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晚涼,習習吹拂,隱約夾帶著某種另人不安的低鳴淺嘯。
況風華猛地睜眼,身形微動間便覺右肩被重物壓住。
那個熟悉的氣息,是郝靈靈。
也不知此時是什麼時辰了,天際仍是青黑一片。過了片刻,況風華才看出她們此刻所處的,是一個不大的地穴。
之前的情形她記不大清了,火鵬莫名離開後,她們循著西北方而去。她左手的寒意漸盛,到後頭,全身都是冰寒一片。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完全沒有印象。想來,是郝靈靈把她帶到此處的。
左臂僵冷,麻木到幾乎沒有感覺。她探手扣腕,不覺眉頭微皺。
竟連脈象也時隱時現……這毒果然不簡單……
陣陣冰寒之氣沖襲各處要穴的痛楚越發劇烈,況風華臉上卻緩緩逸出笑意,似狂傲似不屑。
四周隱隱環繞著一股芬芳的香味,濃郁中卻帶著清寒。
況風華此刻已經明了先前火鵬異常的緣由,這個味道,確實有理由讓火鵬聞之即逃。沒想到這個毒倒幫了她一回……該說她是幸還是不幸呢?
只要熬過明日……到時,她就可以憑自身修為壓制毒性,再盡快去取解藥即可。
只是,郝靈靈似乎也認出那個味道了……先前她只說是手掌被刮傷,讓郝靈靈幫著包扎,郝靈靈還不知道她中毒的事。毒性發作越來越烈,再這樣下去,肯定是瞞不住的。況且以郝靈靈的性子,若是知道她中毒,定是不願獨自離開。但接下來的狀況,郝靈靈卻非得離開不可。
火鵬今日雖然受挫,但等它回到主人身邊,定會重振凶性,再度尋來。時至今日,那人才把火鵬放出,算是了了他的承諾,已是仁至義盡。明日是最後一日,他必定會全力以赴。生死凶險,盡在明日一會。
此番事態,郝靈靈若留下反而不妥。
她同葉曼青已經約好,有葉曼青在,郝靈靈的安全應是無虞。
況風華輕輕伸手扶開郝靈靈,悄無聲息地起身。她若是走了,郝靈靈尋她不到,自會去與葉曼青會合——
「況姐姐……你要去哪?」
況風華怔住,回頭,少女嬌小的身子隱在夜色中,只那白皙的臉龐在黑暗中分明。
「我去……去解手,你繼續睡吧。」
郝靈靈忽地輕笑道︰「沒想到況姐姐也會騙人呢!可惜不過關哦!」
「靈靈……」況風華無奈,「我有要事待辦,必須先走一步。」
「什麼事這麼急?明日到了中鴻城再辦不行嗎?」
「不行。」
「你——」
郝靈靈猛地起身,沖到況風華身邊,一把拽住她。況風華身體僵冷,本就沒什麼力氣,被郝靈靈這麼一扯頓時歪倒向一側。郝靈靈手忙腳亂地扶住她,更加埋怨︰「你看看你,這樣的身體還想到哪去?」
「我沒事……」
「沒事沒事,你到現在還要瞞我嗎?!」郝靈靈聲音大了起來,隱隱帶了哭腔,「明明中毒了也不說,非得這麼折騰嗎?什麼要事,送命的要事麼?」
倒還真給她說對了……
況風華撥了下頭發,右手撫上臉頰,聲音沉靜︰「靈靈,既然你已經知道我中了毒,那你應該也猜到我中的是哪種毒吧?」
「嗯……那個味道,清寒若梅,卻又濃郁似酒……《左丘•奇花志》里曾提到,昴州北部極谷之地有花名為寒汀,于大寒暴雪之時盛開,其香清冽,過月不散。我幼時曾聞過那個味道,所以認得。」郝靈靈略帶困惑,「只是,寒汀雖然有毒,但中毒者的癥狀卻是冷熱交替,為何你……」
「昴州之北有蛇名雪魄,通體銀白,嗜食寒汀。雪魄至陰至寒,中者全身冰寒僵硬,極易血冷窒息而亡。」
郝靈靈的手猛地一抖︰「原來是……況姐姐,你是怎麼中的毒?明明前些天還好好的!」
況風華微頓︰「這事,告訴你也好。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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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那道詭異的目光又轉了過來,葉曼青眉頭抽動,忍了又忍,才沒有直接轉頭揪人。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從清晨醒來到現在,齊楚就一直用一種詭異到令人發毛的眼神看她。她喝水時候他在看,她說話時他在看,連她走路他也在看……他丫的到底他要看到什麼時候啊?!別一副看到外星人的樣子啊!
