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將汽車停在離華二旦身旁一米遠處,伸出頭來罵道︰「你想死哪,敢來攔汽車。」
華二旦急著說︰「我們這里有個人從坡上摔下來昏死過去了,要趕快弄到城里大醫院去搶救,慢了就來不及了,麻煩你做個好事,把他搭到縣醫院去搶救。」
司機居高臨下,見顏品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說道︰「快抬上去吧。」司機所說的抬上去,是指抬到解放牌貨車的車廂里。駕駛室里連司機已經坐了三個人,沒有座位了。這輛車可能是送貨到伍隍或小院,回來是空車,此時曾慶明正好拿著滑竿、被蓋趕來,見眾人要把顏品文抬上車,喘著粗氣對著司機笑著說︰「這位師傅好心,好心有好報的,太感謝師傅了。」
「少費話,快把人弄上車。」司機不耐煩地說。
曾慶明把被蓋抱上車廂,輔在車廂板上,華二旦,張德光、張文興等人把昏迷的顏品文慢慢地抬上車,放在被蓋上躺著。司機催著道︰「好了沒有,放好了你們只能去兩個人,其他的人下來。」
誰去的事從未商量,張文興是肯定要去的。曾慶明、張德光、華二旦都在互相推讓,華二旦說︰「張德光的三叔在城里頭,你去方便些,我們去了連睡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去比較合適。」
因大家都沒有進過城,能夠進城是很光彩的事,也能長見識,故而互相推讓。何光躍站在人群中說︰「華二旦都說了,張德光去方便些,張德光就別推了,時間不等人,就別再扯了。」
此時李之黑雖在場,但毫無作用。曾慶明和華二旦異口同聲說道︰「要得,要得。」兩人又同時跳下了車。司機鳴了一下喇叭,啟動汽車走了。
人們看見汽車上了村小,等汽車消失後,何光躍說,︰「顏品文恐怕惱火,這麼久都沒有醒過來,一路上又要顛簸這麼久,活的可能性小。」
顏碧琴、陳瑞婷、顏碧玉听何光躍這麼一說,都傷心痛哭不已。公上給何光躍、曾慶明、華二旦打了個招呼,又用來時的眼神看了李之黑一眼,率先回家了。
不一會兒,陳瑞婷、顏碧玉都回來了。因紅苕湯沒有煮好,鐵鍋里的紅苕倒生不熟,沒法吃,公上上學肯定要遲到,他只好不吃早飯,背著書包上學去了。
李之黑一直在出事現場,也是最後一個離開現場回家。一路上,他心潮起伏,難以平靜。想起華二旦當眾對他的指責,令他威信全無,顏面掃地,他恨不得將華二旦一拳打死。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想起公上來、去時看他的那種眼神,既不是仇恨,又不是挑釁,好像是把顏品文摔倒的帳全記在他帳上。那眼神是那麼的惡毒,那麼的可怕,這個禍害才十五歲就這麼凶,長大了更不得了,不想辦法把他壓下去,今後他曉得了我對他父親的事,可能要翻天。他的家離出事現場很近,想著,想著,便回到了家。
他剛踏進灶屋準備吃早飯,顏清秀一見他的身影便破口大罵︰「你這個狗日的死龜兒子,黑心蘿卜,你回來干啥?你怎麼不死在外面,你還有臉回來,老子一家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害得老子都沒有臉出去見人。顏品文是老子的堂哥,又是你以前的主人,你這個狗日的白眼狼,黃眼狗,黑心蘿卜污心子,反眼無情,天天下黑心的整他!他哪里得罪了你?你要這麼整他?把他整得這麼慘?你這麼整他,你狗日的死龜兒子得到了個啥子**?」
李之黑在外被華二旦罵,回家被婆娘罵,心里冒火,回罵道︰「老子是不是昨天晚上走夜路撞了鬼?在外面被外人罵,回家被婆娘罵。老子就是要整他,怎麼了?老子是生產隊長,有階級覺悟,能夠劃清階級界線。他以前壓迫、剝削過我,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現在我翻身了,我要報仇雪恨,難道不對嗎?」
