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微光 第39章 夢與實

作者 ︰ 鳶池香陌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季元晴一邊開車,一邊臭屁兮兮地道。

「什麼壞消息?」花湜翻了個白眼,季元晴這麼說,那肯定這消息壞不到哪里去,最近季醫生找著機會就撒嬌,花湜一開始還懷疑他的心理年齡,現在已經變成懷疑他的智商了。

「今晚不能陪你吃飯了。」季元晴懊惱地道,「我父母家的水管凍壞了,漏了一地板的水,還結了冰。我得回去看看。」

「哦。」花湜應了一聲,季元晴的父母都在國外工作,他平時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並不回父母家,關于家里的情況,他也就提過這麼一句。

「那我今天回家去吧,好幾天沒回去,要打掃打掃了。」花湜說的回家,是指自己租住的公寓,從德國回來,她也就回去了一趟,目的是拿換洗的衣服。

「哦,好,」季元晴尋了個路口調轉了車頭,「你回去先別一個人打掃,等我明天下班去幫你一起做,你累著了我可舍不得。」

最近花湜和季元晴找著了一個共同愛好,那就是一起打掃衛生,能想象他倆一個刷浴缸,一個刷馬桶,還能含情脈脈地對視嗎?

對,想象不出,因為他倆就是怪胎。

怪胎,這是沈琳凌听了花湜的描述後給他倆下的定義。像沈琳凌這樣永遠不收拾屋子的人是一輩子也無法了解整潔的快樂的。

花湜回了自己的住處。幾天沒住人,一推門進去有點冷清清的感覺,花湜給外賣打了電話,想叫碗牛肉面來吃。

接著從櫃子里找出前段時間買的床單,已經用季元晴家的洗衣機洗好烘干了,躺在鋪平的床單上,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和季元晴家的床單一個味道。

轉回客廳看到那佔據客廳一半面積的鋼琴,已經有半年沒有踫它了。花湜倚著門框望著對面的鋼琴,手指舉在眼前,那原本熟悉的深深淺淺的口子已經淡化了許多。

回洗手間找了塊干抹布,細細擦去鋼琴蓋子上淺淺的灰塵,支起三角形的琴蓋,打開琴鍵的蓋子,隨手彈了個音兒。

已經不準了。

花湜無意識地盯著那黑黑白白的鍵盤愣了半天,又彈了一下,還是不準。

曾經的她看不見,姑姑也沒有能力支持她繼續練習,無奈地與鋼琴分離了好多年,直到因為李騰的關系才得以與鋼琴重逢。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有機會再看見東西,便覺得如此做調音師起碼也是與鋼琴有關的工作。

再後來,眼楮復明了,她反而又再次離開了鋼琴,這次沒有無奈,是她自願不做的。

指尖沿著琴鍵一路平著滑行,失了調兒的琴音也依然如流水般順暢。

如果她從未接觸過鋼琴,恐怕根本听不出不對,就像柏桓再也看不見色彩,再也不會去諷刺那些拙劣的配色一般。

花湜看到過柏桓的作品,如大自然般美好,真正的才華橫溢。

柏桓與花湜的區別在于,他失去了視覺,卻仍然執著于視覺。

而她從未失去听覺,卻給自己畫地為牢。

又盯著琴鍵站了一會兒,花湜覺得腿有些酸。

俯身從鋼琴旁拿起工具箱,取出躺在里面很久的扳手。

「叮咚……」門鈴響了。

應該是送外賣的到了,花湜急著跑去開門,手上還拿著調音用的扳手。

開門的剎那,捧著一束鮮花的人抬起頭,柏原崇一般清俊的臉出現在門口。

花湜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個人,就是她半個多月前在德國遇到的任群林!

花湜覺得太意外了,一時間呆呆地站在那里,都忘記請他進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對不起,」任群林看見花湜手里拿著個形狀奇怪的扳手也愣了一下,解釋道,「我按照名片的地址找到你工作的藝廊,你的同事告訴了我你的地址。我應該先打個電話再來的。」

「我的快樂,會回來的……」

花湜還沒來得及回應,電話就響了,還是季元晴打來的。

她只好先把門完全敞開讓他先進門,「進來吧,我接個電話。」

她小跑著從茶幾上抄起手機,就往廚房去了,順手倒了杯茶。

「我到我父母家了,情況果然很嚴重,」季元晴嘆了口氣,「木地板泡壞了一大片,恐怕要撬起來重鋪。」

「哦,那挺嚴重的。」花湜一邊附和著,一邊從吊櫃里取杯子刷洗。

「吃飯了嗎?我忙著查看情況,現在還沒吃呢。」季醫生又開始撒嬌了,花湜翻了個白眼,往杯子里倒水。

「我也沒吃,叫了外賣。」花湜端著水杯轉出廚房。

坐在客廳沙發里的任群林看見她端著水,趕緊站起身結果,他說,「謝謝。」

花湜的手一抖,幸好杯子被任群林給接過去了,果然,她听見季元晴在電話里的聲音立刻就放冷了些許,「你家里還有別的人在?」

而且還是個男人。

「嗯,」花湜雖然有些心虛,但還是個有理智的人,這樣的關頭絕對不能騙人,她如實道,「是任群林,他回國了,來看我。」

「是這樣啊。」季元晴的聲音仿佛放緩了,「那要好好招待人家啊。」

「嗯,我知道了。」花湜應道,掛了電話。

任群林見她掛了電話,笑道,「我來的太突然,沒有打擾你吧。這花兒是送你的。」

「謝謝。沒有。」花湜手上捧過花,是粉紅色的玫瑰,花湜扯了扯嘴角,將花束放在茶幾上,月復誹道,只不過驚嚇到我了。

「我去過你工作的地方了,很不錯。」任群林掃了一眼被花湜放在桌面的茶幾說道,其實他也找不到什麼話題了,畢竟他們已經分開了太久了。

「是吧,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就被老板抓去打工了,奇跡吧。簡直是天上掉餡餅。」花湜笑著說,其實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子的,但她看見任群林的表情,明顯是不相信的。

在任群林的心里,她花湜已經變成了什麼樣的女人呢?

