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日下午，整個學校師生沉浸在濃濃的節日氣氛之中。操場里坐滿了各班的學生。除班主任帶著各自的學生坐在下面外，劉乾坤校長和其他老師都坐在台子上。台上的教室上用紅紙黃字寫了「慶祝國慶」四個金黃色的大字。趙老師把風琴也抬到了台子的右邊角上，坐在風琴旁邊，作好了隨時戰斗準備。
下午三點，太陽正照在表演台上，秋風把操場邊上的幾棵楊柳樹的枝葉吹得左右飄蕩。節目還沒有開始，它們卻先翩翩起舞慶祝國慶了。宋君淑老師主持節目，她一直剪的運動頭，穿一件開領白襯衣和一條蘭洋布褲子，腳上穿著一雙方口皮鞋和絲光子，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她清了清嗓子，手里拿了一張寫了字的紙，然後走到台子中間。太陽照在她的正面，把她的影子拉了兩米多長。她看著左手里的紙大聲說道︰「資陽縣南津區顏家二小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二十三周年國慶文藝表演活動現在開始。讓我們齊聲高唱《東方紅》。」她領唱了第一句並用雙手打拍子。歌聲震動大地，學校成了歌聲的海洋。
唱完《東方紅》後，她說道︰「下面請劉校長講話，大家歡！」她帶頭鼓掌，掌聲如雷。
劉乾坤中等身材，留小平頭，面目清瘦，雙目有神，對人和藹。穿一件短袖白襯衣和一條灰白色褲子，腳上穿著一雙涼鞋。他走到台子中央︰「同學們，明天就是我們國家二十三周年國慶，首先，讓我們敬祝我們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萬歲！萬歲！！萬萬歲！！！同學們，你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幸福地生活在社會生義大家庭中，在黨的陽光雨露下哺育成長。你們要倍加珍惜和熱愛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在德育，智育，體育上全面發展，長大了成為一個有用的人，為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做出貢獻。現在讓我們共同高呼︰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中國共黨萬歲！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偉大的領袖**萬歲！萬歲！！萬萬歲！！！」等全場呼喊完後，他又說道︰「我的話講完了，祝同學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謝謝大家！」
劉校長講了話後，便開始表演節目。高年級和低年級的節目是穿插起來表演的，節目有舞蹈，獨唱、合唱革命歌曲等。公上表演的節目作為壓軸戲，留在最後。
演員們都用紅墨水化了妝。每個演員的臉都是紅彤彤的。五點鐘左右，宋老師報幕︰「下面請初中二年級表演現代京劇《沙家 》片段，《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表演者，顏定國。」
公上紅著臉，肩膀上披了一條毛巾道具，從演員集合的後台教室里出來。台下掌聲如雷，經久不息。他給趙老師點了個頭，趙老師彈起了過門。公上不懂什麼七上八下，即︰表演上場要走七步，退場要退八步才能背向觀眾離場。他全神貫注，听到音樂聲，學著電影里的樣子，向前走了幾步，臉和眼側頭看著左上方，面帶微笑，然後取下毛巾擦汗。擦了汗後，又把毛巾搭在肩上，開始模仿郭建光的樣子做動作，記不全的，他就自己臨場發揮，總之不讓自己的動作空閑著。人人都看過沙家 電影，有的人會唱歌詞，但每句歌詞所做的動作，沒有人弄得清楚。郭建光出場肩上搭了條毛巾，用毛巾擦汗是大家都記住了的。公上表演時，這兩個動作都是表演了的，認為公上表演得跟電影里一模一樣。至于其他動作是不是一樣，只有天才曉得，公上自己也知道。
