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判分的作
听了國營農場勞動模範去蘇聯參觀的報告，以及去興凱湖在當壁鎮看到蘇聯那邊集體農莊富足的景象之後，語課作時，我寫了一篇類似《桃花源記》那樣一篇作。
語老師在講《桃花源記》的時候，說道︰「陶淵明幻想有一個桃花源那樣無剝削、無壓迫、人人勞動、生活安寧、環境優美的理想社會。《桃花源記》寄托了作者對這種美好生活的向往，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廣大人民的願望。」政治常識課上，老師也講過蘇聯如何如何美好，共產主義是蘇維埃加上電氣化。在語老師布置作之後，我就萌生了寫一篇類似《桃花源記》的章。
《桃花源記》里說，一個漁翁從山洞口進入桃花源，形容那里「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垂髫，並怡然自樂。」桃花源，在我們的心目中，無疑是一個理想境界；同時，共產主義和蘇聯也是我們企望的未來。于是，我把自己能夠想得到的情景，寫了一篇作。
由于是幾十年前的事情，沒有辦法復原那篇作。作使用第一人稱。夢中情景。記敘。大概是如是內容︰
入睡後，我乘坐一領炕席，飛到白雲之上。炕席伴隨著雲彩，向前飄動，遼闊大地展現面前。先納入眼簾的是一條無頭無尾的鐵路。對開的電氣列車穿梭一般地馳騁在城市、鄉村之間。
集體農莊白牆紅瓦幢幢房舍，排列整齊，木柵樹籬，阡陌縱橫，安閑寧靜。一望無際的麥田，波濤滾滾。巨大的康拜因漂浮在麥浪之中。
越過烏拉爾山，時而森林茂密，時而礦場浩大，各種采礦機械琳瑯滿目，一派繁忙景象。炕席飄到一座城市上空，高樓大廈，煙囪林立，縷縷煙火直沖九天。機器轟鳴之聲，震耳欲聾。
炕席飄到一個海港，碧波藍天，白浪翻滾。碼頭上，港灣里，大海上，天吊、輪船、軍艦，比比皆是。
養老院、幼兒園坐落在花園之中。老人們三三兩兩的在散步，閑談，下棋；孩子們唱歌跳舞，琴瑟悠揚，歌聲入耳。
一座和白雲一般高的教學大樓，寬敞明亮的教室的窗戶大敞四開；我們班的同學擠在窗口，大呼小叫，向我招手。我問︰「你們怎麼都能夠來到這樣高等級的學校讀書呀！」答︰「我們都考上了莫斯科大學，你睡著了，怎麼喊，也叫不醒你，……」我嘆息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炕席飛快地飄走了。
眼前來到一個玫瑰色的世界，淡紫色的霧靄籠罩天空。一條流淌著牛女乃的、兩岸是果汁凍的大河橫在腳下。（政治常識課的時候，一個同學問老師，共產主義是什麼樣？老師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過恩格斯的一句名言︰到了共產主義的時候，牛女乃流淌在兩岸是果汁凍的大河里。）炕席迅速下滑到河邊，我急不可耐地伸手抓一把果凍，抹到嘴里。奇怪？怎麼一點滋味都沒有！
炕席又飄回那座大學。同學們高喊，「回來了！回來了！」我不顧一切地伸出雙手，向同學們飛去。同學們抓住了我的手，我飄蕩在窗下，與同學們拽在一起的手越來越松，越來越松，終于松開了，我急劇下落，翻轉于雲霧之間，……
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
晚自習的時候，語課代表從趙老師那里拿回來同學們的作本，逐一給大家。全完了之後，沒有我的作本。我問課代表︰「我的作本呢？」「趙老師給我的作本就是這些，你的可能落到趙老師那里了。」我並沒有感覺我的作會有什麼問題。
第二天，趙老師讓我到他的辦公室。趙老師︰「你的這篇作，我沒有給你寫評語，也沒有判分。」我不解的看著他，他又說道︰「這篇作我好像很熟悉，或者是在什麼地方看過？（我剛剛要張嘴辯解）不，我不是說這篇作不是你寫的，更不是說你在哪里抄來的。」我心中有些不愉快，明顯地暴露在臉上。趙老師︰「你的作水平寫一篇這樣章，絕對沒有問題。但是，一個初中生，……你對未來生活有一個美好的憧憬，蘇聯的今天可能就是我們的明天，很好嗎……但是，中有兩處，比如果凍是沒有滋味的，在企望步入的理想的高等學府窗外跌落下去，是不是無形中把美好的理想寫成了泡影？最後一句，‘南柯一夢’，是什麼寓意？」我覺得問題有些嚴重，急忙說道︰「趙老師，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對自己有些自諷——不要竟想好事的意思。」趙老師︰「我明白。作不光在內容、語法、情節等等方面表達要正確，也要注意思想性。初中生，強調思想性有些過早，但是，不能不引起注意！因為，在你的這篇作中，令我對此有所警覺。」我不好意思地伸伸舌頭。趙老師把作本交給我，說聲「回去吧。」
那是一個階級斗爭激情燃燒的歲月，趙老師語重心長的教誨，我並沒有牢牢地記在心上。上了大學以後，隨著掌握的「知識」日益增加，觀察、體驗的事情越來越多，加上同學們對當時國內外形勢的評論……思想猶如月兌韁野馬，自由泛濫。厄運不可避免地來臨了。當然，那是五、六年以後的事情。
（2009年1月7日16︰2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