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余名蒼狼騎快攻一展,狼撲戈掃,人狼配合出手,猶如在匈奴軍中卷出一道漩渦,漩渦邊緣鋒利如刀,于瞬息間快速絞殺著匈奴軍。還有那十幾頭已經失去騎士的蒼狼,沒有了騎士的約束,這些蒼狼天性中的惡獸凶暴完全釋放出來,短匕似的獠牙,刀刃般的利爪,一沖入匈奴軍中,那些戰馬就被驚得骨軟筋酥,不住打顫。有幾頭惡性大發的蒼狼在撲倒戰馬後,干脆張開血盆大口,在倒地的戰馬身上撕扯下大塊肉來,直接大口大口的吞吃起來,這更嚇得四周戰馬斗志全失,悲鳴驚嘶,整部先鋒軍登時亂作一團,十幾面青狼大旗被蒼狼蹬倒,旗幟上的狼頭眨眼就被族人的鮮血灑得鮮紅。
吐利渾雖急于求功,但無身先士卒的膽量,所以他由親衛團團護衛著,然後就像是個最吝嗇的守財奴,兩眼一眨不眨的點數著部下的傷亡數,看到才一個照面,就有三百余名匈奴軍被撲殺當場,吐利渾心頭滴血,他看得出來,這兩百余頭蒼狼騎已是強弩之末,可就算是支末路弩,還是給了他的匈奴軍一記重創,再打下去,匈奴軍的折損還會更大,而且他的目的也不是跟蒼狼騎陷入苦戰,所以他必須速戰速決。
「金鈴騎衛!」吐利渾深吸了一口氣,又在吐出這口濁氣的時候,向在他身邊護衛的三千部騎下令︰「全部壓上,圍攻!殺狼!」
三萬匈奴軍,已是他如今能拿出手的全部實力,而這三千金鈴騎衛,正是匈奴部最後的仗恃。
草原三部的男子因其游牧習性,成年後都擅騎射,所以每部男丁在游蕩草原時是牧人獵手,拉上戰場就是族軍,但除了尋常男丁外,每部都各有一支戰力超群的精銳做為部落的殺手 。
羌族有鐵鷹武士,突厥有雷虎,他匈奴部的精銳就是金鈴騎衛,每一名金鈴騎衛都是族中最雄武的勇士,每一人都配備最雄駿的戰馬,最鋒利的彎刀,最堅韌的強弓,一騎金鈴,足以單挑十名尋常族軍。
從前匈奴部全盛時期時,族中有四萬金鈴騎衛,每逢開戰,這支精銳都被老匈奴王派為前鋒,四萬騎衛在馬項金鈴的搖曳聲中飛騎殺入漢軍陣中,如奏響一曲追魂奪命的挽歌。
然而還是那句老話,待厲帝登基後,在軍王燹翮的帶領下,原本能令漢軍聞風色變的金鈴騎衛,反成最受漢軍歡迎的獵殺目標,不過短短幾年,四萬金鈴騎衛就被殺得斷了根。
此刻護衛在吐利渾身邊的三千金鈴騎衛,乃是他在這些年休養生息中好不容易攢下的本錢,若非為了這一場豪賭,他哪舍得下這本錢。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吐利渾狠狠瞪著大肆撲殺的蒼狼騎,又罵了一句︰「還真他娘的就是一群狼!」
「斬狼!」三千金鈴騎衛一起大吼催馬,這三千人的坐騎遠比尋常族軍雄駿,蒼狼雖然猙獰,金鈴騎衛的戰馬還能勉強听令向前,其余匈奴軍正被蒼狼騎的人狼撲殺打了個措手不及,有這一支生力軍殺入,聲勢立時大漲,三千金鈴騎衛一個沖鋒,已逼近了蒼狼騎。
草原人對蒼狼騎的恐怖早已領教,深知以一對一,無人能是這人狼組合的對手,但這恐怖又是他們無法退避的勁敵,所以三千金鈴騎衛在平日苦練刀馬時,特意排演過無數次和蒼狼騎的對戰,此時這三千人高舉雪亮彎刀,沖近後先團團圍住了這兩百余頭蒼狼騎,一經包圍,蒼狼騎便無法再于敵陣中任意沖殺,三千金鈴騎衛又迅速按平日演練,分成十人一隊,把蒼狼一頭頭分割包圍,以十人之力圍殺一頭蒼狼。
每一名金鈴騎衛都用雙腿夾緊坐騎月復勒,不使胯下戰馬因畏懼而後退,耳听得蒼狼的嘶吼一聲聲撲面而來,面對面目睹到蒼狼的凶狠,以及對這支凶獸騎軍深埋入骨髓的畏懼,刺激得這三千金鈴騎衛也一同在馬背上放開喉嚨,用如是瘋狂的吼叫來壓抑自己和胯下坐騎心底的驚懼,每十名金鈴騎衛圍住一頭蒼狼騎,他們沒有用任何花哨繁復的刀術和招式,只管掄起彎刀,發狠似的一通亂斬亂剁,十柄彎刀或當頭猛剁狼頭,或迎面直砍狼背騎士,每一刀都用足力氣,每一刀斬下,都是以命相換的搏殺。
好一場搏殺,不論是人是狼,都在惡戰中迸發出歇斯底里的凶性。
剛經歷了與禳天軍的火拼,蒼狼騎的數量和力氣都已銳減,被這三千金鈴騎衛以生力軍的氣勢圍住,漸漸處于劣勢,不時有騎士從狼背上跌墜,亦有蒼狼在圍攏後被亂刀斬殺。
