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外調老郭頭(之二)

作者 ︰ 付均

(六)到冠縣、濟南、章丘

下一個外調目的地是到山東老郭頭的老家冠縣煙莊公社。我們坐火車到了邯鄲,從邯鄲坐長途汽車去冠縣。

煙莊公社在縣城以東,我們兩個走了四、五十分鐘,在公社附近的一個大隊找到了老郭頭弟弟的家,這是老郭頭唯一的親人。

我們到了老郭頭的弟弟所在的大隊,大隊給我們出具了他家是貧農的證明。然後我們來到老郭頭弟弟家里。老郭頭弟弟熱情接待了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

坐下之後,王義忠開宗明義,說道,「你哥哥在我們海城什司縣公社糧站積極要求進步,是黨的積極分子。我們這一次出來就是調查你哥哥的家庭情況。我們到公社大隊已經拿到了證明你們家是貧農的證明信。順便來看看你們家。」

這是我和王義忠事先商量好了的說辭;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老郭頭弟弟︰「好啊,好。到家了,今天就不走了,住一宿,明天再走吧。」

「好。我們就不客氣了。住一宿。」我們痛快的答應了老郭頭弟弟的挽留。因為,我們還要通過與他弟弟的交談,證實一下老郭頭是不是真的如檢舉信上說的那樣。

晚飯特為給我們做的貼苞米面餅子,熬小疙子粥(疙︰g 音,不是g ,估計是山東口音;小疙子是玉米磨成1-2毫米左右細顆粒,做粥吃。山東、東北產玉米的地區或山東人較多的地方,喜歡吃小疙子粥。《百度》該詞條的解釋是謬誤。)還炒了一盤大蔥雞蛋。可以明顯的看出,這里吃的、燒的都十分困難。

晚上,我們兩個住在一個偏廈里,大約3、4米長,2米多寬;順著東牆搭一鋪土炕,沒有炕席,鋪的草簾子;南面山牆開了一個高、寬1米左右的窗戶,沒有窗框,當然也沒有窗扇,在外面掛了一個擋風的草簾子;沒有電燈,晚上點了一個小油燈。老郭頭弟弟說這個偏廈是給兒子將來娶媳婦預備的新房。

嘮嗑當中,我們了解到,20歲的時候老郭頭離開家跑到東北,在沈陽打零工,後來在山東老鄉開的一個糧棧當上伙計。家里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老郭頭出去了,家里算是少了一張吃飯的嘴;解放後,爹媽活著的時候,老郭頭還能夠給家里寄來幾個錢。

從老郭頭弟弟那里,知道了老郭頭在沈陽糧棧的東家住在章丘的相公莊。這是一條重要的外調線索。

第二天,我們坐長途汽車去了濟南。在濟南呆了半天一宿。听說趵突泉位居濟南「七十二名泉」之,被譽為「天下第一泉」,我們兩個安排好了住處,迫不及待的跑到旅館附近趵突泉公園。

趵突泉有一個方形的泉池,泉池四周有大塊砌石,四周的扶欄已經殘損不堪。西側的觀瀾亭也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觀瀾亭側旁立著一塊「第一泉」石刻。泉池中不見澄澈清洌的泉水,未見池內三泉噴涌的奇景。游人寥寥無幾。王義忠問一個當地的老人,「趵突泉不是說有咕嘟咕嘟往上冒的泉水嗎,怎麼沒看見在哪?」

老者︰「就在這個泉池里。早就不冒了。」

第二天繼續坐長途汽車去章丘。相公莊距離我們下車的地方有十余公里。汽車站有人力三輪車,一個車夫看見我們兩個下了汽車,連忙主動搭話,「兩位大哥去什麼地方?」

王義忠︰「相公莊。」

車夫︰「挺遠的。坐我的車去吧。」

三輪車拉著我們,大約走了20多分鐘,到了目的地。進到村里,一群十來歲孩子跟隨著三輪車跑前跑後,大喊大叫,粗俗下流、不堪入耳的謾罵聲不絕于耳。

到了糧棧房東所在大隊,找不到大隊辦公地點。一個好心的社員,到地里找回來大隊會計。會計把我們領到他家,原來在他的家里擺了一張辦公桌,就在家里辦公。(這里和我們那邊不一樣,公社之下的生產大隊沒有隊部辦公室。)听說我們外調東家,他讓人把東家找到會計家里。原來,東家屬于「黑五類」,是專政管制對象,不讓我們去他家,只能在會計家詢問。

