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插隊落戶之閑事(之二)

作者 ︰ 付均

(四)雞•狗•貓•蟑螂

我們沒有養豬,m喂了兩只老母雞。第二年開春,兩只母雞開始下蛋,孩子看見自己家養的雞下了蛋,覺得新鮮,非常高興。一听見老母雞咯嗒嗒、咯嗒嗒叫喚,老大和老二就會飛快地跑到雞窩拿雞蛋。

怎奈好景不長,夏天,老母雞有時下軟皮蛋,m听王校長愛人老趙說小雞缺鈣,給雞喂點石子吃就好了。于是,她從房後小河溝里撿回白色小卵石,用斧子砸碎,喂雞。雞不吃,m抓住雞,把砸碎的小卵石碎塊硬是塞進雞脖子里。早晨起來,一只老母雞死了。房東大嫂看見後,說道,「也沒有鬧雞瘟呀,雞怎麼死了!是不是吃什麼東西了?」

m︰「昨天給它們喂點碎石子。」

大嫂︰「能是吃石子撐死了?不能啊。開膛看看。」

房東家的大小子陳勇找來一把鐮刀,把雞肚子割開了。現砸碎的小卵石鋒利的邊緣,把雞的食道劃破。另外一只雞命大,沒有事。

禍不單行。進了二伏,社員開始種白菜。老陳家東側一戶社員的自留地就在房前,小雞出去了,自然就跑到人家地里覓食。一天,天黑了,也不見老母雞回家。兩個孩子和三平子幾個人跑到地里去找,現,老母雞死在東側社員家自留地里。拿回來之後,房東大嫂一看,說道,「這雞是吃農藥藥死了。」

原來,社員播種之後,害怕小雞到地里扒、吃種子,故意于播種時在種子中和上農藥。一定是這個老母雞在人家播種白菜的壟上刨、扒,吃了和了農藥的菜籽,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老陳家養了一條看家狗。很老實,很少吠叫。它每天夜間都趴在老陳家菜窖上面的窖蓋子上睡覺。不知道是老陳家大小子陳勇訓練的,還是那個狗真的懂事,到了晚上總是盡職盡責地跑到菜窖上執勤。

一天夜里,半夜,我被一種從未听見過的聲音驚醒。老大突然喊道,「媽!媽!听!什麼聲音?」

一種「嗚嗚」的聲音,似哭聲,似吼聲;似人聲,非人聲。這種沉悶的聲音從枕頭下面傳來,好像來自于炕洞,又好像來自于窗外。令人驚恐,得慌。

老陳家的人也听到了這個聲音,出來查看。我听到他們走動的聲響,開了燈。老陳大哥見我們屋里開了燈,說道,「這是什麼聲音?太人了。」

「就是。」我穿了衣服,出去了。

老陳家大小子也出來了。我們三個人在院子里仔細傾听,辨別聲音的出處。陳勇突然大聲說道,「是狗!是狗嚎!」

老陳大哥︰「在哪里呢?指定是出事了。」

我︰「它不是總趴在你們家菜窖的蓋子上嗎。」

听到了我們說話,狗的叫聲有了變化,且「汪汪」的吠了起來。陳勇跑到菜窖頂上,喊道,「在菜窖里吶!這個笨蛋!怎麼把菜窖蓋子給弄到窖里頭了!」

老陳大哥拿來梯子(農村卸梨用的那種獨木桿梯子,橫撐不是在兩邊木桿的中間,而是在獨木桿的兩側)順到窖底。陳勇下去,讓狗順干往上爬,狗不爬。陳勇對他爹說,「怎麼整?它不上去。」

老陳大哥︰「抱上來!」

陳勇︰「那麼大的狗,我抱不動。」

「笨蛋!上來,我下去。」老陳大哥下到窖里,陳勇爬了上來。

老陳大哥右胳膊夾住狗,左手攀著梯子橫撐,上到菜窖窖口,我和陳勇伸手抓住狗腿,把狗拽了上來。

回到地面的狗,不斷地搖著尾巴,豎起狗鼻子,圍著我們三個人緊貼著我們的大腿轉來轉去,從嗓子眼里出「齁——齁……」叫聲,好像是對把它從菜窖里弄出來的救命之恩向我們表示感謝。

老陳家的大狸貓長得又肥又大,足足有半米來長;躺在鍋台上,能夠佔滿鍋台的一邊。老陳家的狗看見陌生人到來,從沒有敵意,總是圍前圍後,表示歡迎;而老陳家的大狸貓恰恰相反,有生人進屋,它一定會「嗷嗷」的叫幾聲;兩只圓眼楮死盯盯的看著進來的人。

大狸貓晚上總是睡在鍋台上,經常躺在我們家這邊的鍋台。

大狸貓睡在鍋台上,大概和蟑螂有關。老陳家的蟑螂很特別,個頭大、色彩鮮艷、油光嶄亮。一次,晚上我起來到外屋水缸舀水,打開電燈,大吃一驚。奇怪!我們家的鍋台、鍋蓋怎麼好像瓖了磁磚一般。鍋台、鍋蓋經電燈燈光的照射,一片棗紅色、閃閃亮。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層密密麻麻的蟑螂。

