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 第四十六章——劍術

作者 ︰ 明月竹葉青

世人皆知科考,但多不知科考也分為文武兩科。文舉考由隋煬帝楊廣而起,武舉考則由唐代武則天始,雖說歷朝的武舉制時而廢除時而恢復,武舉的地位也低于文舉,但仍不失為一些俠士豪杰的出路,唐有郭子儀,宋有薛奕,明有熊廷弼,都是出身武舉的英雄人物,可謂出將入相,名垂青史。至清朝初年,因天下由鐵騎勁弓得來,順治、康熙二帝時時強調文武並重,故武舉的地位大為上升,儼然已可和文舉平起平坐,而全國考武舉之人也是趨之若鶩,其中尤以陝甘兩省為多。這年早春時節又逢武舉會試,全國各地的少年豪俠紛紛上京趕考。在陝西儻駱古道上一匹白馬奮鬃揚蹄疾馳而來,馬上是個青布短衣的俊俏少年,年齡約有十**歲,腰懸寶劍,背負長弓,身上隱隱有一股英武之氣。兩旁古松夾道,白雲繞山,如此美景少年卻無暇顧及,只是馬不停蹄向前飛奔,眼看著到了山腳下一處繁華的集鎮才勒住馬韁徐徐停了下來。

原來這少年名作紀人龍,陝西興州人氏,自幼好武任俠,精于技擊,在當地罕有敵手。適逢清廷開武科廣納賢才,他便報名欣然應試,歷經童,鄉二考,成績皆名列前茅,所以才在開春進京參加會試。而這山中集鎮名曰華陽,兩河並流青山為屏,乃是一個千年古鎮,也是儻駱古道上最大的官驛所在。此時紀人龍早已月復中空空,便隨便找了一家飯鋪,將馬拴在門外,自己進去要了碗面皮坐在門口吃了起來。那店伙站在櫃台後將他打量半天,忽張口問他道︰「這位客官可是要進京應試的?」紀人龍聞听此言有些奇怪,更不知他從何得知。轉念一想近來只怕進京會試之人甚多,所以這店伙一見他的這身裝束便知究竟,倒也沒什麼稀奇的。當即便回道︰「正是。」店伙笑道︰「即是如此,我便與你說一件好事,不知客官可否願听?」

紀人龍听罷心中大奇,當下對店伙道︰「但講無妨。」卻听那店伙道︰「離此三里外有個銀杏莊,莊主名叫潘俊濤,不僅家資萬貫而且是個俠義好客之人,近來又廣納天下豪杰,前幾日專程派人通知鎮上所有的客棧飯鋪,若是遇見進京應試武舉的客人都可去他莊上盤亙數日,一來交個朋友,二來切磋技藝,不僅食宿皆免,臨走之時還有盤纏相贈。如此好事那可是打著燈籠也難尋,不知客官想不想當個座上賓?」這番話說出來只將紀人龍听得啼笑皆非,他本出身富貴之家,打小就沒缺過銀子,這等秋風實在是不屑于去打。可轉念一想,這潘俊濤如此思賢若渴,只怕莊上藏龍臥虎有些人物,自己又喜歡結交能人異士,若是去他莊上一趟,說不定還能認識幾個英雄豪杰。想到這里他對店伙笑道︰「即是有此好事,若是不去那不是虧了。」說畢便從懷中掏出十文錢付了飯錢,又多給了店伙幾文相謝,順便向他問清了銀杏莊的具體方位,這才出門策馬而去。