東家向我們講述了老郭頭的情況,之後,我們把檢舉信的內容跟東家說了,東家說道,「這個小郭,就是好吹牛。光復前,有一回我從沈陽坐飛機去哈爾濱辦事,回來大家都問我坐飛機什麼滋味,我說看地上的房屋像火柴盒一般,大概他听到了。什麼西服革履,穿貂皮,連我都沒穿過。猴頭燕窩、飛龍熊掌,那是什麼年頭,看都看不著,別說吃了。我們糧棧有幾個山東家的,數他窮了。解放前在沈陽,想要給他找一個媳婦都沒找著。」

東家把他說的寫了一個材料,大隊會計給蓋了戳。這是一份最有說服力的證詞。

一路坐汽車從邯鄲到冠縣、濟南、章丘,有三件事頗有感觸。

其一,山東境內的沙石公路著實令人羨慕。坐汽車走了200多公里的路程,汽車沒有顛簸的感覺,可以說,比沈陽到大連的黑色路面的哈大公路平整得多。可以看到,公路旁,每隔一定距離,都堆積著有稜有角、梯形的沙堆;每隔幾百米(我的估計)就有一個道路維護工人在維護路面,掃帚、耙子、鐵杴、水桶等等護路工具一應俱全。如果各個地方都能夠如此,該有多好!山東人說,「要想富先修路」,大概他們那個時侯就掌握了這條真理。

其二,山東人對耕地的蒔弄,著實令人欽佩。從車窗望出去,公路旁的耕地,除了綠油油的莊稼,看不到一根雜草。在章丘,我和王義忠特為跑到大蔥地,大蔥栽在規整筆直的深溝里,深溝的兩側是凸起的土稜,土稜上的土用于掩埋日益生長的大蔥,以保障大蔥蔥白長得又粗又長。地壟上的表土,收拾得有如面粉一般,看不到一塊土坷拉。這在我們東北是絕對做不到的。

其三,山東的社員看起來比遼寧的社員更窮苦。從在地里干活的社員的穿著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我們在走過的地方所看到的,在大地干活的女社員,穿的都是白色的土布衣裳,看不到色彩。在遼寧,即使是吃返銷、一天一個工分只有幾分錢的什司縣公社,在地里干活的女社員也是穿的(盡管舊一些)花花綠綠,頭上扎著花頭巾。難怪在那個年代有那麼多山東人盲目流向東北。

天津到大連

關里的外調任務算是完成了。回家。從濟南買了去天津的火車票。到了天津,沒有買到回家的火車票。王義忠對我說,「沒有火車,咱們倆個坐船得了。你坐過輪船嗎?」

我︰「沒有。」

王義忠︰「咱們坐一回。」

于是我們找到輪船售票處。買到了塘沽到大連下午1點的船票。我們兩個又急急忙忙買了天津去塘沽的火車票,以便等待登船。

吃了午飯之後,我們早早來到客運碼頭。一些人在一張白紙寫的布告前議論紛紛。一看,原來是塘沽口外有一艘丹麥籍的外輪在航道擱淺,出港的輪船一律停航。最早也要等到下午六、七點鐘之後。

