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雞下凡 第6回 想讀書委曲求全 听父教...

作者 ︰ 顏公上

彭玉龍想到自己是民兵連長,今天的任務就是要批倒、批臭這兩個人,若被這兩個人答的問題難住,今天這個批斗大會怎麼開得下去?今後在人面前怎麼說得起話?他想到這里,突然問道︰「你解放前請過長工沒有?」

顏品文答︰「請過。」

彭玉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面向人群,吼叫道︰「顏品文頑固不化,不向人民低頭認罪,對黨不滿,對社會主義不滿,對人民不滿,對這樣的階級敵人,我們要毫不留情地把他批倒、批臭,對他實行無產階級專政。」他情緒高漲,斗志倍增,握緊拳頭,舉起右手帶頭高呼︰「打倒富農分子顏品文。」

因是初秋,他穿著的一件土布衣服已很破舊,在他舉手時,右邊腰圍處裂開了一條縫。男、女社員見怪不驚,人人都穿著一樣破爛的粗布衣,只是補與不補,補得好與不好的區別。這對同樣窮苦的農民來說,不存在好不好笑的問題,而且現在是以階級斗爭為綱,穿衣吃飯是小事,提倡光著身子干革命才是大事。

彭玉龍喊了口號後,只有張學明,李安元和幾十個年青人附和,響應者廖廖無幾,相當冷場。此時,站在公上後面的人,大約有五十歲,向站在左、右的人說︰「解放前,鄉里鄉親都說顏品文是大善人,現在卻把人家當成惡人來斗,真搞不懂在搞啥子?」

周圍的人听他這麼一說,都有同感,附和著說︰「就是,就是,球莫名堂。」

公上抬頭用很感激的目光看著他。這位大叔不解風情,也不知道他是顏品文的兒子,對著他吼道︰「看啥子看?老子說了,你不服氣就去告老子。」

公上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楮,仍然看著他,不停地搖頭,表示他沒有那個意思。

此時,遠處傳來了幾聲汽車的喇叭聲,人們紛紛轉過頭,小學生都跑到了公路邊上,等著看汽車。臨公路邊的住家戶,每天都能看見幾遍汽車,離公路遠的住家戶,就很少或沒有見過汽車。所以人們听到汽車的聲音,都很好奇,蜂擁著站在公路兩邊看稀奇。顏品文乘機抬了一下頭,伸了一下腰,松動了一下筋骨。唐淑君看了顏品文一眼,顏品文示意她趕緊抓住機會活動一下。唐淑君會意,低著頭觀察了一下人群,見人人都背面看熱鬧去了,她也慢慢地抬了一下頭,伸了一下腰。

汽車從一里外的轉彎處露了出來,人們驚呼︰「是解放牌汽車。」

「是宣傳車。」

「啊!還是兩輛。」

……

人們在好奇中爭先發表自己先見之明,都想顯示一下自己的見識。

汽車從西向東緩緩而來,汽車前面的保險杠上掛著一塊長兩米,寬一米的木牌,木牌上寫著「文化大革命宣傳車」八個大紅字。車頂上立著一張用像框裝上的**像,車箱兩邊都貼了標語。每輛車箱前面和兩邊站著二十多個人,每個人胸前都戴了一枚直徑約兩寸圓的**像章,左手腕上戴了一個寬約四寸,用紅紗布做的袖章,袖章上有**寫的「紅衛兵」字體的三個朱黃色印刷字。車上的人顯得十分神氣,司機見公路兩邊都是人,故意放慢速度,還故意按了幾下喇叭,以便更加引起人們的注意。車上的人得意洋洋,居高臨下地看著好奇的人群,有的還學著**的樣子,向人群揮舞著右手。

第二輛車駛到人群中時,車上的人見顏品文、唐淑君掛著牌牌站在學校壩子里的高板凳上,也感到好奇怪。張學明笑著臉看他們,顯示自己是這里的頭兒。車上的人沒有把他當回事,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在車上說道︰「這些‘農豁皮’也搞文化大革命,也在開批斗大會,真好笑。」

