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 第五十二章——祝由(下)

作者 ︰ 明月竹葉青

楊婆本來擔心到手的二十兩銀子飛了,沒想到這馬老板如此通情達理,不僅沒有收回銀子反而又賞給了她二十兩,這兩巴掌挨得也算值了。歡喜之余更覺顧君竹可惡,因此一邊忙不迭的作謝一邊道︰「那顧君竹如此可恨,老身可不能咽下這口氣。」馬耀軒淡淡一笑道︰「他們讀書人看不起我們這些販夫走卒原也是尋常之事,你也休要再多言。」楊婆聞听不敢再多說,彎腰作了謝便下去領銀子去了。馬耀軒站在庭中雙手背在身後仰首向天,蹙起眉頭呆立良久,方才到了別院去看陳士槐。陳士槐此時睡得正酣猶未醒來,馬耀軒在門外叫了他數聲他才驚醒,眼楮一睜便想到莫不是說媒成了馬老板來報喜了,趕緊跳下床來穿鞋,不料急匆匆的打開門卻見馬耀軒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外,淡淡說道︰「剛才楊婆回報我道,顧家父女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她多說了幾句反而還挨了那顧竹君兩巴掌。」言畢輕輕嘆了口氣。陳士槐听罷此言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喜悅的心情瞬間化為烏有,目瞪口張面如死灰,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也重重嘆了一口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馬耀軒滿臉歉意道︰「這次有負兄弟重托,哥哥心中好生慚愧啊。」陳士槐搖搖手道︰「這事不怪馬兄。只可惜我好容易找到這二分明月,卻攬不入懷中,叫我以後可怎麼辦呢?馬兄,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麼辦法麼?」馬耀軒看看他,忽道︰「其實這事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陳士槐一听還有希望不由大喜,急忙問道︰「馬兄還有什麼辦法不妨說來听听。」

馬耀軒笑道︰「看你急得,此事須得進房中說才好。」陳士槐猛然醒悟過來,連忙道︰「你看我這一急就都忘了。」說畢將馬耀軒讓進房中。二人坐定之後,馬耀軒道︰「我思慮再三,顧君竹雖只是個小吏,家中卻是小康,兼之讀書人酸臭迂腐性格執拗,因此不能以財而取,只能用勢來謀。」這一番話將陳士槐听得稀里糊涂如墜雲霧中,不知馬耀軒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馬耀軒看他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接著又低聲道︰「前日我去衙門找府台,得知最近城中新捕得兩個江洋大盜,打家劫舍頗多,案情重大。我思來想去,不如拿出一筆銀子來重金賄賂獄卒和盜匪,讓大盜招供的時候將顧君竹攀上,將他先送入牢中關起來。待他吃上官司後我再放出風聲,必要讓憐影親自上門向你求救,你答應之後我即出馬找府台求情放她父親出獄,如此一來一顆明珠包管握在你手掌心中,再也跑不掉了。」陳士槐听罷大喜,只要能得到憐影即便是這種惡毒手段也不足為奇,他當即拍掌道︰「馬兄此計大好。這次所有花費都由兄弟我一力承擔,馬兄只管去做便是了。」馬耀軒道︰「你我兄弟還分什麼彼此,這次就不怕她不乖乖的來入我們的甕了。」說到得意之處二人皆哈哈大笑起來。

過了數日顧家父女二人正在家中閑話,忽听外面有人在擂門,顧竹君眉頭一皺道︰「不知何人如此粗魯。」一邊嘀咕著一邊去開門,不料剛將門打開就見幾個衙役手執鐵鏈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顧君竹見領頭的是府衙中的捕頭劉大,更覺驚詫莫名,當即拱手作禮道︰「劉捕頭忽然造訪鄙宅,不知所為何事?」劉大眼橫眉立冷冷道︰「奉府台大人命,特地來捉拿你歸案!」顧君竹聞听大驚失色,一時間如墜雲霧中,滿臉茫然道︰「劉捕頭何出此言?」劉大又道︰「你做得好事,如何又裝作不知?」顧竹君急道︰「在下實不知劉捕頭所言為何,還盼能向在下明示。」劉大喝道︰「我可沒閑工夫來和你嗦。」言畢將手一揮,命其余幾個衙役將鐵鏈系在顧竹君頸中,拉著他便欲出門。此時竹影在內室中听的真切,眼見父親要被帶走心中不由大駭,,當即不管不顧的撲了出來,站在門口雙手一攔道︰「我父親到底所犯何罪,你們為何要將他抓走?」劉大走上幾步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有何冤屈到了堂上再說不遲。」說畢上前將竹影重重推倒在地,押著顧竹君揚長而去,待竹影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追至門外,早已不見幾人的身影,她不由身子一軟倚在門邊,眼中豆大的淚珠如雨滴一般滾落下來。