大狸貓听見動靜,半睜開眼楮,看了看,又閉上。然後,懶洋洋地張開嘴,眼見幾個蟑螂被大狸貓納入口中,大狸貓稍稍抬起頭,左右輕輕擺動著,閉著眼楮,嘎嘎吱吱地嚼了起來。

怪不得大狸貓渾身上下油光水滑,原來是吃了蟑螂的緣故。

有了這只大狸貓,從我們家住進老陳家,沒有生鼠害。

秋天,老陳家的大狸貓丟了。找了幾天,沒有找到。大家懷疑讓知青點的小「五七」給抓去扒皮吃肉了。

(五)趙隊長的罵小「五七」

大台溝大隊的青年點在我們家的自留地西南側。大約有20多個下鄉青年,都是鞍鋼職工的孩子,年齡較小,多數為初中生,男女生大體各佔一半。

入冬之前,大隊為青年點吊了棚,糊了窗戶(農村的房子的窗戶,下半扇瓖玻璃,上半扇糊紙)。沒過兩天,我在青年點房前過,只見窗戶上糊的窗戶紙上千瘡百孔,每一個窗戶格一個窟窿。見此情景,我走進了青年點屋里。屋里一個人沒有,抬頭一看,紙棚和窗戶一樣,也都破爛不堪。這是男知青的宿舍。出來,我又進了女知青宿舍。有兩個女孩子坐在炕沿上,看著天棚呆。和男知青那屋一樣,紙棚也已經沒有一塊完整之處了。我問道,「你們這是怎麼啦?」

答︰「都是那幾個男同學拿秫秸捅的。我們不讓他們捅,他們不听。」

我︰「你們的人都哪去了?」

答︰「回家了。一會我們兩個也走。」

看了這種情形,弄得我啞口無言。

春播開始,大隊派人把知青找了回來。

一天,我們正在吃晚飯,一個男知青拿著一個飯碗,進屋後,對著m說,「姨!給點醬油。」

m下地,到外屋給他倒了半碗醬油。問道,「還要點什麼?」

男知青看看我們,搖搖頭,走了。

「真可憐。」青年出了門,m見到他從窗前路過,又大聲說,「缺什麼過來拿!」

知青點的孩子們春、冬經常吃的飯菜就是高粱米和大白菜、土豆。油鹽醬醋常常斷頓。那個時侯的高粱是新品種高產的晉雜五號。社員們有一句口頭語,「晉雜五、晉雜五,不好吃,不好煮。」一點不假。

一天,社員們議論馬風公社的的知青和另一個公社的知青合伙偷生產隊的窖藏白菜。大體的情節是,兩個青年點事先商量好,互相偷白菜。夜深人靜,一個青年點的知青到另一個生產隊菜窖,把看菜窖的知青用繩子捆綁起來,把白菜偷走。就這樣,互相偷。

「市里下放到農村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是好人,還能下放……」趙隊長不知道又在什麼地方喝了酒,听到幾個社員談論此事,便借機破口大罵。趙隊長看見我和王校長從小隊門前路過,故意提高了嗓門。王校長看了看我,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六)種驢和牛拉機

二隊養了一頭種驢。深灰褐色,個頭大,威武精神,耳朵長,胸肌達,頸項挺拔,軀干結實勻稱,四肢細長健壯,蹄小堅實,皮毛光亮柔潤。是臨近幾個公社少見的優良種驢。經常有外大隊、外公社前來找去給他們的驢、馬配種。

二隊有一個50多歲的老社員專門伺候和管理這頭種驢。隊里規定,任何人都不得騎驢。種驢出去到其它大隊配種,只能夠牽著走,絕對不準騎。

一天,我從公社回家,遠遠的看見從小女寨方向,過來一個騎驢的人。只見那個騎驢的人走到進大台溝的岔道口,左右環顧一番,大概沒有看見熟人,騎著驢拐向大隊方向。快到村口,才從驢身上出溜下來。原來是二隊侍候種驢的那位老社員,從東邊的哪個公社配種回來。看起來,二隊的不準騎驢的禁令,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才起作用。

我們一小隊從鞍山小型拖拉機廠買了一台新出廠的手扶拖拉機。陳隊長和兩個轉業兵社員,從市里把拖拉機開了回來。晚飯前,听說拖拉機要回來了,一些社員和孩子們跑到進出大台溝的岔路口,迎接拖拉機的到來。

孩子們看見轉業兵社員開著拖拉機從公社醫院方向開過來,高高興興地向拖拉機跑去。孩子們圍著拖拉機跑來跑去,不斷高呼「拖拉機!拖拉機!」

拖拉機走到岔路口,拐彎之後,突然滅火了,拖拉機停在那里,一動不動。兩個轉業兵社員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就是打不著火。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拖拉機還是動彈不得。陳隊長急了,喊道,「老劉!回隊里牽一頭牛來,把拖拉機拽回去。」