塘沽是一個小地方,沒有什麼可玩的地方。無奈,只能坐在海河岸邊曬太陽。

海河對岸有二、三十個人在靠近岸邊的淺灘晃來晃去,偶爾哈下腰,在模什麼東西。遠遠看去,對岸蘆葦、蒲草相間,幾片雲朵掛在藍天之下,倒是一幅寧靜安詳的自然景象。

看見了水,想下水游泳的癖嗜冒了出來。我對王義忠說,「我下河到那沿去看看,你自己在這坐著。」

王義忠︰「注意安全。」

海河的河水渾濁不清,其實並不適合游泳。怎奈玩心太重,月兌了衣服,走下河去,河水不深,離岸幾十米之後,水的深度方可游泳。我直奔有人的地方游去。游到對岸,看清了那些人在淹沒臀部的河水中,走來走去,好像用腳在探查什麼東西。果然,一個人腳底踩到了要獲取的東西,上身沉到河里,只剩下腦袋露在水面,兩臂在河底腳下模索著,一會功夫,抬起身軀,雙手捧出一個碩大的大碗一般大小的河蚌。岸上的一個半大小子手舞足蹈地向那個人跑來,接過河蚌,裝到一個小鐵桶之中。隔一會兒功夫,就會有人踩著河蚌,扔到岸上。看起來,這里的河蚌還確實不少。

我上了岸,看見采上來的河蚌一堆一堆的擺在岸邊,也有裝在桶里的、網兜里的。我問一個站在岸邊的人,「這玩意好吃嗎?」

答︰「好吃個屁!騷哄哄的。」

晚上8、9點鐘,才上了船。听說,那個擱淺的外輪還沒有處理完畢。我們的客輪由一艘領航船引領才開出港口。海面上一片漆黑,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啥也看不見,只好回到艙里睡覺。

當晚海上大概有6、7級風。客輪有些上下顛簸。很快,王義忠就開始暈船,嘔吐不止。天亮了,稍有緩解。客輪在海上航行了大約16、7個鐘頭,下午2點多種才到達大連港。

我們匆匆忙忙趕到火車站,買了半夜車的火車票,正好是早晨到達鞍山,可以趕上鞍山去什司縣的班車。

王義忠沒有到過大連,自然要利用這半天時間逛一逛。我們決定,先還是到海邊去。在火車站上了去黑石礁的有軌電車,售票員用濃重的大連口音報站,引起了王義忠的濃厚興趣。她們報站的特點是,車前部的售票員喊完︰「下一站!青泥窪橋!」車後部的售票員用同樣的聲調語氣喊道︰「下一站!青泥窪橋!」外地人坐過大連有軌電車的,對此都有深刻印象。

到了黑石礁海邊,看見一些人在撿拾落潮後海灘上的海貨。一個穿著粉紅色上衣,黑色短褲的小女孩,左手提著一個沒有邊緣的破筐,右手拿著一根粗樹棍,在沙灘上摳著貝殼之類的東西。我也邊走邊踅模,隨手撿起幾個自認為是可以吃的蛤喇。那個小女孩走到我的跟前的時候,我對她說,「來!小姑娘,給你幾個蛤喇。」

「那是空殼!好的,你能夠給我!」她不屑一顧到瞥了我一眼,離我而去。

我覺得有些冤枉,找了一塊石頭,把撿到的蛤喇,統統砸碎,結果,除了一個沒有肉,其余都有血有肉,並不是空殼。我抬頭望著在遠處蹲著撿拾海貨的那個小女孩,內心不免產生一絲莫名的思慮︰她為什麼會認為好的東西別人不會給她?

坐了半宿車,第二天清早,到了鞍山站。歸心似箭,沒顧得上吃早飯,跑到客運站,上了鞍山去什司縣的汽車,回家。

關里的外調任務算是結束。

(八)哈爾濱去密山到五林洞

我和王義忠到公社革委會,匯報了外調的情況。組長覺得還不能給老郭頭下結論,決定讓我們繼續到黑龍江去,再調查一下另外兩個證人。一個地方在牡丹江的樺林橡膠廠,一個在東方紅林場的五林洞。

