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錯 第二章

作者 ︰ 暮成雪

懸崖上,有風,風過樹梢有聲。

其余的什麼聲響也沒了,只有兩個人很怪異的坐在那兒。

晏棲桐自吐了三個字後就又做了合嘴的蚌,而寶橋則是徹底的呆住了。她跟著小姐的時間也算長的,自七八歲就天天相處了。與小姐在一起,別的不說,只說認識的人,尤其是女人,各種各樣的都有,無論是身懷絕技也好,身世離奇也罷,倒獨獨沒有踫上過今天這樣的場景。

她說什麼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誰難道還會連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可能都不知道

可是這樣似乎就能解釋她這兩天奇怪的表現了。那天醒後她一下床還狠狠地摔了一跤,膝蓋也破了額頭也磕在了地上,真是說不出的狼狽。她還本以為是這女人見吃藥尋死不成又出奇招呢,看現在這樣子,怕是快走路也忘了怎麼走吧。

寶橋雙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晏棲桐。出于第一反應,其實她心里認為這個女人又在耍什麼花樣,可是又一轉念,她實在想不出來晏棲桐把自己說成什麼都不知道能有什麼好處。

寶橋一直不言語,只是瞪著晏棲桐。而後者則低下了眉眼,仿佛不敢抬頭去看身邊的環境。這樣僵持了片刻,晏棲桐毫無波瀾的表情終于讓寶橋動搖了。

要在數年間扮做他人,那是絕對需要忍性的,寶橋相信晏棲桐能忍下來,但那與榮華富貴家族興盛有關,那是動力。而寶橋在之前卻是看透了她的真面目,其實本性並不然。能在自己面前忍住這難捱的片刻,難道她會有比要做太子妃還需要忍耐的事情嗎

思前想後,寶橋嘆了口氣,她想小姐了,想雲吊磐,甚至想鳳城冰冷的眼神,只要讓她別再頭疼眼前這個該死的女人就好。

算了,這樣的麻煩還是丟給別人吧。

寶橋站了起來,驚得晏棲桐睜開了眼。寶橋腳尖擦過懸崖沿,踢開了一塊小碎石,小碎石毫無聲響的向外疾墜了下去。晏棲桐看起來連這也無法入目,臉色慘淡的更厲害了,手也撫在胸口有欲嘔的趨勢,頓時還真讓人有幾分憐憫之心。

「希望桑梓能幫你。」寶橋說完,把晏棲桐拉了起來,這女人頓做和了泥一般癱軟地倚著她,近看了連額頭的麻布都汗濕了,滲出一點淡淡的紅。

寶橋無語,只得從她裙邊撕下一條,蒙上了她的眼楮。

「不看了行吧,這樣沒什麼好怕的了。」

這話不說罷了,一說晏棲桐顫抖得更厲害了,寶橋怕她真要昏死在這崖邊,忙不再說話,一手扶住她,一邊探身下去勾起藏匿在崖沿下的繩索。這是膽大的人才能干的活兒,自然身手還要了得。她是不知道桑梓如何辦成的這絕壁險途,反正她帶著個人蕩下去的時候滿心是極為佩服桑梓的。

繩索的長度恰好只夠垂到通往藥園子的洞穴。這洞穴是天然形成的,一路曲曲折折,幸好只有一條路,最終向里漸而開闊。也不知這頭頂的天是否是另一個世間的天空,至少頭頂絕不會是深山老林。倒願這世間真有兩雙日月,各得如意。

桑梓的藥園子顧名思義種的都是藥。能開闢的土地都被利用了出來,像走在鄉間野路,兩旁都是寶橋不認識的花花草草。是的,有些大片的看起來艷麗的花朵,桑梓說那也是可以入藥的。而寶橋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它是藥而種,還是因為這藥開的花無比招搖而種。

當然,桑梓看起來清清淡淡的,並不像會有這種喜愛,而現在這園子的主人居然不伺花草,而是窩在牆邊的藤椅中睡得香甜。

進園子後晏棲桐蒙眼的布就被拿掉了,寶橋半拉半拖地把她帶進來,在看到桑梓小憩後便放輕了腳步,又轉頭對晏棲桐做噤聲的動作。

豈料桑梓睡得極淺,頭只微微轉了轉,眼楮就已經旋即睜開了。

哪想一睜眼,就看到寶橋身後那個如片殘葉般隨時會被風吹落的身影。

桑梓懶懶地坐了起來,收起雙腿蜷縮在藤椅中:「寶橋,你把她帶哪去了」

「本來是想看日落。」寶橋聳了聳肩,無不遺憾道,「可惜……」

「你太為難人家了,她一定不想看的。」桑梓微微笑道。而就在她的話音剛落時,晏棲桐已經痛苦地抱著頭萎滑下去,也幾乎是同時,寶橋低呼一聲反手抱住了她。

「我也沒干什麼過分的事啊,」寶橋委屈道,拖著人挪著步子,「哪料她尋死不成性子倒軟弱了下去。還有,」寶橋疑道,「你能配出令人失憶的藥了?」

桑梓輕輕皺了皺眉:「並沒有,我倒希望有,那定能賣個好價錢。」

「這就奇了。」寶橋將人拖到桑梓身邊,桑梓似乎特別眷戀這把藤椅,好半天才起了身,寶橋便把一直閉目咬牙處于半昏迷狀態的晏棲桐塞進藤椅里,「你不知道,我問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誰,她居然說不知道呢。」

