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在大台溝最初的日子里

作者 ︰ 付均

在大台溝最初的日子里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沒有長期打算,也知道三年兩載是不能夠離開這里了。有工資,吃供應糧,有住的地方,衣食無憂,何為而不樂!

大台溝毗鄰什司縣公社什司縣大隊,距公社所在地以東大約4、5公里。大台溝西邊向西南有一條湯崗子至析木的大道,經小女寨、馬風公社至析木公社。整個村子東西向分布在一條狹長的山溝之中。東邊為最高峰高嶺子,隔山與遼陽縣接壤。可耕地很少,都處在山丘的夾谷之間。山上多為南國梨樹,以及可供社員燒柴的榛材棵子等灌木叢。

大台大隊插隊落戶的五七大軍有三戶。二隊是師範學校王順廷校長和愛人趙素哲及三個孩子;還有海城縣的一個醫院的大夫。王校長住在從公社進入大台溝村子中央的大道道北;與在道南老陳家隔道相望。老陳家房後,是一條從東向西流淌的小溪,我們到達時,冬季,小溪里沒有水。我和王校長一家相互來往十分方便。

我們進村的第二天,王校長和趙素哲過來看我們,十分親熱;對兩個孩子格外喜愛。王校長和老趙都是河北人,比我們年長十來歲,兩個人待人誠懇,藹然可親。我們兩家很快就成為親密的五七戰友。

他們倆個看了看我們住的老陳家的外屋和東屋。走出後門,看了看距房子後牆5、6米處的水井。井邊杵著一根3米左右長的打水用的木桿(木桿粗頭釘一個生產隊鐵匠爐打的鐵釘,鐵釘與木桿成7、80度夾角,用于掛水桶)說道,「打水的木桿,你會使用嗎?」

我︰「沒問題。這口井水面離地面不深,現在兩米多,房東說,夏天更淺,不到一米。」

王校長︰「房後沿河邊的這十幾顆大楊樹長得多好。」

我︰「是,昨天我就問過,都是房東大哥栽的。他說,這叫大台楊,木質比普通的楊樹堅硬。」

關于大台楊還有一個故事。堡(pu)子里的一個人,偽滿日本鬼子抓到黑龍江做勞工,「八一五」解放時跑回來,在當地揀了一根楊木棍子,拄著走路,帶回家里。在家里夾杖子的時候把木棍插到了地里,不曾想,春天,楊木棍子芽了,活了。大家看見這顆樹生命力很強,挺拔,枝繁葉茂,紛紛剪枝栽植。由于木質較好,成為了周邊各地喜愛的樹種,越栽越多,名氣越來越大。由于沒有同屬同種的此類楊樹,就把它命名為大台楊。

出了前門,順著老陳家房前的菜地,向前走百八十米,又是一條從東邊山上下來的小溪,比老陳家房後的小溪略寬一些,溪里還結了冰。溪水南面是長滿灌木和梨樹的不太高的山丘。

王校長︰「老陳家這個地方不錯。你們還有蓋新房的打算嗎?」

我︰「沒有。」

王校長︰「我們也不想蓋房。住在社員家,也挺好的。」

m︰「是。」

趙素哲︰「不忙于到生產隊干活。不管能在農村呆多長時間,先把窩收拾好。」

王校長︰「安居才能樂業。」

糊牆、吊棚

我們住的老陳家東屋,從來就沒有住過人。面對的是**的沙土牆,躺在炕上,眼望的是房梁、檁子、椽子和杏條編的房笆。我們商量之後,開始吊棚、糊牆。

到生產隊要了兩捆秫秸。有了在千山南溝紅化的實踐,吊棚,對于我來說,沒有什麼困難。到大隊小賣店買來一根白蠟,作為烤秫秸的熱源。第一道工序,清理秫秸。用菜刀把秫秸的葉子、抱睫的葉基削掉,整理成光滑的秸稈。第二步,點著蠟燭,燻烤秫秸彎曲的部位,把秫秸捋直。差不多用了一天的時間。第二天到什司縣供銷社買來細鐵絲,開始捆綁秫秸;依照一間房的長度和跨度,我們用鐵絲纏綁了6米長的秫秸條8、9根。然後,按照在千山紅化時的做法,把秫秸條的兩端釘在屋內前後牆的檁子上,秫秸條間隔大約40厘米;之後,用細鐵絲連接秫秸條和檁子或椽子,令秫秸條牢固、平直。第三天開始糊棚。糊棚的報紙,有我在機關訂的《光明日報》,漿糊,有我們定量供應的白面;一個上午,我們就把棚糊完了。下午,糊牆。《紅旗》雜志,就得忍痛割愛了,拆了幾本,糊到了牆上。

老陳家兩口子現我們的屋子從頂棚到牆根,白花花、亮堂堂,變了樣,十分驚訝!