不出三里,果見路旁數百株銀杏樹環抱著一座大莊園,莊外懸著紅底黑字的燈籠甚是晃眼,一看便是大戶人家。兩個家丁守在門口,問明來意後急忙進去通報了。少頃就見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笑容滿面的走了出來,一見紀人龍便對他道︰「貴客上門,潘某有失遠迎,失敬,失敬。」紀人龍心知這便是莊園主人了,不由多看了兩眼。只見這潘俊濤三十五六的歲數,肩寬腰窄走路虎虎生風,一看也是個身手矯捷之人。他雙手一拱對潘俊濤道︰「適才在鎮上聞听潘莊主豪俠仗義慷慨好客,所以特來登門拜訪,此刻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潘俊濤听罷此言雙眼不由笑咪成了一條縫,連連搖手道︰「不敢當,不敢當。」說畢便將紀人龍引進大門,命僕人為其安排了一間客房,說是今日暫且先休息,待明日再為紀先生接風,又客氣兩句便起身告辭了。紀人龍睡了一覺,起來僕人已將晚飯送來,有酒有菜倒是頗為豐盛。吃罷飯天色已晚,紀人龍便出門四處看看,發現這間莊園頗為宏偉,光是像他這樣的客房就有二十余間,且每間房中都有燈火,想必屋中住的也是和他一樣的客人。山中寒氣較重,又轉了一會他便感覺到涼意漸濃,于是便回去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午時剛過,便有僕人來報說潘莊主請他到紅楓堂去赴宴。紀人龍帶上佩刀及弓箭隨僕人來到一個大堂上,只見堂中擺著二十余張桌幾,每張桌後皆有一人,都是尋常武師打扮,年齡大的約有四十余歲,年齡小的卻和自己差不多,此時都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潘俊濤坐在堂中主座,一見他便站起身將他請入首席,接著對眾人介紹道︰「這是昨日本莊來的貴客紀先生,他可是準備上京城參加會試的進士。」轉頭對紀人龍道︰「這些也都是本莊的客人,來莊上已有些日子了。」接著便逐一給他介紹起來。紀人龍听這些人有來在西蜀的,有來自關中的,還有來自甘肅平涼的,有的人身材粗壯健碩,有的卻是短小精悍,或佩短刀或背長劍,對他皆略一拱手,面有倨傲之色。紀人龍少年老成,心中微怒面上卻毫不顯露,一一點頭拱手回禮。待行至最後一張桌子,卻見一人早早站起,立在桌後頗為謙恭,與其他人倒是不同。潘俊濤指著此人道︰「這位是劉先生。」紀人龍剛回完禮,便被潘俊濤拉走回了坐位。他心中頗感奇怪,為何潘莊主介紹旁人的時候都口舌滔滔不厭其煩,唯獨到了這位卻只有短短六個字,似乎對這人頗不待見。他扭頭看去,只見那位劉先生衣衫破舊面帶憔悴,似乎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此刻已坐回原位,低頭垂手默然無語。紀人龍見狀心中倒是佩服這位劉先生涵養甚佳,有副好脾氣。

待酒過三巡,東首一老者忽起身道︰「紀先生即是赴京城應試,想必是身懷絕技,不知能否讓我等開開眼界?」紀人龍听罷此言心中不由有氣,這擺明是考他來了,正待推辭兩句,就听潘俊濤道︰「紀先生初來乍到,我看就不必了吧?」只听那老者道︰「即是如此,老朽就給大家助個酒興。」說畢便手持單刀走上堂來。原來那老者姓勞名長生,來銀杏莊最早,擅長單刀之術,兼之年齡又最長,因此隱然已成了眾門客的首領,此時見潘俊濤對紀人龍頗為看重,心中不禁有些妒意。只見他單刀舞起端的是門戶嚴謹招數精妙,一套刀法表演完底下眾門客已大聲叫起好來。此時勞長生站在原地大氣不喘,對紀人龍拱手道︰「見笑了。」隨即又走回原座連飲了三杯酒。紀人龍見他這套刀法練完心中早已了然于胸,當下站起身對潘俊濤道︰「承蒙莊主盛情款待,紀某感激不盡。在下也略通技擊之術,願為莊主及諸位朋友一助雅興。」潘俊濤聞听大喜,忙對他道︰「那就有勞先生了。」紀人龍徐徐走至堂中,對堂上諸人拱拱手道︰「獻丑了。」說畢便將拔出佩刀使了開來。

