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插隊落戶之閑事(之一)

作者 ︰ 付均

插隊落戶之閑事

在什司縣插隊落戶的16個月的時間里,在生產隊送糞、黃土壓沙,干了一點農活;在公社糧站搞運動,大概屬于五七大軍應該做的正經事。回憶起來,有些閑事,常常浮現在眼前。

燒柴問題

插隊之前,人們議論,落戶到東山,不愁沒有燒的。然而,我們到了大台溝遇上的第一個困難就是做飯的柴米油鹽之中的要——燒柴的問題。

生產隊給的燒柴,不長時間就燒了了。沒有辦法,只好找隊長去要。生產隊長對我說,「你看看,小隊院子里的,凡是能燒的,隨便拿。」有了隊長話,我就毫不客氣地在生產隊院子里劃拉(方言︰尋找、撿拾),有多少弄多少,以應斷火之急。最終,還是免不了花錢跟燒柴多的社員買燒柴,才可以保持做飯不斷火。

大台溝的社員的燒柴基本來源是生產隊的山。多少年來年復一年的砍伐,山上已經沒有生長多年的樹木,只有當年新生的小樹;社員的燒柴已經入不敷出。

生產隊采取把長著山柴的山坡于秋末劃塊分給社員,由社員自己收割;社員們把割柴火的山坡稱為山場。我們家在什司縣的兩年半期間,生產隊給我們分配過兩次(70年和71年秋天)砍柴的山場。分到砍柴的山場之後,房東大嫂對我們說,「山上的柴火棵子不像莊稼秸稈,太硬,你們自己割不了。以前的下放干部都是生產隊給求人去割,你們只要供頓飯,就行了。」

1970年秋天,生產隊給求了4個人,在分配給我們的山場上幫助我們砍柴,只用了一天功夫,全部割完。

中午和晚上請割柴火的社員吃了兩頓飯。晚飯房東大嫂告訴我們,這些社員好喝酒,讓我們打點燒酒,犒勞犒勞人家。

吃飯時,為了感謝生產隊為我們求社員幫忙,我把生產隊的趙隊長也請來了。不料想,吃喝之間,出現了一幕令人啼笑皆非的戲劇場面。

酒菜擺上桌子,大家上炕,都不客氣地動筷開吃開喝。幾個人一盅酒喝過,趙隊長便把酒瓶子拿到自己的跟前,接著把其他人的酒盅也拿到自己跟前。幾個社員知道趙隊長的脾氣,沒有人還想喝酒,只是吃菜吃飯,偷著笑。我和m看了,不知如何是好,一個社員暗中對我們使眼神、作手勢,意思是由著他、不必管。

結果,趙隊長喝的酩酊大醉。飯後,四個人攙扶著,把他拽回家里。第二天,趙隊長老婆在生產隊院子里(延續著慣例)破口大罵,並沒有人理睬。這種事,在趙隊長那里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房東大嫂過來,說道,「誰承想你們還找來了趙隊長;我要是知道,我就會告訴你們,別預備酒了。」

她還講了一個有關趙隊長的故事。革前,臘月,過小年那天,趙隊長去海城辦事,喝醉了酒,走著回來的時候,在小女寨村頭路旁,被有一個磚頭壘的半米多高的土地廟(農村迷信的人供奉一些他們認為可以祈福消災的鬼神之類的微型建築)絆了一跤,摔倒在地。爬起來之後,便對那個土地廟連踢帶打,大聲叫罵;結果,砌土地廟的磚頭散了一地,供奉神仙的木牌落到路旁的溝里。這一過程被小女寨的社員看見,說他是一個瘋子。

