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探親假

作者 ︰ 付均

探親假

家不在鞍山的,夫妻兩地分居的,每年都有探親假。我結婚前,享受過兩次探親假。每一次請探親假回家,都要到秘書科管互助會的夏秘書那里,向互助會借錢。當時,各個機關都有互助會。一般以局為單位,工資的時候交給互助會一定的(自願,一般不低于5元)「會費」,有緊急需要用錢的時候,到互助會去借。參加工作一年後,我的工資定為56元。每到月末基本上花光,有時還要到互助會去借。現在回想,一個人一個月56元錢,不抽煙、不喝酒,都買了什麼東西會把錢花的精光?真的說不清楚。

每一次回家,免不了到雞西去看大姐和姐夫,到密山西去看二姨、二姨父,以及老舅,到知一去看七姑,去裴德看四舅。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去看老姨?

1962年,趕上馮常友領媳婦回密山,有幸再次見面。此後,我們兩個再也沒有見過面。

馮常友的父母住在鐵道北。我到了他們家的時候,他們正在做油炸果(油條的一種,面劑子不是長條,是和包餃子的劑子一樣,兩個劑子壓到一起,下鍋炸,成熟後,形狀有如丫丫葫蘆一般)。他們說,這是河南老家的做法。

馮常友父親是河南人,說話帶有些微河南調。馮常友母親和家里其他人都是地地道道的當地口音。有人說馮常友父親是拉駱駝的,懂得點醫術,會說幾句俄語。偽滿時,被日本鬼子抓到雞西煤窯當勞工,「八一五」光復,才得以活命逃回黑台家里。

馮常友回河南老家娶了一個窈窕淑女,給人以河南女人那種溫存婉柔的感覺,總是維持一臉笑貌,只是說話未聞河南口音。我覺得馮常友娶到了一個理想的媳婦。

談話之中,不可避免地說道我的對象問題。馮常友父親問我,「你的對象處的咋樣了?」

答︰「還沒有。」

馮常友父親︰「歲數也不小了,該找一個了。」

馮常友媳婦︰「我有一個妹妹,給你介紹介紹?」

我心中十分高興,因為姐姐如此,妹妹一定也不錯。于是,毫無掩飾的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在臉上。

馮常友媳婦︰「好!你如果願意,我通知她,你們見一面。她在永安我姐姐家,小學教師。你明後天坐火車去一趟。你們自己相互溝通溝通。」

永安不遠,早晨坐火車去,下午坐火車回來,倒是方便。

到了永安「她們的」姐姐家,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大失所望。原來這是馮常友媳婦的干姐妹,並非是一家人。這位妹妹與馮常友媳婦不能說有天壤之別,倒是沒有一點相像之處。無奈,勉強吃了人家一頓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等到下午的火車到站,上了火車,一走了事。嗣後,總是覺得對不起馮常友兩口子的一片熱心。

回到家里,媽媽說,「事前怎麼也不仔細問一問人家是什麼情況。多大了!辦事還是糊里糊涂。這點書算是白念!」

1960年自然災害之後,姐夫從公安局調到糧食局。他被安排到麻山區糧食局當頭。姐夫屬于那種听毛主席的話、哪里有困難、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的黨員干部。解放初期,敵情嚴重,他在公安部門起早貪黑、廢寢忘食,是一個哪有事哪到的公安;糧食緊張,他又被調到糧食部門。姐姐全家也跟隨姐夫一起從市里搬到麻山。

他們單位有一個女秘書,未婚。姐姐和姐夫都夸她人品好、身體好、工作好,積極主張給我介紹對象。姐姐家住在辦公室隔壁,姐夫引領我去了他們的辦公室,經介紹,與那位女秘書見了面。她是一位那個時代典型的辦公室秘書的形象,彬彬有禮,帶著微笑的嚴肅,表現出接待外來辦事人員的姿態客氣地接待了我。互相看了看,好像沒有多說幾句話。

從姐姐家回密山的時候,姐夫和姐姐再三叮囑,「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回家之後,我確實沒有再考慮。此事,全無下,不了了之。

父親在運輸公司(交通局)的工作也是哪里需要到哪里去,從來沒有听說過他對工作調動有什麼不滿或牢騷。我念中學時,475廠基建高潮時期,他一直駐守在連珠山建設工地,管理運輸車輛。父親從湯崗子溫泉療養院回來之後,分配到三梭通只有一個人的交通站工作,負責當地公路客運和掌管道路交通情況。當然,除了離家遠一點,常年住在鄉下之外,倒是一份逍遙自在的工作。一天只有兩趟客運班車,過往的運輸車輛也不是很多,有事的車輛更是極少生。交通站房後幾百米就是大河(穆稜河),早晚空閑時間正好釣魚。釣魚是父親畢生的愛好,也是能手。我想,一方面交通局里的年輕人不愛到那種地方難耐孤獨,一方面局里考慮父親年齡較大,去那里享點清福;至少,父親是這樣認定的。

上個世紀60年代初,自然災害之後,各個機關單位都到農村人民公社去(要地、借地)搞「自留地」或辦機關農場。縣交通局更不能例外,由于它有交通的方便條件,車輛所到之處,都會給機關職工弄一塊自留地或辦農場。自然,父親和局里其他幾個職工在交通站附近的生產隊也有各自的自留地。母親和其他幾個職工家屬,隔三差五地搭乘運輸公司的車輛(多數是大貨車)到自留地蒔弄或收獲菜蔬。