「農豁皮」是城里人對農民最傷心的挖苦,意思是指農民就像樹木被鋸成材後,剩下的,無用的,只有用來燒火的殘料,本地人都稱「豁皮」。

車上另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小伙子在車上對著人群喊叫︰「豁皮,豁皮,農豁皮」,喊完便朝人群里吐了一口口水。口水吐在一個約四十多歲的農民身上。這個農民沒有發火,也沒有擦身上的口水,看著車上的人笑著說︰「狗日的城里面的人好壞呀,罵我們是‘農豁皮’,還吐我的口水。」

汽車過後,一個近二十歲的小伙子方才反應過來受了侮辱,抓起地上的小石頭向最後那輛汽車砸去,但飛石的速度遠不及汽車跑得快,落在學校操場下面的紅苕土里,打爛了一窩紅苕藤。

看完熱鬧後,人們紛紛轉過頭來站回原來的位置,看見顏品文、唐淑君仍然低著頭老老實實地站在長條凳上,兩人後面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高的那個用右手將顏品文背上背著的稻草人的尾巴牽到唐淑君的**上,這一人間罕見的人格侮辱,顏品文和唐淑君既不敢怒又不敢言,臉色由黃變白,由白變青。小孩的行為沒有人阻止,場地上的婦女低著頭,男人則哄堂大笑。張學明、彭玉龍也跟著大笑,而且比其他人笑得更開心。

時至晌午,彭玉龍又帶頭呼口號,唱革命歌曲,最後由張學明領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宣布批斗大會結束,人們掙到了工分,興高采烈地回家煮紅苕湯吃了。

赤龍和蛇魔乘勢吸取文化大革命亡靈的靈氣,以增魔力。

人眾離時,張文興,顏碧琴、顏定安、公上忙到顏品文身邊,想去扶他下來。顏品文示意張文興和顏碧琴先去扶唐淑君。兩人下地後,顏碧琴扶著顏品文走,臉上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顏碧琴的出現,受赤龍魔性支配,張學明眼楮一亮,盡管看不清顏碧琴掩面的容貌,卻也可清楚的看見她嬌小玲瓏的身軀萬分誘人可愛,只覺得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安靜、純明、柔美的氣氛之中,兩邊臉頰連同後面修長白皙的脖頸也嫣紅透白得煞是好看,他目不轉晴地盯著顏碧琴扶著顏品文離開操場,心里作好了如意盤算。

一場聲勢浩大、毫無目的的批斗大會就此結束。

顏碧琴扶著顏品文到了公路上,顏品文推開顏碧琴的手說︰「你們回去吧。」

張文興、顏碧琴的家就在村小背面的不遠處,站在公路上都能看到。張文興本想叫顏品文到他家去吃午飯,見顏品文心情不好,只好說道︰「大爺,想開些,斗就斗嘛,看他們要斗個啥子名堂出來?你要自己保重,別把這些事放在心上就行了。」

顏品文揮了揮右手說︰「曉得了,你們快回去。」說完便自個兒朝回去的路上走。張文興、顏碧琴目送了顏品文一程,也回身走了。

顏定安陪同顏品文走了一段路,不知說什麼,感到很不自在。顏品文也煩他跟在一起,習慣性地罵道︰「你快滾,少在一路煩我。」

顏定安如釋重負,疾步朝前走。公上肩膀上扛著稻草人慢慢地陪著顏品文回家。

一九七年上學期末,六年級進行了小學畢業考試,公上、李平學、袁清清三人語文、數學成績考試都得了雙百分,暑假成績公布後,若按成績錄取,公上初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赤龍雖在大西洋龍宮養尊處優,但因西方正神的法力,他一時無從著手,顯得心煩意亂。公上的成長令他耿耿于懷,寑食難安,又感知公上學業好,馬上要上初中。若公上了書,再加上他本來就具有天功,想到此,赤龍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思來想去,決不能讓公上再書。立即感知蛇魔訓道︰「我叫你設法弄死公上,你不僅沒辦到,反而讓公上書成績好,馬上還要上初中了。公上有天功,若讓他繼續書,他的天功更高,到時你我合力都不是他的對手,現在無論如何,你都要設法陰止他上初中,听清楚了嗎?」

