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骨 第五支傘骨•合(下)

作者 ︰ 溫如寄

他又走了一段,天色又昏暗下來,似乎有一場暴風雪要來來臨。街兩邊的商販早早的收攤,關門閉戶,紛紛感嘆,「還是屋子里面暖和。」

鐘檐覺得自己的舉動真的是蠢透了,好好的在屋子呆著不是很好,非要出來迎著西北風蕩一圈,又有什麼意義?

他羞赧的想,幸好那傻大木頭不知道,要是知道,指不定在心里怎麼笑話他呢,他越想越氣憤,只想著偷偷的溜回去,當做自己根本沒有下山。

他這麼想著,心里早已經釋然了。他想又有什麼呢,老子半輩子,風里來雨里去,狼窩里鑽過,鬼門關前走過,連閻羅王的脖子也撓過癢兒,這一點小事算什麼呢,膩膩歪歪的那點感情也不是他的風格,誰沒有年少荒唐過呀。

他娶妻比他早,生的女圭女圭也一定比他好,一定什麼都比他強。

可是這樣想著,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也許是想事情太專注了,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低頭看確實一個小小的孩子,衣衫襤褸,正蹲在地上專心致志的搓著雪球。

鐘檐剛在想這是誰家的孩子,在雪地里凍著,也不管管,卻听見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在說,「對不起先生,我只是捏一直兔子。」

「你捏兔子做什麼呢?」捏完了宰了吃?

小孩聲音怯怯的,淚珠兒不停的往下掉,「我惹姐姐不高興了,姐姐最喜歡兔子,看見兔子就會原諒我了。」

鐘檐一愣,小小的孩子怎麼會知道大人的想法,「快回去吧,你姐姐肯定不舍得生氣太久?」

小孩兒把拳頭捏得死死的,「我不信。」

過了一會兒,天空飄下雪來,稀稀拉拉。巷子里忽然跑來一個比他大一些的女孩子,小男孩兒顫顫悠悠的把捏得不成形狀的雪塊捧在手心。

小女孩拍掉他手里的雪,拉起小男孩的手,豎眉,「還不快回去,你想等著喂狗。」

小男孩便任由著小女孩拉著走了,臨走前,扭頭微笑著看著鐘檐。

——先生,你說的對,姐姐他真的不舍得生氣太久的。

鐘檐的胸口忽然被什麼撥弄了一下。

鐘檐終于找到申屠衍時是他重新走到城門下的時候。

他撐著傘走到男人跟前,看著落在男人眉毛上的雪花,好似染了一層霜白,笑眯了眼,他說,「喂,大瓦片兒,我們和好吧。」

申屠衍既沒有問他來干什麼,也沒有問他為什麼要來,更沒有質問他,身為通緝犯的覺悟呢?只是低低的答了一聲好。

仿佛千山萬水行來,只是為了道這樣一聲好。

他忽然伸出了背在後面的手,展開鼓鼓的油脂,卻是半只烤地瓜。

于是鐘檐鐘師傅的肚里空空,很理所應當的啃起了那半只烤地瓜。

他吃完了烤地瓜,抓起申屠衍的袖子就是一頓擦,忽然想起什麼來了,「喂,其實你早就想向我道歉來著吧。」

于是申屠衍傻笑著,很沒有原則的說了一聲是。

鐘檐以前都是他主動道歉的,這樣想也不算沒了面子,于是很是歡暢。兩人沒了芥蒂,鐘檐便沒有顧忌,更加肆意起來,指著申屠衍便是一頓數落,申屠衍含笑听著,覺得那是比夸獎更加好听的話。

雪粒子密密匝匝的落在傘面上,沙沙作響,好像就在耳朵邊上,因為只有一把傘的緣故,兩個人不得不擠在一塊兒,並排行走實在是困難,申屠衍便讓鐘檐走在前面,自己緊緊貼在後面,亦步亦趨,姿勢尷尬的很。

鐘檐覺得很不舒服,臉上又紅又窘,可他相信申屠衍是真的放下年少時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了,便胡亂抓了個話題。

「嗯,依著時間,那光頭怕是要到京城了……」

「總算是可以為那死去的幾千兄弟討回公道了!」申屠衍緊緊握住拳頭,咬牙切齒道,「趙世桓!你在這些兵器做手腳時,就應該想到……」

鐘檐眉角一挑,清冷的嗓音,「你真的認為憑著趙黨一派,就有這麼大的能耐?」

「你是說……蕭……」

鐘檐把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禁音的手勢。如今朝局昏暗不明,黨派林立,無論是六皇子黨,還是蕭相黨,都不是他們能夠搬得動的,只希望,這件事情就此結束。

他的父母,小妍的父母都是因為黨派之爭而死的,他不想申屠衍,也趟這一趟渾水。

「喂,申屠衍,為你的將士們闡明真相,你以後打算怎麼辦?是要繼續回到軍營里去嗎?」他想了想,「要不你也討一門媳婦吧,然後我們兩家的孩子在一塊兒,多熱鬧。」

申屠衍嗓子澀得很,打量著白茫茫的雪地,篤定了主意開口,「你知道我是不會娶妻的,我喜歡誰,你又不是不知道。」鐘檐緊貼著他的脊背僵住了,只听見他的聲音在耳邊嗡嗡直響,是說不出的淒涼,「可是,這樣的話我不會再說了,等你成親之後,我就走了。你要好好的,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如果明年,我還活著回來,你應該會有第一個孩子了吧。」

鐘檐遲疑了一下,說,「好,到時候這個孩子一定認你做干爹。」

飛雪穿林,除了簌簌雪聲,幾乎什麼也听不見。

可這也便是人間,枯榮有時,道法自然,有善有惡,有喜有悲,有離別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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