顏清秀說不過他,又只有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死龜兒子,不記情,不記恩,要不是他救你,你這個狗日的死龜兒子不曉得死到哪里去了,讓你狗日的在陰間去講階級斗爭。狗日的真是狼心狗肺,不是人!」
李之黑說︰「我懶得給你兩個吵,我吃了飯要去喊出工了。」他抓緊時間吃了三碗紅苕稀飯,丟月兌碗,又到白虎坡上去喊「動……工……嘍……」
公上餓著肚子去上學,他十分掛念父親的安危,不知父親的死活。
到了學校,第一節課已經上了一大半,他站在教室門口,等楊老師叫他進教室。楊仙鳳正在聚精會神地上課,見全班同學同時朝門口看,她側頭見公上站在門口,她和全班同學都知道公上父親的事,楊仙鳳沒有責怪他遲到,微笑著點頭叫他進教室。
公上到座位上給李平學打了個招呼,拿出書本,把書包掛在書桌邊上,準備認真听課。剛坐一會兒,下課鈴響了。男同學跑出教室,不是去解手,就是出去玩。女同學出去了一大半。公上心情不好,加上他剛進教室,仍坐在座位上看書。突然,听到陳月月的聲音︰「你父親好些沒有?」
陳月月是百鳳眾仙投胎轉世向公上獻情示愛的第一個仙女。公上聞聲,本能地側頭,突然眼楮一亮︰陳月月今天好美呀!面若桃花,楚楚動人。穿一件嶄新的紅底白花洋布衣裳,將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捆在腦後,扎成一條小辮披在後腰上。本來就白里透紅的臉上,在紅衣映照下,就更加明媚動人。高額下的兩眉清淡有型,一雙大眼楮清澈雪亮,櫻桃小嘴,玉鼻如粉,粉女敕的臉上綻放出迷人的美麗。她半倚半坐在書桌的角邊上,雖然是冬天,穿得很厚,但她身材仍然窈窕多姿,一雙含情脈脈的眼晴,傳情地看著公上。其實,陳月月一直很美,只是公上未長醒,不在意。現在他快十五歲了,懂事了。他站起來痴情地看著陳月月,居然無師自通,也用眼神傳情,一對少男少女如火如熾的愛情便在這瞬間產生。
兩人仍然傳情地看著對方。公上心里有如五洲風雲在翻滾,眼楮里混射出雷電一樣的熾烈情感。他移動著腳步,慢慢向陳月月身旁走去,想去擁抱著她。陳月月也仍然用一雙熾熱的,含情脈脈的雙眼看著他,等著他,等著他來擁抱。兩人近在咫尺,兩情相悅,又沉浸在初戀的愛河之中。他們情真意切,心靈相通,有如無人之境。正當公上要擁向陳月月時,突然一聲「你們兩個在干啥子?」
兩人速從愛夢中醒來。陳月月害羞地坐回座位上,雙手趴在書桌上,頭深深地埋在雙手上,內心的喜悅難以言表,居然喜極而泣。
公上這時才看見張清淑和彭仙菊坐在陳月月的書桌上,含笑地看著自己。他滿臉通紅,張著嘴不知所措。張清淑說︰「人家好心問你大爺的情況,你不僅不答,還想一口把她吃了的樣子,真是個大壞蛋。」
公上「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有「我」出個所以然出來。張清淑和彭仙菊相互會心一笑。
陳月月、張清淑、彭仙菊三個是班上耍得最好的同學。在學校,三人上上下下都在一起,形影不離。女孩都知女孩的心,彭仙菊見陳月月今天終于和公上對上了,雖然自己心里難受,但也為陳月月高興。彭仙菊長得很黑,班上的同學背著她都叫她「烏骨雞」。她平常很想和公上說話,公上對她是要理不理的,今天她抓住機會說道︰「你父親是怎麼摔倒的?」
公上轉身坐在座位上說︰「是收早工不小心摔在一丈多高的岩坎底下。」
陳月月听到公上的聲音,忽然從書桌上把頭偏向公上,淚痕仍掛在眼上︰「那他現在怎麼樣?」
