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祁國某城。
一輛素白且低調的馬車停在了城中刺史府,縴長的手指撩開了馬車上青色的帷幔,青色的帷幔後事著一襲玄色長裳的男子,俊朗的身影踩著矮凳下了馬車。他抬頭似是看了一眼府邸之上的牌匾,深秋的涼風吹起他背上的發,他僅僅是負手便徑直入了府邸。
府邸內也無人迎接,宛若是閑逛在自家花園,走了幾條曲廊,他到了自己的廂房之中。
推門進去之前,他撇過頭來對一直跟在他身後宛若透明的人吩咐,「不必讓人打擾。」
男子沉默地點頭,若是有玄衣男子在前,比之他卻沒有玄衣的相貌惑人,也沒有這般的風華,他被人忽略也該是人之常情。
過一炷香左右,門外便有人輕敲朱色木門。
「大人,翠翠听說大人尚未用膳,斗膽請大人吃些小點。」門外響起少女怯怯的聲音,她遲疑了一下,卻還未能听見回聲,弱弱地問,「大人,奴家能進來嗎?」
像是過了一瞬間,又像是過了許久,少女才听見門內傳來有些清冷的聲音,「進來罷。」
男子的聲音,讓人感覺如同一潭古井陡然被一顆小石子激起了陣陣漣漪,安靜,清冷,卻又神秘。
喚翠翠的少女听見聲音後臉上竟有些燒起來的感覺,她深呼吸了一口,才推門——門沒有鎖。她抬頭便看見玄衣男子彎腰在書桌面前,手中還執著一直黑色的雪山羊毫筆。他並未注意門邊的動向,側著臉凝神專注在他的筆下。
男子的側臉完美若天神。他下巴有些削尖,但在他臉上卻剛剛好;唇色有些偏白;而鼻尖陡立,鼻梁挺立;他極快地眨了一下眼楮,睫毛就輕微地在空中掃了一下。
微光散落在他蒼白的臉色上,簡直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翠翠盯著都不自覺地走神,直到男子轉頭看著他,眉間也不自覺地皺起來,翠翠才陡然回神,此刻他才覺得自己懷中如同小鹿亂撞,她有些虛地走到了男子的面前,把食盒放下。
「溫王殿下,這是奴家做的一些小點心,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胃口。」說完話之後頭頂一片靜謐,她有些疑惑地抬頭,才見沈榭皺眉看著她。
沈榭的身份在府邸之中並沒有公布出來,尋常人也還不知道府邸中這大人物的身份。她才有些慌神地解釋,「大人的身份不會低,且大人是好人,如今外頭風雲變幻,奴家便料想大人是溫王……」
回到祁國後,沈榭用大公主殘余下的勢力
她的聲音有南方人特有的軟糯,她又有些慌張,從她嘴中吐出的聲音如同鸞鳥歌唱。
果然,沈榭看著低頭的翠翠問道,「你是南方人?」
翠翠悄悄舒了一口氣,「回大人,奴家娘親正是南方人。」
沈榭點頭,悶悶地發出一聲‘嗯’。
翠翠不知沈榭怎麼心情又變了,似是勾起了溫王的回憶。她趕緊打開食盒,「殿下,這是黃金糕。」
看著沈榭拎起一塊糕點,少女希冀地看著沈榭吃下手中的那塊糕點,見沈榭唇角似是揚起,她捏著裙擺的手才放開,才發覺手心竟然出了薄汗。
沈榭連著吃了兩塊,他身旁的少女才歡喜地開口,「殿下,奴家做的都是些南方小吃,殿下喜歡就好。」
「哦?」沈榭低低地應了一聲,「那你會不會做蝦餃?」沈榭的唇角又揚起來,他在南碧時,經常可以看見傾姮為了一份蝦餃放下手中的奏章。
她呆楞了一會,心中突然涌出了巨大的驚喜,「蝦……蝦餃?會……會的!」
等少女出門,心中還在念叨著要如何用精致的蝦餃博得溫王一個側目。
夜半,卻不想,沈榭又被人叨擾。
但此次,來人卻是從窗戶中輕輕松松地跳進了沈榭的房中。
沈榭雖成了溫王,但多年的習慣依舊在堅持,此刻他正在席上靜坐,沒有給逐漸靠近自己的女子分出丁點關注。
女子手腳並用地就爬上了沈榭的席子,然後在他耳邊呼了一口氣,「嘿……表哥?」
沈榭不為所動,而女子宛若一條美女蛇手纏上了他的脖頸,她逼迫著沈榭有所動作。在她將手要伸進沈榭的里衣中時,沈榭終于將她的手擒住,手上用力,女子吃痛只得放開。
