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和黑熊
外祖父家的雞和鵝見了我就四散逃走；因為我經常拿木棍子打他們。跟我感情好的就數那三條大狗了。
三條狗中有一條是黑色長毛大狗。它坐在地上比我站著還高。我站在它身旁的時候，它常常用它那涼鼻子拱我的脖子。倆只長耳朵耷拉著甩來甩去，好像不願意听見什麼聲音似的。走路的時候，經常讓粗尾巴與地面平行，下垂的長毛像簾子一樣左右飄擺。它的尾巴絕對是禁區！不準任何人踫它。有一次我不小心踫了一下它的尾巴，它立即掉過頭來，筋起了鼻子，露出了狗牙，哼了一聲，一看是我，才平和了下來。
另兩條狗經常不跟大黑狗一起活動。一個大黃狗、一個大灰狗。大黃狗是那種典型的鄉下笨狗，長得虎頭虎腦，尾巴老是向上卷曲，跑起來老是喜歡左右擺動它那極肥的狗**。大灰狗像條狼，脊背的毛發黑，肚子下面的毛發白，四條腿精細，一看，就知道它厲害。遇到生人進來，它總是第一個沖上前去。
這三條狗除了夜晚有事，白天很少听見它們吠叫。來了生人，只要你不主動侵犯它們，它們不咬人；但是，它們會跟在你的前後，監視你的動靜。
我到外祖父家串門時，它們三個每每圍著我轉，表現出十分親熱點樣子。特別是在我拉屎的時候，它們都安靜地守候在你的身旁，等待你拉完，它們就會迅速的三口兩口把屎吃得一干二淨。
三條狗在馬車出門或回來的時候，總是一次不落的迎送。早晨套車的時候，它們三個分別跟著車老板、在馬腿下鑽來鑽去，忙的不亦樂乎。車套好了，出門時，它們先跑到大門口，站在那里目送大車一輛一輛的走出去。車回來時，它們就會從馬車進門開始直到車老板卸完車，馬進圈，才搖著尾巴，離去。
大黑狗有一個動人的故事。
楊木崗地廣人稀。興隆屯四周丘陵環抱，樹高林密、荊棘叢生。野獸經常出沒于房前屋後。外祖父家是由住房、油坊、粉房、牲口圈等構成的，孤立于曠野上的一個獨立的院落。他家門前橫著一條東西向的土路。路兩旁稀稀落落的有幾戶農家。
有一天，老舅高興了。他告訴我一條極具刺激性的信息︰大黑狗每天都跟一個黑熊在土路上走過去、走過來。我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我不信！」
老舅說︰「早晨天剛亮，黑瞎子從東邊的樹林子里下來，大黑狗就陪著它從門前的土路往西去，一直把它送到西邊小山包樹林子里，自己再回來；每次回到家，正是太陽出山的時候。晚上，天沒黑的時候，大黑狗又去西山包接它，從門前經過，一直送到東山林子邊；太陽剛一落山，大黑狗指定進大門。」
「唬人！我不信。」我以為老舅唬弄我胡編的。
老舅︰「不信啊！那我就不領你去看了。」
「信，信，好老舅，別不領我。」我有些後悔，賴著他一個勁兒哀告。
老舅終于答應了，「行，行，領你去。」
吃完午飯，我就盼著天黑。不知為什麼，今天的太陽懶的厲害，就是不願意往西走。大黑狗也裝著沒事似的，跟在我的**後，怎麼轟它也不往西山去。天快要黑了，老舅又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左找右找，總算在粉房把它找到了。
老舅領著我到大門東側的一個柴禾垛上。我倆坐在老舅平時準備好的倆捆柴禾上，往下一看，這條土路從東到西盡收眼底。
太陽已經接近山頂，陽光平射過來，有些晃眼。眨眼之間，大黑狗和大黑熊並排在遠處突然出現了；它倆在太陽的余暉中緩緩地向我們走來。大黑狗走在北側，大黑熊走在南側。大黑狗在大黑熊四條粗腿下，顯得有些矮小，腳步也有些零碎。越走越近。大黑熊左右搖擺著沒有脖子的尖腦袋，瞪著旁若無人的小眼楮，鼻子尖和上嘴唇時不時的抖動著，不緊不慢地走著。大黑狗跟在大黑熊的旁邊，煞有介事的抬著耷拉著兩個大耳朵的狗頭，左顧右盼，尾巴伸的更直了，宛如它就是大黑熊的保護神。轉眼之間，它倆從我們面前走過，兩個移動的黑影在土路上向東滾動著；暗紅色的太陽的底邊眼見插入山頂端的樹梢上，漸漸地落入樹林子里；這時大黑狗和大黑熊已經無影無蹤。我和老舅從柴禾垛上下來，大黑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擺動著尾巴、張著嘴、伸著紅里透黑的舌頭，圍著我們轉。
為了觀看明天早晨大黑熊是怎麼回來的，當天晚上我和老舅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天不亮，我和老舅就上了柴禾垛。剛一上去，就看見大黑狗飛速的向東山樹林子那邊奔去。不一會兒，樹林邊上又出現了它倆的身影。大黑熊顯得有些疲倦，沒精打采地挪動著沉重的身軀，晃晃悠悠地向我們走來。大黑熊仍然走在南側，大黑狗還是走在北側。過了大門，它們加快了腳步。一會兒功夫，鑽進樹林里不見了。太陽剛剛從東山上的樹梢冒出來，大黑狗又站到了我們的身邊。
老舅告訴我，大黑熊和大黑狗從春到秋、從冬到夏、一復一日、一成不變的來回走著。
我問︰「為什麼黑天大黑熊要去東山包，白天又回到西山樹林子呢？」
老舅︰「不知道。」
「大黑狗為什麼老是陪著大黑熊來回走呢？它倆為什麼那麼好呢？」
老舅依舊回答︰「不知道。」
這是一個誰也解不開的謎。
2002－04－25（2006－10－04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