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暮凝撿了根樹枝當拐杖,撅嘴在林間走著,深一腳淺一腳,曲曲折折一路直往這鳳谷深處而去。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她踫見一塊扁圓大石,正好歇腳,于是坐了上去,看著自己的瘸腿,嘆了口氣,恨恨地道,「沒良心的混蛋!本姑娘本想好心開解開解你,卻沒想到一張熱臉貼了你的冷**!要不是在山崗上見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著實可憐,才想方設法要幫你圓了你媳婦的夢想,不然,你真以為本姑娘稀罕你麼?還想親我,我呸!我讓你親!我讓你親!」
她拿樹枝在地上一頓猛戳,等把大石周圍雪地上好不容易露出腦袋的小草給戳得稀爛,才舒了口氣,也不管到底是誰說要親的,只自個兒氣哼哼地道,「區區一個獨孤輕笑也敢瞧不起我虛暮凝,還偶爾打死一兩個化印高手?嘿!別笑死人了!!我看你是不把牛皮吹破不罷休的罷!!」她提起樹枝,指向來處,罵罵咧咧地道,「你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走路掉河里差點被淹死我尚且不說,都說你武功八年未曾精進半分,我看你如今頂破天也就是個印門中階的樣子,跟本姑娘提鞋都不配,居然還敢威脅說要殺我?嘿,想殺我……長這麼大,還真是頭一遭踫上。若是叫我姐姐或是幾位師伯听見了,我看你最後還能剩幾根好骨頭可以拿去喂狗的!賤骨頭,活該你廢材,活該你死……」她忽的住嘴,面色變了幾變,最後泄了口氣,臉上多了幾分郁悶,她本想說,「活該你死了爹媽又死了老婆……」可是一想到人家爹爹媽媽死了連個尸體也沒有,而未婚妻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據說是被燒得只剩一點骨頭渣子和幾件沒燒壞的首飾。淒慘如是,怎能不讓人心生憐憫,而若是再拿這件事情去擠兌別人,就是一向嘴上無情的她也覺得太有些傷人,因此說到半途便住了口。
她嘆了口氣,幽幽地道,「說起來他也真是可憐。听他在墳前自語,以前的性子定然不是如今這般的冰冷陰郁,相反該是爽朗豪氣,落落大方。然而,我來獨孤山莊半月有余,除了隨風,從來只听人說他不好,就從沒听人說過他半個好字。就連那人見人愛的小溶兒也說莊子里最可怕的就是這位輕笑哥哥,說是曾經有一次差點被他給掐死。」虛暮凝說著搖了搖頭,怕是心中也覺難以接受,可又不得不信,道,「這溶兒肯定不會說謊話來騙人,可那獨孤輕笑當真會有那般狠心麼?就算他真有那般狠心,可他去掐死溶兒又能有什麼好處?難道,那小溶兒還能是殺了他父母妻子的凶手不成……」
想到這里,虛暮凝自覺可笑,無奈嘆息道,「想不通,完全想不通。照理來說,那老家伙怎麼說也是太上魔門的總政,位高權重,難道這麼些年都沒能查到半絲線索?還是說,查到了但自覺惹不起,所以沒敢動手?」平躺在大石上,虛暮凝猛地坐起身來,恍然道,「是了,人都說獨孤輕笑和那老家伙關系不好,多少年了,好似仇人一般,老死不相往來。而這一切都是從八年前開始的,所以說那獨孤輕笑其實也知道凶手是誰,但那老家伙有所顧忌,不敢為自己的大兒子報仇,所以自己的大孫子也就恨上了這個爺爺,而這老家伙對自己已然成為廢材的大孫子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所以干脆就眼不見心不煩,如此一來,這獨孤山莊的詭異氣氛也就說得通了。」
虛暮凝自覺想通,心下大悅,嘿嘿笑道,「連獨孤破都惹不起的人,我知道凶手是誰了,這魔道果然是暗流洶涌,危機四伏,難怪媽媽離家近二十年也不曾想過要回來看看,不過,我喜歡!」她狡黠一笑,可接著又變了疑惑,道,「不對啊,這跟那溶兒又有什麼關系……」
