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 第三十三章——踐行

作者 ︰ 明月竹葉青

踐行

咸豐四年,太平軍攻克南京建立了太平天國,清軍卻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一時間朝廷岌岌可危,全國各地也是風雨飄搖。這年五月,太平軍一部突然進攻湖北,在短短兩個月內先後佔領了漢口、漢陽及武昌,然後以日克一城之勢一路向西而來,宜都守城的清軍丟盔卸甲一敗涂地,眼看著下一個被攻破的就會是枝江縣城了,一時間城內民眾都是人心惶惶,扶老攜幼出城而逃的人群絡繹不絕。在這群逃難的人中有一個書生名叫盧義,他年方二十,生的濃眉大眼魁梧健壯,原本是從湖南邵陽到此探訪好友的,沒想到剛到此地就踫上了兵災,連友人也不知所蹤,值此兵荒馬亂之際只好隨著人群一起逃難。

他本想逃回湖南老家,可是路上一打听才知道太平軍同時也在進攻湖南,正和清軍打得不可開交,回邵陽已經是不可能了。無奈之下他想起有一個同族兄長在道州做司馬,于是便想前去投靠。他在路上辛辛苦苦走了半個多月才到了道州,可當他去縣衙一問才知道族兄已于兩個月前被任命為鎮西縣令了。盧義聞听此言不由心中暗暗叫苦,此時他投親不成,身上所帶的盤纏也即將用盡,一時無可奈何只好流落在沙泥驛站,好在他自幼習過一些武術,于是就在當地教一些童子拳腳棍棒之術以作糊口。

沙泥驛站前有兩顆棗樹,樹身粗壯,要一個成人方可合抱。此時正值夏末秋初,樹上結滿了棗子,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當地村民來此打棗。盧義閑來無事就站在門前看村民打棗,見他們手持竹竿在樹下又蹦又跳,使勁力氣才打下十幾個棗來,盧義對他們笑道︰「像你們這樣打棗豈不是太費勁了,還是讓我來幫幫你們吧。」說畢便月兌掉上衣走到左邊的樹下,袒胸露月復將樹抱住,雙臂運力使勁一搖,只見樹枝四處晃動,枝頭的棗子如同雨點一樣簌簌落在地面,一時間旁觀的眾人都看的目瞪口呆,口中嘖嘖稱奇不已。

盧義耳中听得眾人驚嘆之聲,心中不免有些洋洋自得。此時忽听人群中有人輕笑一聲道︰「這又何足為奇?」眾人一听此言都很吃驚,紛紛轉頭向說話之人看去,發現那人卻是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身材魁梧面黑無須,一雙眼楮精光四射。黑面漢子眼見眾人滿臉的懷疑的看著他,于是也走到右邊的棗樹下將樹干抱住,接著氣沉丹田雙臂猛然運勁,而棗樹卻連樹葉都沒有動一下。眾村民見此情形不由哄然大笑,七嘴八舌對他嘲弄不已,認為他不過是在說大話罷了。黑面漢子松開雙臂轉頭對盧義說道︰「你所練習的不過是外功罷了,而我練習的卻是內功,此樹經我雙臂一抱,轉眼便會憔悴而死。」盧義眼見黑面漢子不過如此,心中對他所言全然不信,反而覺得他是想以此不經之話來挽回自己的面子。旁觀的眾人眼見棗樹並無異常,都覺得黑須漢子是在口出狂言,說笑間也四散離去了。

盧義見人群散去自己也準備回到驛站中,身形甫動忽見右邊的棗樹飄下幾片葉子來,他心中一凜,不禁停下腳步向樹上看去,只見樹葉越落越多越落越繁,到最後竟然紛紛揚揚如同雪片般飄了下來,而每片落在地面上的葉子都是發黃干枯經脈寸斷,待到樹葉落盡整棵棗樹已經枝干僵立猶如千年枯木一般。盧義一時間大驚,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愕然失聲。此時黑須漢子對他說道︰「我所言不虛吧?」盧義此時方才醒過神來,知道自己遇見了高人,當即深鞠一躬道︰「請恕小生有眼不識泰山。您的功夫出神入化,小生甘拜下風。」黑須漢子哈哈一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說畢便詢問起他的家世來。盧義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漢子,黑須漢子又問他有沒有成婚,盧義搖頭道︰「小生自幼家中貧困,終年都要四處依附于人,哪里來的妻室呢。」黑須漢子一听面露喜色道︰「我姓龍名五,膝下有一個女兒名作麗娘,和你頗為般配,卻不知你願不願意做我的上門女婿?」