蛇魔在富士山洞天福地蛇魔洞外休閑覽勝,對赤龍的訓斥感到極不舒服,也極為不滿,但他強忍怒氣,回應道︰「魔兄,並非我未盡力,而是公上有天神相助。你是知道的,憑我這點道行,豈能與天神對抗。至于公上初中的事,我會設法阻止,你放心吧?」

赤龍嘆息道︰「魔弟,你一定要重視,一定要設法阻止公上書,否則後患無窮。」

蛇魔免強應道︰「魔兄放心,我立即就辦。」

蛇魔回應畢,結朿休假,立即著法到了天府之國,一見文化大革命運動仍風起雲涌,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他深知個中玄機,知道公上不成書了,內心一喜,這伐人之功算在看自己頭上,何不令赤龍喜上眉俏。

暑假期間,公上十三歲了,顏品文天天安排他撿狗屎,扯豬草。八月二十日下午,公上睡了午覺起來,拿著鐮刀,背著背筐,到了李平學家後面的白鳳坡坡上去扯豬草。太陽又大又熱,頭上的汗水一顆一顆的冒出來,他用衣袖擦,擦了又冒,冒了又擦,汗水還是流個不停。他被熱得受不了,加上紅苕土里長的野豬草不多,他索性偷懶,下坡到了李平學家。大人們都出工去了,只有李平學一個人在家看書。公上好奇地問︰「都考試完了,你還做作業?」

李平學驕傲地說︰「听說初中要進行開學考試,我要先復習一下,免得到時考不好,丟人。」

公上睜大眼楮︰「你知道你考起了,那我呢?」

李平學得意地笑著說︰「顏家二小招初中的《招生榜》都貼在村小的牆上,你不曉得去看呀。」

公上預感不妙,他心里著急,立即背著背簍朝村小跑去。到了村小一看,學校大門左邊牆上的確貼了一張《招生榜》。招生榜的內容有兩大項︰第一項標明「正取生。」他從上往下看,都沒有他的名字。最後一排的「備取生」欄里,寫著「秦家財,顏定國,李芳玲,張曉月。」他是第二名備取生。

公上不懂什麼叫「備取生。」他心想︰秦家財,李芳玲,張曉月考試都是分,我考了雙百分,怎麼把我的名字和他們寫在一起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很郁悶地背著空背簍回家。

李之黑著魔後對他當上這個小隊長感到無比受用。他可以隨心所欲,想干什麼就可以干什麼,想怎麼干就怎麼干,不受任何限制,也沒有任何人來管他。他干的事,不管對不對,只要有人反對,無論在哪里,他都是一句話︰「上數**大,下數小隊長歪,誰反對我,就是反對**,反對黨中央。」他這句語錄並不夸張和過份,不需要任何事實,不講任何證據,只需他一句話,便可無中生有,無是生非,無限上綱。李之黑知道他這個小隊長不算個官,但他知道他這個小隊長的權力有多大。他嘗到了當小隊長的甜頭,為了過足官癮,他強迫顏品文出工要向人民低頭認罪,要說︰「我,富農分子顏品文,解放前壓迫、剝削貧下中農,我不對,我有罪,我虛心接受貧下中農對我進行勞動改造。」每天早上出工,下午收工,每天兩次,除了他去開會,從不間斷。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休無止的批斗,何日是個頭……

下午挖花生,歇干時,李之黑又將一百多個男女勞動力召攏在一起圍成一個圈,叫民兵隊長張里祖和民兵劉德芳把顏品文押在花生土中間批斗。晚上收工回來,顏品文心情極為不好,進屋便倒在床上。

公上會看臉色,見父親心情不好,便沒有把備取生的事講給顏品文听。吃過晚飯上床睡覺,顏品文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唉聲嘆氣,什麼都不說。公上和顏品文同睡一張床,他睡的另一頭,見父親難過,他想以自己考上了初中為由,讓父親高興一下,說道︰「大爺,我考上初中了,還是備取生第二名。」

