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骨 第六支傘骨•承(上)

作者 ︰ 溫如寄

「什麼藥?」申屠衍有些不敢相信,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始作俑者卻只是抿著唇笑,「大哥,這藥說不得。」申屠衍還想要追問卻躊躇對著一個姑娘家說出實在是太為難他了,臉憋得通紅,再抬首,只剩下空落落的一片雪地。

申屠衍不由得苦笑。說實話,這樣的事,依著那姑娘的性子,是絕對做得出的了,而且,這些年,她廝混在青樓楚館里,身邊有那樣的藥也一點不稀奇……小女兒家家的,玩心重,卻也不能這麼不知輕重……他想到這里,倒吸了一口冷氣,咬了牙,往回趕。

他站在新房門前的時候,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才要推門進去,去看見穆氏夫婦正在款款走來,不由得身板兒挺直,如一個樁子般釘在了門前。

「呀,申屠兄弟也起了,正好,我做了酒釀圓子,你也嘗嘗,讓新人也嘗嘗。」

「將軍,麻煩挪挪。」申屠衍卻冷了眉眼,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挪地了。

穆大有的聲音越來越弱,畢竟申屠衍的軍威猶在,不覺得聲音越來越小,「我走不進去門。」

申屠衍面不改色慢條斯理地扯著慌兒,「鐘檐他不喜歡酒釀圓子,從小最討厭的就是酒釀圓子!」

「真的嗎?」穆大有著實被申屠衍的發常性的激動嚇壞了,大氣都不敢喘。

「真的。」申屠衍扯起謊來面無表情的,耳廓上卻透著微微的粉紅。

等到穆氏夫婦走後,申屠衍才推門進去,合上了門,轉身,一屋子的紅色讓他很不適應,他覺得自己只剩于一個絕對靜謐的空間,耳邊只有他胸腔里急促如鼓錘的那顆心髒,疾風驟雨般的感官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淹沒。

——又回來做什麼呢?好不容易出走一次,就這樣沒出息。

他覺得自己就像賭氣想要干些壞事讓大人著急惱怒,卻發現自己做的對于對方來說不痛不癢的頑童一樣可笑。他暗自罵了自己許久才睜開眼在一片茫茫的紅色中尋找那人的身影。

他看了許久,床上沒有人,桌子邊沒有人……他的視線掃視一周,才在那床邊被撤下了的紅綢布中發現半遮半掩的修長身形。

胡亂躺在地上的男人還在半夢半醒之中,懶洋洋的睜開一只眼,看了一眼又閉上,「你來了?」

——卻絲毫沒有覺察出不妥來。

申屠衍忽然心中懸著的巨石落了地,到底是虛張聲勢的倒霉丫頭,只是逞一逞口舌的痛快,他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認輸就認輸吧,反正他在鐘檐面前認了一輩子的輸,里子都丟了,也不差這一回丟面子了。

他蹲下來,逆著光,申屠衍的臉在背光的一面,看不清,語調卻是輕快戲謔的,「怎麼了?新郎官不抱新娘子,在床底下?」

鐘檐坐起身,冷冷的哼了一聲。

看著對面男人笑得十分得二百五,跟他的隔壁鄰居朱寡婦都有的一拼,鐘師傅的心情明顯有點不爽,卻在下一秒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誰大清早的說人壞話了?缺不缺德?」

被噴了一臉的申屠衍,脖頸有些心虛的縮了縮,然後淡定搖頭。

鐘檐卻沒有理會,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繞過申屠衍,朝門外走去。

申屠衍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隱于塵埃,匿于光陰,似乎要遁形于這柔和無比的晨光,啞然,怔了許久,可是終究是要曉得的,不如便說了罷,他思忖著徐徐開口,「秦姑娘……它走了罷。」

那人沒有回頭,就在申屠衍以為他似乎要這麼無止境走下去,他忽然在銅鏡前止步了,沒有回頭,低聲道,「我知道。」

申屠衍心念一震,卻看他緩緩拂過那妝奩,他也曾經想象過自己的妻子,會如同他母親一般,坐在銅鏡前描眉,他也會願意同他的父親那般百看不厭,一日又一日的往復,知道生出細小的紋路,那就是舉案齊眉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秦了了會走,她從風塵中來,也必將風塵而去,旁人半點也幫不了。鐘檐垂下眼簾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樂,風塵僕僕,卻是誰也不能替旁人抵擋半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申屠衍回過神來,開口,「她沒有成為你的妻子,是她沒有福分了罷。」

鐘檐冷哼,苦笑,「誰家的女兒妹子嫁給我會是福分?是稀罕我那幾間破瓦房,還是看上我身上懸著的晃晃悠悠的瘸腿?哦,莫非是相中了我這朝不保夕的死囚的身份,盼著我翹辮子了,好以妙齡寡婦的身份勾搭男人?」

鐘檐好不容易停止了他的絮絮叨叨,卻發現周圍的環境變得靜謐而詭異。不知不覺,那個身量比他還要場的男人,已經挨得他如此之近,正以一種閨閣思婦的眼神巴巴的望著他。

鐘檐被他看得全身發毛,很想大呼一聲,春天還沒到呢,卻被那人緊緊抓住了撲騰的爪子。

其實申屠衍並不想表面那樣鎮定,其實他的心里是無比糾結的。他覆上那人的手指,又想快速的逃離,可是最終他卻還是握住了那人的手背。

十指相扣。

「怎麼了,想像小時候一樣打一架嗎?」鐘檐橫眉道。

他撥浪鼓一般的搖頭。鐘檐卻輕笑,全身放松倚在案桌上,「也是,我也打不過你了,大將軍。」

申屠衍全身的神經卻在不斷的繃緊,全身的血液都在沖向腦門兒,他臉漲的通紅,他想,告訴他吧,可是告訴他又有什麼?可是如果不說,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你從黃泉路上回來又是為了什麼呢?枉你戰場上無畏無懼,怎麼到他面前怎麼就慫了呢?

「噗通——」一聲,背後的首飾盒子翻到了,僅有的幾支釵環七零八落的散落開來,除了這些,還有一張胡亂疊著的紙條。

鐘檐拾起來,才看了一眼,神情變得復雜起來,推開他,直直的走了出去。

申屠衍拾起地上的紙條,他一直不認得字,只有拿去給穆大有看,穆大有看了一眼,嘖嘖,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道,「將軍,你被那姑娘坑了。」

見申屠衍沒回過勁來,他又添了一句,「將軍,這樣的姑娘,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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