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干部參加勞動

作者 ︰ 付均

干部參加勞動

國慶節過後,緊接著,就是人委機關干部到自辦的大紅旗農場參加秋收勞動。參加勞動在化大革命之前是機關干部必須履行的與機關業務工作同等重要的職責,考評干部的重要條件。

1957年5月,中共中央出毛主席審定的《關于各級領導人員參加體力勞動的指示》。要求凡是能夠參加體力勞動的各級干部都應該每年抽出時間參加體力勞動。揚我們黨聯系群眾、艱苦奮斗優良傳統。使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逐步結合。形成制度。

1958年9月,中共中央頒布《關于干部參加體力勞動的決定》,要求各機關幾乎所有干部,每人每年必須用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參加體力勞動。

1959年2月,中共中央又出《關于堅決貫徹執行「各級干部參加體力勞動的決定」的通知》,進一步規定凡是沒有經過勞動鍛煉、缺乏基層工作經驗的干部,特別是青年知識分子干部必須分批下放勞動鍛煉。縣級以上機關干部每年應該離開工作崗位,到工農群眾中參加體力勞動。並且要長期貫徹執行,成為鞏固的制度。

1958年以後嚴重的自然災害不斷的若干年,我們機關干部除了周六找些工、商企業勞動之外,基本上以在自辦農場從事種菜、種糧、養豬等生產自救性的勞動為多。

那個年代,黨政機關在農村都有「農場」。那些農場並不是機關干部自己開荒開闢的,而是有些公社把生產隊的耕地讓出一塊,供某些機關使用。我們人委機關農場,我參加過勞動的(幾乎是一年一換)有大紅旗、西果園、下口子、山嘴子、魏家屯……。

到大紅旗秋收勞動,是我到統計局第一次參加體力勞動。

那個時侯機關到農村去勞動,都是坐人委車庫的在汽車修配廠改修過多次的蘇聯嘎斯卡車。卡車跑在市郊的沙土路上,車後扯著一條長長的灰塵大尾巴。走近生產隊的時候,經常不免引起一群群勞動在莊稼地里、圍著花花綠綠頭巾的女社員們的指手畫腳、觀瞻和議論;往往還夾雜著莫名的笑聲。

在大紅旗勞動的第一天是割高粱。我們家鄉由于無霜期短,穆稜河河南種高粱,河北不種高粱。割高粱的活這是頭一回。既然是頭一回,就要從頭學起。一個人要拿七根兒壟——就是割高粱的人站在七條壟的中間一條壟上,把七條壟上的高粱依次割倒;七條壟恰恰可以橫著放倒高粱。雖然這是過去看都沒有看過的「技術」活,還是覺得一看便明白了。于是,揮動鐮刀干了起來。談何容易!砍下三根高粱,沒有一顆听話的,搖擺著沉甸甸的「大腦袋」(高粱穗),東倒西歪,無法掌控,只得任其倒在壟上。韓科長看到我的窘態之後,做了示範,又手把手傳授了割高粱的竅門,總算能夠把割下來的高粱比較立正的橫放到壟上。捆繞,又是一道難題。割茅草捆繞我基本是熟練的。現在的問題是,高粱秸又硬又脆,寧折(sh )不彎。還是韓科長,不厭其煩的教我如何順著高粱秸擰勁(高粱秸縱向扭曲劈開後,有了韌性)才不折(sh ),如何把繞置于整捆高粱的重心,如何讓捆好了的繞上的高粱穗與整捆的高粱穗在同一方向、並靠近。經過韓科長耐心教導,畢竟是出身農村,很快便掌握了要領。到了晚上收工的時候,無論是割高粱的速度,還是捆繞的質量,在當天參加割高粱的機關干部當中,我都處于先進行列之中。

高粱割完了,開始割大豆。割大豆,也是考驗。豆秸上、豆莢上滿身都是尖銳的毛刺。沒有手套,只能光著手去抓豆秸。長期不做農活的手上扎滿了毛刺,疼痛鑽心。看看韓科長毫無顧忌的只管貓腰割大豆的身形;看看秘書科夏秘書強忍疼痛的苦臉……沒有人公開表現出毛刺扎手的形態和聲音。這大概就是考驗你是否有勞動人民感情,貧下中農的階級立場是否堅定的「試金石」!