顏品文翻身坐在床上︰「啥子啊,備取生第二名?」

公上見父親如此驚訝,也翻身坐在床上,對著顏品文答道︰「是呀」。

顏品文在黑暗中看了一眼公上,突然抱顏公上的頭,哭著說︰「兒啊,都是我害了你,」他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你沒有被錄取,因為你是地富子女、富農成分。兒啊,是我害了你,害得你連書都不成。」他越哭越傷心,淚如泉涌。

公上什麼都明白了,氣憤地說︰「不就不,有什麼了不起?富農成分不是你要來的。父親生我養我,哪里害了我?就是不書嘛,有啥子了不起?不就是,大爺別慪氣。」

顏品文止住了哭︰「兒呀,不是大爺慪不慪氣的事,而是你這麼小,不書又干啥子嘛?你背上這個富農成分,一輩子都出不了頭,今後怎麼辦呀?」

蚊帳封得嚴嚴實實的,不知從哪里飛進來一個蚊子,在公上左耳朵邊嗡嗡地叫。公上用左手舞了兩下,蚊子跑了,公上說道︰「沒事,你不是說‘天生一人,必有一命’嗎?我還這麼小,我就不相信永無出頭之日,現在懶得去想這麼多,過一天算一天。」

顏品文嘆氣說︰「你能這麼想就好,好!很晚了,快睡了。」

父子倆倒在床上睡覺。剛睡一下,公上又翻身坐起︰「大爺,我有個事弄不懂,他們既然不要我書,為什麼又給我安個備取生呢?備取是什麼意思?」

顏品文說︰「備取就是正取生有不的,才叫備取的去,所以叫備取生。」

公上「哦」了一句,倒下睡了。其實這一晚,他沒有睡著,他重復不斷地在問一個問題︰「我怎麼辦,我才十三歲,難道從現在起,我就只能天天撿狗屎,扯豬草了嗎?」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想,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失眠。

公上九點多鐘才起床,見大人們都出工去了,他想到這輩子不成書了,心里反而踏實了,知道從現在起,只有扯豬草或撿狗屎了。他起來晚了,沒有早飯吃,背著背簍出門扯豬草。剛出門,黃東旭也背著背簍出來。黃東旭是黃江成的ど兒,比公上大一歲,在顏家二小初中二年級。黃東旭見公上也出門扯豬草,兩人便一起到了鄧發中後面的坡上。扯了一會兒,兩人歇干。黃東旭說︰「哎呀,現在這個日子過得好苦哎,沒吃沒穿,成天累死累活還吃不到好的,穿不上好的,這個日子怎麼過呀?」

公上雖然只有十三歲,但通過這麼幾年耳濡目染,知道這些語言的後果。黃東旭見他不敢說話,又說︰「哎,當真,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你被一條蟒蛇住,你使勁往外爬,蟒蛇越越緊,眼見你就要被死,突然來了一個道士(神仙),用一把掃掃(拂塵)向蟒蛇一掃,蟒蛇向他反撲了一下,爬起來就跑了。道士又用掃掃在你頭上一掃,你就醒了。道士對你說︰‘剛才是蛇魔要害死你,起來,我帶你去找蛇神,只有找到蛇神,你這輩子才能月兌難’。你起來就跟他走了,誰知蟒蛇沒跑多遠,見你和道士走後,反過來咬我,我一下就被嚇醒了,好嚇人喲。」他見公上好奇怪地看著他,又說︰「如果是當真有蛇神的話,我都想去找,否則呆在家里,這麼苦,這麼累,這一輩子怎麼過?」

公上听在耳里,記在心里,這是封建迷信,他不敢多言,但他決心去找蛇神。

連續幾天,無論是撿狗屎還是扯豬草,公上不是發呆就是走神,他仍然想的是「我怎麼辦,我才十三歲,難道從現在起,我就只能天天撿狗屎,扯豬草了嗎?」

知子莫若父,顏品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八月三十日吃了晌午飯後,公上在堂屋的大門檻上坐著,顏品文走到他身邊說道︰「你明天上午到顏家二小去試一下,看有沒有不書的,如果是有,說不定你還可以備取,還可以書。」