一分鐘後，趙老師彈的過門節奏越來越快了，隨著喊了一聲「唱。」公上順著動作，左手掌心向左上角上移，右手借勢向胸前張開，唱道︰「朝霞映在陽澄湖上。」「上」字的音拖得很長，有幾個轉折音，公上聲情並茂融為一體。「蘆花黃，稻谷香，暗柳成行。」唱這一句時他移動著小步，右手掌心向下平移。「全憑著勞動人民一雙手，畫出了錦繡江南的魚米鄉。」唱到一雙手時，他雙手握緊拳頭，使勁地朝胸前舉了一下。唱「畫」字時因聲調很高很長，他右手掌從胸前橫向右上方揮抖，有如畫畫一般。「祖國的好山河寸土不讓。」「寸土不讓」他雙手握拳向下一停，做出一副不讓的樣子，動作堅決果斷。「豈容日寇逞凶狂。」他雙目憤恨，右手向下一壓。「戰斗負傷離戰場，養傷來到沙家 。半月里思念戰友與首長，也不知轉移在何方。親人們，日夜準備反掃蕩，何日里舞劍揮刀斬豺狼，傷員們，日夜盼望身健壯，為的是早早回前方。」後幾句聲調節奏較快，公上唱腔和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誰知唱到「身健壯」時，他用力過大，加上有風，毛巾從他肩上飛到了地上。這一幕是電影里沒有的，場下哄堂大笑。老師們都瞪大眼楮看著他，怕他緊張亂了陣腳。誰知公上明知毛巾掉在了地上，他好像不知道一樣，繼續唱他的，跳他的。最為驚奇和精彩的是，唱到最後「回前方」時，因這三個字的聲調每個字都拉得很長，他借著動作，不快不慢地從地上把毛巾撿起來，順著手勢，右手將毛巾舉在右上方不動，做了一個漂亮的亮相結束動作。台下哄堂大笑的嘲笑一時又變成雷鳴般的掌聲。老師也樂得開懷大笑，大一點的男女生不停地喊叫「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公上從來沒有受過禮教，但天生就懂禮貌。亮相後，他雙腳並立，身體微微下躬，右手從下至上一揮，給觀眾謝幕，退回教室。動作干淨利落，瀟灑漂亮。
赤龍和蛇魔也用感觀之法觀摩了公上的演出，當看到公上出洋相時，二魔幸災樂禍的心態喜不自盡。然而當看到公上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把壞事變成好事時所展現的天功又驚恐萬分，感到惶惶不可終日，害公上之心，倍增十分。
天空的霞光漸漸地淡下去了，深紅的顏色變成緋紅，緋紅又變成了淺紅。最後，當這一切都消失了的時候，那突然顯得高而遠的天空，呈現出一片肅穆的神色。活動結束後，老師和學生都余興未消，都在議論紛紛，稱贊不已。回到教室，楊仙鳳老師高興地說︰「今天我們班的節目表演得很好，顏定國同學給我們班爭了光，我們用掌聲向他表示鼓勵。」
陳月月掌聲最響、最長，對著公上笑得最燦爛，好像她也有一半榮譽。
十多天後，楊仙鳳老師第一節課教語文，下課時通知說︰「張得榮班長下課後到老師辦公室去開個短會，劉校長有事要交待。」
張榮德在最後一排答應「是。」
下了課，張得榮到了老師辦公室，初中班的班主任、班長都圍坐在楊老師辦公桌旁邊。劉乾坤校長見人到齊了，他移了一下板凳，對著大家說︰「今天叫大家來開個短會，有這麼個事要通報一下。前兩天我到區教辦去開了一個會，就是縣文工團的領導等幾天要到每個中學來挑選演藝人才，叫各個學校做好選拔工作，條件是身材、相貌較好，有音樂表演天賦，熱情向上，苗正根紅。熱愛**、熱愛**、熱愛社會主義。你們想一下自己班上有沒有這樣的人才？」
初一和初三年級的班主任和班長想了一下都是頭，表示沒有。劉乾坤問道︰「初中二年級有沒有？」
張榮德說︰「要說這方面的人才，我們班應該有一個，我覺得顏定國就比較適合。國慶節他表演的節目，他練都沒有練過，完全是他臨場發揮，還演得那麼好，況且他外形條件也好，我認為他最符合這個條件。」
楊仙鳳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他的政治面貌有問題，政審恐怕過不了關。」
劉乾坤說︰「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我看了一下，我們學校除了顏定國符合這個條件外，其他沒有任何人合適，他的家庭成分是個大問題，他父親又戴了帽子，政審肯定不行。這樣吧，鑒于學校沒有其他人選，我們就暫定他吧，等文工團的領導干部來了再說，行就行，不行我們學校就沒有這方面的人選了。哦，順便說一下，這個事大家要保密，若文工團的沒有看上，免傷了顏定國的自尊心，大家一定要講紀律。」
公上若是能中選，那是跳出農門，進入天堂中的天堂的絕好機會。不僅能吃國家糧，還有一般人想都想不倒的好工作，一輩子吃穿不愁，還能光宗耀祖，做人上人。