盧義听罷此言又驚又喜,心中不由暗暗想道︰此時舉目無親飲食難繼,自己本來也無家室,若是如此不僅生活有了著落還能白得一個妻子,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想到這里他便回道︰「我一生漂泊,丈人的厚愛也正是我所願啊。」龍五一听更是喜上心頭,當即便讓他回驛站收拾好東西,然後帶他一起回到十數里外的家中。盧義跟著龍五順著山間小路曲曲折折的走了半響,將近黃昏的時候才遠遠的看見了一個庭院,這院子坐山靠水坐南朝北依山旁水,有房屋七八間,氣勢頗為宏大。龍五領著盧義進了大門,先讓他在院中等待,自己單獨進入內室告訴了女兒此事,接著讓女兒麗娘換上吉裝,當晚便和盧義拜堂成親送入洞房。待到盧義將麗娘的頭巾挑落,發現她不僅秀麗端莊且性格賢淑柔婉,心中更是大喜過望。當晚夫妻二人共享魚水之歡,自是芙蓉帳暖春意融融,盧義心中自覺人生之樂無過于此。

第二日一早,待夫妻二人起來,龍五便帶著盧義拜見他的家人。最先參拜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跛足老太太,精神矍鑠滿面紅光,原來她是麗娘的祖母,今年已經六十多了;接著是一個年約三旬身材頎瘦面有菜色的婦女,這是麗娘的嫡母;而一個身著短衣窄褲足巨如籮的婦人卻是麗娘的生母;最後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子,雲鬢上插滿野花而粉黛不施,年齡比麗娘稍長,這是她同父異母守寡的阿姐。盧義一一對她們參拜之後,這才算正式入贅龍家。以後的日子里他每天寫寫字看看書,而岳丈一家也從不讓他干活,即使是麗娘也只是做些女工刺繡,生活很是悠閑自在。

可是在此住了半年之後,盧義卻逐漸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這龍家既不種地也不經商,可是吃穿用度卻從來不缺。他心中有些疑惑,于是便私下悄悄詢問麗娘,麗娘听後卻什麼也不說,反而讓他不要多管閑事。他听罷心中疑竇更生,于是便處處留意細心觀察,後來發現自己的岳丈龍五行蹤詭秘,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出去一次,少則三兩天多則十天半月,每次歸來的時候都要帶回一個大包袱,也不知里面裝的是什麼。時間長了盧義便懷疑龍五絕非善類,只怕是個殺人劫貨的江洋大盜,于是心中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有一次龍五又出門去了,盧義趁他不在家,晚上悄悄問麗娘道︰「你家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只是殺人越貨終至滅亡,若是到了火焚玉石的那一天,你該如何處置我呢?」麗娘一听臉色大變,隨即低頭默然不語,思慮良久才抬起頭對盧義說道︰「我現在是您的妻子,所有的事情都憑您處置,我如何敢做決斷?」盧義一听大喜,于是對她說道︰「我私下考慮了很長時間,如今之計唯有上稟高堂,與你同歸我的家鄉,如此才能永無後患。」麗娘回道︰「如此甚好,夫君您可以先試著向我祖母說一下,看看她的意思再說。」盧義听後也深以為然,于是第二天便拜見了祖母,將歸意告知了她,說是離家日久思鄉心切,想帶麗娘回家看看。

老祖母听後低頭沉吟了良久方才對他說道︰「你岳丈尚未回家,本來理應等他歸來再說。但既然你去意已決,老身也不便阻攔,明日就當請全家為你們踐行。」盧義一听大為欣喜,口中拜謝之後便回房告訴了麗娘。沒想到麗娘一听不僅不喜反而滿面憂色道︰「夫君有所不知,我家的規矩和常人不同。所謂踐行,就是由房到室、堂以及各門,每個地方都有一人手持兵器守在那里。若能打敗她們奪門而出方才允許我們月兌身,否則刀劍之下可沒有骨肉親情啊,不瞞夫君說,我那阿姐就是這樣活活守寡的。」盧義听罷麗娘此言方才知道真相,心中不由大為驚恐,一時間手足失措彷徨無計。

只見麗娘在燈下咬著嘴唇沉思良久,忽抬頭對他道︰「我方才又想了想,阿姐雖然短小精悍,但武功卻不及我;嫡母近日臂膀有疾,也能勉強對付;生母雖然厲害可以力敵萬夫,但是我終究是她親生女兒,不至逼人太甚;唯獨祖母一只鐵拐猶如泰山壓頂,稍有疏忽就會頭顱粉碎一命嗚呼。我當盡心盡力保護您,但是不知道天命如何啊。」盧義听罷雖覺沒有十分把握,但是眼前之計也只好如此。這夜夫妻倆相對惶惶,竟然終夜未眠。