我們家鄉由于地多人少,做農活十分粗放,沒有遼寧農村那樣精細,讓山東人看了,那簡直就是糟蹋莊稼。我們家那邊割大豆,把豆桿割倒,一鋪(豆桿摞成堆)一鋪橫放到壟上就可以了。裝車的時候,用洋叉(四齒鋼叉)把一鋪一鋪的豆桿挑到車上(散裝),然後用繩索攏住、不散落到車下,便可。

這里割大豆還要捆成捆。大豆捆繞雖然沒有捆高粱繞那樣較高技術含量,也還是有一定的(技術)操作難度。韓科長給我做了示範之後,我頓時覺得莊稼活比我經歷的(技術性)要復雜得多。依照韓科長的動作,我從割倒的豆秸里選出四棵(做繞),一只手捏兩棵,把豆秸尖端部位交叉放在待捆的一堆豆秸的中間,右手的兩棵豆秸在上,左手的兩棵豆秸在下,左手攥著豆秸根部向前、向下繞動,令豆秸前端彎曲,同時,把右手的豆秸尖端翹起壓到左手的豆秸尖端的後部,使左右手的豆秸有如擰麻花一般扭結在一起(捆豆秸的繞形成);然後,哈腰,將繞緊緊地壓在被捆的豆秸上合攏並抱起,順勢翻轉豆秸(捆),這時,兩只手交叉壓住豆秸,右手向後拉,左手向前推,左右手(攥著的)的豆秸根部交叉、扭絞兩圈,形成丫狀扭結,扭結的丫杈附著(固定)在被捆的豆秸上,捆繞完成。

幾千年來,老祖宗做農活,基本都是口傳心授,沒有規範的教材。做農活的程序、動作、技巧等等很難找到確切的標準詞匯。所以本不惜筆墨,寫的多一點,還不知道是不是表述得清楚?

這次勞動任務的最後農活是扦(qi n)高粱(把高粱穗從高粱秸上割下來)。扦高粱使用一種特殊的工具,叫捏刀。這是一種農村鐵匠爐打造的類似單面刮臉刀片、方形(邊長2-3厘米)專用刀具。捏刀上瓖嵌有皮套,工作時套在母指上。扦高粱時,一手抓住高粱穗,一手母指套著捏刀,食指勾住高粱穗下邊的高粱秸,母指與食指做出捏的動作,高粱穗瞬間就被切割下來。這是帶有一定危險的操作,操作不當,很容易割破手指。

由于捏刀數量較少(從社員那里借來的),再加上不少人沒有用過,怕出事故,于是就不得不使用鐮刀砍高粱穗了。

割大豆期間,有一天下雨了。統計局的大部分人都集聚到黃局長和尚科長、王德住宿的社員家(機關來農場勞動的干部大部分住在社員家)。炕上炕下擠滿了人。打撲克的,閑扯的……好不熱鬧!

黃局長和尚科長在炕頭嘀咕些什麼,之後,尚科長半起身,踅模一圈,看見毋笑斌,喊道︰「毋笑斌!過來。(交給他一張人民幣)去,到大隊的供銷社買一瓶酒回來。」

毋笑斌接過錢,披上尚科長的軍用雨衣,急速地竄出房門,消逝在飄飄灑灑的秋雨之中。

毋笑斌呼哧帶喘地進了屋,顯然,他是跑步回來的。他把手中的一瓶「千山白酒」(遼陽名酒)和幾段勝利(香)腸,放到炕頭尚科長跟前,用他那無法改變的關中口音說道,「任務完成了。」

尚科長左手拿起酒瓶,把瓶蓋放到上下牙之間,毫不費力地啟開了瓶蓋。然後,舉起右手,指著地下的一個長桌……。王德立即明白了尚科長的意思,于是在桌上桌下、室內可以擺放物件的的地方搜索一番,失望的說道,「沒有碗,……」