赤龍和蛇魔感知此事後，因一時不能制死公上，二魔立即同時作法，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公上入選，決不能讓公上再現天功。
過了兩天，縣文工團的兩個男干部果然到了學校。老師都上課去了，劉校長在辦公室親自接待。寒喧一陣後進入正題。劉校長說︰「根據上級的安排，我們學校對于這次選拔人才做了充分的組織工作，通過各個初中班的認真推薦，我們確定了一個人選，這個人特別優秀，不僅人才、相貌出眾，他還有藝術天賦，這次國慶表演節目，他一個人自編自演，從來沒有排練過，他就上台演了一段《沙家 》片段。他演得惟妙惟肖，而且還處變不驚，他演到最後時，因動作大了一點，加上那天風又有點大，把他用著做道具的毛巾吹在了地上，大家都認為他要出洋相了，誰知他不慌不忙，不當回事，繼續表演，隨後他隨機應變，借題發揮，居然加了一個動作，把毛巾從地上撿起來亮一個相。惹得大家大出意外而感到非常精彩。」
兩個干部雖然都中了赤龍和蛇魔的魔道，听後也很興奮，其中一個白胖白胖，年齡有四十多歲，穿一套中山裝的人說道︰「哦，你們學校有這樣的人才，我們選的就是這種人才，你把他通知來我們看一看。」
「叫他來看沒有問題，只是有個事要先給你們匯報一下，他的成分不好，是個富農……」
還未等劉校長說完，另一個約四十歲，偏瘦，穿著一件軍干服的人說道︰「不行，不行，出生不好的人，肯定不能加入我們的革命隊伍，這是最基本的政治條件，政審不過關，那怕他再優秀，我們也不能錄取。」
劉校長苦笑著說︰「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學校就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仍然是偏瘦的干部說︰「沒有就算了，這次我們在全縣只招十多個人，符合條件的多，完成任務沒有問題。好，不麻煩了，我們走了。」
兩人站起來就走，劉校長把他們送到門外，笑看著兩人離去。
一顆燦的文藝之星，被這時代的烏雲掩沒無光。一個非凡的可塑之材，被這無情的時代扼殺。赤龍和蛇魔對此結果非常高興，非常滿意。
第二日，楊老師上語文課講《**在延安文藝坐談會上的講話》。在講到文藝時，她感嘆道︰「昨天縣文工團來我們學校選拔人才，可惜我們班上有個同學失去了這個機會。」
班上所有同學都已經知道這事，唯有公上不知道。見同學們都看著他，他感到怪怪的。陳月月對公上沒有被選中雖然為公上感到遺憾，但內心又感到特別高興。她想︰如果是公上被選中，公上進城吃國家糧，了書出來又有好工作，他人又長得這麼好看，城里漂亮的姑娘哪個不會喜歡他，到時他心里哪里還有我。他不走，我還可以天天看見他，只要能看見他，我就心滿意足了。忽然，她又怨道︰公上真笨，這麼久了，只曉得看著我笑，從不主動找我說說話。我主動找他說話，他還吐吐，語無倫次。有時把話說到他嘴邊去了，他都是躲躲閃閃，不敢給我講真心話，真笨。不行，我得找個機會給他把話講明，我要他給我說他喜歡我，愛我。然後我也給他說，我也喜歡你，愛你。想著，想著，她自個兒笑了。她含情地看了公上一眼，公上也含情的看了她一眼，兩人會心地一笑，又听楊老師講課了。
下課時，陳月月側笑著對公上說︰「你把你的書給我看一下。」
公上笑著把語文書遞給了她。她高興地接過書，翻開中間的一頁，撲在書桌上用心端正地寫上「顏定國，希望你努力地保衛袓國。」寫好後，她又仔細端祥了一會，然後紅著臉看了公上一眼，把書合攏後遞給公上。
公上坐在位置上一頁一頁地翻，翻了二十七頁，終于翻到了她寫給自己的字，公上看了以後，他知道陳月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含情脈脈地給她點了點頭。陳月月見後，高興地上廁所去了。
晚上吃過夜飯後，公上假裝做作業，把煤油燈點亮放在吃飯的桌子上，擺上書本，一副挑燈夜戰的架式。顏碧玉走到面前挖苦道︰「哦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公上還要用功加班做作業了。」
公上恨了她一眼，說道︰「短命婆，你少來影響我，快去攤你的尸。」攤尸就是睡覺的意思。
顏品文聞聲從房間里走到灶屋里來，笑看著這一對兒女，見公上這個架式，只認為他要做功課，滿心歡喜，說道︰「好，我們去睡了，不影響你。」
顏碧玉又挖苦說︰「好、好，我也去睡了，別在這里影響我們顏秀才了。」