任群林啊,花湜心里恨恨地想,你能猜到的最壞的情況,我都經歷過呢。

花湜忽然覺得能看見任群林,一眼也就夠了,自從能夠看見任群林的臉,他們的交流就沒有以往那麼自然,起碼她是這麼覺得的。

「我就要在外交部工作了,過年之後正式入職。這次回國,就不走了。」任群林仿佛忽然想起了這個,對她道。

「挺好。」花湜只應了兩個字,任群林終于算是一只腳踏上了夢想的旅程,他才不到三十歲,少年時的夢想,一定能成功吧。

至少,她認識的人里,還有一個人,還有希望把夢想給完成了。

花湜忽然驚異地發現,她內心深處潛藏著一個邪惡的想法。

要是任群林一事無成,那該有多好啊。

即使任群林失敗了,也不會給花湜帶來什麼好處,可是花湜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象那樣的場景。

「叮咚……」門鈴又響了,打斷了花湜走神兒的節奏。

花湜起身去開門,是外賣的牛肉面到了。

她付了錢,道了謝,拎著牛肉面的袋子關上了門,回頭道,「我還沒吃晚飯,你介意嗎?」

「不,不介意。」任群林搖了搖頭。

花湜又問,「你吃過了嗎?要不要也來一點。」

任群林猶豫了下,「我吃過了,你吃吧。」

花湜點了點頭,去廚房找了個碗,連湯帶水把牛肉面盛到碗里。

她也沒心思去問任群林是不是真的吃了晚飯,她只是覺得自己太餓了。又覺得任群林最好是沒吃飯跟她這兒假客氣,餓他一頓也挺好的。

為什麼面對任群林,對如今的她來說,如此耗費能量呢?

是因為心口不一吧,花湜坐在任群林對面的沙發里,一邊條面條,一邊想心事,抽絲剝繭一般,將深藏在心底都快要遺忘的怨念一點點分離出來給自己看。

她覺得自己恐怕已經不喜歡任群林了,或者已經討厭他了,她其實很想不給他開門,或者直接把面前的這碗牛肉面倒在他頭上,然後指著他的鼻子質問。

當年你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一聲不響地走了!

既然都已經走了又為什麼要回來!

你回來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地告訴我你進了外交部,向我炫耀嗎?你現在很爽嗎!

也許是內心太激蕩了,花湜手一抖,隨著面條被挑起的牛肉塊又撲通一聲掉回碗里,飄著蔥花的淺灰色湯水濺起一些在花湜的手背上,有點燙。

任群林見狀,放下茶杯,從茶幾上的抽紙盒里拿出兩張紙巾遞給了花湜,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常常做的那樣。

花湜接過紙巾,沖他勾了勾嘴角,低下頭磨磨蹭蹭地用紙巾吸干了手背上的湯汁,順便將不小心淋在桌面上的湯汁也擦了擦。

湯汁隨著紙巾在茶幾的平面上留下絲絲痕跡,顯得無奈又惆悵。

這也怪不得他呀。

當年離開是因為在他心里未來比較重要。

現在回來是因為他本來就相進外交部。

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只不過是說了個事實。

這一切說白了,跟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他任群林的人生,也和她沒有半毛錢關系。

唉,她真是邪惡啊,真是又狠毒又不善良。

花湜吃東西一直都很慢,每次筷子挑起的面條數目都差不多,習慣成了自然。

很久以前,任群林還設個精力旺盛的中學生,吃什麼東西都像秋風掃落葉,他就常常吃完了之後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花湜吃。

也許以前她吃東西的時候他就是這麼看著的吧。

接下來的時間里,沉默佔了大半,小小的客廳里,就只有花湜用筷子撩面條的聲音,任群林時而問問花湜的近況,花湜也不藏著掖著。

只是關于任群林,他不主動說的,花湜一個字也沒問。

撩起最後一根面條的時候,花湜忽然發現,原來她對任群林的一切,都不怎麼好奇了。

「花湜,這些年,你好不好?」等花湜終于吃完了一碗牛肉面,任群林手中的杯子也見了底兒,任群林看著杯底被燈光映照的圈圈光痕,猶豫再三,終于問出了一直以來想問卻沒勇氣問的問題。

「啪。」花湜將筷子並攏橫放在碗沿兒上,發出輕微的踫瓷聲。

她抬起頭,沖任群林笑了笑,平靜地回答了一個字,「好。」

除了一個「好」,她覺得沒有什麼其他的可說了。

難道要她撲到他懷里,抽抽噎噎將這六年時間里她經歷過的每次生不如死都訴說一遍嗎?

今時今日,季元晴才是她的男人,就算是訴說,也輪不到任群林了。

而且,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任群林的這個懷抱,是不是無主的。

任群林的眸子動了動,明顯對花湜的回答比較失望,也不知道是因花湜的回答過于簡短而失望,還是因為覺得花湜鐵定沒說實話。

他的嘴唇動了動,正要再說話,「叮咚。」門鈴又響了。

花湜歉意地笑了笑,起身去開門。

今天她這兒真是熱鬧,花湜想。

她看見季元晴玉樹臨風地站在門口,那笑容有點兒欠揍,手里還提這個袋子,那是夜宵嗎?

他這是干什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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