尚科長︰「拉倒!來,(他把酒瓶遞給黃局長)吹喇叭,黃局長,你先來一口!」

尚科長拿出掛在他的褲腰帶上的折疊刀,一只手攥著香腸,一只手用刀削下一片香腸,先遞給了黃局長。黃局長喝了一口酒,伸手捏過香腸,塞到嘴里。然後,把酒瓶遞給了在他身旁的善科長。善科長對著酒瓶嘴喝了一口,又把酒瓶傳給他旁邊的人……。

酒瓶從炕上傳到地下,屋里酒氣、煙味彌漫。蔣競芳喝了一口之後,把酒瓶遞給我,我看了看瓶中的快見底的一點酒,轉手給了顏憲言。

他喝一口,看看我,「怎麼?喝一口!」我搖搖頭。他把酒瓶又給了別人。

晚飯後,顏憲言對我說,「怎麼的!怕髒啊?」

我︰「不是。我不會喝酒。在學校實習,我和呂慧晨從錦州回來,在餐車上喝點葡萄酒,吐了一道。沒有喝酒的命。」

顏憲言︰「那也得裝裝相。在大家都在場的場合得注意點,不要讓別人說你月兌離群眾。」

我︰「知道了。」

勞動之余,也有一些小小趣事。一日,晚飯時,有的同志已經吃完,也有的同志還在吃。計委的張捍真(女)坐在生產隊院子的一個石 子上。這時,在院中到處亂跑的一頭毛驢崽子,跑到張捍真面前,小毛驢把鼻子伸向她,兩只黑亮的、圓圓的毛驢眼楮死盯盯的看著她,還不時地擺動右側的大耳朵。張捍真見小毛驢的如此姿儀、姿神,便問了一句︰「你吃飯了嗎?餓不餓啊?」不料,那頭小毛驢張開大嘴,「啊嗷——啊嗷——」大聲嚎叫了起來。逗得大家捧月復大笑一場。

在西果園和下口子的勞動,至今仍然保存著尚可回味的記憶。

西果園在千山南邊,屬于鞍山「南國梨」的源地區。不過那個時侯,南國梨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成為鞍山水果的著名品牌而名噪遐邇。我們機關的西果園農場當時以栽植隻果為主,南國梨樹寥寥無幾。

第一次去西果園勞動是在夏初。勞作項目是疏果,這是一個技術性要求較高的活計。疏果是一項人為控制隻果結果數量和品質的措施。疏果就是要去掉枝干上多余的幼果,實現隻果品質好;提高合格隻果的產出數量;保證隻果樹體健康的目的。

來到果園,大家躍躍欲試,興奮不已。技術員詳細講解了操作規程,並做了示範。他說,「一棵樹上,多留外邊的,少留里邊的,多留長枝的,少留短枝的;一個枝條上,多留兩側的,少留上下的;一撮(zuo)幼果,留個大的,疏去個小的,留柄長的,去柄短的,留端正好看的,去畸形怪狀的。今年是豐年,開花坐果多,不要惜果。我先給大家做個示範。」

到西果園勞動,是沒有人不願意去的。緣由我就不必講了。我們住的宿舍旁邊有一條從東邊蜿蜒而來的小溪,穿過一簇簇茂密的灌木叢向北流去。

吃罷晚飯,天漸漸黑下來之後,大家都要下到小溪中洗澡,不免要打鬧一番。女同志們自然要走到離我們遠一點的下游,在灌木遮蔽著的河灣處沐浴。雖然不見人影,聲音倒是在黑暗中毫無遮擋地听得真真切切。王德等等不免要向那些女同胞甩過去一些挑釁性、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啟口的語言。當然,反射回來的言語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無拘無束、肆無忌憚地笑聲充斥夜空。必須說明,那個時侯(即使是在黑暗中)說出的詞匯都是與國家機關干部相匹配的「相當明」的語言,絕沒有骯髒污穢的東西。