第二天雞叫三遍,兩人先將行李收拾好綁在背後,然後又將兵器藏在身上這才出去。一出閨閣門就見阿姐手持雙斧迎上前來,對二人道︰「妹夫就要走了,阿姐請你吃了此銀刀燴再走不遲。」麗娘搶上前去對阿姐說道︰「姐姐不要惡作劇了,記得姐夫去世以後,每晚寒夜孤衾都是我替你暖背。今天還請你為我留點薄面才是。」阿姐听後柳眉倒豎,張口叱道︰「痴婢子,背著父親逃走尚敢厚著臉皮來做說客嗎?」言畢揮斧直撲麗娘面門而來。麗娘眼見如此,只得從腰中取出兩個銅錘來抵擋。姊妹兩你來我往打了數個回合,阿姐口中氣喘吁吁身上汗如雨下,眼見再也抵擋不住,于是將斧頭扔在地下便跑了出去。夫妻倆見她逃走,急忙幾步來到外室,只見嫡母手持一鞭迎面而來,笑著對他們說道︰「女婿遠行無以奉贈,一枝竹節鞭權當賀禮了。」麗娘見狀忽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對嫡母道︰「阿姐自喪夫守寡以來,母親終年以此為悲。我雖不是您所親生,也希望您能為我著想啊。」嫡母一听便怒道︰「妖婢如此多言,我當先打你才是。」雙臂高舉當頭一鞭便打了下來。麗娘起身揮起手中的銅錘奮力抵擋,兩人打了一會,嫡母臂膀有傷逐漸不支,忽然將鞭子扔掉,大罵麗娘道︰「刻毒的婢子,欺負我胳膊有傷,用這龍家的流星錘來咄咄逼人!還不趕緊走。」麗娘听罷趕緊辭謝了嫡母拉著盧義一起向門外走去。

出了外室就是中堂,兩人一眼就見麗娘的生母正在堂中等著他們,一見麗娘便淚如雨下。麗娘迅即拉著盧義上前幾步跪在生母面前。生母一邊撫摩著她的頭發一邊對她哭道︰「好女兒,你居然忍心將為娘拋棄自己離開嗎?」還沒說兩句就泣不成聲了。盧義見狀拉著麗娘便想走,麗娘卻牽著母親的衣襟不忍離去。生母又道︰「女子從夫是正道,為娘不留你。但踐行舊例卻不能廢啊。」說畢便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梨花鐵槍,槍尖上挑著金錢數枚,珍珠一掛,將手一抖挺槍刺向麗娘懷中,麗娘隨手一接,槍頭連同所掛之物已月兌落下來落入懷中,原來這是個銀樣槍頭。生母隨即示意二人將財物收拾好,然後故意大聲說道︰「你也太囂張了,這樣居然也能被你們逃走。」麗娘一听趕緊拉著盧義向門外疾走。剛到大門口,只听呼的一聲,一根精鋼鐵拐當頭砸下,麗娘不敢怠慢,使出渾身解數用盡全力架起雙錘擋接,就听「鐺」的一聲將兩人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麗娘只感一股大力從錘上傳來,猶如泰山壓頂一般,再也支撐不住,不由雙膝一軟跪在地下,她知此時是生死存亡之刻,一邊雙手上舉竭盡全力抵擋,一邊對盧義大聲喝道︰「夫君還不快走!」盧義一听連忙彎腰屈膝迅速從錘下鑽過,一個箭步躍出門外。

老祖母見狀長嘆一聲將鐵拐拋在地上,麗娘順勢跪在地下向她叩頭請罪。老祖母嘆道︰「人都說女子向外,今天看來果然。趕緊隨你的夫君走吧,不要在這假惺惺的故作姿態。」麗娘听罷拜謝祖母後和盧義一起離開了龍家,兩人一路跋涉歷盡艱幸回到了邵陽故里,此時太平軍已被清軍趕出了湖南,生活也相對穩定下來。盧義將金錢和珍珠換成銀子,以此為本做起了負販的小生意,幾年下來也頗能自給自足,後來日積月累加上麗娘持家有方,逐漸過上了小康生活。再過的十數年,麗娘派人回家打探,方得知父親事敗,全家已被斬首伏法,唯獨生母一人早早遠遁,落入空門削發為尼,年六十而終。臨終前她還寫了一封書信托人轉交給麗娘,麗娘攜盧義沿著信上的地址找到尼庵,只見生母的床頭遺留著一根禪杖,兩人仔細一看居然是當年那桿鐵槍的槍身。麗娘和盧義睹物思人不由痛哭流涕,將生母的棺木埋葬在東山的陽面,在墓旁結廬守孝,三年後夫妻倆這才返回邵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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