房東大嫂︰「這幾天沒出屋,想不到,吊了棚,糊了牆。還會吊棚的活?」

m︰「在千山辦學習班學的。」

房東大嫂︰「辦學習班還教吊棚?」

「不是。也是收拾屋子,吊棚、糊牆,跟著干,學會了。」我們兩個笑著對她解釋。

房東大嫂︰「行。真想不到。」

做木箱

結婚後,局里在山南給了住房時,我自己利用在煤場買的劈柴——木板做了一個簡易的「立櫃」;下鄉時,拆了。鋪鐵床還有一些木板。于是萌生了做一對木箱的念頭。

先要解決工具。鋸,我有一個果樹鋸,有一個從舊堡要的鐵鋸。木工刨,刨刃在市里買的,刨身自己做的;還有從舊堡要的鐵柄橫刨,這是一種沒有刨身鋼制的木工專用刨。買刨刃的同時,還買了一把小鑿子和木銼。加上一把在市里生爐子劈木材的斧子,家什就算齊了。

跟房東借來一個做木匠活的長板凳,它就是我的工作台。房東大嫂問,「用長板凳干啥?」

我︰「打一對木箱。」

會做木匠活的房東大哥听到後,笑了笑。

木箱看似簡單,做起來,一道工序都無法跳過。根據我現有的木板數量和規格,先確定木箱的長、寬、高大小尺寸;也就是能夠做一對多麼大的木箱。依次的工序順序是︰

選料。我的木料基本是從煤場供應的劈柴中選出來的,它們的成色,不說,大家也會明白了。木箱正面和上蓋,需要挑選沒有殘缺或蟲蝕的最好的木板;底、後面和側面所用的木板就得將就了。

定尺。把木板按蓋、面、幫、底分類後,根據各部分的長寬高以及面積,確定木箱各部位的木板塊數;測量出木板的長、寬尺寸;畫出墨線。尺寸不精確,就沒有辦法作出合格的木箱。我的劃線度量工具是一個小卷尺、一個大號塑料等腰三角尺、一根2b鉛筆。

鋸和刨。解決木料的長短、寬窄、薄厚,主要是依靠鋸和刨。根據我的木料長寬尺寸,要把木板鋸成(長度)兩種規格,面、背面、蓋、底為一個規格;兩側的幫是一個規格。根據全部木料的厚度,我確定了木箱的壁厚為20毫米。每一塊木板都要兩面刨平,這是最費工、付出體力最大的工序。

拼縫。木箱的六個面,都要由三、四塊木板拼接成一整塊板。這道工序主要是對縫、粘合。木工用膠是從市里買的;需要加水、加熱進行熬制;掌握火候十分重要。關鍵技術是對接的木板接觸面必須做到平直、光滑,不能有半點偏斜或凸凹之處,拼縫不能有絲毫間隙。做這個活,我是下了不少功夫。木板粘合後,要有專用的加固胎具,使板面平整、膠結牢固。沒有胎具,只能夠在粘合的木板上下夾上木板,用繩索纏繞等等笨辦法,達到粘合牢固、平整的目的。

卯榫加工。加工卯榫算是比較有技術含量的工藝。鑿卯、鋸榫要求尺寸精確、加工細致,精密度至少應該達到毫米級,否則,木箱的前面、兩幫、後面就無法連接了。我加工的卯榫為難度較大的燕尾榫;箱面的榫眼還是暗卯(箱面的暗卯是為了保持箱面的完整美觀,表面看不到卯榫餃接的痕跡)。

組合。尺寸準確,加工沒有誤差,六塊板連接組合沒有太大的難度。組合應該分兩次進行。第一次為試裝,在試裝中現不和牙的榫卯,加以修整,做到整體上嚴絲合縫;然後,拆開,在卯、榫上刷膠,進行第二次裝配,做到卯榫準確結合,木箱的四個角全部達到90度,放置一定時間,膠干了,確認組合牢固,把個別突出的榫頭刨平,四框連接成功。我做的木箱箱蓋比較簡單,箱蓋分為兩塊,一塊(箱蓋的2/5),釘死在四框上,一塊(箱蓋的3/5)為活動蓋,可以蓋上或拿下來。箱底,用鐵釘固定在四框上,就算完事。