到下口子勞動,是在剛剛度過饑荒、主副食還都不很充裕的一個中秋節。中秋節吃什麼?是在農場勞動的干部心中有所企盼,猶如小時候過年一般的思緒。當然,並不希冀有多麼豐盛。

中秋節午餐。這是一頓別樣的伙食。我們在取飯口領取的不是如每天那樣一飯一菜,而是盤子裝的吃食。最引人注目的是兩段油炸的金黃色河刀魚,還有彩色鮮艷的撒有砂糖的西紅柿和一顆翠綠色鹽煮油菜,切開的黃白分明的煮雞蛋,像菊花瓣似的油炸胡蘿卜絲,土豆泥;一大塊方形夾有小豆糜黃燦燦苞米面糕。原來這是來農場勞動的勝利賓館的西餐大廚花費一番心思,為農場參加勞動的同志們親手調配的。這頓「西餐」是在我一生中永遠不會淡忘的中秋節午餐。

除了農場勞動,經常性的勞動是在星期六去企業勞動。我們統計局經常去的地方是商業局的蔬菜、水果倉庫。大部分勞作是倒(大白菜)垛、倒蛋(把有格窩的雞蛋從蛋箱中揀出)和挑選隻果等等。那個年代沒有氣調庫,雞蛋、蔬菜、水果大都是儲存在半地下的菜窖里。

植樹和冬季掃雪,是機關干部必須做出表率的勞動。鞍山城市綠化出乎每一個初到鋼都的人預料,都是贊嘆不已。這大概也有那個時代機關干部參加植樹的一份付出。

春季,有一次在「二一九」公園東部的山崗植樹,印象深刻。那個時侯,雖然千山就在身旁,機關很少組織郊游。春季植樹,在我們心中也有郊游的感覺。上午,植樹的任務已經完成,並沒有回到局里。尚科長理解大家的心思,授意王德籌辦野餐。

中午,夏秘書和毋笑斌用自行車馱來面包、勝利香腸和啤酒,這就是我們的午餐。大部分同志都是酒的愛好者。喝酒更是尚科長、善科長的所好。顏憲言還可以吹上一瓶;我是沒有這個口頭福了。

喝著喝著,尚科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對著王德說一聲,「來!走!」

他們兩個在一片剛剛長出青草的樹根底下,一個蹲著,一個撅著**用帶尖的石塊掘著什麼。一會功夫,尚科長手上捏著一條手指那麼長、肥胖的白色大蟲子。他的臉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喊道,「毋笑斌!給我弄點干樹枝去!」

王德把毋笑斌弄回來的樹枝和蒿草用打火機點燃。尚科長把大白蟲子扔到火上,拿一根樹棍兒上下扒拉著。不難看出,這位「解放兵」,大概在年輕的時候指定不是一個安常守分的人。

蟲子燒熟了。尚科長把蟲子湊到鼻子尖上,抽搭抽搭鼻子,臉上顯出享受到無比香鮮滋味的神態。他走到正在嘴對嘴喝啤酒的善科長對面,把蟲子掰成兩節,說道,「老善!給!」

善科長︰「謝謝!消受不起。」笑著,連連擺手。

尚科長張開大嘴,把蟲子扔到嘴里,細細地咀嚼起來。順手接過王德遞給他的啤酒,仰著脖子,咕嘟嘟咕嘟嘟地灌了下去。

秘書科和勞動工資科的幾個女同胞吃飽喝足之後,找到一塊干淨的地方,哼起了歌曲。「馬兒呀,你慢些走啊慢些走……」還沒有唱上幾句,王德突然高聲喝道,「不要唱了!」

綰鼎玉(勞動工資科的)︰「怎麼的?!」

王德︰「大躍進!多快好省!怎麼還要慢慢走?馬玉濤挨批了,知道不?」

夏秘書︰「就你是革命派!」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期,鞍山市區的雪下得特別多。到了冬季,掃雪自然是家常便飯了。只要雪一停,除了半夜三更,「雪就是命令」,各單位,自然而然拿起工具,到自己分擔的地段掃雪。

干部(公務員)參加體力勞動是否應該?我仍然堅持認為︰必須!

(2011年3月31日16︰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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