想她自幼喪母,全憑父親含辛茹苦的將她一手帶大,原本指望著找一個好的夫家,所以父親才因此擇婿甚嚴,以致于到現在都未能找到如意的婆家,不料而今飛來橫禍,父親蒙冤鋃鐺入獄,家中大廈將傾,她心中驚懼交加,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待坐在屋中哭了半天,她忽然想起父親平日有一個私交甚好的朋友,這人叫作鄭楠,也在府衙中做事,眼前唯有先去找鄭楠打探打探消息再說。想至此處她連淚水都來不及擦干便急匆匆的出了門,鄭楠見她上門相詢,急忙將她讓進屋內,屏退家僕後方才對她小聲道︰「我方才去了一趟府衙,你父親據說是和江湖大盜打家劫舍的案子有染,眼下正關在大獄中,連我都難以見到。」憐影一听急道︰「那定是匪人誣陷,我父親平素為人正直,絕不可能有作奸犯科之事。」鄭楠道︰「你父為人我固所知,此中恐怕另有隱情。」他看憐影一臉驚詫之色,接著又壓低聲音道︰「你父近來可有得罪什麼人沒有?」憐影愕然道︰「未曾有過啊。」鄭楠低頭蹙眉道︰「這就怪了。我有一個親戚在獄中當差,你來之前我曾經到獄中找他,想讓他通融一下,他卻對我道上司有令,任何人都不得進監探望竹君兄,後來听他言中之意,好似是你父親得罪了什麼達官貴人以致于被牽累進來的,我一再追問他也不肯多說,只說要趕緊找得力之人上下打點,如此恐怕才能讓他洗清冤屈得月兌囹圄。」

憐影听罷心中納悶不已,思來想去忽然想起前幾日楊婆上門提親被父親打罵出門之事,那楊婆臨走之前還惡狠狠的威脅道說若提親不成即要大禍臨頭,莫非這次父親出事皆因如此?想到這里她便將此事告訴了鄭楠,鄭楠听罷沉思良久道︰「听你所言,禍出于此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此時苦于沒有證據罷了。」憐影听罷心急如焚,眼中淚花泛起,險些又要哭出聲來。鄭楠見她面上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樣,急忙安慰她道︰「佷女莫慌,依我看現在你不妨去找一下那位陳公子,不管此事是不是他所為,權且死馬當作活馬醫,或許他能救你父親也說不定,除此之外再無良策。」憐影平日待父極孝,此時老父有難,即便是讓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願,因此一听鄭楠之言更無二話,牙齒一咬便決定出門去找陳公子。鄭楠道︰「你且別急,我先出去問問陳公子在何處,否則你到哪里去找他?再說若是上了官府應有狀紙,你的狀紙又在哪里?」憐影听罷猛醒過來,知道自己太心急了些,以致于連這些都忘了,于是急忙謝過鄭楠,請他出去打探陳公子的消息,自己在家研墨提筆寫了一篇狀子,可謂言辭悲切聲情並茂。

等了一個多時辰鄭楠才回來,告訴她陳公子的居所在碼頭游舫上,憐影听罷將狀子攜帶在身上,出門便直奔碼頭而去。待到了碼頭已是日頭西斜,憐影向人打听,知道眼前這艘最大的游舫便是陳公子的起居之所,她從懷中拿出狀子,大哭著便欲從舢板上登上游舫。說來也巧,這日陳公子閑來無聊,正欲乘舟游覽,不料船工剛將纜繩解開,還未及收小舢板,就見一個女子大哭著跳上舢板向船上奔來。此時江面風急浪涌,兼之纜繩已解,一個大浪拍來船身劇烈晃動,憐影腳下一滑再也站立不穩,在眾人驚呼聲中便從板上直直掉了下去,摔在了堤下,頭不偏不倚恰好踫上鐵錨,瞬間即被錨尖貫穿頭顱,連一只眼楮都從眼眶中掉了出來,待眾船工將她抬到船上一看,已是只有出得氣沒有進得氣,眼看玉碎花焉奄奄一息了。陳公子一時未能認出這女子是何人,卻見她手中兀自緊緊握著一張狀紙,于是忙命人取來一看,才知這位鮮血淋灕的女子便是自己心中魂牽夢繞為之茶飯不思的顧憐影,他心中驚駭萬分,眼看憐影血如泉涌命若游絲,已是危在旦夕,急切之下趕緊命人去找大夫。