葉曼青緊走幾步,跑到木懷彥身邊,剛出聲︰「木——」
「葉姑娘什麼事!」
木懷彥瞬間退開兩步,全身的毛像是要炸開般,那模樣像極了受驚的兔子。
葉曼青為自己的聯想囧了一下,再看木懷彥的緊張樣,越發無語。
木懷彥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反應過度,眼楮轉了兩下,不敢看葉曼青。
葉曼青扯出一個笑︰「那個……」
她的笑意在看到木懷彥條件反射般地縮了一下時頓時凝固了,偏偏這時還有人不識好歹,張狂地大笑起來。她氣怒地一個眼神橫掃過去︰「笑什麼笑!再笑看我不——」
「……把我煮了吃了?」齊楚睨笑著接道。
葉曼青正覺得莫名其妙,眼角余光卻瞥到木懷彥瞬間通紅的臉。
此時正是旭日初升的時刻,金紅的陽光覆在木懷彥的臉龐上,竟不知是陽光將他的臉染紅,還是他的臉襯得陽光嫣紅。習習清風吹動他的衣襟,柔細的發絲在他盤得整整齊齊的發髻側端飄飛,在朝陽中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芒。
這個樣子真的是……細女敕可口啊……
惹人厭的笑聲又響起,葉曼青暗自翻了個白眼,看向齊楚︰「你到底在笑什麼?」
「誒?我自笑我的,葉姑娘管那麼寬做什麼?」齊楚怪聲怪氣道,「難不成,你真能我把煮了吃了?」
又是這句話……葉曼青忍耐道︰「那你干嘛一直看著我?還有,‘煮了吃了’是什麼意思?」
「哈!怎麼別人看你你不說,偏指著我不放?至于‘煮了吃了’,我想那根木頭更清楚是什麼意思吧!哈哈哈……」
齊楚大笑著幾個縱躍,轉眼已出了十幾丈遠。
葉曼青望著那個輕靈的背影,有種想把他踩在地上再狠狠碾上幾腳的*。她轉身,溫柔的笑意泛起。
「木懷彥木公子,你是不是也想像他那樣用輕功跑快些?沒關系,你去吧,就讓我一個‘弱女子’慢慢走就好。反正,我只要順著這條山道一路走下去,也不至于迷路,放心吧!」
木懷彥臉上的紅潮退了大半︰「在下……在下沒有想跑,葉姑娘你、你莫生氣……」
「哦?那怎麼你們倆大早上的都一副看見洪水猛獸的樣?」
「啊……這個、這個……」
「莫不是我相貌丑陋、一夜毀容?」
「葉姑娘氣色正好。」
「那就是我心腸惡毒,相由心生!」
「……葉姑娘並未做過壞事,何來、何來惡毒之說?」
「難不成是我半夜起意,對你二人圖謀不軌?」
葉曼青說得順口,眼前的人頓時又成一張大紅臉。
「葉、葉姑娘,這等話……」
「嗯!我說笑的!」葉曼青斬釘截鐵道,「看來,是我昨天吃的兔肉太多,害你們餓肚子,是也不是?」
木懷彥瞠然︰「葉姑娘吃得甚少,怎會——」
「那好吧,‘煮了吃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曼青語氣一轉,木懷彥措不及防呆怔一下,眼光又開始飄來飄去就是不看她,剛恢復白皙的臉頰又隱隱透著紅意。
「……啊!齊楚走遠了!葉姑娘我們也快走吧!」
轉得真硬……不過,算了,反正她遲早都會問出來的!
「真的啊!快點快點,落後太多就難看了!」
「葉姑娘……路途不近,不用走這麼快……」
「說的也是哦,要不,咱們繼續來講講——」
「葉姑娘沒去過中鴻城吧?在下講點中鴻城的事來听听,如何?」
「木懷彥,我們那有句話,叫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
「哈哈,我當然不是說你了!快說說中鴻城吧!」
「是……中鴻城地處憑州東南、邕山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