公上想到自他懂事以來,父親就被當成階級敵人來對待,從來就被人瞧不起,也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想起父親早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情景,更不知父親現在的死活,不由悲從中來,眼淚成串地掉在書桌上,悲切地說︰「不知道,恐怕現在還在路上。」
陳月月見公上流淚,她也跟著流淚。張清淑、彭仙菊的眼圈也在發紅。這時,上課鈴響了,她們趕緊把眼淚擦干,公上也用衣袖擦了一下雙眼。同學們一窩蜂地跑回教室,中間的兩條通道顯得很擠,公上起身起來給李平學讓路。兩人坐下後,李平學看見公上眼上有淚痕,沒有說話,只認為他是為父親的事傷心。
教數學的女老師宋君淑剪著運動頭,長著一張清秀的臉,抱著書和備課本進了教室。她把書本放在講桌上,站在講台上看了同學們一眼。班長張榮德喊「起立」,全班同學給宋老師敬了一個點頭禮。張榮德又領呼「**萬歲」。待全班同學齊呼完後,宋老師也給同學們還了一個點頭禮,隨口叫大家坐下。就在坐下的這一刻,公上和陳月月心有靈犀,兩人同排,相距不到兩尺,兩人都又相互傳情地互看了一眼才坐下來听課。
第三節課是鄧老師講地理,課堂紀律不是很好,有的同學竊竊私語。這是一堂輔助課,只有十多個同學專心在听。鄧老師也很習慣,他講他的,同學們說同學們的。班上鬧哄哄的,實在講不下去了,他又打個招呼,能安靜一會兒。公上和陳月月很守課堂紀律,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很有節奏的,每過三五分鐘,兩人不約而同地用秋波傳情。每次傳情二到三次,然後又故意移開,又再次輪回。兩人的愛情油然而生,一發不可收拾。
第三節課是上午的最後一堂課,下課鈴響後,同學們爭先恐後地朝門口擠,公上似乎不急,他主動讓李平學先走。在同學們擁擠出門的時候,他心想︰我要給陳月月說我喜歡她,我要和她好,和她哪個……哪個……究竟怎麼個,他一時說不上來,也說不準。
這男女一生情,便會想到一起,不僅僅是心有靈犀,而且是心心相應。陳月月也和公上想的一樣,她想和公上單獨呆一會兒。她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和公上呆在一起,更想看他那雙會傳情說話的眼楮,永遠永遠地想看,永遠永遠地看不夠。就在這時,兩人又深情地看了對方一眼,而且兩人心意相通,都知道兩人要留下來。
男同學走完後,這彭仙菊和張清淑不知是不懂事還是故意作梗,是想看稀奇還是妒忌,或者故意破壞,見陳月月不走,她倆也不走。這也難怪,此前,凡是放學,她們都是一起走的,盡管彭仙菊的家在八大隊,方向不一樣,但三人每天放學總是要在出門後才依依不舍地分手。彭仙菊已看出二人的心意,給張清淑說道︰「我們還是先走嘍,別在這里擋著人家不好說話。」
張清淑雖長得不是很漂亮,但也長得很端莊,她和陳月月是一個大隊,兩人同路,性格相投,特別要好。平常上學、放學,兩人都要悄悄地議論公上一番。今天她見陳月月和公上已經好上了,她心里真心為陳月月高興,她要留下來成全,說道︰「走啥子走,他們講他們的,我們听我們的,有啥子不好說的?」
公上明知張清淑是好意,但他對張清淑、彭仙菊留在這里不走非常惱火。有她們在,他很面淺,什麼話都不敢說,一切想法落空。他看了陳月月一眼,低著頭,甜蜜地笑著出門走了。雖然沒有如願以償,但陳月月心里還是很高興,很激動,她沒有任何責怪張、彭二人之意。彭仙菊卻說︰「你看嘛,有我們在這里,嚇得人家話都不敢說,把人家都嚇跑了,」她對著張清淑說道︰「都怪你,叫你走你不走。」
