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樹枝在火堆里劈啪作響,火焰把虛暮凝的臉映得緋紅,好像喝了醇酒,泛些紅光。見她側臥熟睡卻唇角帶笑,應是做了什麼好夢。
獨孤輕笑添一截樹枝到那柴火堆里,面無表情,只呆呆望著火焰,眼里火苗躍動,好似正在想著什麼事情有些出神。
「嗷嗚——」
洞外傳來一聲狼嘯,獨孤輕笑眉頭輕微一皺,卻置若罔聞,只是手上機械性地添著柴火,望著火堆繼續出神。
「嗷嗚——嗷嗚——」
「嗷嗚——嗚——」
「嗷嗚——」
洞外狼嘯此起彼伏,一聲緊過一聲,听得出似乎是發現了什麼獵物,正在召集群狼,準備共同捕獵。
「吼——吼——!」
「嗷嗚——」
「嘎!嘎!」
「哞——」
「吼——!」
听這嘈雜的叫聲,外邊似有不少猛獸,也不知是在與狼群作對還是在回應狼群。
「咚咚咚咚咚……」
一陣異常沉重的蹄聲由遠及近,速度既快且急,隱隱還能听出一些狂躁。而後又有數陣雜亂的腳步聲匯聚過來,群獸的叫聲愈來愈近,大地似乎都在這群猛獸的腳下瑟瑟發抖。
在這不大的洞穴里甚至都有塵土給震落下來。「轟!」突然一聲巨響,火堆隨著大地一顫,邊上一根樹枝被震下火堆,滾在了虛暮凝的臉前獨自燃燒。因為離得近了,她額前一縷秀發都因為烘烤而變得焦黃彎曲,不久,因為灼熱,她的柳眉也漸漸皺起。
又是一聲轟響,獨孤輕笑終于回過神來,盯著洞外,一聲沖天的咆哮響徹山谷,而後便是一陣地動山搖,伴隨著不甘的怒吼,再次震起一聲巨響。
「嗯……」
虛暮凝申吟一聲,逐漸睜眼,眸子里還有些迷離,突然看清眼前咫尺的柴火,仿佛馬上就會點燃自己的睫毛,她身子驚嚇往後一縮,不想後腦勺撞在岩壁上,正要痛呼,卻被人往嘴里塞了什麼東西,立時聲音便被堵在了喉嚨里,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她驚慌失措,雙手在面前一通亂抓,而後便听到獨孤輕笑一貫的冷淡語氣道,「不想死就閉嘴。」
虛暮凝一愣,一雙妙目大睜,這才看清楚面前坐著的是誰。獨孤輕笑見她不再掙扎,便收回了手。虛暮凝坐起來上下打量他一番,面上微有驚訝,剛要問些什麼,可嘴上一動便想了起來,自己嘴里還被塞了東西,目光一垂,竟是一根香噴噴的烤雞腿。她眼楮一亮,心中喜悅,趕緊便要取出來大快朵頤,可剎那之間又起了遲疑,懷疑地看了獨孤輕笑一眼,見他兀自拿著樹枝挑撥火堆,沒有理自己。不知為何,她暗暗松了口氣,取下雞腿,拿舌頭舌忝了一口,好似在驗證有沒有毒,可這一舌忝之下,月復中饞蟲饑叫,涎如泉涌,就算有毒也管不了那許多了,抱著雞腿猛啃一頓,片刻之間,把一根雞腿剮得連一根肉絲兒也不剩,舌忝舌忝手指,正要問話,就听獨孤輕笑面無表情地道,「沒有了。」
虛暮凝一愣,獨孤輕笑道,「其余的我都吃了。」
虛暮凝道,「你……」
「嗷嗚——」
狼群齊嘯,好似喝彩一般,而那不甘的怒吼此刻已經變成了奄奄一息的哀鳴,好似求饒。
獨孤輕笑低聲道,「不要說話,被它們發現了,你我死無全尸。」
虛暮凝撅起小嘴,低聲道,「人家才不是問你要吃的……」
洞外吵鬧一陣,不久便安靜了些,可那群獸似乎並沒有離開,偶爾听到幾聲低鳴,竟給人一種乖巧的感覺,甚至會令人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一頭一頭膀大腰圓的凶狠猛獸圍圈而坐,捧著一個小小茶杯喝茶賞雪的和諧場景,簡直是莫名其妙。
虛暮凝心中疑惑,不知外面是怎麼回事,可望著獨孤輕笑,她心中疑惑更甚。