不料,第二天,壘土地廟的主人找上門來,要求賠償。趙隊長乖乖的跑到小女寨,給人家重新砌了一個小廟。傳為笑柄。

房東大嫂講完了說道,「趙隊長有一個綽號你們知道不?叫灶王爺(肯定不是褒義)!」

1971年的秋天,我本人已經調回市里。生產隊又給仍然留在大台溝的我們的家分了一塊割柴火的山場。我向在水果公司搞運動的工作隊請了假,回家砍柴火。

照例,請來4個社員,到山場砍柴。為了表示我們對來幫忙的社員的感謝,中午的飯菜弄得比較豐盛,還預備了燒酒。幾個人吃喝的溝滿壕平,說笑著向山場奔去。

到了晚飯的時候,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們回來吃飯。我跑到山場,不見4個人的身影。幾個在山場旁邊采摘山里紅的年齡較大的女社員,看見我之後,笑著說,「是不是來找割柴火那幫家伙?晌午飯你們給他們吃什麼了?是不是喝酒了!」

我︰「是啊!喝點酒,炒幾個菜,還有煎咸魚……。」

「怪不得呢!這幾個懶蛋子,到了山上,喝足了泉水,找了一個向陽的地方,呼呼大睡,一直睡到日頭偏西。早都滾回家里去了。」幾個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我和m商量,還是按照毛主席「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教導,拿了鐮刀,上山自己砍柴。

我們兩個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總算把山場上的柴火全都割完。當然,出力的活計還是我干的;因為m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產了。

天公作美,在我們割柴火的半個來月當中,天氣一直是秋高氣爽、風和日麗。在寧靜的山里揮刀砍柴,累了歇一會,渴了到山根下的泉眼喝兩口涼水,沒有勞動定額,沒有時間約束,沒有競爭對手,自由自在,不亦樂乎!

砍下來的柴火,要從山上弄到山下,要從山下弄回家。社員們通常的做法是在山上把兩捆山柴上部交叉用繩子捆綁在一起,形成一個人字形「馬架」,把腦袋伸進馬架的空當,兩捆柴火正好擔在雙肩上;就這樣,把山柴扛到山下。我照葫蘆畫瓢試驗一番,從山上扛著柴火走到山下,肩膀疼痛,脖子硬,雙腿軟,汗流浹背,實在是「哀則哀矣,而難為繼也」。

于是,我就想到一個辦法︰把幾捆柴火用繩子纏在一起,變成一大捆;然後讓柴火自己滾到山下。這樣做,果然效果不錯。

正在我慶幸自己找到了好辦法的時候,山下過來一個老社員,對我大聲呼叫,「五七大軍兄弟!這樣干不行!」

我︰「怎麼的?」

答︰「一捆柴火滾到山下,光剩下桿了,葉子全都掉光了,糟蹋柴火!」

老社員說的確實有道理。可是,我真的沒有力氣把一山場的柴火一次又一次地扛下山。老社員走了,我還是照樣把柴火弄成大捆,一捆一捆地骨碌到山下。我仔細看了看,樹葉子損失的主要是外層,丟了一些,也是迫不得已。這兩年我都是這麼做的。

從山下弄到家里,好辦多了。我和王校長家的房東借來手推車,往返幾次,就都完事。

(二)老大和老二

在我們大人的心里和眼里,這麼點的孩子跟大人下到鄉下,真是遭罪。據我體察,她們好像並沒有這種認識。只要有爹媽在,她們在感觀方面永遠都是快樂的。

到了農村,改變了她們在機關幼兒園、托兒所那種程式性的作息習慣;開始了和農村孩子一樣的自由散漫的生活。房東家有一個小女孩,叫三平子,比老大小,比老二大,她們很快就成為共同玩耍的伙伴。老大、老二和三平子比起來,可以明顯的看出缺乏自我保護和爭取自身利益的能力。

下鄉前,孩子回家,玩的不外乎是白天在幼兒園活動的繼續,沒有什麼新花樣。到了農村,她們的游戲有了農村生活的影子。最讓我們感動的是,兩個孩子在外面玩耍回家的時候,常常揀回一些干樹枝等可以燒的東西。