幾天的心結沒有解開,父親又叫他低三下四地去問有沒有正取生不書的,他不敢想像去怎麼開口?但他又太想書,他難以面對,不由悲從中來,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往下流。他放聲痛哭,站起來抱住顏品文的腰,頭埋在顏品文懷里,邊痛哭邊說︰「他們為什麼不要我書?為什麼我生下來就低人一等?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我有什麼錯?連書都不準,還要低三下四地去受氣,去求人,這是為什麼?大爺。」自從宋明香死後,公上想哭都找不到地方,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撲在父親懷抱里痛哭。

顏品文摟著公上,听著公上的這一番數落,他心有如刀絞,火燎肝腸般的難受,任公上撲在他懷里嚎哭。他雙眼發直,眼淚唰唰而下,滴在公上的頭上。他淚眼問蒼天︰天哪,我一生積德行善,與人方便,從末做過任何虧心事,老天爺為什麼要懲罰我和我全家?特別是我的ど兒,他才十三歲,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想到這里,他突然抓住公上的雙臂,雙眼直視著公上。公上受他舉動的影響,止住了哭聲,抬頭望著他。顏品文看著他的雙眼,堅毅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當頂天立地,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富貴不yin。不管你還能不能書,你都要記往這幾句話。雖然你現在不懂,但你將來會弄懂的。我本想再過幾年才教你的,我怕我有意外,所以現在就教你,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背熟,今後會受用的。听好,我念給你听︰《孟子。告子下》有雲︰‘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連續念了三遍,見公上較為記住了,又教道︰「成大事者,有冤不爭,不拘小節,不念親情,不與眾謀。」這幾句較為好記,見公上記著了,顏品文又說︰「子時天明,刷立天庭,天雞下凡,百鳳啼鳴。丁酉之年,天雞下凡。赤龍擋道,歷經萬難。天雞當獨善其身,守日待時,遇龍蛇止,逢蛇神出。這幾句你一定更要切記。」

公上念了兩遍。他又叫公上將三段話再背一遍給他听。公上還是很勉強地背了一遍。他見公上能記往了,感到很高興。

赤龍和蛇魔同時感應到顏品文傳給公上的經典,令二魔心驚膽顫。二魔魔性相通,為除後患,二魔同時決定除掉顏品文,指令附體李之黑的蛇精來依計行事。

公上的眼淚雖然干了,但臉上仍有淚痕,他用衣袖擦了一下雙眼,問道︰「大爺,你剛才教我的這幾段話很咬口,很不好背,這幾段話是啥子意思?」

顏品文生氣地說︰「你這麼笨,我不是給你說了嗎?你只需要記往就行了,我現在講給你听,你也不懂,將來你會明白的。」

顏品文剛說完,便听見李之黑在白虎坡上喊「動……工…………」他給公上說︰「你還是要出去扯豬草哈。」說完急忙拿著農具出工去了。

公上在豬圈旁邊背上背簍,拿著鐮刀,朝外面走去,剛出豬圈門,又踫上黃東旭也背著背簍要出去扯豬草。他明知公上是備取生,卻故意在公上面前顯示,︰「你去報名沒有?我上午都去報了名了。」

公上用鐮刀砍下一片竹葉,側面說道︰「我是地富子女,是備取生,沒有資格書,只好天天撿狗屎。」

黃東旭跟在後面說︰「不書還好些,我書很惱火,還不如天天在家里扯豬草,把豬喂肥點,多長兩斤豬肉吃,多撿點狗屎,把自留地種好,多收幾斤糧食吃。書有啥子用?初中畢業,還不是回來修理地球。」