可一連來了幾個大夫,一看憐影這樣子都搖搖頭說救不了了,陳公子見自己船上要出人命,而且追究起來全因自己而起,一時駭得面如土色,情急之下他對眾人大聲道︰「如有能救活憐影的,我當酬以千金,決不食言。」語聲將落便听船上一位叫李七的船工上前道︰「此間有一位神醫名作何蘇娘,據說她的藥囊中有返生香和還魂丹二物,最能白骨生肉起死還生。若能請到此人,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陳公子聞听此言將信將疑,問李七道︰「果能如此?」李七道︰「不信你問問本地人即知。」言畢周圍圍觀之人紛紛出言附和,皆說這女子除了何蘇娘之外再無旁人能治。原來此地有一位大夫名叫何大林,主治各種跌打損傷毒癰疔瘡,醫術頗為精湛,在城中小有些名氣,每日上門求診的病人是絡繹不絕。何大林不僅醫術了得,心地也很善良,若是病人家中實在貧困連藥費都拿不出來,他索性就分文不取,因此一提起他沒有不說好的。這何蘇娘即是他的獨生愛女,因經常在父親身邊看他醫治病人,所以也將父親的醫術學了十之七八,有時何大林出診而又來了病人,若是不很嚴重的話都由何蘇娘代為診治,居然也是手到病除。

何大林的妻子因病早逝,就留下這一個女兒,眼看已經到了十七歲,何大林便想將衣缽傳給女兒,可何蘇娘卻覺得著這一科不太潔淨,因此一直不願意,何大林也不好勉強,只能暫且听之任之。一日有位衣衫襤褸挑著擔子賣舊貨的小販一瘸一拐的到他家來求診,何大林恰好又出門去了,何蘇娘便代父診治。原來這小販的左腳上生了一個大瘡,而且已經潰爛流膿了,何蘇娘見狀便施以藥石為其敷治,治療完畢見他貧窮也不收分文。這小販心中非常感激,于是便從貨但上拿出幾本舊醫書來作為謝意,何蘇娘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待小販離開後她將幾本醫書一一翻閱,有幾本都很普通,唯有一冊每頁都書寫著看不懂的蝌蚪文字,如同符咒語般。何蘇娘心中一動,覺得這本書可能是個寶貝,于是便將其小心收藏起來。待何大林回來後她便問父親道︰「世上有沒有用符水來治病的方法?」何大林略微思索一下道︰「好像有,我听說辰州祝由科最善長以符水治病驅邪,只是這些年精于此術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也一直沒有見過。」何蘇娘听罷心中暗喜,以後日常無事便將這本書拿出練習上面的符咒,不到半年就寫得和書上惟妙惟肖,只是一直不知道這些符咒的意思。

有一日她偶然經過天寧寺,因行路甚多腳趾酸困,所以靠在大殿旁邊的石欄桿旁休息。此時忽見一個游醫搖著鈴鐺從面前經過,此人虯髯虎頜寬肩窄腰,相貌不同常人,最奇之處是他背後還插著一面黃顏色的小方旗,旗上寫著一行黑字︰祝由科善治一切疑難雜癥。何蘇娘一見心中驚訝不已,急忙將他叫住,假意問病道︰「大夫,若是患有心痛之疾該當如何診治?」這游醫見有人問診,當即停下腳步,轉頭將何蘇娘仔細端詳良久方道︰「必見其人方能診治。我看女菩薩沒有病容。」何蘇娘听他語音不是本地人,倒像是湖南一帶的,當下便從袖中拿出那本看不懂的醫書道︰「小女子這里有本醫書,只是一直不知書上所寫為何意,不知您懂不懂?」游醫听她此言頗感訝異,便接過醫書看了起來,只翻閱了數頁便面露驚訝之色,抬起頭對何蘇娘道︰「這是祝由科正傳嫡派,不知是何人授給女菩薩的?」何蘇娘一听心中欣喜異常,對游醫道︰「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這本醫書,小女子倒是很想學,只是苦于沒有良師能引導進門,所以為此一直耿耿于懷。」游醫听罷將她上下端詳了一會,又詳細問了何蘇娘是如何得到這本書的,待她說畢方才展眉笑道︰「原來女菩薩出自岐黃世家,兼之又有仁慈心腸,真是難能可貴。其實祝由科學起來沒什麼難的,女菩薩家想必離這不太遠,可先歸去告知令尊,請令尊到城西準提庵中找我,如此我必傾囊相授。」說畢不待蘇娘說話就搖著鈴鐺揚長而去了。