最讓人糟心的事情到底生了。春節全家回到孩子姥姥家過年。到了舊堡,兩個孩子雙雙感冒,展成肺炎。m領著她們兩個住到鞍鋼東鞍山鐵礦醫院。掛號的時候,大夫問道,「是職工,還是家屬?」我們是給孩子看病,自然回答是「家屬」。出院結算的時候,費用不多。我自言自語叨咕,「住了這些天院,才花這麼多點錢。」負責結算的同志說,「家屬半價。」鞍鋼那個時侯家大業大,礦區醫院核算並不嚴格。職工看病,很少查看證件。

那個年代最常用的藥品是針劑青霉素,最常用的方法是扎**、肌肉注射。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注射過青霉素的人都知道︰疼!水劑青霉素一天要扎3針,小孩子是很難承受的。好在還有一種油質青霉素,當時稱為大油。一天扎一針,疼的程度也差一些。經過我們懇切要求,醫院同意給兩個孩子注射大油。

扎針疼,孩子哭,是不可避免的。我們的意願當然是希望孩子們不哭或少哭。經過護士和我們兩個做工作,扎針的時候,兩個孩子確實不哭了。辦法很靈,那就是把毛主席他老人家請了出來。打針之前,護士對兩個孩子說,「小朋友!听不听毛主席的話啊?」

「听。」老大答應了,老二自然不會反對,瞪著眼楮看著護士,表示同意。

護士︰「毛主席說,小孩有病就得好好治病,治病就要扎針,扎針不能怕痛。不怕疼才是毛主席的好孩子。想不想做毛主席的好孩子呀?」

老大︰「想。」

「好。跟我一起背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來,和阿姨一起念。」護士說完,老大跟著背了毛主席語錄。

護士︰「好。誰最勇敢?誰先扎?」

老大︰「我先扎。」

「好!都沒哭,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下次還要這麼勇敢。」兩個孩子扎完針之後,護士高興地說道。

看著孩子們的表情,心里真有無法形容的滋味。孩子臉上的「笑容」和電視小品里說的一樣︰笑得比哭還難看。

正月十五兩個孩子病好了。m收拾收拾東西,從醫院直接坐車回什司縣了。

老大6周歲了,該上學了。m領著她到大隊小學校報名去念書。結果,老大嫌惡學校不自由,罷學。由于考慮老大年齡偏小,不念就不念,我們也沒有強迫她非念不可。

(三)吹口琴•雕刻

插隊落戶到農村的「五七大軍(或戰士)」並沒有什麼「戰斗」任務,即使像我參加了清理階級隊伍的工作;閑暇的時間還是很多的。如果那個時侯剎下心學習點(比如《四書五經》)知識,該有多好!可惜,失不再來,悔之晚矣!

除了听听收音機里播放的革命歌曲、樣板戲,基本上沒有什麼娛樂活動。一日,翻騰我的小鐵箱的時候,看到了好久不吹的口琴,于是,拿了出來,吹了一陣子。我會吹的歌曲雖然不多,不過,每一次也不會重復吹奏同一個歌曲。經常吹奏的、比較喜歡的如《在那遙遠的地方》、《康定情歌》、《五哥放羊》,電影插曲,如《白毛女》的《北風吹》、《九九艷陽天》、《革命人永遠是年輕》,以及蘇聯的《共青團員之歌》、《紅莓花兒開》、《喀秋莎》;當然《我們走在大路上》、《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革命歌曲也常常吹。

我的這個口琴還是在中學時候買的,上大學一直帶在身邊;參加工作以後,住宿舍那咱,還常常吹一吹;有了家,好像吹口琴的時間就不多了。中學時,我們班只有我和孟慶之喜歡口琴。孟慶之的口琴是他哥哥跟隨縣長去東德訪問時買的,叫做布魯斯口琴。這只產于口琴源地的口琴和我們當時流行的16厘米長、24孔口琴不一樣,它只有10厘米左右長,10個孔,每一個孔中有兩片簧板,吹奏起來好像更動听。那是孟慶之的心肝寶貝,沒有任何人敢于觸動一下他的口琴。當時,我們兩個常常背著同學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多在學校西側的大操場,一起合奏歌曲。