她也不生氣,卻也不再靠近,光著腳就下了席子,然後走到了書桌旁邊。
她瞄了一眼被黑色硯台壓著的宣紙,赤著腳就坐在了桌上,「噢?你又給那女人寫信了?」她一邊踢著腳丫,一邊就想要拿起桌上的宣紙。
沈榭倏然張開雙眼,「別踫它。」
美女蛇一驚,動作就停頓了一會,她毫無猶豫地又返回了沈榭的面前,「哥哥?你不知道嗎?初國的王,將上位了。」
「她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女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皓白的手腕就被沈榭抓住了,她吃痛地叫了一聲,「沈榭,放手!」
「前幾天吃的教訓還不夠嗎?」沈榭張開眼後,他的眼神也都是如同孤高冷月般清冷。
她想起前幾日的遭遇,有些恨恨地看著沈榭,然後她眯著眼踏著蓮步從門口走了,她深呼吸一口,「這天底下還沒有我蘇穎搞不定的人。」
傾姮回到南碧這幾個月卻又發生了幾件事。
西榮靜流公主在西榮大臣都措手不及時發動宮變,血洗西榮皇宮,歷時將近兩月。然靜流公主還不至雙十年華,終究是心思不夠縝密,卻是被靜流公主的長兄——西榮太子勵制伏。此後,靜流公主下落不明。
西榮傷亡人數暫且不表,但傾姮也知他們定是元氣大傷,斷不敢再次侵犯初國過境。
鳳浣將這些消息稟告至傾姮眼前,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罷,「想當初朕養虎為患,讓西榮逍遙近五年年,如今也算是償還了。」
鳳浣听後,只覺得背後一層冷汗。
五年前,西榮進犯初邊境,太子勵地位岌岌可危,當即便與之聯手,共商大計。
這件事,傾姮悔了許久。每當想起只怪她年少無知,人心險惡不可測,差點把自己坑了進去,真真是養了許多年的白眼狼。
鳳浣又說,「但西榮太傅出使祁國,且還沒有回去的打算。近日西榮也將有使臣出使初國。」
傾姮撇嘴,「不足為患。」
鳳浣又待了一下,卻還沒有離開,「陛下,臣手中還有些祁國溫王的消息。」
傾姮挺著肚子轉頭看有些猶豫不決的鳳浣,不耐煩地問道,「鳳浣,你何時又變得這般猶豫不決,既然有祁國密探又為何不說與朕听?就算朕如今不主事,空閑下來了,卻也不會被區區溫王亂了心神。」
「是臣糊涂了。」鳳浣飛速地看了一眼傾姮的隆起的肚子,當初她也是知道肚中乃是沈榭骨肉,但為了大計,又怎能讓人知道初國女帝肚中懷著祁國皇族的血脈?
如今溫王與祁國皇帝分島道有些分庭抗禮的意味。說起來,祁國皇帝也是一個運氣不怎麼樣的。他本就年弱,前幾年皆是他的姐姐長公主攝政,祁國長公主死後,祁國皇帝才真正地掌權。又好不容易熬到了他最大的阻礙元恆真人死掉,元恆真人的地位卻又被元恆真人的徒弟沈榭接了班,更要命的是,沈榭正是祁國長公主之子。他的封號便是從小就有,皇帝現如今卻也不能奈他如何。
自間谷之戰後,初國祁國便再無戰爭。這些日子,沈榭斡旋于祁國朝政,倒是生生壓下了那些主戰黨的勢力。
不過傾姮也沒少知道他被各方人馬刺殺的消息,西榮太傅出使祁國,恐怕和沈榭最近作為也不無關系。
傾姮倒對他有些佩服,只望他能支撐得更久一些。
「陛下,祁過有意為溫王選妃。」
傾姮的手不自覺地在她隆起的小月復轉了兩圈,才應了一聲,「嗯,還有其余的消息?」
她恍然想起半年前她在月色下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也不知現在有沒有留下痕跡。她自然是希望能留下牙印,不然怎麼能讓他記得他曾對她許諾過什麼?
鳳浣將手中的信放下,然後低頭回答,「陛下,這是溫王的來信。」
「距離上次來信,隔了多久?」
「二十一日。」
「那麼按照距離算,他現在應當在何處?」
「祁國h城。」
傾姮歪頭嗤笑一聲,「看來祁國又有高官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