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的話,卻像親眼看到方才的戰事一般,他們本想奇襲對方營地,卻不想中了埋伏。更可氣的是,原本堅厚的冰層,竟忽然斷裂了。損失了不少兵士不說,還使隊伍被生生截斷,分散了實力。
原本還以為那並未結的不夠厚,此時想來,當時察覺到馬蹄下的冰層,不再那麼滑溜,那可不就是鹽嗎!
「你們都下去!丹泓你留下!」蕭胤倚靠在床榻上,眯眼說道。
眾人聞言,瞬間退了個干干淨淨。
「丹泓,你來,是為了遵守你的諾言吧?既然來了,那你倒是和本殿下說說,眼下,這仗該如何打?」蕭胤側首看她,紫眸掩映在濃濃的眼睫之下,倨傲而犀利。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靜靜說道︰「其實若想反敗為勝,卻也不難。」
「哦?」蕭胤挑眉凝眸。
燭火下,身披狐裘的女子,神色靜謐無波,美得好似一尊沒有表情的完美雕塑。唯有那雙絕美的水墨深瞳中,有絲絲鋒芒在閃現。
他明顯察覺,她變了。
一場大病下來,她明顯瘦了許多,下巴愈發尖了,令人一見,心中頓生憐意。然而,她變得,不僅僅是容顏。
那雙水波瀲灩的黑眸中,多了一些以前沒有的東西,是沉濃的哀慟,雖然她掩飾的極好,卻還是被他窺到。
其後,便是渾身上下,那種生人勿擾的疏離。似乎,無論何事,都不能夠將她打動。讓他感覺,她幫他,也不過因為她的諾言,除此以外,別無他故。
第三十八章退敵
這種感覺令蕭胤心中很不爽,其實,說起來,自從遇到了眼前這個女子,他心中就沒有舒坦過。但是,不知如何,他對她,卻無論如何又惱恨不起來。
「有何良策,但說無妨。」他側臥在榻上,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如簾外的黑夜般深不可測。
花著雨抬眸望進他冷寒的眸中,平靜地說道︰「也並非良策,只不過是攻之于人心罷了!」
在來時的路上,花著雨便從回雪口中將三個部落的情況了解了一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雖然了解的情況稱不上什麼重要的情況,然而,要擊退敵人,卻是綽綽有余了。
帳篷外的北風依舊在肆虐,吹得帳篷嘩啦啦地響動。地下的雪光映著稀薄的月光,映照出黑壓壓正在整頓的騎兵。羊皮大帳內,淌著油脂的燭火霍霍燃燒著,處處彌漫著油脂的香氣。
蕭胤的幾個將領從帳外穩步走了進來,達奇右尉、張錫左尉,還有幾個花著雨並不認識的將士。他們一個個都是衣甲稀爛,袍子上的鮮血在外面凍成了冰柱,一到帳內便滴滴答答地開始溶化。霎時間,一室的血腥味。
蕭胤在回雪的攙扶下,半倚在床榻上,淡淡掃視著他的將士們。這些將士以為蕭胤召他們來,是研討戰事,一進到帳內,便開始侃侃而談。這是他們在收復草原部落時,首次吃這麼大的敗仗,個個義憤填膺。
一個將士忍不住罵了起來。
「圖兒哈那個老賊,真是卑鄙,知道我們和南朝對戰損失了近半兵力,目前正是整頓休養之時,他便勾結珂爾庫部落和朵森部落對我們發起總攻。今夜這一戰我們又損失不少好弟兄,如果天一亮,他們清點戰場,知悉我們折損不少兵士,必定發起總攻。目前我們的兵力尚弱,這可如何是好。依照現在形勢,我們若是和他們硬踫,恐怕是匹夫之勇。殿下,不如暫且議和,待到日後再行討伐。」一個黑臉將士說道。
「萬萬不可,這三個部落彪悍蠻勇,哪里有議和之心?再說,我們堂堂北朝若是和幾個部落議和,豈不是惹人笑話?」張錫眉頭緊鎖,說道。