虛暮凝重新躺下,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望著星空,她突然「咦」了一聲,道,「怪了,小白怎麼還不下來接我?」坐起身來,拄著樹枝轉了兩圈,望星空找了找,卻沒見著小白的身影也沒听見它的叫聲。
「難道被那群惡狼給纏住了?」
虛暮凝把兩根指尖含在嘴里,正要吹出一聲指哨,卻又霍地轉頭,對著身後三丈遠的一株大樹清喝一聲,「誰!」
喝聲的瞬間,手中樹枝已化作一道電光直插入樹干之中,那樹後發出一聲淒厲慘叫,就像鬼哭一般的聲音,極其刺耳,听得虛暮凝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心道,「什麼鬼東西!」
她展開滑絲劍,緩步走近那棵大樹,隱隱聞到一股怪味,似香似臭,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只覺著心底一陣惡心。情知有異,她屏住呼吸,劍指樹干,繞樹而過,只見樹干後面有兩股煙霧騰起,一赤一藍,好像著火一般,而自己那根樹枝就透過樹干,扎在了兩張丑陋的鬼臉上。
虛暮凝乍見此景嚇了一跳,再仔細看去,原來這兩張鬼臉不過是從樹干上長出的一株怪花,花生兩朵,一腥赤一幽藍,朵面如鬼臉,也不知是何原故,兩張鬼臉重疊起來,被自己射出的那根樹枝給扎作了一串,而那兩色煙霧就從這兩張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了的鬼臉嘴里吐出,看模樣當真是丑陋到令人作嘔。
虛暮凝皺眉道,「這是什麼東西,難道也是靈獸?」她拿劍想要去挑撥那兩朵花,看看是否是個活物,可她劍尖剛要觸到那鬼臉怪花,卻听兩張鬼臉突然淒厲大叫,一如先才,極其駭人。
虛暮凝當即抽了口冷氣,就在這時,那鬼臉怪花吐出的一赤一藍兩股煙霧混在一起,變成了詭異的紫色,虛暮凝抽氣間不慎吸入這紫色煙霧,即刻便覺眼前一黑,倒地昏迷。而她手上的滑絲劍也重新變成了絲帛飄在地上。
樹上那兩張鬼臉同時大笑,面對不省人事的虛暮凝,聲音有如夜梟,它們身睫從樹干中拔出,竟然在睫根處伸出五根如爪根須,抓在樹干上,游走自如,而原本扎著它們的樹枝卻隨著它們鬼臉下移,好似一場虛幻一般,樹枝還在那里,鬼臉卻完好分離,根本沒有傷到它們分毫。
隨著它們向下移動,整株大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干癟扭曲,就好像被人擰著脖子打了個結一般,形態可怖。此刻鬼臉怪花下到地上,口中也不再有煙霧噴出,怪笑著來到虛暮凝身邊,一根爪須抬起,剛要往虛暮凝白皙的脖子上扎去,卻見數道冰晶白光倏忽閃過,而後便見虛暮凝的身子不可思議的憑空消失,就好似一開始便不存在一般。鬼臉怪花不由一愣,兩張鬼臉均是愕然相望,而後收回爪須,四下張望不敢妄動,嘴里煙霧卻又隱隱飄了起來。
然而那煙霧離口不過寸許來高,便听空中傳來一聲暴喝,道,「收!」
鬼臉怪花兩張鬼臉一驚,剛要掙扎便見身周空間一黯,而後那干癟扭曲大樹前,獨孤輕笑眼中青光閃爍,一口灼氣緩緩吐出。看著手中一粒冰丸,里面縮小的鬼臉怪花神情呆滯,口中噴吐煙霧也一同凝固在嘴邊,仿佛它身周空間被禁錮在了這小小一粒冰丸之中,當真是匪夷所思。
「五毒鬼草……」獨孤輕笑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虛暮凝,他眉頭微微一皺,冷笑道,「你運氣果然很好,若是遇上一株成熟的五毒鬼草,赤、藍、青、白、黃五朵鬼臉五毒相生,結成幻死迷離,你就是屏住呼吸也無用,哪怕是沾上一點半點,你此刻也已經是個死人了,哼!」
他收好封有五毒鬼草的冰丸,背起虛暮凝,望向鳳谷深處目露寒光道,「八年了……上次僥幸逃得一命,你卻讓我生不如死。而今,我便是送死來的,至于你收不收的下,就全憑天意罷。」
他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腦袋,冷哼一聲,邁步向鳳谷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