公上見他並無嘲諷、挖苦之意,高興地應道︰「也是,了書回來還是挖土、挑尿桶,當農民,真沒意思」。

黃東旭不經意的幾句話,使公上找到了不能書、維護自尊心的理由。兩人一起出門,轉了幾個坡,各扯了一大背簍豬草回家。

當天晚上下了一場雨,第二天上午,雨仍下個不停。吃過早飯,公上打著其他人家里都沒有的雨傘,穿著一身土布單衣,打著光腳丫出門了。顏家二小在六大隊的地盤上,離公上家有五里地遠。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小路,要近一點,但今天下雨,路滑,容易摔跤,公上選擇走馬路。一路上,公上心潮起伏,思緒萬千︰我是個備取生,見到老師怎麼開口說話?老師及旁邊的人會不會嘲笑我,蔑視我,看不起我。萬一貧下中農子女都要書,沒有備取怎麼辦?不知不覺到了六大隊六小隊顏家溝。他下了馬路,走在一條類似于機耕道的小路上。這里姓顏的很多,而且和公上同宗,班輩都排得起。公上走到一戶人家路旁,突然從房屋側面走出一個人,公上嚇了一跳,本能的一閃,來人也是一驚,止步一看,兩人同時喊到︰「顏定國。」

原來他兩人是同名同姓的同宗兄弟,這個顏定國比公上大一歲,是貧農成分,在顏家二小初二,也是去學校報名。兩人一見,倍感親切,一同到了顏家二小的操場上分手。

公上為了保留一點他僅有的一點自尊和體面,不讓人知道他是地富子女和備取生。他站在操場上,先打量了一番︰只見泥巴操場很大,東、西兩端各立著一個打籃球用的木籃板。學校的教室像一個廠字型,上面這一排教室離操場有兩米多高,有兩間教室,有一間辦公室,側面有六間教室,連接教室的下方,有一個伙食團。操場的左下方,是一個較大的男、女廁所。操場下方的地上,長了一排小樹,小樹路邊長滿了野草,綠綠的、厚厚的蓋在地上。

公上看到學校教室的兩排瓦房和大大的泥巴操場,羨慕不已。心想︰要是我能在這個學校書,該多好。但忽然想到自己是備取生和地富子女,心里又一陣陣恐慌和害怕。他見今天來報名的不多,為了掩飾自己的意圖,他佯裝是一個玩耍的人,撿起一塊石頭朝操場外的田里甩去。然後有心無心地上了操場上方中間的辦公室外,見只有兩個女老師在辦公室里,這正是他所期待的場景。他看了一下周圍,見沒有人來,便馬上走進辦公室,到了一個短發齊肩,單眼皮,面目較白,略胖,穿一件藍洋布排扣上衣,看起來很慈祥的女教師面前問道︰「請問老師,初中一年級的學生在哪里報名?」

女教師見公上很有禮貌,打量了他一下,不答反問︰「怎麼,你是來報名的?是哪個學校的?叫啥子名字?」

「我是七大隊村小的,我叫顏定國。」

「你叫顏定國,你是不是顏品文的兒子?你大哥叫顏定平?」女教師一听顏定國三字,便問了這麼一長串。

公上激動地說︰「怎麼,你認識我父親和大哥,你就是管報名的老師?」

女教師高興地點了點頭。

原來,女教師名叫楊仙鳳,她丈夫叫王柏林,五七年大鳴大放被打成右派分子,下放到顏家二小對面的生產隊勞動改造。王柏林是顏中才初中時的班主任,故而楊仙鳳知道顏品文和顏定平的名字。楊仙鳳在學生花名冊上翻了一會兒,嘆氣道︰「現在名已經報滿了,你只有明天來看一下有沒有不的。」楊仙鳳很給他面子,沒有說明他是備取生。

公上很感激地點了點頭說︰「好,謝謝,我明天再來,再見。」他剛踏出門,立即又回過頭問道︰「哦,我剛才忘了問,老師貴姓?」

楊仙鳳笑著說︰「我姓楊。」

公上「哦」了一句說︰「我曉得了,楊老師,我走了。」

在回去的小路上,公上心里急得心慌,他感覺到已經沒有書的希望了。他走到離顏家二小兩里地遠的一個較高的山坳上,回頭看了一眼顏家二小,見四處無人,便大叫了一聲︰「顏家二小,我要書,我要書,請收下我吧。」叫完,他找了一塊干淨的石頭坐下。此時雨已經停了,天上烏蒙蒙的,沒有太陽,涼風貫滿了他的全身。坡上光禿禿的,整個坡上除了還沒有挖完的紅苕外,只有幾棵孤的小柏樹和土坎上長著七八落的野草。他心煩死了,抓起一坨小石頭向坡下丟去,然後罵道︰「媽的,這是什麼規矩,老子考雙百分還不能書,考分的還趾高氣揚的書,富農、富農,備取、備取……為啥子要把老子搞得這麼狼狽。」他望著天,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哪,你還有眼楮嗎?還有公道嗎?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不要我書?我要書!我要書!老天爺,你保佑我吧!保佑我能書,謝謝老天爺哈。」叫完,他趴在石頭上,又放聲痛哭。