到黑龍江東部邊界,需要到公安局開具邊防通行證。

此去東方紅林場,要路過密山,正好可以回家看看。我和公社工作組組長以及五七大軍頭頭熊科長說明了我的想法,他們都同意我順便回家看看,多呆幾天。

和王義忠商量之後,我們全家四口提前幾天先走,王義忠晚走幾天。為了減少外調時間,王義忠先自己到牡丹江樺林橡膠廠,然後,到密山與我會合,再去東方紅。

兩個孩子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都十分興奮。

美中不足的是老大在臨走前幾天,把自己的頭剪得七長八短。事情是這樣的,星期天我和m在生產隊後面我們家的自留地栽蔥。栽蔥事前要把蔥須子剪短。我和m在家里把蔥須子剪完之後,把剪子隨便扔在炕上,之後,抱著大蔥,去了自留地。誰承想,老大在家中,把自己的頭當成蔥須子,一縷一縷地剪了下來。老大剪完了頭,一個人來到自留地。m看見她來了,自言自語,「這是誰家的小孩?」

「誰家的!你仔細看看。」我看出是老大。怎麼?頭哪去了!

「我的媽呀!」m站了起來,向老大走去,「怎麼搞的!頭呢?」

老大︰「鉸了。」

我們看著她,哭笑不得。去黑龍江的時候,不得不把她的頭剪成短,戴上帽子。

在哈爾濱換車等候的多半天時間,我們領著孩子到松花江邊游玩,在防洪紀念碑下留影紀念。這一年雨季松花江流域雨量很大,江水水位很高,從紀念碑岸邊下到江面的台階只剩下4、5階。不到三歲的老二,膽子大,不知深淺,把松花江當成什司縣老陳家房後的小河溝,順著台階徑直向江里走去。m大聲呼喚,人家裝模著听不見;嚇得我,急急忙忙把她抱了回來。

到達密山後數日,王義忠來了。見面後,我問他,「樺林橡膠廠的外調對象介紹了多少情況?」

王義忠︰「撲個空。那個人下放到寧安縣城西白廟子大隊去了。怕你等著著急,我沒有去寧安。」

我︰「我們先去東方紅,回來再去寧安。」

第二天,買了早晨去東方紅的火車票。中午,火車到了東方紅,沒有站台,也沒有看見火車站站舍。火車停下之後,人們從車門紛紛跳到距離車門踏板一米來高的地上;如果是現在的我,恐怕沒有人攙扶,我是下不去了。

在另一條鐵道上,停著兩節「悶罐」車廂,車上車下堆積著外地運來的嘎嗒白(甘藍)。有十幾個婦女,拿著麻袋,正在購買嘎嗒白。听人說,(上世紀70年代初)這個地方沒有商店,林業工人家屬買東西,都是火車運來,在鐵道旁就地出售。

下車後,打听到,去五林洞要坐往五林洞方向的東方紅林業局的小火車。走到小火車停車地點,小火車就要開車了。我們兩個買了車票,登上了漂亮的森林鐵路小火車。小火車的結構、設施、樣式和大火車沒什麼兩樣,只是小了一些,客車車箱較窄,車廂過道兩側是各為雙人座的高級木料座椅。車廂頂棚、四壁裝潢華麗。車窗上部的亮子為拱形,嵌有歐式古典窗戶格,瓖有壓花玻璃。

從車窗望出去,滿眼蒼綠,遠處是隱隱的山巒。一顆顆樹木,不斷地從窗前閃過。

在東方紅沒有來得及吃午飯,還好,火車上有面包,我們總算有了充饑的食物。

終點到達,所有旅客全部下車,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沒有打听,只想知道去五林洞怎麼走。下了小火車的人們,各自奔向自己要去的地方。王義忠問了身邊的一個人,「同志,去五林洞怎麼走?」

「去五林洞啊,看見沒!那里不是有一輛大解放嗎,它就是去五林洞的。」那個人手指停在火車道旁邊公路上的解放軍的軍車。

到了汽車旁邊,王義忠走到駕駛室下邊,問一個解放軍司機,「解放軍同志,我們要去五林洞,坐你的車,可以嗎?」

司機︰「上去吧!」

從小火車下來的一個解放軍軍官和兩個戰士以及四、五個知青都上了這輛汽車。一會功夫,小火車和汽車周圍看不到人了,汽車開動了。一個操著天津口音的知青看看解放軍軍官,問道,「你怎麼不坐在駕駛樓里?站在車廂外干嘛。」