張清淑抬頭望著彭仙菊︰「怎麼能怪我呢?是他自己靦腆。」她側過頭來問陳月月︰「你說是不是?」
三人平常議論公上,陳月月心里清楚,人人都喜歡公上,只是公上沒有喜歡上任何人而已。今天公上喜歡上她,僅僅是一種神情表現,沒有說穿,她肯定不能在兩個好友面前承認,紅著臉說道︰「你們說些啥子喲?亂說三陣。」假裝生氣地朝門口走去。到了教室門口,她自然不自然地朝公上回家的路上望去。公上此時正好走在操場外面的田坎上,也正好回頭看她,兩人會心地一笑。雖然有數百米之距,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兩人的心卻近在咫尺,知道對方開心、爛燦的笑容。
張清淑、彭仙菊急忙出教室,站在陳月月身後,見她心花怒放的樣子,彭仙菊說︰「我先走了,免得在這里礙手礙腳。」說完給張清淑做了個鬼臉,朝學校後面的山坡走去,各自回家去了。陳月月和張清淑兩人笑著往學校背後的小路上走去。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五里地遠,不知不覺中便回到了各自的家。
公上今天歷經人生中的大悲大喜,真有「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的感受。他千回百轉,心情難以平靜。父親至今生死不明,令他心急如焚,不能自已,卻又萬般無奈。想起陳月月對他情真意切,情深意重,對他萬分鐘愛,又令他欣喜不已。他想︰若是能擁抱著陳月月,握住她的手,親親她的臉,然後在這寬大的山坡上奔跑,嘻笑打鬧,是多麼地令人心曠神怡,幸福歡暢。好在公上只有十五歲,他只知道情愛,不知道**。也許這世上只有情愛沒有**的愛,才是真正的、刻骨銘心的愛!也才是最純潔的、最純真的愛情!
公上回到家里,見陳瑞婷和顏碧玉在等他回來吃飯,他忙放下書包,走進灶屋,坐上條桌,拿起筷子問道︰「大爺現在怎麼樣?有消息沒有?」
顏碧玉焦慮地搖了搖頭,陳瑞婷說︰「資陽離這里這麼遠,我們又不是神仙,我們哪里曉得?今天上午出工,大家都說大爺摔得很嚴重,加上路又這麼遠,一路上汽車顛簸,恐怕凶多吉少」。說完,三人都默默地掉淚。
蛇魔知道天雞至尊是因與百鳳眾仙神交而被貶下凡,他也知道陳月月是百鳳眾仙之一,因果輪回,更知道公上要因百情所憂,對公上的愛情,他不太感興趣,他只想要公上落難或死。
顏中才帶著顏定安、顏定成及數十個鄉親到了峨邊縣林場指定的大山上,搭好工棚,砌好灶後,便開始出工。峨邊地處四川盆地與雲貴高原的過渡地帶,屬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春遲,夏短,秋綿雨,冬長,四季分明,垂直差異明顯,形成「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山頂戴雪帽,山腳百花開」的氣象景觀。峨邊彝語屬漢藏語系,彝文是一種表音的音節文字。峨邊群山起伏,溪水瀠洄。一種濃濃的民俗之美,沌樸善良民族——彝族,就散落在這千里之遙的群山之中。未出過遠門的鄉親,見到這巍峨壯觀,綿延不斷的大山都感到好奇,認為自己長見識了。顏中才是包工頭,他的工作內容就是每天安排好每個人,每個組的工作,然後下山到林場去巴結、討好林場的干部,以便在收方時給個方便。
顏定安二十三歲,身高只有四尺八寸,身材和長相和他爺爺顏崇德差不多,也很美,很有靈氣。加上他性情開朗,很討人喜歡。
顏定成二十一歲,身高五尺,不胖不瘦,長相也很英俊。性格內斂,對人處事顯得深沉少語。