蘇娘滿心歡喜的回到家中,將方才游醫所言告知了父親,請父親去城西庵中將這個游醫請上門來,不料父親听後眉頭一皺道︰「這不過是江湖術士罷了,多半是混口飯吃的,只怕沒有多少真才實學。就算有點本事,若是他索酬甚昂,又該怎麼辦呢?」蘇娘道︰「女兒頗有相人之術,方才觀察那人的面像,必不會是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何大林不忍拂了女兒的心意,便去城西準提庵中察看,果然發現有個游醫如同女兒所說一樣,他便上前將蘇娘聘師之意轉述,這游醫一听便欣然同意了,跟著何大林回了何宅,自此這游醫就住在何家,每日傳授蘇娘祝由術。蘇娘所藏醫書實則有兩部分,一為針砭符水術,一為驅治鬼狐術。游醫一一詳細為蘇娘講解,蘇娘則心領神會一學即通。如此三月過去,蘇娘終于學有所成,游醫對她道︰「你以後操此術行走天下,當無衣食之憂。只是施術之時要慎重,千萬不可妄用。」蘇娘謹記教誨,一一點頭應允。她和父親商議如何酬謝師傅,游醫卻搖搖手道︰「我當年學此術時,曾在神前立過誓言,除了飲食之外,不敢妄收別人一錢。現在我將此術交給了你,祝由術也算是有了傳人了。」說畢便辭別蘇家父女,搖著鈴鐺離去了。自師傅走後蘇娘便以祝由術代人診治,凡是符水施到沒有不應手而愈的,一時間她名聲大噪遠近皆知,附近的病患爭來就診,每日門外都排著長隊,而她的父親何大林反而鮮有問診的,一天到晚頗為寂寞。好在何大林也不以為意,索性做了女兒的幫手,每日助她打理一些瑣事。

此刻顧憐影命在旦夕,李七便想起了這位神醫,因此才對陳公子推薦了她。陳公子喜道︰「既然有能擅長此術的人,何不早早去迎?」當即便命幾個僕人騎著馬帶上李七飛奔去接。過了小半個時辰,何蘇娘便被接到了船上,陳公子一見她面,發現她不過是個貌不驚人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擔心李七的話言過其實。只見何蘇娘先仔細查看了一番憐影的傷勢,然後面有憂色搖搖頭道︰「這姑娘已經魂游墟墓間了,即便是閻羅親來,只怕也無可奈何了。」陳公子听罷大驚,當下苦苦哀求,並許以千金之外,再加上三百石糧食。時當山東黃河決口,受水災的民眾有數十邑之多。蘇娘考慮再三,方對對陳公子道︰「小女子給人治病素來不收分文。只是當今水患災民數十萬之多,官府賑災卻拿不出那麼多銀子,若是公子能出一萬兩白銀以賑山東饑民,則小女子必將竭盡全力救助,否則的話那就沒有辦法了。」陳士槐此時心慌意亂早已沒了方寸,只求不要攤上人命官司,因此听說能救顧憐影,即使再多的錢也願意,當即忙不迭的點頭應允。蘇娘見他答應下來,方俯身先將憐影的眼珠放入眶內,又從皮莢中模出一顆白色的藥丸塞在憐影頭上的血窟窿中,隨即要了一碗清水,用手指書寫符咒化入碗中,再拔下頭上的銀簪撬開憐影的嘴角將符水灌了進去。這一切都做完之後,命人拿來毛巾將憐影身上的血跡擦拭干淨,隨後用錦被將其覆蓋上,囑咐眾人不可偷視。