「風涼。」軍官說完,笑了起來。

王義忠問一個知青,「什麼時間能到五林洞?」

答︰「過一個大嶺,大概晚飯前就能到。」

這是一條專門為珍寶島戰事修的國防公路。一路上沒有踫到第二輛汽車,也沒有行人。一個多鐘頭之後,汽車爬上一個大嶺。嶺上是密密麻麻的參天大樹,高矮、粗細和筆直的程度完全可以和長陵大殿里的大柱子相媲美,且絕不遜色。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如此茂密這般巨大的樹木森林景觀。我想,這輩子,大概很難再看到這麼大的大樹了。不知道它們現在是否安在?據車上的知青講,由于樹木高大,盤根錯節,無法砍伐,修路的時候,完全依賴炸藥爆破,才開闢出了這條道路。

汽車爬向嶺頂。一個知青看到解放軍軍官手上拿著一個半導體收音機,便笑嘻嘻的對他說道,「長同志!你的半導體壞了。」

解放軍軍官打開半導體的開關,沒有任何反應。軍官把半導體舉向高空,左轉右轉,上下搖晃,半導體毫無動靜。軍官疑惑地對那個說話的知青問了一句,「小同志!你搞的什麼鬼?」

知青︰「半導體在你的手中,我也不會施魔法,我能搞什麼鬼!」

「你們兩個是不是動了我的半導體?」軍官轉向兩個戰士,問道。

戰士︰「沒有。你看的那麼緊,誰敢吶。」

「這個嶺上,不管什麼收音機半導體都不好使。」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解放軍同志對軍官說道。

不知道是這個嶺上接不到無線電信號,還是有什麼特殊環境屏蔽了電訊信號,半導體到此,必定失靈。

黃昏,到了五林洞。五林洞是東方紅林業局的一個林場。是當時珍寶島自衛反擊戰前線指揮部。

在招待所吃過晚飯後,工作人員把我們安排到幼兒園住宿。因為,哈爾濱京劇團到這里慰問珍寶島駐軍,招待所的所有帳篷(這里沒有幾棟房屋),全部住滿了京劇團一行人。

走進燈光昏黯的幼兒園,一股刺鼻的臊臭氣味,嗆得我喘不上氣,王義忠也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幾個知青和解放軍軍人也一起來到幼兒園。同車來的那個軍官和兩個戰士沒有住在這里。

走進幼兒園,一眼就會看到東北的南北大炕,炕上沒有炕席,是牛皮紙糊的炕面,紙上刷的油漆。沒有被褥,沒有枕頭。蚊子、蒼蠅、跳蚤倒是一樣不少。只能夠穿著衣服,囫圇個兒躺下,當然,也很難睡一個囫圇覺了。

晚上八、九點鐘,一個頭戴沒有紅五星帽徽的解放軍軍帽、腰匝皮帶、右側斜挎一只有皮套的手槍、左側斜挎一個長方形皮制公包的人(此人就是在珍寶島戰斗中榮立一等功的民兵連長陳忠),來到我們住的屋里。他在門口向屋內環視一番,高聲說道,「檢查證件!請各位把自己的有效證件拿出來!」

王義忠拿出我們的外調介紹信,準備接受檢查。

那個人來到我們的炕邊,看了介紹信,問道,「你們外調的這個人在什麼地方?」

王義忠︰「五林洞。」

「五林洞?這里就這麼幾十戶人家,沒有這個人。」陳連長兩眼望了望天棚,想了想,說道。

我︰「五林洞除了這個地方,還有別的生產隊嗎?」

陳連長︰「沒有了。別的林場離這里都挺遠,都是獨立的。」

陳連長查看知青證件的時候,在汽車上說解放軍軍官半導體壞了的那個天津知青,沒有證件。兩個人爭吵了起來,鬧得不可開交。陳連長講了一些大道理,提醒知青以後出門不要忘了帶證件,離開了。