弟兄二人沒有仗勢大哥是包工頭兒,在人面前不可一世。但二人潛意識里還是比較得意,主動給人打招呼,交朋友。工作隊分成了三個班。一個倒樹班,就是負責把成材的古樹、大樹一根一根地砍倒鋸倒。一個抬樹班,就是把砍倒在地上的樹木抬到道口上去。一個伐木班,就是把堆在道口上的樹木一根一根地從伐道上伐下山。每個班又分成了三個組,每個組有四到六人不等。顏定安分在和甘少洪一個組。甘少洪是資陽新場鄉人,是顏中才朋友的朋友介紹來的,約有二十七、八歲,大家見他長得高大,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都推薦他當組長,他也欣然接受。
一天上午,甘少洪和顏定安鋸倒了兩根大樹後歇干抽煙,見不遠處叢林中的半山腰在冒煙,二人好奇,便向冒煙方向走去。約模走了十多分鐘,到了一個山坳處,見前面二十米遠處有一塊較為平坦之地,地上有一座有用樹木和樹皮搭建起來的簡易房屋,房頂上在冒煙,應該是在煮飯。二人沒想到這大山深處還有人家,更是好奇,向這戶人家走去。
二人有說有笑地到了屋下,他們不知道這里稱為彝區,也不知道這里住的是彝胞,更不知道有什麼民族政策。二人的說話聲驚動了屋里的人,一個約四十多歲,滿臉黝黑,頭上扎著一盤有草帽大的黑色頭巾,身披一件查爾瓦的男性彝胞奔出屋外。見門外站著二人看著他笑,他也笑著叫道︰「卻波、卻波。」
甘少洪不懂他叫喚的意思,一邊用手,一邊用嘴示意著說︰「同志,我們是那邊干活的人,干活累了,想給你要口水喝。」
老彝胞听不懂他說的什麼,只是一個勁地笑和不停地點頭,表示知道他們是干活的人。听到外面說話的聲音,室內又奔出一男一女來。男的約有二十多歲,也是滿臉黝黑,頭上還是扎著一盤有草帽大的黑色頭巾,身披一件查爾瓦。女的約有十七、八歲,仍然是滿臉黝黑,頭上仍然扎著一盤有草帽大的黑色頭巾,沒披查爾瓦,身穿一套黑色土布衣服,衣領和排扣周圍沿線繡著顯眼的白色繡花,下裝也穿著一條土布褲子,腳上穿著一雙布鞋。
姑娘長相十分清秀,臉上黑里透紅,一雙美麗、明亮大眼楮好奇的看著顏定安一動不動,眼神當中明顯流露出愛意。姑娘從未下過山,也從未見過漢人,好奇和愛情同時並存,天真無邪,心像白雲一樣地純潔。三人明顯是父子、父女、兄妹關系。都非常熱情友善地看著甘少洪和顏定安。
小伙子出過門,下過山,有見識,見過漢人。見妹妹用情地看著顏定安,激動地說「卻波、卻波」。老彝胞也不停叫著「卻波、卻波」。叫了之後父子仨又不停地說話。姑娘臉上泛紅,更加明媚動人。
顏定安不解風情,不知姑娘對他有意,他听不懂三人的說話,便有樣學樣,也跟著叫了兩聲「卻波、卻波。」
父、子、女仨開懷大笑,姑娘呡著嘴,含情地看著顏定安笑。顏定安十分機靈,走到小伙子旁邊問道︰「你們說的卻波是啥子意思?」
小伙子听得懂也能說漢話,答道「就是你們漢人喊‘同志’的意思」。
顏定安「哦」了一聲,顯得很得意,認為自己學會了一句彝話,又對著老彝胞笑著叫了兩聲「卻波、卻波。」惹得在場的五人開懷大笑。
笑過之後,甘少洪問︰「你們這山上沒法種糧食,你們一年吃什麼?」
小伙子說︰「我們主要是靠打獵、采藥到山下換一點糧食為生。」
甘少洪「哦」了一聲,意思是明白了他們的生存之道。突然他又想起一個問題,問道︰「你們說話和穿著怎麼跟我們不一樣,難道你們不是漢人嗎?」
小伙子說︰「我們這里是彝區,我們是彝族。」
甘少洪似懂非懂地念道︰「彝族,彝族。」他突然高聲問道︰「哦,就是我們漢人喊的‘蠻子’,是不是?」
小伙子听了之後先是一楞,立即眼露凶光,手從後腰上取出一把短刀,凶狠地問道「你說的什麼?」伸手向甘少洪剌去。
甘少洪還不明所以,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他。顏定安見勢不對,立即上前擋在干少全身前,說道︰「對不起,他是無心地說錯了話,他不懂你們這里的風俗,算了,算了。」