陳士槐在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忐忑不安,也不知憐影到底能不能活,他見蘇娘在甲板上閉目而坐,也不敢多嘴詢問,只得在旁屏息靜氣老老實實的立了半個時辰,正在心中焦慮萬分間,忽見蘇娘雙目一睜道︰「可以了。」隨即起身將錦被揭開,拍拍手笑道︰「活了。」陳士槐又驚又喜,急忙上前觀看,果見憐影櫻唇欲起眼角微揚,額上香汗淋灕卻不見傷口,淚珠涔涔衣袖皆濕。他心中驚喜若狂,急忙轉身吩咐下人拿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來交給蘇娘。蘇娘接過銀票對他道︰「我能治這姑娘的外傷,卻治不了她的心傷。此刻她還不能說話,若是能讓她見到自己的父親的話則始能言語。」原來剛才憐影的狀子放在一旁她已悄悄看過,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心中感念憐影是個孝女,因此才對陳士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陳士槐慚懼交加冷汗直冒,一邊作揖一邊忙不迭的答應。待送走蘇娘,他急速去找馬耀軒,將這事情告知他,讓他趕緊將顧竹君放出來。馬耀軒不意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大驚之下急忙趕到府衙,一番游說外加厚禮將顧竹君保了出來,接上轎子便送到陳士槐船上。憐影一見父親,方才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對顧竹君道︰「今日我父女得以相見,難道還尚在人間嗎?」顧竹君眼見愛女如此不由悲從中來,父女二人抱頭痛哭。

陳士槐見憐影康復如常心中一塊大石才總算落了地,急忙命人找來兩台軟轎送他們回了陸家巷顧宅。而這消息不到幾天就傳遍了揚州城中,眾人皆說憐影投江救父,實乃至孝之女,都對她是贊不絕口。過了數天馬耀軒擺下酒席給陳士槐壓驚,酒過三巡馬耀軒站起自責道︰「這次本想讓賢弟抱得美人歸,不料卻是雞飛蛋打一場空,險些還鬧出人命來,說起來都是哥哥考慮不周,給賢弟心頭添堵,這里先賠罪了。」說畢便躬身做了個禮。陳士槐驚魂普定,听馬耀軒如此一說,縱然是心中有幾分怨氣當即也化為烏有,反而感激的說道︰「馬兄說哪里話,這都是小弟一時心急,和馬兄無關。」馬耀軒滿臉愧色道︰「還連累兄弟損失了一萬兩銀子,真是得不償失啊。」陳士槐一听心中更覺心疼,恨恨道︰「當時情非得已,也非我本意。」馬耀軒眼珠一轉道︰「不過顧竹君入獄一事憐影尚不知情,以我看來,公子此次出錢出力,倒是對她有大恩,莫若公子再找個媒人上門提親,這次要是能成,也不枉我們白白花費這麼多的功夫。」陳士槐听罷此言眼楮一亮,不由拍著自己的額頭道︰「全虧馬兄提醒,我這就去辦。」馬耀軒又給他介紹了幾個當地的媒婆,陳士槐選了個能說會道的宋婆再次上門提親。

這宋婆一到顧家便對顧竹君說明了來意,又道這次他能得月兌牢獄之災全憑陳公子之力,即便是將陳公子稱為大恩人也不為過,難得公子對憐影一往情深,若是嫁給他也算是報了大恩了,直說的是天花亂墜口沫橫飛。顧竹君听他說得在理,心中也不由有些感激陳公子,可讓憐影遠嫁異鄉又不情不願,一時之間好生躊躇,猶豫半天之後方說要和女兒商量一下。待他進入內室將宋婆來意對女兒一說,憐影卻堅決不從,並對他道︰「父親以為這陳公子是什麼好人嗎?他始以利誘,後以威劫,父親這次蒙冤入獄,安知不是他從中做的手腳?此人只怕是個狡詐陰險心腸歹毒之輩,再說富貴人家的公子好憎無常喜新厭舊,此時見我貌美而不惜多方羅致,若是以後年老色衰他必會重找新歡,與其到時我獨守空房賦那《白頭吟》,不如此刻就嚴詞相拒,斷了他的念頭。」顧竹君方才被那宋婆說得暈暈乎乎亂了方寸,此刻女兒的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讓他瞬間便醒悟了過來,當即回到堂上對宋婆嚴詞拒絕道︰「小女生長于寒門,所以甘居貧賤,不願富貴。若是公子以勢相迫,只怕她性子剛烈會以死相拼,到時即便是我也沒有辦法了。」宋婆听罷心中不甘,又舌忝著臉勸說幾句,顧竹君不為所動,將她好言送出門外,宋婆無奈,只好怏怏回去將顧竹君之言源源本本轉述給陳馬二人,二人听罷面面相覷,都沒想到這憐影一個柔弱女子不僅性格剛烈而且冰雪聰明,居然洞穿了他們的陰謀,陳士槐長嘆一聲只好作罷,終于絕了此念,直到幾日後他乘船回西蜀,終究未將這揚州的二分明月帶走。