陳連長走了之後,那個知青吼了一句,「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上了天安門嘛!」

坐在我們旁邊的一個人講訴了陳連長的事跡。

1969年珍寶島戰斗期間,東方紅林業局五林洞林場職工在支援前線戰斗中成績卓著,民兵連長陳忠立了一等功,兒童團長魯志霞立了三等功。他們參加了建國二十周年北京國慶觀禮。住過中南海,登上了天安門,出席了國宴,見到了毛主席,和周恩來總理合影留念。

第二天,我和王義忠又詢問了一些人,都不知道我們要外調的人的音訊。其他林場也都地處杳無人煙的森林之中,相距較遠,交通不便。無奈,只有返回。

恰巧有一輛解放軍大卡車要去虎林,我們兩個決定搭乘這輛汽車回去。東方紅林區處于戰事狀態,人們出行,或半路上遇到車輛(基本上是解放軍的汽車),只要順道,不管什麼人,絕不拒載。如果天晚了,或天黑前不能夠達到目的地,不管是否同一個方向,都要上車拉走。

上車前,我們在五林洞轉了轉,除了林場的幾棟房子,到處都是帳篷。在附近的灌木叢中,露出一些直升飛機的旋翼槳葉,稍遠一點的地方可以看見幾處指向天空的輕型高射炮的炮筒。很少看見解放軍戰士,倒是到處都可以踫到哈爾濱京劇團的男女演員。

汽車順著來時的公路,向南開去。下了大嶺之後,對面開來一輛卡車,車的保險杠上,明顯的可以看出新鮮血跡,還有粘在汽車前臉上的羽毛和碎肉。王義忠看到後,驚奇的喊道,「看!那個車撞上什麼東西了!」

「野雞!」一個人不以為然地說道。

王義忠︰「怎麼知道是野雞?」

那個人︰「這是常事。不是說‘棒打獐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嘛,這回野雞不往飯鍋里飛了,專門撞汽車。」

在虎林等待回密山的下午,我們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國營飯店吃飯。看了掛在牆上的菜譜,王義忠說道,「有炒豆腐,我最愛吃豆腐了,一盤8分錢,咱們倆先買兩盤,不夠再買。」

饅頭3分錢一個,買了4個。服務員把菜飯端到桌上,令我們十分意外,一尺口徑的大盤子、上尖的一盤豆腐,兩盤,怎麼能夠吃得了?王義忠在飯後大有感慨,「這頓飯,跟白送一樣。」

從虎林回到密山,父母盛情邀請王義忠到家吃了一頓飯。回到什司縣後,王義忠常常提起這頓飯,說我們家的飯菜很香。母親做的熬鯽魚(興凱湖的大鯽魚一條2、3斤重),醬茄子,土豆炖豆角,密山大米燜飯令王義忠贊賞不已。

(九)最後一站——寧安

我和王義忠去了寧安。m和孩子決定在密山多住幾天,然後她們自己回鞍山。

到了寧安城東的興盛大隊,大隊干部說,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因為樺林家里有人病了,回家了。

我們從大隊回寧安縣城的時候,走到一片看不見盡頭的大蒜地。社員們正在起大蒜,一群女社員一字排開在地里拔大蒜,幾個男社員把大蒜裝到大馬車上,一片繁忙景象。黑龍江的膠皮 轆馬車的車棚是平板結構,與汽車車廂相似,和其他地方的馬車不一樣。裝車的社員們把收下的大蒜蒜頭朝外,壘到車廂板上,大約有半米高左右,整整齊齊、四四方方,從遠處看仿佛是一塊碩大的白色大豆腐一般。

「這才像真正的社會主義新農村,整塊地種一個品種,專業化程度高,好管理。」王義忠眺望著這片地和社員的勞動場景,頗有感慨。

從寧安回到牡丹江,按著生產隊提供的那個人的地址,找了半天,沒有找到。王義忠說,「算了。不找了。我們手頭的三份證實材料都是最直接的證明,基本上能夠說明老郭頭的歷史情況了。回去。」

于是,買了牡丹江到沈陽的車票,回家了。

回到公社,我們寫了一個調查意見,把三份證實材料交了上去,外調任務就算完了。

老郭頭的事情,之後再也沒有人追究。

(2012年11月20日17︰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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