刷漆。大概兩三個星期的功夫,一對木箱算是組裝完畢。最後一道工序就是打磨刷漆。先用粗砂紙把木箱的六個面砂一遍,再用細砂紙打磨,直到我自己覺得夠光亮了,拉倒。在公社供銷社買來一瓶亮油(一種木工常用的透明漆)。找來一個破小盆,我把我的紅色廣告色摻上一點黃廣告色倒進破小盆里,把亮油也倒進破小盆里,經過充分攪拌,呈現橘紅色,開始刷。說明,由于我在局里和在817造反總部都是搞宣傳工作,自然保存一些繪畫、書寫的顏料、畫筆等工具材料,下鄉時裝在一個小鐵箱(我們局的保密箱),帶到了大台溝。第一遍刷完,干了以後,又刷了第二遍。箱面彩色雖然挺鮮艷,給人的感覺有些不透亮,有些模糊、渾濁的感覺。至此,兩個木箱基本完工。

一天,房東大嫂到里屋拿東西,看見地下的鐵床上擺放一對橘紅色的木箱,驚奇地問道,「怎麼?木箱子真的打出來了!」

我︰「啊。」

房東大嫂︰「啊呀!真了不得。我們家你大哥,應名是個木匠,從來也沒看見他打過對箱。」

房東大哥看見之後,給我挑了一個毛病。他說,「你是不是把顏料和到亮油里了!這樣刷,不對。顯現不出來亮油的效果。應該先在木箱上上色,打磨之後,再刷亮油。」

他的話,讓我自覺汗顏。外行就是外行!

送糞

春節過後,過完正月十五,生產隊開始往地里送糞了。我自然不敢呆在家里,決定到生產隊去干活。

立春之後,雨水到驚蟄,早晨5、6點鐘天還是黑的。我模黑從被窩里鑽出來,打開電燈,穿好衣服,戴上棉帽子,拿起手電筒,走出了家門。生產隊在我們家東邊。我打開手電筒,向生產隊走去。西邊不遠處閃著一縷手電筒的亮光,搖晃著,向我靠近。相距十多米,對方喊道,「誰!」

「我。」我听出來對面是生產隊趙隊長,答應了一聲。

趙隊長︰「你是我今天早晨踫到的頭一個人。去生產隊呆一會,我去各家叫人。」

就這樣,開始了下鄉的第一次勞動,往生產隊大田地送糞。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這是我們局農業科調到遼南專署的謝科長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生產隊的糞肥的來源,一靠生產隊大牲畜的糞便;二靠社員養豬的糞便,再就是社員平時拾糞,送到生產隊,社員交上來的糞便,生產隊都要給計分(算作勞動報酬)。生產隊為了讓社員養豬攢糞,要給社員的豬圈拉土墊圈。

一隊的糞場在生產隊的北面山根下的一塊耕地里。糞堆已經結凍,先要把糞堆上的凍糞刨開,以便裝車。由于糞堆里除了牲畜糞便,還有雜草、垃圾、土,並不是十分堅硬,很容易刨開。隊長把送糞的十幾個人大體分成刨糞的、裝車的、跟車的。我被分到裝車的一伙。

裝車的活,相對比較輕一些,勞動的分值也低一些。對于我來說,無所謂,因為我不掙生產隊的工分。

糞車走了之後,裝車的幾個人離開糞場,到不遠的社員家里休息,我自然也跟著一起來到社員家里。

什司縣是一個比較落後的窮社,口頭禪是「有山無柴燒,有地吃返銷。」然而,社員的住房倒是毫不遜色,磚石牆體、青瓦房蓋,原木房架。大台溝各家各戶的住房的房梁、檁子、椽子、立柱等等木料可以說都是在那個時代蓋房子的上等材料。只是,山上的高大樹木日漸稀少,植被遭到破壞。

我們去休息的社員家在一個山丘腳下,也是五間大瓦房(大台溝社員家幾乎都是五間房),窗明幾亮,屋里收拾得干淨利落。白天只有一個老太太在家;對社員到她家休息表現得十分熱情,很是歡迎。

生產隊的耕地不多,積攢的糞肥也不多。一兩個星期就全部送到地里。

(四)黃土壓沙

春耕之前,公社開會,號召各個大隊都要搞黃土壓沙。搞黃土壓沙是一項「平戰結合」工程。當時的口號是「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備戰,備荒,為人民。」