「斬狼!」這就是金鈴騎衛預練多年,專以用來克制蒼狼騎的殺陣,只不過今夜之前,五千蒼狼騎的群起撲殺是任一支騎軍都無法比擬的龐大氣勢,而且今時的匈奴部著實潦倒,吐利渾這沒落大王窮到勒緊全族的褲腰帶,才湊出了這三千金鈴騎衛。
憑三千金鈴騎衛去對付五千蒼狼騎,吐利渾就算在喝個爛醉的時候也知道這不過是個醉時美夢,所以他讓金鈴騎衛練這斬狼陣,給自己圓個夢中夢外本來存的也是個最壞打算,萬一哪天蒼狼騎撲殺他的大營,能用這三千金鈴騎衛替他擋上一陣,容他這匈奴王能逃之夭夭。
沒想到今日形勢逆轉,蒼狼騎只剩下了兩百余頭,看到這些蒼狼被自己的三千金鈴騎衛團團圍住,吐利渾頓覺自己平日的白日做夢原來大有先見之明,樂得在馬背上哈哈大笑,只恨這圍殺蒼狼的一幕不能讓所有草原人看見,給自己這憋屈了十幾年的匈奴王長長臉面。
「殺!把這些狼崽子都給我殺干淨!剁碎他們!」吐利渾樂得手舞足蹈,每看到一頭蒼狼被亂刀剁倒,他口中都會發出一通狂笑,不過他的得意也只持續了一會兒,困獸猶斗,何況是這支在戰場上一世凶狠的蒼狼,每斬殺一頭蒼狼,都會讓金鈴騎衛付出數倍的代價,尤其是狂性發作的蒼狼,即使身中數刀,也要在瀕死時一躍而起,撲殺掉一名金鈴騎衛,綠瞳中的凶光才會在敵人的鮮血噴濺中漸漸熄滅。
惡戰激烈,已有大半蒼狼騎折于斬狼陣下,但金鈴騎衛也跟著賠上了七八百條性命,這樣的交換比刺痛了吐利渾的眼楮,他已經笑不出來了,看到命根子似的金鈴騎衛成片倒下,他肉痛得幾乎哽咽出來,明明他匈奴軍才是養精蓄銳的生力軍,明明這支蒼狼騎已是筋疲力盡的困獸,怎麼還能打出這種怎麼算怎麼不劃算的兵力交換?
吐利渾剛噎住的笑聲化為一陣咆哮︰「你們這是在干什麼?這是他娘的殺敵還是陪葬?平常的操演白練了?老子好吃好喝養著你們,不是要你們給這些該死的狼崽子陪葬的!」
金鈴騎衛有苦說不出,也只有親身與這些惡狼肉搏,才能體會到蒼狼騎名不虛傳的凶名,如果不是它們只剩下了兩百余頭,如果不是它們剛和禳天軍打得兩敗俱傷,這苦練多年的斬狼陣根本無用武之地,他們這三千人只怕也就是個送死的命。蒼狼的每一擊撲殺,都透著最嗜血的精準,金鈴騎衛也只有在同伴被撲倒時,才有機會亂刀斬下,可狼背騎士的狼戈橫掃,也有著絲毫不遜坐騎的狠辣,要致這一人一狼的配合于死地,金鈴騎衛真的是在以命換命。
听到吐利渾的斥罵,剩下的幾十名蒼狼騎忽然向吐利渾看了過去,狼眸凶戾,人瞳凶狠,幾十道凶惡的目光一齊投注,吐利渾的怒罵頓時一窒,隨即便看到,一名蒼狼騎士把狼牙戈向他遙遙指來,「天生狼!」
如是一聲喝令,幾頭蒼狼在刀光閃耀中引頸嘶嚎︰「嚎原野!」
剩余的幾十名蒼狼騎士奮力沖突,欲要在刀光的包圍下重新集結一處︰「我士驕!」
又有十幾名蒼狼騎在沖殺中為掩護袍澤而倒于亂刀下,但已有十幾名蒼狼騎聚攏成隊,狼背上的騎士蕩開長戈,左右橫掃,「展長戈!」
狼嚎聲愈發淒厲,這支精銳最後凝聚起的一股力量,突然破圍殺出,向吐利渾直沖過來。
已存至死方休之決意,那在臨死前,當要憑這殺賊先殺王的勇武,震敵軍一個肝膽皆裂。
末路蒼狼,就是要有這最凶狠的一口反噬。
「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吐利渾嚇的差點從馬背上一個跟頭栽下來,撥轉坐騎就往後退,嘴里一連聲的急叫︰「都給我上,攔住他們,一個都別放過來!」
匈奴軍哪敢讓這些惡獸靠近大王,急忙紛涌而上,擋在這十幾名蒼狼騎面前。
「長戈蕩處血淋灕!」狼牙戈橫蕩在敵軍中,激蕩起一蓬蓬血血,不過是十幾名蒼狼騎,竟向三萬匈奴軍發起了雄壯的沖鋒。
「長戰不休夸雄武!」其實已無需高歌,逆流而上,十幾騎直沖千軍萬馬的勇氣,正是對他們雄武的最好夸贊。
「有子同戰兮吾同生死」狼背上,一個接一個的騎士在傷重力竭後倒下,卻如歌聲般同生共死。
「路漫長兮汝魂慢慢歸」高歌一聲比一聲單薄,直到最後幾聲狼嚎,在蒼涼中為余音吟唱出一抹悲壯。
五千蒼狼騎,全軍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