眾人只見堂上刀光閃閃奪人耳目,猶如行雲流水般,可謂刀刀精招招奇,比之勞長生的刀法不知要好過多少,直將諸人看得心曠神怡。勞長生在堂下更是暗叫一聲慚愧,額上冷汗不由涔涔而下。其余諸人技藝大多不如勞長生,即便幾個強一點的最多也不過和他一般,方才見紀人龍年紀輕輕貌不驚人,心中對他尚存小覷之意,此刻卻是由衷欽佩不已,不由暗嘆技不如人。待這套刀法演完,堂上忽爆出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比之剛才勞長生舞刀時又響了很多。紀人龍氣定神閑面不改色,向潘俊濤行了個禮便即回到自己坐位上。潘俊濤大喜道︰「紀先生刀法果然是神乎其神,來來來,潘某敬先生三杯。」說畢走至桌前和紀人龍連干三杯。接著轉頭對眾人道︰「我看此間技藝當以以紀先生為最佳,諸君以後要和他多親近親近。」眾門客听罷紛紛點頭稱是,各自上前爭相敬酒,阿諛之詞不絕于耳。

紀人龍數十杯酒下肚,再听眾人諛詞如潮,不由有些飄飄然起來,只覺這次去京城會試定然會金榜題名。不料偶然間看見末席的劉先生依然坐在桌後,也沒過來象其他人一樣給自己敬酒,心中不由大感怪異,便隨口問潘俊濤道︰「那劉先生是何許人?到府上有多長時間了?」潘俊濤听他問起,連忙回道︰「此人是個怪人。說來慚愧,他半年前投到我府上,當時只說是關西人氏,我卻不知他的來歷。」紀人龍大奇,又問勞長生道︰「即是如此,那他可有什麼本事?」勞長生不屑道︰「自他來此就沒見過他有何本事,只知每日和我們一起吃喝罷了,怕也是個混飯吃的。」話音將落,眾人皆哄堂大笑起來。那劉先生埋頭夾菜,恍若未聞。潘俊濤搖搖手止住眾人道︰「反正我這也有些余糧,養個把人也不費力,權當是做善事了。」紀人龍听罷這才知道方才介紹之時潘俊濤何以會厚此薄彼了,心中不由嘆一口氣,感慨這世事艱難生存不易。這一晚眾人觥籌交錯盡興而歡,到了半夜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以後數日紀人龍就留在莊中與眾客人切磋武術,眾人見他年紀輕輕卻有一身好功夫,心中對他也很佩服,再加上他性格豪爽待人和善,諸賓客都願意和他交往。唯獨那劉先生每日待在自己房中不出,只吃飯時才能見一面,紀人龍對此也不以為意。到得第六日,紀人龍怕誤了考期不敢再留,于是即向潘俊濤辭別。潘俊濤再三挽留不住,便在廳上擺了二十余桌豐盛的酒宴,將莊上所有客人請來為其踐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正在胡天海地間,忽听莊丁前來稟告說門外有人求見。潘俊濤心道恐怕又是有人上門投拜了,于是便讓莊丁將來人帶至廳上。

少時便見一人在莊丁的帶領下邁著赳赳大步登上堂來。眾人一看,只見來人黑衫長褲身材高大,虎目鷹鼻滿面虯須,神色甚是威猛。黑衫客在堂中站定,對潘俊濤拱手道︰「今日听說潘莊主在此群宴英豪,所以特來湊個熱鬧。」說畢轉身向堂中客人一一掃視過去。紀人龍見他面色如鐵目光似刀,盯向自己之時渾身便不由自主想打個寒顫,心中一時大為驚呀。其他的客人更是不敢與之目光相接,紛紛低下頭去。這黑衫客眼光在眾人面上挨個緩緩掃過,到末桌時忽臉色一變,眼中精光四射,盯著劉先生久久不發一言。劉先生卻像不知道一般,仍舊低著頭自顧自的飲酒,仿佛這堂上諸人皆和自己無關。

眾人見狀又驚又奇,不知這黑衫客到底是何來意。潘俊濤輕咳一聲道︰「客人遠來理當厚待,請上座。」說畢便讓僕人在上手擺了一張桌子,請黑衫客與紀人龍並排坐了。黑衫客端起酒杯連飲三杯,站起身道︰「今日與諸君之會也是緣分,但不知諸位都有什麼絕技,還請各奏所能讓在下一飽眼福。在下也有薄技,當獻出來請諸位指教。」潘俊濤一听黑衫客所言正是投他所好,不由喜笑顏開對諸人道︰「客人所言正合我意,諸君當竭盡所能,我必有厚賞。」眾人不知這黑衫客到底是何許人,更不知其武藝高低,于是便交頭接耳一番,覺得此間技藝最高者唯有紀人龍,于是一致推舉他上去表演。

