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賭場的高額下注區是對外開放的,有時會有些看客圍觀。我的桌子就圍上來幾個人,而且還七嘴八舌的用著各自的語言議論著。我能听懂的部分不過是要麼羨慕這個中國小子打的好大;要麼是猜測這個中國小子也一定又是哪個人物;再要麼就是對我的某一手牌展開的討論。
賭場的保安個個都是人高馬大。他們雖不轟趕這些看客,但也讓他們和牌桌保持著一米的距離。這場面還是我第一次體驗。
領班始終沒有停止對我的關注,她因為我對英文的無知感到緊張,生怕出現因為溝通而產生牌桌上的誤會。當我的大注碼不斷的推出後,她喊來了樓面經理。
「這個年輕的中國人,一句英文不會,我總怕出什麼誤會。但看了會兒,他打的還可以,注碼也挺猛的。他現在運氣不錯,贏了7千多了。您要不看看。」她向樓面匯報著。
「沒事兒,你看著吧,讓荷官慢點兒發牌,別出錯。我打電話上監控,讓他們做個判斷。」樓面經理掏出手機,後退了幾步。
雖然我知道我的戰術和傳統的職業21點不同,甚至看上去還有悖于後者,但這個戰術畢竟也是算牌演化改進補充後得來的,也是職業戰術。當听到自己馬上要被監控盯著做個判斷,心里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我不能馬上離開,也不能在肢體語言上表現出任何的不適或變化。
我听到了身後樓面經理和監控室的通話,當然听到的只是樓面經理說的。
「我是高額區的樓面,你們幫忙看下3號21點牌桌,5號位的玩家,一個中國小子。」
「對。是的。我等你們的電話。」
我知道樓上對我的監控開始了。我若無其事地繼續我的秀。今天的秀有一點和以往不同的是沒有和荷官或任何觀眾的言語互動。我只管打牌,順便自言自語幾句。這也給了我另一種輕松——低強度工作。我順便可以多工作會兒,剛好還可以等監控傳下來的結果。
一個小時過去了,圍觀的人群越聚越多。保安也增加了兩個。樓面經理回來了。
「什麼情況?免費21點豪客秀啊。」他對荷官領班上來先開了個玩笑。
「這小年輕還挺招人氣,少見中國客打這麼大的21點。」領班說的倒是真的,中國客人的最愛是百家樂。
「上面電話下來了,沒看出什麼問題。繼續吧,還是荷官慢點兒,千萬別出什麼錯。他是今天剛到的中國客,價值還算客觀吧,招待好。」樓面經理通報著監控傳下來評估結果,順便囑咐著。
我真想長出一口氣,以示自己難以抑制的愉悅。我忍住了,強忍住了。我若無其事地繼續我的游戲。
「mrwang,ifyouneedanything,pleasesay。ihopeyouenjoythegame。(王先生,有什麼需要,盡管提出來。我希望你玩兒的開心。)」樓面經理探過身來笑容可掬地對我說。
我沖著他笑了笑嗎,又搖了搖頭。
他看出來我什麼也沒听懂,就用手指了指我,然後又做了個喝飲料的動作。我看懂了,他在問我要不要什麼喝的。
我點點頭,用中文說,「檸檬冰茶。」
他知道我點了飲料,但不知點了什麼,環顧了四周,總想找個能幫忙的人。
「icelemontea!」一個圍觀的中國人喊了一嗓子,幫他解了圍。
他點了點頭,轉身去吧台了。
檸檬冰茶送上來了,荷官正點數著我的籌碼,領班準備登記,接著要做的就是幫我把桌面籌碼回存到我的賬戶上。我已經在這張牌桌上工作四個小時了。這期間的心理壓力挺大的,我現在急需一杯檸檬冰茶。
我沒有急于回房間,順著賭場里的指示牌,尋到了sam的中餐館兒。
我想不到這里的中餐館兒也是個歷史文物。矮矮的屋頂讓這有著三十幾張餐桌的餐廳顯得狹小擁擠。餐桌布也是藍白花格布,這讓我不禁自問,我是不是在酒店里呀。沒太多人用餐,我環顧四周,看看他們點的菜肴,就明白了——這里不是美食中餐廳而是填飽肚子中餐廳。幾乎每個人都在吃蛋炒飯,或是就著一盤廣味兒燒臘,或是就著一盤檸檬蜂蜜雞塊。
「王先生,您好。」sam在店里一眼就看了我。
「這就是你的餐館兒?」我不屑一顧地問他。
「哪里是我的,是賭場的。」
「這也太低檔了吧。」
「這餐館有五十年的歷史了。賭場一直沒再裝修過。」
「哦,幫我安排幾個菜,什麼好吃上什麼。」我耍著我的派頭兒。
「好的。」
sam很快回來了,坐了下來。
「我今天陪您吃。」sam說,眼楮笑地眯成了一條縫。
「太好了,陪我說會兒話。」
「您知道,可不是每個客人都能讓我來陪的喲。」sam更加得意了。
「你們這兒到底有沒有講中文的公關?」
「有是有,但他也不是全職。偶爾有中國的大客來,他才會出現。我們這兒大陸客人不多,但一來就都是大客。我們馬蹄賭場雖然舊了點,比不上thestrip(條帶區),但我們這兒的注碼可不小啊。您別看這家中餐館兒不起眼,我可接待過好多大人物呢。有好萊塢的明星,有世界冠軍,有打牌政要,太多了。名字我就不能說了,我們有紀律。當然今天還有您。」
sam滔滔不絕地談論著馬蹄賭場和他的餐館兒。
我最關心的還是那個能講中文的臨時工公關,他還得幫我搞定我的酒店餐飲買單呢。
「我在這里賭,我卡里也是積分的吧?」
「那當然。您的吃喝酒店都可以用積分支付的。您要是不會弄,等您離開前我幫您。」sam從胖翻譯變成了胖公關。他現在轉變的倒挺快,幾個小時前所表現的有些不耐煩蕩然無存了。
問題解決了,我踏實了。其實賭場的運作我都懂,只不過在這個office我是一句英文不講的中國大客。我真的很在乎一個講中文的公關嗎?
菜上來了,我吃不出什麼味道,應酬著這個「胖公關」。老生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