公上的叫聲和哭聲感覺動了上蒼,如來急派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下凡打探救助。南無觀世音菩薩頭披彩霍,腳踏祥雲,到了天府之國南天上空一看,便知就里。忙從觀音杯里倒出一滴「墨珠聖水」,用食指和中指一彈,墨珠聖水灑在公上背心上,作完法後笑看了公上一眼,便乘彩雲回天庭復命。

公上哭了一會兒,心里倍感通暢,站起來拿著雨傘回家,倒在床上睡覺。

次日早上,他躲在竹林里,偷偷地看著黃東旭和小學同班同學鄧中華背著書包在當門的田坎上一起去上學。大約半個小時後,他估計到學校應該是上課了,他走小路到了學校,找到最上面的第一間教室。楊仙鳳老師正在上課,沒看見他。他趴在教室石台的窗台上,看著楊老師教學。李平學、袁清清、鄧中華、張清亮等小學同學及班上的所有學生都不時地看他,覺得他很奇怪。楊仙鳳覺得有異,回頭看見公上在窗台上趴著,向他了頭,表示已經沒有人退學。此時,公上听見教室里朗朗書聲,想到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成書了,淚水情不自禁地往下流。楊仙鳳老師和班上的學生看見他在流淚,公上低著頭,流著淚離開了教室和學校。一路上,他仍不停地問︰「我怎麼辦,我才十三歲,難道從現在起,我就只能天天撿狗屎、扯豬草了嗎?」

到了家,他不再氣餒,背上背簍,上坡扯豬草去了。晚上,顏品文睡在床上長聲嘆氣。公上知道父親心里難受,說道︰「大爺,別難過,我不書,每天扯豬草喂豬是一樣的。」

顏品文又嘆氣道︰「哎,娃兒,你能想得開就好,常言道︰‘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要肯學,世間萬物皆為書。從今以後,你悄悄地在屋里看我寫的《三字經》、《五字經》,你把它背下來。你不準要任何人知道,也不要任何人看見我寫的三字經和五字經,否則被他們發現了不得了,又要把我弄去斗爭。」

大破四舊,大立四新,顏品文冒險將熟記在心的《三字經》、《五字經》寫下來給公上學。公上在被窩里點了點頭。從此,顏品文每天晚上都給公上講秦皇漢武、唐宗宋祖、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鬼谷子授徒,孫臏、龐涓斗法、《三國演義》等故事。

當晚下半夜,公上睡得正香,忽然睜開眼楮半躺半坐在床頭上,看到一個神仙從房子上面飄然而下。神仙滿頭白發披在背上,雪白的眉毛,雪白的胡子。額頭、眼晴、鼻子,嘴巴長得十分均勻。臉長得不大不小,不寬不窄。身材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仙風道骨,紅光滿面,要多美就有多美。神仙年齡又像五十歲,又像一百歲。身穿一件灰白色長袍,右手拿著一條雪白的拂塵,站在公上床前,笑看著公上說︰「公上,你別害怕,我有幾句真言要告訴你。」

公上看見神仙爺爺一點不害怕,向他點點頭。

神仙將拂塵搭在左手腕上,繼續說道︰「你這一輩子有濟世之志、仁義之德,驚天之才,長大了會有一番造化。但你卻要受制于天,受困于時,難以達志。今後要吃不少苦,落不少難,成敗無常。但無論受什麼苦,落什麼難,你都要擇其正道而行之。」

公上似懂非懂地听他講,听到這里,問道︰「啥子是正道?」

不知神仙如何作答?篇幅所限,下回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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