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聲音,眾人心中立時涌現出一股濃郁的哀慟。
悲愁蕭索,如冷寂空山之中掛著的一鉤殘月,哀傷縹緲,若淒清晦水之中蘊著的一裊煙波,其聲幽咽,如泣如訴,顫人心動,引人哀思。
這種感覺來的極快,也極濃烈,從心底深處涌現,于剎那之間便淹沒了眾人。
手捂胸口,包括虛夢影,場中所有人均是潸然淚下,面上盡顯悵然哀色,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令人極度傷心的事情,一時之間竟連答話的力氣也沒有。
哀慟至深,往往使人無力。
虛夢影此刻,需要扶住牆壁才能夠勉強站住,她心中又是哀傷,又是驚駭,暗道,「究竟是哪般人物竟有如此神通,一個照面都不打,僅僅是一句話便令自己這一眾,在江湖上可以橫著來走的人,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可怕,當真是可怕!」
忽然,有腳步聲從洞穴的深處傳來,眾人望去,只見兩個灰衣灰發,眼神空洞,茫然有如木偶一般的男子出現在眼前。
那幽幽的聲音又道,「跟著他們過來,不要想逃跑。否則,你們會死的很慘……」
話音飄忽,直至落盡,眾人心中頓覺一松,好似突然從一汪極深的潭水里,冒出了頭來,可以大口地呼吸。氣力有所回轉,但那心中涌動的哀思,恐怕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才能夠平復下來。
抹去眼下淚水,虛夢影重新站立,隔著一層薄薄的月紗,能夠見到,虛暮凝蹲在地上不住地抽泣,淚水如下豆子一般灑落,一臉的悲傷哀痛,虛夢影輕喊了一聲,道,「暮凝。」
虛暮凝抬頭,只見梨花帶雨,飛撲進虛夢影的懷中,哭著喊道,「姐姐……我……我好難過……嗚嗚……」
虛夢影輕輕抱住了她,柔聲安慰道,「好了,不哭了,有姐姐在這里,沒有人敢欺負你。」
「嗯!」虛暮凝點了點頭,可又說道,「可是……可是……」
她欲言又止,想起剛才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只覺得一顆心痛如刀絞,她雙手把虛夢影抱得更緊,仿佛不這樣做,虛夢影便會隨時離她而去一般。
風流子等人已經恢復了過來,此刻正一臉戒備,對那灰衣灰發的兩人,提劍相立,面上卻難掩一絲駭然神色,不是對這兩人,而是對那幕後傳話的人,他們從來也沒有見過,甚至連听也沒有听過,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可怕的人物,如此可怕的手段。
獨孤輕笑伏在地上,大口喘息,先才那聲音,令他回想起了八年前自己所經歷的人生中最慘痛的回憶。
他眼中淚水抑制不住的流下,事情即便過去了八年,那種心痛的感覺,不但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化,反而在他的心中埋得更深,變得更沉,一旦挖將出來,就好像要把他的心也連根拔起似的,令人痛不欲生。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提了起來,破陣子道,「還好罷。」
獨孤輕笑抹去眼淚,有些驚訝,他點頭道,「還好。」
能夠感受到,破陣子的手掌傳來一股暖流,直達自己的四肢百骸,在彌補自己體力的不足,他又加了一句,道,「多謝。」
破陣子不語,仍舊把手搭在他的肩頭,持續不斷地輸入內力,想讓獨孤輕笑恢復得更快一些。因為馬上將要面對的人物,是個絕對可怕的存在,他不想獨孤輕笑成為一個累贅,拖累自己等人,所以這才會主動去幫他。否則的話,獨孤輕笑的死活,他是鐵定不管的。
獨孤輕笑只見眾人都是一臉嚴肅,盯著那灰衣灰發的兩人,這兩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可是,獨孤輕笑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得震驚,驚喜,還有不可思議。
「敬花瑤?!容成季玉?!你們……你們都還活著?!」
他喊出了兩個名字,是對那灰衣灰發的兩個人喊的,然而,對方顯然沒有听見,既沒有吭聲,也沒有理會。
「你們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難道,你們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獨孤輕笑啊!」
獨孤輕笑正要提步上前,卻被破陣子一手按住,令他腳下動不了半分,破陣子道,「你認識他們?」
獨孤輕笑道,「認識,我當然認識。八年前,我便是同他們一起來到這里的,只不過最後,只我一個人僥幸逃了出去,而他們……我本以為,他們已經死了!想不到……」
風流子忽然道,「他們確實已經死了。」