小伙子怒氣未消,仍然橫眉豎眼地說︰「你敢看不起我們彝族,侮辱我們彝族,老子今天要殺死你們這些漢狗。」
老彝胞雖然沒听懂兒子的話,父子連心,知道甘少洪傷害了兒子,也露出一副凶相,從腰間里抽出一把短刀,走向干少全。
顏定安見事態嚴重,給甘少洪使了個臉色,又忙給父子二人一邊作揖,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姑娘知道父、兄要干什麼,急忙站在顏定安身前,向父兄說了幾句什麼。小伙子怒吼一聲「滾。」
顏定安和甘少洪一邊作揖,一邊向來的路上退去。退出三人的視線後,兩人又急走了一段路,甘少洪嚇出一身冷汗,說道「今天好得你,不然我的命都可能沒有了。」
顏定安也喘著粗氣說︰「好險,好險,你不應該說他們是‘蠻子’。」
甘少洪後悔地說︰「我是無心順口說的,沒想到對他們的傷害這麼大,看來今後無論到哪里,都要先了解當地的風俗習慣,否則不知不覺便傷了人,弄得不好,連命都要丟掉。」
顏定安贊同道︰「就是,就是。」兩人回到工地又開始干活。
第二天,顏定安和甘少洪出工不久,一邊干活一邊議論昨天之事,突然听到同伴喊叫︰「顏三哥,有個仙姑找你來了。」顏定安弟兄排行第三,人們平常稱呼都是叫他顏老三,在這里,因他是顏中才的弟弟,無論年齡大小,都稱他叫顏三哥。
兩人停下活,向聲音方向望去,果見昨天的彝族姑娘向他們走來。甘少洪不知是吉凶禍福,面帶懼色地說︰「她來干啥子?該不是又來找我的哈?」
顏定安見姑娘笑容滿面,說道︰「看樣子不像,你看她那麼高興,可能是有其他事。」
不一會兒,姑娘來到兩人身邊,給甘少洪點了一下頭,然後對著顏定安說了幾句什麼。顏定安笑著搖頭表示听不懂。姑娘著急地又比又劃,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又指著顏定安,嘴里也在說話。顏定安仍不明所以,笑著問甘少洪︰「她是啥子意思?」
甘少洪也搖了搖頭,看著姑娘說道︰「不曉得。」
此時,有七八個同伴過來看熱鬧,有一個人見姑娘的表情和動作說道︰「她那個意思是不是說她喜歡你啊。」
顏定安平時最為活躍,听此一說,頓時面紅耳赤,揮著手說︰「哪里?哪里?她怎麼會喜歡我呢?」
姑娘雖然听不懂漢話,但她能明其意。趁大家說笑之間,兩步走到顏定安面前。突然抱著他的臉,在他臉龐左側親了一口,然後站起來笑看著顏定安。
這個動作太明顯了,不需要任何語言表白,只要不是傻瓜,都能懂。周圍的人哈哈大笑。顏定安被姑娘一親,立即用左手捂住左臉,面對眾人和姑娘,他仍吊兒郎當地說道︰「你喜歡我撈球?老子是窮人,有啥子值得你喜歡的?」
姑娘听不懂他說的話,見他在笑,誤認為他喜歡她,仍對著他痴痴地笑。
人眾中又一人說道︰「看來她硬是喜歡上了顏三哥?顏三哥長得這麼標致,她喜歡你也很正常。你說你窮,我看她們這里比我們那里更苦更窮?不是我們在這里,她們這里連人煙都沒有。我看她的本意,一是真的喜歡顏三哥,想嫁給他。二是她想跳出這屙屎不生蛆的地方,逃出這大山區,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另一個人說道︰「要說這個姑娘的臉雖黑,但五官還長得很漂亮,跟顏三哥還很般配,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只是這個人是個蠻子,顏三哥帶回去肯定要被人笑死,罵死。」
甘少洪一听這人說「蠻子,」馬上站起來阻止道︰「快別說她是蠻子,他們听不得這兩個字,昨天我在她哥面前不小心說了這兩個字,差點出大事。」
眾人一听說差點出大事,都感到一驚,內心認為確實不應該叫人家「蠻子。」