「你身上的傷……」
「無礙。」
「被狗咬的?」
「……狼。」
「狼?雪狼?」
「……嗯。」
「是在雪崖上的那群?」
「不知道。」
「……說起來,小白之後都沒來找我,難道,它被那群雪狼給吃了?」
「可能罷。」
「那,那可不行,我要給它報仇!」
「……」
「……你跟我一起去!」
「不去。」
「為什麼!」
「不想死。」
「你……膽小鬼,你就這麼怕死?」
「怕。」
「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頂天立地,光明磊落。你堂堂七尺虎軀,難道還懼了那幾只小狼崽子?」
虛暮凝叉腰俯視獨孤輕笑,隔著火堆,她一雙眼楮炯炯有神,一臉不容置疑,獨孤輕笑只望著火堆道,「我懼,你不懼,你去,我不去。」
「你……」虛暮凝一**坐下道,「誰說我不懼了,我只是個弱女子,又不是個大男人……」
獨孤輕笑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坐了一會兒,透過火光,虛暮凝眼楮往獨孤輕笑那里瞟去,見他鞋上滿是泥污血漬不見原貌,腿上褲腳也不成形狀,破爛縫隙中隱約可以看到齒痕遍布,傷口已經結痂,應當是傷了有些時候了。而再往上看兩個膝蓋也都磕破,大腿上也有些抓痕,月復部更是被一圈布條纏住,這布條當初兩人分開時可是沒有,虛暮凝猜測,那里面只怕也是傷口,還是重傷。再往上看,右前胸衣襟破爛,黑乎乎一塊,邊緣卻是暗紅,想來應當是血液和汗液混合,之後又沾了些別的東西,時間一長便成了黑色,隱隱透出些紅。而在他左手臂膀上也被破布纏了,滲出不少血,只怕這傷勢也是不輕。
獨孤輕笑忽然轉過身子,在身後取了些干柴,虛暮凝心中一顫,有些愣住,她注意到獨孤輕笑背後衣衫完好,竟沒有半點血污,而再看自己身上,只有些細微刮痕,根本談不上什麼傷勢。
不知怎麼,虛暮凝突覺心跳漏了一拍,一股熱流涌上心頭,把頭擱在膝蓋上,望著火堆有些發呆,她低聲問道,「我……我睡了幾天?」
獨孤輕笑添了些柴火,道,「三天。」
虛暮凝道,「三天……是那鬼臉怪花麼?」
獨孤輕笑道,「是的。」
虛暮凝道,「……我明明看見它被我扎死了。」
獨孤輕笑道,「五毒鬼草,煙霧有毒,其毒致幻,你看到的是幻覺。」
虛暮凝抬頭道,「五毒鬼草?」
獨孤輕笑,「嗯。」
虛暮凝又埋下頭,道,「是你幫我解的毒?」
獨孤輕笑道,「不是。」
虛暮凝道,「嗯?」
獨孤輕笑道,「五毒鬼草未成熟之前,它的毒煙只能令人產生幻覺進而使人失去意識,你遇見的不過是一株未成熟的五毒鬼草,毒性一過,自己醒來便即無事。」
虛暮凝道,「哦……那若是成熟的五毒鬼草會怎樣?」
獨孤輕笑道,「那你就死了。」
虛暮凝道,「啊?不是只能致幻麼?」
獨孤輕笑不答,問道,「你睡了三天,可是做了個好夢?」
虛暮凝不解道,「你……你怎麼知道?」她既不解獨孤輕笑為何要岔開話題,也不解他為何會知道自己確實做了個好夢。
獨孤輕笑道,「若有可能,你願意一直生活在那夢里面麼?」
虛暮凝想了想,道,「願意,美夢總是好過現實。可再美的夢,注定是要醒的。」
獨孤輕笑搖頭道,「若是遇上成熟的五毒鬼草,你可以不醒,直到死去。」
虛暮凝張了張嘴,幽幽地道,「一夢至死,不疼不苦,該是不壞。」
她抱起膝蓋,盯著火堆,有些出神。
獨孤輕笑把一根長枝掰成兩截扔進火里,似乎是同意道,「該是不壞。很多人想這般去死,也沒那個福分。」
他拿樹枝撥弄火堆,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