獨孤輕笑詫異道,「啊?怎麼會,他們這明明不是還活的好好的麼?」
能走能動的,自然是活的,這是常理。然而風流子卻搖頭道,「可是他們的心,已經死了!」
獨孤輕笑一愣,似乎並不太理解,風流子繼續道,「你看仔細一些,這兩個人,眼神空洞,明顯心神已因為某種緣故而被抽空,枯竭,他們此刻,不過是兩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而已,除了能走能動,根本與死人無異。不信,你再叫他們的名字,他們絕不可能答應你。」
獨孤輕笑不信,世上怎會有如此詭異的事情,他抱著一絲希冀,嘗試著喊道,「敬花瑤,容成季玉,你們當真听不見我說話了嗎?我是獨孤輕笑啊,難道,你們都不認識我了嗎?敬花瑤,容成季玉……」
紅娘子的眼楮,在灰衣灰發的兩人身上來回掃過,而後緩緩嘆了口氣,道,「他們還有心跳,跳得極緩,但是,他們確實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副人的軀殼,沒有了人的感情,就算是認得你,他們也不會理你,所以你再怎麼叫喚,也只是徒勞而已。」
她與風流子的說法略有不同,但意思卻是相同,那便是這兩個人,都已不再是獨孤輕笑曾經認識的那個兩人了,他們此刻或許還活著,但也如死了一樣,總之,已經不再是兩個完整的人了。
獨孤輕笑心中難受,他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八年前,魔君命他與敬花瑤、容成季玉一同來此,查探鳳谷靈獸的來源。而他們三人均是當時魔道上,年輕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以不到區區二十之齡便達到印門頂階,化印境界可謂是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人們以為魔君的這一命令,僅僅只是一個讓魔道年輕一輩走向權力核心必經的過程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三名年輕俊杰,天之驕子,竟在這鳳谷之地,兩死一傷!強烈的反差令人感到詫異,然而,同一時間發生的另外一件事情,卻更加令人感到震驚,震驚到幾乎令人忘了,原來這三個人里,還有一個幸還者。
就在獨孤輕笑進來鳳谷的時候,不僅在魔道之中,即便是在江湖之上,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獨孤眷侶,獨孤極和獨孤玉竟死在了一場對靈獸並不如何重要的廝殺當中,據說當時在場的,還有他們的準兒媳婦,瞿菀。
經過獨孤氏的族長,獨孤破親自鑒別,三人均是死于靈火焚身,而能夠活生生燒死獨孤眷侶這等厲害人物的靈火,恐怕便只有那八清靈族之中,麒麟一族的靈火焚心了。
本以為,一場魔道與靈族之間的大戰將會不可避免地到來,然而,令人驚訝的卻是,死了長子、長媳以及未來準長孫媳婦的獨孤破,面對八清靈族竟然選擇了隱忍,選擇了退避。而對于被人忽視的,從鳳谷重傷歸來的長孫,他更是見過一面之後,便不理不睬,視同無此一人。
于是,才月兌險境,又突聞噩耗的獨孤輕笑,就在傷重不愈的情況下,在無人理睬的情況下,昏死了七天。自此以後,再無人見他踏出莊門一步,江湖之上,魔道之中,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而不為人知的是,獨孤輕笑一直還活著,只不過,活的已不像是一個人,倒像是一個鬼。
直到他再次來到鳳谷,和虛暮凝一起,他才逐漸變回了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心有靈魂的人。
虛暮凝道,「好殘忍的手段。姐姐,你知道有什麼方法,能把人變成這個樣子嗎?」
虛夢影搖頭,道,「不知,等見了那位隱世的高人,問一問,或許也就知道了。」
聞言,眾人心中一跳,紅娘子道,「仙子,我們當真要跟著進去嗎?」
風流子等人都望著她,對于那暗中傳話的人,他們心中都存著一份極深的忌憚,若真是依照那人所言跟著進去,恐怕自己這一行,都將是凶多吉少。
虛夢影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道,「進去……我們逃不了。」
眾人聞言,沉默不語,確實,他們逃不了。
面對僅僅是一句話便令自己等人無力站立,傷心欲死的人物,想要逃跑,那豈非便是找死?
破陣子率先邁開了腳步,與獨孤輕笑並肩走了過去。而後是風流子和紅娘子,再之後才是虛夢影和虛暮凝。
虛夢影握著虛暮凝的手,問道,「怕嗎?」
虛暮凝搖搖頭,笑道,「不怕,有姐姐在,我什麼也不怕!」
虛夢影一笑,點頭不語。
可他們即將要面對的,究竟是怎樣可怕的一個人呢?
……預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