再說憐影知道自己的命是被蘇娘所救之後,一直心存感激,早想上門當面致謝,只因陳士槐還在揚州,所以才托言養病深居簡出,不願在招惹是非,好不容易才等到陳士槐離開揚州,她和父親備上一份禮物,乘著轎子來到何府找蘇娘拜謝救命之恩。待憐影一見蘇娘,才發現她也是個和自己一樣的妙齡女子,憐影不禁驚訝不已,問蘇娘道︰「不知阿姐有何神術居然能讓我起死回生?」蘇娘笑道︰「這只是妹妹你的福分大罷了,我又有什麼功勞呢。」憐影心中羨慕萬分,便想跟從蘇娘學習祝由術,她問蘇娘道︰「這神術不知可以傳授外人嗎?」素娘一听便知她心意,對她道︰「有何不可?莫非妹妹想學嗎?」憐影急忙點了點頭。蘇娘斂起笑容將她端詳了半天,方正色道︰「我觀妹妹面相,恐怕將來不久即會成為富貴場中人,不是真能學此術者。我這里有一道符咒和一顆丸藥,他日若是賢伉儷有難,可吞服下去,自然能保無患,只是妹妹要隨身攜帶,千萬不要忘記。」言畢便從皮莢中拿出符咒和藥丸交給了憐影,憐影接過小心藏在身上,這才拜謝蘇娘而回了。

過了半個多月,顧家果然又來了一個媒人,這次是替城東的秀才周蓮來提親的,原來這周蓮素有才學至今單身,近日聞听憐影之事,深感她是個賢惠孝順的奇女子,因此特地讓媒人上門提親。顧竹君和女兒一商量,都覺得這周秀才沉穩厚重才華出眾,于是便高興的同意了。二人成婚後,這年秋天周秀才果然考中了舉人,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又再接再厲中了進士,被任命為余姚縣的縣令。周蓮帶著嬌妻岳父到了余姚上任,他不僅勤于政事而且明察秋毫,當地老百姓都對他敬若神明。過了兩年鄰縣忽有一股盜匪作亂,四處劫庫戮官聲勢猖獗。周蓮不敢怠慢,親自帶領衙役壯丁,每日四處巡視保境內平安。不想這一日巡到縣界,恰好和這一股悍匪相遇,周蓮手持大旗身先士卒,指揮部眾奮勇向前,經過一番激烈的戰斗,盜匪不支落敗而逃,周蓮單槍匹馬沖在最前面追擊,一直追到一個石橋上,眼看眾匪都已遠遁,這才勒馬準備回去。不料此時忽有一個狡猾的匪盜從橋下鑽出,從後面一刀便砍在周蓮的脖頸上,將他頭都快砍掉了,只留了一小部分還能連上。周蓮拼盡全力回身用槍將盜匪刺死,這才伏在馬上昏死過去。待戰馬將周蓮馱回縣衙,眾人將周蓮抬下一模,鼻中氣若游絲傷口猶自流血不止,眼看人就要不行了。

幾個衙役急忙跑去告知憐影,憐影陡聞此變故不由驚駭欲絕,跪在周蓮身前以首觸地哭道︰「天哪,怎麼會到這個地步。」此時顧竹君在旁也慌得手足無措,忽然想起何蘇娘當年的饋贈,于是便提醒女兒道︰「蘇娘給的東西你可帶在身邊?」憐影正在悲傷間忽听父親這句話,猛然想起了當年蘇娘對自己所言,好在這幾年她每日都將符咒和藥丸放在身上,于是急忙將它們拿出,先將藥丸放在周蓮的傷口上,接著又將符咒化入水中給丈夫服下,再找來被子將他身體蓋住,屏退眾人自己獨自在旁閉目祈禱。過了半個時辰忽听被內傳來一陣申吟聲,憐影欣喜若狂道︰「郎君活了。」她揭開被褥,只見周蓮睜開眼楮對自己道︰「這半天如同做了一場夢般,只是身體太疲倦了。」憐影抱著丈夫淚如泉涌,再看他頸上的傷口已經愈合,獨只留下了一條紅線。周蓮此次死里逃生眾人皆說他必有後福,此後他果然因為政績卓越被擢升為布政使,夫妻二人心中感念蘇娘的恩德,于是便遣管家去接她到府中,不料數天之後管家回來稟告說何蘇娘兩年前早已出門雲游四方去了,至今也不知所蹤,憐影聞听和丈夫嗟嘆不已,都說想必蘇娘已經成仙了,于是在家中供上她的牌位,終其一生虔誠供奉香火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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