「不如我們撤退好了,上京城堅牆厚,還能堅守一陣子。屆時,我們再向南朝或者東燕尋求救兵,便可反敗為勝。」
「那萬萬不可,怎能將戰火引到都城,若是萬一堅守不住呢?」
「***,我就不信我打不敗那幫子龜孫,殿下,達奇要求領兵前去迎戰。」達奇跪倒在地,粗聲說道。
……
蕭胤斜倚在榻上,冷眼看著將士們爭吵,有的要求撤退,有的想要求和,還有的主張繼續迎戰,卻也想不出迎戰的好計策。他不禁側首望了一眼凝立在一側的花著雨,這麼多將士,卻沒有一個比得過她。
他輕輕咳嗽一聲,爭吵聲瞬時便停住了,帳內一片寂靜。
「我們不能撤退,更不能求和,唯有迎戰。而如何戰……」一連串的咳嗽,蕭胤凝了眉頭,蒼白的臉,襯得眉目愈加深刻俊美。
他止住咳嗽,側首對花著雨道︰「丹泓,你來調兵遣將。」言罷,緩緩側躺在床榻上,闔上了眼楮。
一眾將士剎那間瞠目結舌。
原來殿下召集他們來,並非是商討計策,而是早已有了退敵良策。但是,最令他們詫異的是,殿下竟要這個女子來調兵。
殿下,似乎從未如此信任過一個外人,且還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這怎不令他們震驚萬分?
但是,殿下的話,他們又不能不從。一時間,人人都轉首,想要看看這個女子究竟有什麼能耐。
花著雨早已掏出一塊錦帕,將臉龐蒙了起來,只露出一雙清澈的明眸。此間事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不能讓自己的真容讓更多的人看了去。
她穩步走到眾將面前,墨色深瞳中鋒芒歷歷。
這一瞬間,她似乎又回到了戰場上,面前是成千上萬的將士,他們在等待著她訓話,等待著她調兵遣將……
心頭一陣恍惚,她抬眸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充滿了各種復雜情緒的眸光,或疑惑,或敵意……而她的將士,那些熟悉的曾經朝夕相處的將士,已經再也不會回來听她訓話了。
花著雨腦中有些紛亂,原來,一個人的路是如此寂寞,身邊少了一些熟悉的人,便如同花事凋零一般。她握了握拳頭,道︰「丹泓不才,因殿下受傷不適,是以由我代傳命令。其實眾將們心中都清楚,不管是議和還是撤退,其實都是行不通的。所以,迎戰,才是唯一的路。但,既然要戰,勝也是唯一的路,絕對不能敗。」很是輕柔的聲音,就像拂過琴弦的風,極是好听,卻也充滿了令人無端想要臣服的貴氣和魄力。
「你說的倒是好听,如何能保證不敗?」有人壯著膽子悄悄嘀咕著說道,他們確實不服花著雨,但是在蕭胤面前,卻也不敢大聲嚷嚷。
「如若大家按照我說的去做,我相信這一戰我們贏定了。」花著雨深邃的冷眸微眯,四周一陣寂靜,她淡淡命令道︰「張錫右尉,今夜,你帶領一萬兵士,去襲擊河羌族的老窩,河羌族族長圖爾哈之子布圖在那里尚有八千精銳,你一舉將他們擊敗。一名兵士帶四匹馬,輪換著騎乘,除了兵刃,其他物事都不要帶,包括鍕糧。務必輕騎出發,四更前將那八千精銳截擊。你可能做到?」
張錫沉吟了一下,其實他們北人很擅長閃擊戰,二百里的距離,不僅能趕到那里,說不定天亮前還能趕回來。而一萬對八千,再加上突然襲擊,必勝無疑。只是,勝了又如何,抄了河羌族的老窩又如何,他們這一萬兵士去襲擊河羌族,這邊便余下三千兵士了,如何去對付三大部落近兩萬多的精兵?若是堅守不住,說不定會失了皇城。
「本尉可以做到!只是……」張錫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