探親假期間,父親的交通站,自然是我最愛去的地方。三梭通雖然也是公社,尚沒有如黑台那樣像樣的街道和沿街商店、飯館、藥鋪、服裝店、理、果香鋪以及糧谷加工、榨油、粉坊等,就是一個大屯子。

父親的交通站後院有一個後門,走出後門,是一條腳踩出來的羊腸小道,小道兩側是高過頭頂的蘆葦,靠近河岸是密集的、稍稍低矮一點的蒲草。大河對岸,綠草如茵,點綴著一簇簇色彩斑斕的柳條。空曠宏大碧藍的穹廬佔據了幾乎全部視野,北望,蜿蜒起伏波浪般淺藍色的山巒,飄浮在天涯淡靄之上。空氣中彌漫著蒲草甜蜜的清香。偶爾有幾只野鴨子從蒲草中飛起,一時間打破了任何干擾皆無法改變的寂靜。這里是父親閑暇時間釣魚的場所。大概也是青年人談情說愛的絕佳去處。

一日,從密山開來的客車剛剛開走,公社會計突然闖進交通站,身後還緊跟著一個小閨女。公社會計進屋就大呼小叫地喊道,「老傅頭!看!我把誰領來了?」

「誰呀?」父親看著他身後的小姑娘,不認識,「這是誰家的閨女?」

公社會計︰「四隊王老七的三丫頭。你不是說要給兒子找一個對象嗎,听說你兒子來了,我給你領來了一個。」

父親︰「謝謝會計的關心。(轉身對我)這是公社會計老張,也是一個熱心人。」

我說了一聲,「張會計!」對他點點頭,表示客氣。看著眼前出現的公社會計和他身後一直張望窗外的小姑娘,此情此景令我有些無所措手足;因為我到三梭通來,根本就沒有找對象的思想準備。

公社會計︰「老傅頭!人都來了,讓他們倆個交談交談。」

父親和我都沒有來得及思考,倉猝之間,不知道該如何答對。

「我看這樣,老傅頭釣魚的河邊,避靜,你們兩個就去那里嘮一嘮。」公社會計不等我們說話,搶著做出安排。

更令我想不到的,那個小姑娘不等我們表態,自己徑直推開後門,向後院走去。

公社會計看我站著不動,著急地喊道,「怎麼的!去吧!」

我看看父親,父親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我只好跟著小姑娘向河邊走去。到了河邊,小姑娘漫不經心地眺望對岸的野草和柳條,兩手不停地拉扯花布衫的下襟。

我抬起手,指向她眺望的方向,說道︰「你看,多好啊!」

她仿佛沒有听到我的說話。她把目光收回,俯視腳下平靜的流水。弄得我不知道還應該說點什麼。須臾,她突然冒出一句,「好什麼!你還能夠站在河邊過一輩子!」

陽光直射,不遠處傳來「哞——」一聲牛叫。她看看天,說道,「晌午了,回家做飯。」

我沒有問她姓名,沒有問她年齡;她好像對我的情況有所了解。我感覺,她一直想要知道我是否同意跟她搞對象,礙著姑娘家的顏面,又不好意思直問。

晚飯的時候,父親說︰「有一天公社幾個人閑談,說到你還沒有處對象,這些人,非要給你介紹一個不可。就是閑扯。誰知道,事先也不著呼一聲,把人領來了。」

我回家探親的兩年,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拐點,當然,饑荒的陰影尚沒有完全散盡。在家里,吃的自然比鞍山要強一些,夏季,自留地的豆角、土豆,炖上一大鍋,糧食少一點,絕對餓不著。大河里的魚,肯定是上好的動物蛋白。父親把釣的魚,全部曬成魚干,回密山的時候,帶回家去。

一次,我和媽媽一起去三梭通,吃「貓耳朵」。貓耳朵是把和得硬一點的「全面(麥)粉」,揉成面團,醒好,在水中抻成薄片,下到滾開的湯中;湯中有茄子片,父親釣的魚的魚干,還要放一點紅辣椒和把蒿(鮮薄荷)。(當時市場上供應的面粉大體三類︰精粉、標準粉、全面粉。春節等重大節日供應標準粉,平時供應全麥粉。)現在看,我們家的貓耳朵,是理想的有營養的健康食品。我們正要吃飯,一只碩大的大狸貓,從後門無聲無息地溜達到屋里。它瞪著瓦藍的圓眼楮,用眼珠子中間刀割一般的細縫,尋找著魚腥味的位置。走到媽媽腳下,「喵——喵——」叫了兩聲。父親看看大狸貓,說道,「這個貓!我晾曬的魚干,沒少讓它吃。」

媽媽︰「長得溜光水滑的,誰家的?」

父親︰「不知道。這貓,命大。我怕它吃魚,把魚都掛在鐵線的中間晾曬,大狸貓從房檐一頭,打算順著鐵線往當間爬,前爪子剛搭上鐵線,後爪子一蹬空,脊梁骨朝下,摔一個四爪朝天。一動不動,我以為摔死了。隔一會,再看,沒了。」

我︰「大狸貓,大難不死,給你個魚頭。」

大狸貓叼著魚頭,蹲到桌子下邊,搖頭晃腦,嘎吱嘎吱嚼了起來。

我結婚後,也常常做貓耳朵吃;不過,魚干是沒有了,後來,全麥粉也讓標準粉代替了。

在探親假期間,晚飯後,我經常都要走到密山中學門前去散步。不過,沒有再走進校門,沒有遇上熟悉的老師。那些天,印象深刻的老師們、熟悉的同學們,一個個、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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