老劉牽來了牛,帶來牲口套。幾個社員把牲口套拴在拖拉機上,套上老牛,拉著拖拉機進村了。孩子們跟在拖拉機後面,又是高聲呼喊,「牛拉機!牛拉機!」

(七)拉練與大餅子面湯

1970年冬天開始,解放軍部隊以「吃、住、走、打」為內容的拉練活動在全國掀起高潮,當時的口號是「七億人民七億兵,萬里江山萬里營。」常常會看到有一隊隊的解放軍戰士不知道從哪里來,在大台溝的山上走過。

春節,我們全家去舊堡孩子姥姥家過年。回來的時候,現,堆在窗前準備生火取暖的500斤疙瘩(幼樹經多次砍伐後遺留的樹干與樹根結合部形成的結核,)不見了蹤影。老陳家大嫂看見我們回來了,急忙過來說道,「你們家的疙瘩都讓來拉練的那些兵給燒了。」

m︰「是啊?」

大嫂走了之後,我又現,我自己做的小櫃的櫃蓋上有30來毫米長的燒糊了的一條痕跡。我暗想,只是燒了一條黑的痕跡,沒有把小櫃燒了,值得慶幸。

閑談的時候,我說,「解放軍不是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嗎!怎麼疙瘩用了,也不賠錢,燒了櫃蓋也沒有留下個道歉的字條。」

m︰「是不是解放軍戰士弄的,我們也沒有看見。燒就燒了吧。」

71年夏天,又有解放軍拉練的隊伍來了,有7、8個戰士住到老陳家。

一天夜晚,大隊來了宣傳隊,放映電影。老陳家全家和住在他們家的戰士全部跑到大隊去看電影。睡覺前,我出去方便,看到老陳家家里空無一人。解放軍戰士們的步槍掛在牆上,窗戶大敞四開。見此情景,我不自覺地跑到大隊放電影的地方,找到一個年齡較大的解放軍,把情況和他說了。他好像並沒有把我向他反映的情況當成一回事,只是說,知道了。我躺在炕上睡覺前,沒有見到有解放軍戰士回來看家。

1971年,父親退休了。秋天從密山來到什司縣看我們。幾天的時間,父親就把大台溝的溝溝叉叉走了一個遍。他領著兩個孩子,在生產隊秋收過後的地里玩,搞點「小秋收」。倒是沒有空手回來的時候。不管多少,總是能夠拾點黃豆夾、花生、小地瓜之類的東西。

一天,父親對我們說,「大台溝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地少了點,山上弄好了,也有出錢道。看家家戶戶的住房,比咱們家那邊要好。看老陳家吃的,實在是不咋的,就是缺糧啊。」

「是啊,上秋了,還好一點了。春天那咱,老陳家經常吃的就是土豆片、高粱垃子(高粱帶殼在粉碎機里絞碎)煮在一起,熬一大鍋粥。」我接著說道。

父親︰「你們插隊下放這些人的供應糧,能給到什麼時候?」

我︰「上邊沒有什麼說法。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取消。」

父親︰「不管怎麼樣,還吃國家供應糧,細糧和市里一樣吧?」

我︰「是。我在糧站搞運動,不怎麼在家吃飯,她們三口用不著吃多少粗糧。就是有時看到老陳家的飯菜,對比起來,吃的不那麼自在。」

「這不,覺得蒸饅頭太顯眼,就想變變樣,貼了一回大餅子(仿照玉米面大餅子的做法)。鍋底下熬的豆角,把好了的白面,揉成團,一個一個拍成苞米面大餅子那樣,貼到鍋邊上。揭鍋的時候,一看,大餅子沒了,全都出溜豆角湯里頭去了,成了面湯了。」m說完了,大家笑了一陣子。

父親︰「我看老陳家這些日子總是吃地瓜。」

我︰「地瓜也是頂糧食分給社員的。現在他們吃的不是頂糧食分的地瓜。是開圈(秋收時,生產隊集體收獲之後,地里的殘留糧食等收獲物,允許社員去撿拾)給的。」

父親︰「開圈給的?什麼意思。」

我︰「起地瓜的時候,有一天半夜十來點鐘,陳隊長來到老陳家窗前,輕輕地敲窗戶。小聲喊道,‘老陳家!開圈了!快點起來!’怕我們听到,還是讓我听到了。早晨起來,老陳家屋地堆了一堆新起的地瓜和裝地瓜的麻袋。這些地瓜也能夠頂幾十斤糧食。」

父親︰「你們生產隊的頭頭們還真的能替社員著想。」

我︰「這種情況,大概哪個公社都有。」

呆了一陣子,父親要回家。正好,南國梨大豐收,我到生產隊卸梨的山下,裝了十幾斤又紅又大的南國梨。什司縣的南國梨個頭大,表皮較粗糙、紅色偏重,肉質沒有千山以南地區的南國梨那樣細膩,酸味突出,吃起來殺口,別有風味。

臨走時,我把父親送到湯崗子火車站。乘大連去牡丹江的火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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