「這樣啊。」桑梓沒有了藤椅,便倚在牆邊,側目看著晏棲桐。她自然是治過不少病人的,倒不曾想過自己擱在櫃子上的那些藥里還有令人失憶的藥性。不過看寶橋態度總是粗魯的,難說不是被她嚇得忘了自己是誰。

桑梓把這可能性一說,寶橋頓時傻了,回想自己還真沒少敲她腦袋,莫不是被自己連敲帶嚇給弄失憶了

「擱你手里,我看遲早有一天她會被你玩死的。」桑梓嘆了口氣,「正好她臉上的傷還要養著,我順便再瞧瞧她這失憶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家小姐身邊不能少人,你就先回去吧。」

這話正中寶橋下懷,她忙松了口氣,笑道:「那這樣是最好不過了。她就留在這你慢慢治,小姐只說別讓她死,倒並沒有別的囑咐。若是你弄出什麼新藥,也可讓她試試,反正一時半會兒她是走不掉的。你不是說那個晏流光顏容盡毀的藥也是你配的麼,她萬一實在不好,頂著這絕世的面容留道疤,倒不如讓她和她姐姐一樣,做個平凡人好了。」

寶橋難得說這大通的話,桑梓瞥見那似眼耳皆閉的晏棲桐睫羽輕顫,只是竭力自抑著,便心中暗笑,一抬頭果然寶橋對她眨了眨限,也笑得毫無聲息。

可惜寶橋是當真要走的,不然她還真想知道這晏棲桐究竟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還有她臉上的傷究竟能不能真的好全。

雖說是要走,桑梓還是要花些時間配置大量的藥丸由寶橋帶回去補充備用。而在等待的這幾天里,寶橋反正無事,就觀察起晏棲桐來。

那日晏棲桐被她抓到懸崖邊恐嚇了一頓後,就更安靜了。桑梓的藥園子雖大,遮風擋雨的屋子卻沒有幾間。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制藥房,還有一間書房。另外還搭了兩個棚子用來分藥曬藥兼做飯的。這里並沒有常客,她和晏棲桐來了後先是一起住在臥室里,都是木板搭的床,條件自然是艱苦的,不過她們不怕,只是晏棲桐這個千金之軀受了惡苦。可是桑梓身子極差,夜里常不能眠,極為寶貴的睡意常被晏棲桐突然發瘋而攪碎,寶橋只得給她換個地方,睡在了書房里。書房里確有許多書,都是桑梓多年的搜羅,以醫書為珍,還不乏其他各類書籍,只因一人居住,故用來消遣時日。

這晏棲桐吃藥尋死之前便住在這,從沒見她去翻閱書籍,整天都戚戚于自己臉上的傷勢,說到底她壓根不相信自己看起來都病蔫蔫的桑梓可以還她十分容貌。而尋死之後她便換了個人一般也不管臉上的傷了,只天天望著窗外發呆。更奇的是從懸崖回來後她就不知怎的對書房里的那些書籍感了興趣,沉浸其中倒真是不生事了。

看起來,好像真的忘了她自己是誰一樣。

寶橋越看越迷茫,她想了半天,終于記起一點小事,于是在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突然對桑梓道︰「今天接到飛鴿傳書,劉氏要來了。」

桑梓微愣,轉而接口道︰「哪個劉氏?」

晏棲桐正在專心地夾菜,半天沒听到動靜,才反應過來地抬起眼眸看了過去。果然,寶橋正一臉玩味地看著自己。

「你果然連你娘的姓氏也不記得了?還有,」寶橋抬了抬下巴,「你做什麼要開始用左手吃飯?」她明明記得晏棲桐是用右手吃飯的,還曾經在一怒之下用筷子擲過自己,端是沒了儀態風範。

左手夾菜本來就正夾得辛苦,晏棲桐也是竭力不動聲色,但想想也知道這寶橋的眼楮天天盯著自個兒。不過好在她有言在先︰「我忘了用哪只手了。」

寶橋只覺得好笑︰「別還真是,我听你說話都有時大舌頭,怕是怎麼說話也忘了吧。」她見晏棲桐一副確實的樣子,不由氣道,」我看你左手也不順,像是心指揮不動手,那便應該知道其實慣用的是右手吧。」看你怎麼辯!

晏棲桐掃了她一眼,把竹筷換了手,但卻真的更笨拙了。寶橋皺了皺眉,這能看得出,絕沒有刻意為之。寶橋心有不解,便去看桑梓,豈料桑梓卻是和顏悅色地用木勺舀了一勺湯到晏棲桐碗里,並道︰「沒有人規定該用如何說話,哪只手吃飯。別理她。」

寶橋咬了咬筷子,笑了笑,然後夾了塊兔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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