顏定安見姑娘對他這麼認真,其實他內心也很喜歡這位姑娘,但想到自己是富農成分,帶回去這位姑娘不僅沒法出頭,加上她是彝胞,民族差異太大,漢人有大漢人觀念,看不起少數民族。她到了我們那里,就更加受氣,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我也要被人罵一輩子。想到這些,他比劃著手仍然笑著對姑娘說「我們不適合在一起,你快別這麼想了,趕快回去,另外找一個好男人嫁。」
姑娘見他笑,認為是同意。見他揮著手,又像是拒絕。她一臉迷惑,不知所措。顏定安見他沒听懂,又大聲地、慢慢地用右手先指向自己說「我們,」在這同時,又揮了揮手說「不適合。」然後又指著姑娘說︰「你快回去另外嫁人。」
姑娘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茫然地看著他,淚水從眼角里成串地順著鼻梁流下來,傷心、絕望地流著淚走了。
此時天空烏雲翻滾,山上說晴就晴,說雨就雨。人們內心很同情彝族姑娘,心情都很沉重,見要下雨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回到工棚。
雨停之後,大家又上工了。太陽稀落地照在叢林中的大地上,就象一塊塊金黃的碎片。藍天也被樹葉掩映得亂七八糟,顯得支離破碎。白雲在林中歡愉地穿行,把人和叢林擁抱在懷中,給這漫無邊際的群山送來了新鮮空氣和活力。甘少洪和顏定安回到原處,將剛才還沒有鋸倒的古樹又將鋸子卡進古樹鋸縫中,二人一拉一聳,又開始鋸樹木了。鋸了一會兒,甘少洪說︰「顏老三,通過剛才那個姑娘被拒的事,我想給你做個媒,你干不干?」
顏定安以為他在開玩笑,笑著說道︰「哪家有嫁不月兌的女娃子了,你想把她說給我?」
甘少洪停著手沒用力,鋸子卡在樹中,睜大眼楮看著他說︰「我給你說的是當真的,她是我姨妹,今年二十一歲,和這個彝族姑娘差不多高,樣子也不錯,是培德鄉的人。你干不干?」
顏定安仍然吊兒郎當地說︰「干!怎麼不干?不過你要給她說清楚,我是富農成分哦?」
甘少洪高興地說︰「你是富農,她是地主,該般配吧?正因為她是地主成分,我才給你介紹的。」
顏定安風趣地說︰「地主配富農,永遠不窮。好,我干!那你要快點做媒哦?免得我等得心焦,你也好早點喝三百杯。」
甘少洪做出一副不高興地樣子說︰「我給你說正事,你還是那麼吊兒郎當。好嘛,這里可能還有一個多月大雪就要封山了,我們也要回去了,回去我就給你做媒,免得你心急。」
顏定安仍不正經地說︰「好,干!越快越好,讓老子也嘗一下接婆娘的味道。」
兩人哈哈大笑,甘少洪邊笑邊說︰「你死不正經,看來只有早點給你接個婆娘把你拴住,你才能正經起來。」
顏定安說︰「拴住就好,免得小兄弟成天餓得慌。」
兩人又哈哈大笑。
兩人有說有笑,認真地干起活來。不一會兒,便鋸倒了這棵古樹。兩人又忙著去枝葉,鋸掉樹尖上不要的、小的那部分。兩人干活正上勁,忽然听到林中同伴輕聲叫道︰「你們快看,對面斑竹林中好象有東西再動。」
人們聞聲望去,果見對面斑竹林中有多處斑竹在搖晃,像是有什麼動物在斑竹林中。人們不約而同地手里拿著一根一米多長的木棍,慢慢地低著頭,無聲無息地朝斑竹林進發,形成合圍之勢。到了斑竹林旁邊,人們看見幾只全身一團黑,一團白,黑、白分明的動物或站或坐的在吃班竹。斑竹林邊上的這些動物見到人並不怕,也不跑。有的看人一眼,有的干脆看著人吃,樣子憨態可愛。其中一人問道︰「這些是啥子東西?長得又有點像熊,又有點像貓,還這麼大個,好像它們不咬人。」
不知這是啥動物?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