紀人龍百般推辭不得,無奈之下只好走到堂中,雙手一拱對諸人道︰「獻丑了。」說畢將腰中佩刀抽出使了開來。眾人只見堂上刀光閃閃耀人耳目,端的是門戶嚴謹招數精妙,縱橫靈動剛柔並濟,只將眾人看得心曠神怡贊嘆不絕。待一套刀法行雲流水般的舞完,堂下早爆出一陣雷鳴般的叫好聲。紀人龍收刀入鞘大氣不喘,向眾人拱手為謝,心中隱隱有些自得之意。待他回到座位上,卻見那黑衫客站起身笑道︰「技藝不錯,只不過還不能算精,須當再練十年方能有小成。」眾人一听都是聳然動容,在桌後議論紛紛,心中覺得此人太過狂妄,面上均有不信之色。

紀人龍心中更是有氣,當下站起身道︰「在下學藝不精,見笑了。還請貴客賜教。」黑衫客也不多話,微微一笑便走至堂上,手腕一抖從腰間抽出兩把窄窄的軟劍來,對諸人道︰「請諸君多多指教。」長劍一揮眾人眼前便有兩道長長的電光閃過,初時如雪滾花翻閃倏不定,後來只覺白光環繞其身,旋轉翻飛猶如圓月一般,方才紀人龍所使的劍術與其比起來就如同幼兒嬉戲一樣。眾人個個只看得目瞪口呆驚駭難言,紀人龍直到此時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果然不虛,這黑衫客的劍術比自己好過不知千百倍,即便是再練十年只怕也難以望其項背,想起方才心中的桀驁之意不由額頭冷汗簌簌而落。

正在此時忽听一聲大喝,卻見兩道白光疾如閃電直奔末桌的劉先生而去,眾人眼見這一劍勢若奔雷難以抵擋,只怕劉先生非死即傷,一時皆駭然失色,不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不料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卻見劉先生迅捷無比的從桌後躍起,輕輕巧巧的避開了這一劍,衣衫不動身姿曼妙,顯是武藝高超。眾人大感意外,不由又「咦」的一聲齊齊叫了出來。只見劉先生身子剛剛落定,黑衫客的兩道劍光又緊隨而至,劉先生也是手腕一抖便從袖中抽出兩把金色的軟劍來,向著白光迎去。二人四劍相交,只听「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甚是好听,只是劍上寒氣森森刺人肌膚。

兩人招數皆迅捷如電,斗到後來已經看不出誰在攻誰在守。眾人只覺一團白光與兩條金蛇糾纏在一起,有如雲涌霧卷連綿不絕,將旁觀諸人看得目眩神迷采聲大作。又斗了片刻,二人兵刃上劍芒暴漲寒氣更盛,諸人不由慢慢後退以避讓,廳上二人越斗越烈,直至一盞茶過去,始見金光漸盛而白光卻不住退縮,到了大廳門口,忽听一聲長嘯,白光滾滾而出瞬間向東南逝去。眾人定楮看去,只見劉先生背手立在門口,皺著眉頭仰視天空,不知在想著什麼。潘俊濤急忙走至門前,對劉先生長揖道︰「不知先生技藝精湛如斯,以前多有得罪,還請先生見諒。」

劉先生轉過身來道︰「不敢當。實不相瞞,我與方才那黑衫客皆是同門師兄弟,自幼便隨師父習技擊之術。只是他心胸狹窄,因我的技藝比他高而不能相容,學成以來數次與我一較高下,連這次已是第七次了。我不欲與其同根相煎,只好四處躲避。初時聞听你府上能人異士眾多,所以才來投拜在你府中,不想皆是些以貌取人碌碌無為之輩。此次即被他追至,這里也不能再留了,我去也,諸位多保重。」潘俊濤還想再挽留,話未出口便見其奔至土牆邊縱身一躍即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眾人目瞪口張呆立在原地,半天都難作一言。紀人龍經方才之事後豪氣頓消,也打消了進京赴試的念頭,當下告辭潘俊濤及眾賓客,回到家中苦練技擊之術,十余年後終有小成,只是終身待人謙恭有禮,再也不敢有絲毫桀傲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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