生產隊決定搞黃土壓沙的社員有兩個軍隊復員的退伍兵,一個年輕社員和我。我們的任務主要是挖洞。

我們挖黃土的地方在生產隊東邊的一個土山的東坡半山腰。那個地方的山腳下已經有了一個備戰洞,有一扇木干做的門,擋在洞口。我們挖掘的新洞,就在距離那個洞口右側一百多米的地方。

我們剛剛到達山腳下,大隊的廣播喇叭就高聲呼喊,讓我到公社去開會。到了公社,我們公社的五七大軍頭頭建設銀行的熊科長笑著對我說,「來了!今天召開一個我們五七大軍下鄉以來第一次黨員大會。」

「我也不是黨員呀。」我鄭重的聲明。

熊科長︰「怎麼不是!我看了你的檔案,1955年就入黨了。」

我︰「那是入團。」

說完,在座的同志們哈哈大笑。有人說,「共青團是黨的預備隊嗎!」

「那是我看錯了。對不起,讓你白跑一趟。」熊科長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事。我回去了。還得上山挖備戰洞去。走了。」

我回到山上,那幾個社員還沒有開始挖洞,坐在那里抽煙,閑扯。

雖然是土山,表皮還是十分堅硬,開鑿洞口,需要爆破。我們從隊里拿來打眼的 子和錘子,開始在挖洞的位置打眼。一個退伍兵對我說,「你扶 子,行不行?」

我︰「我掄錘吧。」

退伍兵︰「行嗎?」

我︰「沒問題。干過。」

第一錘下去,砸偏了,錘頭落到扶 子的退伍兵的大拇指上。他忍住了疼痛,說,「不要緊。打吧。」

休息的時候,我看到他的大拇指龜裂處,滲出了鮮血。我不好意思地說了幾句道歉的話。人家還是說「不要緊。」

炸開洞口之後,里面還是堅硬的土層。退伍兵說,「還是采用老辦法,用炸藥崩。」

兩個退伍兵,有比較豐富的用炸藥挖洞的經驗,說是在部隊學的。在挖到十余米深的時候,午飯前的一次爆破,由于裝藥量較多,一聲炮響,從洞中噴射出一片大大小小的硬土塊,撒向山下。正巧生產隊的牛群放牧歸來,土塊砸到牛身上,嚇得牛群四散逃竄。

一天,在二隊落戶的師範學校的王校長看見我,問道,「听說你參加生產隊搞黃土壓沙,挖備戰洞?」

我︰「是啊。」

王校長︰「以後這類活,找個理由推了。我們來到農村,主要是鍛煉思想。干點力所能及的活計就可以了。不要逞能。」

隊大避邪

(五)永久牌加重自行車

公社供銷社從縣里分配來7輛永久牌加重自行車。不知道是什司縣的社員買不起,還是照顧五七大軍,供銷社先把縣供銷社分配來自行車的消息透露給了我們這些插隊落戶的人。

晚飯後,在老陳家房後小溪邊,我和王校長幾個人閑聊天。王校長的二女兒問我,「供銷社來自行車了。你不買一輛?」

我︰「買不起。」

王校長︰「是不是真的想買?」

我︰「是,是真的沒錢買。」

王校長︰「真想買,我借給你100元。回去和小m商量商量。要買,過來拿錢。」

我︰「先謝謝王校長。」

回家和m商量,覺得我們需要有一台自行車。比如,從公社糧站買糧,回市里辦個事,到公社開個會,都需要有一台自行車。如果王校長能夠借給我們100元錢,我們兩個的工資攢上幾個月,也可以還得上。

大概是花了110多塊錢(王校長借給100元),從公社供銷社推回來一台新款永久牌28加重自行車。這是我建立家庭以來,購置的價值最高的固定資產。那個時侯,自行車是有計劃分配給各個地區,在城市里買自行車憑票。永久牌、鳳凰牌、飛鴿牌自行車都是緊俏商品。那個時侯和現在不一樣,不是什麼地方購買力高、贏利大,商品就流向那里;農村雖然購買力不如城市,國家還會把生活必需品(包括緊俏商品)有計劃地投放到農村。雖然物質商品比較貧乏,還是遵循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的要求,盡可能地滿足人們(廣大人民群眾)對物質(適應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化生活的需求。

在我插隊落戶的16個月中,這台自行車成了我的重要交通工具。回城後,不幾天,這台自行車就被1960年統計大歸口歸到我們局的、手管局的一個同志強行要了去(當然是按原價付款)。

(2012年10月8日16︰3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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