子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就開始收攤了,「今天不做生意了,散吧散吧。」
後面的一長隊伍听到這句話,也只能散開了,奇異的是竟然沒有一人抱怨,而是都說,「我看還是明天一早早些來排隊好了。」
二麻子收了攤,然後就抱著自己的東西晃悠著走了,齊卿沒有說話,只是跟著傾姮走。
走到一處酒館,二麻子才停下來,三人隨意挑了一間雅座。二麻子毫不客氣地點了上好的陳年女兒紅,還有一些小菜。
傾姮在齊卿的耳邊說了一句,「夫君,想吃糖葫蘆。」
傾姮都喊了齊卿‘夫君’,齊卿又怎麼可能不會去買,恐怕讓他將一條街的糖葫蘆買下來他都會應允。
等齊卿走了以後,二麻子終于說了第一句話,「陛下,這是齊卿?」
傾姮笑著點頭。
二麻子吧唧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把里面的枯草扔了以後繼續問,「陛下很信任他?」
傾姮點頭,「齊卿值得信任。」
二麻子卻聳肩,有些諷刺地說道,「陛下若是信任他,又怎麼會支開他,讓我們兩人單獨說話呢?」
傾姮瞪了他一眼,他卻繼續說,「只恐陛下是和齊卿呆久了,才會習慣了齊卿罷。」
上好的女兒紅在這個時候被小兒端了進來,小兒搓了一下手,喊了一句,「客官慢用。」等傾姮給了他賞錢,小兒才屁顛顛地走了。
二麻子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口地和了一口,「竟然摻了那麼多水!」又喝了一口才可憐巴巴地看著傾姮,「陛下這次來沒有帶酒給我?」
「自然帶了,等我走了,便會有人給你送來。」
二麻子這才心滿意足,長嘆一聲後問,「陛下,宮中的奸細你抓住了?」
傾姮用筷子挑了花生吃,無所謂地回答,「控制住了。」
從雅間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車水馬龍,一對對的情人在路上說著情話,他們手中拿著讓人眼花繚亂的各色花燈。
而傾姮和二麻子竟然還在這樣的日子里商討國事,真真是大煞了風景。
「陛下將祁國道士都招進宮中,後宮那麼多人還沒讓陛下滿足?」二麻子翹著二郎腿,皺眉上下打量著傾姮。
「二麻子,城門口那個位置,你還想不想佔著?」傾姮听了他的話,沒生氣,卻還是用他如今佔著的地方來威脅他。
二麻子連忙點頭,「陛下……我不叫二麻子……」看著傾姮臉色不善,二麻子趕緊換了話題,「陛下,以後恐怕會有事發生,你恐怕要提前準備應付?」
傾姮點頭,就見雅間的門被人打開,齊卿拿著一串紅紅的冰糖葫蘆就遞給傾姮,傾姮抬起頭來,歡喜地和齊卿說,「謝謝夫君。」
二麻子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傾姮打算和齊卿就此走了,便對二麻子說,「二麻子,朕先走了,酒朕會讓人送到你府上。」
二麻子卻苦著臉說,「陛下,我叫晴明……我叫晴明……」
傾姮可沒有打算理會二麻子,拉著齊卿就打算走人,而二麻子卻突然喊了一句,「齊卿留下!」
傾姮回頭,就看見二麻子盤腿坐在了桌子之上——是的,桌子。他手中拿著一把草扇,幽幽地扇了一會,然後繼續說,「我看,我和齊卿有緣,便想說上一會話,陛下不會應允?」
齊卿動都沒有動,疑惑地看著傾姮。齊卿這樣算是淡定的了,若是平常人,恐怕還以為二麻子這是要拐賣人口呢。
傾姮深呼吸了一口,「齊卿,去吧,朕在下面等你。」
傾姮自已一人下樓,她完全放心齊卿和二麻子獨處,總不能二麻子將齊卿強上了罷?
酒館周圍有許多擺著花燈的小攤,傾姮覺得有趣便走了過去。在觀賞花燈的時,她抬頭卻看見了穿著玄衣的沈榭。
他獨身一人,穿越人潮。
——當然,不是走向傾姮。
傾姮沒有多加猶豫,就跟在了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