梨是東部山區、也是什司縣的主要水果和社員收入的重要來源。梨樹漫山遍野。不知道听誰說的,梨木木質細密,可以雕刻。到了什司縣,我就一直想著弄一點梨木,雕刻點什麼。

一次騎自行車去市里回來的路上,在大屯公社一條道路路旁恰好有一個社員賣梨木板子,我買了4塊(大約1米多長、40厘米寬、3-4厘米厚)。一直扔在里屋炕上。

一天,不慎,把裝糖的陶罐的蓋打碎了。這個陶罐是裝腐乳的容器。革前,去省統計局匯報月度工業生產情況的時候,常常要去太原街沈陽市最大的副食品商場買點豆瓣醬、朝鮮咸菜、女乃豆、香腸等等吃的東西。一次看見醬菜櫃台擺的罐裝腐乳的小罐很好看;吃完了腐乳,還可以作為裝其它食物的容器,于是買了回來。這是一個醬紅色、鼓形、敞口、帶蓋的陶罐。下鄉前,用它裝白糖,到了什司縣,還是裝白糖。

陶罐的蓋打碎之後,我決定用梨木做一個陶罐蓋。按照圓形陶罐蓋外徑尺寸,我用鐵鋸在一塊梨木板子上鋸了一塊荒料,去掉稜角,再用刨刃切、鑿、削,一塊直徑大約10厘米、厚度3厘米的不規則的圓形坯料就算完成了。接著就是精雕細刻了。

我有一套木刻刀具,規格太小,不好用。我跑到大隊鐵匠爐,按照我設計的尺寸、求鐵匠師傅給我打了兩把刻刀,用起來還是很得心應手。

我在手頭的有插圖的書上翻了一天,查找我要在陶罐蓋表面雕刻的圖案;終于在一本俄書(是學校圖書館1958年在操場上甩賣多余的圖書時,廉價買的,實際上我沒有直接閱讀俄原的能力,當時也只是看中了書里面的圖畫)上看到了一個松鼠吃野果,決定就用它了。

這是一幅鋼筆素描畫,一只松鼠後腿兩只腳著地,半側直立身軀,兩只前腿雙爪捧著一個橡子,舉到嘴邊,正在啃咬;圓圓的大眼楮警惕地看著前方,長著長毛的耳朵高高豎起,和身軀差不多一樣大小、毛茸茸、s型的大尾巴聳立在身後;地上撒滿了橡子。

我喜歡畫畫,這在以前的章中有所表述。小時候還喜歡拿刀子刻、削木頭,做一些玩的東西,比如,木頭手槍,飛機,軍棋等等。在中學的時候,同學們用學校廢棄的包裝箱木板和鐵饒子(加固包裝箱的鋼帶)磨成小刀雕刻版畫,自認為雕刻點東西還是能夠勝任的。也算是無師自通吧。

呆在家里的時候,就會拿起刻刀,順著鉛筆畫好了的線條,一點一點地刻上幾刀,雖然梨木木質細膩柔軟,對于我這個外行來說,雕刻時間長了,手指還是很難受的。手指疼,眼楮累,歇一會也就好了。正面刻完了,把里面按照陶罐灌口的大小摳了一個圓槽,恰好可以蓋在陶罐上。雕完之後,經過多次修整,自己還算滿意。用細砂紙打磨之後,施廣告色把陶罐蓋染成醬紅色,刷了亮油。蓋在陶罐上,還真是蓋罐如一,相得益彰。陶罐不記得什麼時候已經打碎,不復存在,我雕刻的陶罐蓋尚沒有丟失,作為「藝術品」掛在牆上;也算是一個紀念。

之後,我又雕刻了一個玻璃瓶罐的上蓋。也是在那本俄書上找的圖案,是一個類似松鼠那樣的小動物,不知道它的名稱。如果不是從農村抽調回市里,可能會有更多的「作品」「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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