待父親和三姐走後。公上捧著臉笑眯眯地想了一會兒，他想到陳月月的音容笑貌，想到陳月月對他含情脈脈，想起她給他寫的字。他決心要給陳月月寫一封信。這一封信早在一年前他就想寫了，月復稿早就想好了，但始終沒有這個膽子。今天，陳月月主動先給他寫了東西，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理所當然地給她寫信表白心境了。他翻開作業本，打開鋼筆，準備寫︰陳月月，我愛你，我太愛你了，你不知道，我天天看見你，我就高興，一天沒有看見你，我就想你。想到這里，他覺得不對。這麼久以來，雖然他和陳月月兩人在表情上都很喜歡對方，但雙方都沒有說穿過，萬一陳月月心里不是這麼想的，心里根本就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沒有這麼回事，她接到這封信後，豈不是要罵他是流氓，道德敗壞。如是這樣，這一學期還有這麼長，今後天天怎麼見面。想到這些，他害怕了。但他又不心甘，明明看得出她是喜歡他的。他靈機一動，想到在城里學會的那首黃色歌曲，一直沒有機會唱給她听。何不將這首歌改動一下，做一個投石問路。她如果是有這個想法，收到我的這封信，她就會很高興，就會給我回信。如果是她沒有這個想法，我又沒有說愛她，僅僅是贊美她，她不高興也無傷大雅，不至于說我壞吧。對，就這麼辦。于是他寫道︰
「在那九大隊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人們經過她住的草房，都要回頭流連地張望。」
「你那粉紅的笑臉，好像紅太陽，你那美麗動人的眼楮，好像晚上十五的月亮。」
「我願拋棄了財產，跟你去放羊，每天看著你那粉紅的笑臉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
「我願做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我願你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寫完後，他仔細地端詳了會兒，然後又寫上一句︰「我給你寫的這個，你別給人說哈。」一切感到滿意後，扯下來折好，夾在語文書陳月月給他寫的字那一頁，放在書包里。他對自己的聰明非常佩服，安心地睡覺去了。
第二天第二節課下課，公上趁著教室里人不注意時，把紙條夾在陳月月放在書桌上的語文書里。一會兒陳月月回到座位上，又是對公上含情一笑。公上還之以禮，順便給她嚕了個嘴，示意書里面有東西。陳月月會意地點點頭，翻開語文書，見里面有一張紙條，她沒有立即看，而且回過頭來對公上深情一笑，意思是︰你終于給我寫信了，我知道了。然後把語文書翻回原樣，佯裝無事一樣。
中午放學後，陳月月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在回家的路上，總想把公上寫給她的信拿出來看，因有張清淑和其他同學一路，極不方便，她只能強忍著。回到家里，她要煮飯。陳月月母親死得早，家里只有三個人，一個父親和一個弟弟，弟弟才十二歲，在小學。家里洗衣煮飯的家務事，陳月月基本上包干。她家有三間草房，兩間豬圈，一間灶屋。吃過飯後，陳月月到了自己的房間，笑眯眯地從書包里把信拿出來看，信不長，一下子就看完了。看過之後，她把信雙手捂在胸前，顯得既高興又失望。高興地是，公上這封信把她寫得太好了；失望的是，公上在信里什麼都沒有說，反而令她不曉得公上對她的心意，也不知道該不該給公上回信。
下午上學，陳月月和張清淑一路，她不知如何處理公上的信，神秘地對張清淑說︰「嘿，我有個事想給你說，但又不想給你說，不給你說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既然不想給我說，你不說就是了，何必里嗦。」張清淑明知她要說，便故意賣弄一下。
陳月月也明知張清淑要故意賣弄，做出一副很勉強的神態說道︰「我給你說了過後，你要給我保密哈？」
「那你最好不說，我保不來密。」張清淑又強人所難。
陳月月苦笑著說︰「我曉得你要裝瘋。」說著從書包里取出公上寫給她的信，又說道︰「你先看一下這個，是他寫的。」
張清淑接過信︰「哪個他？」
陳月月靦腆地說︰「就是他嘛！」
張清淑一下子明白過來，仍然不依不繞︰「他他他，他是哪個我怎麼知道？哪里有這麼稱呼人的？你不說，我就不看。」說著把信要還給她，但臉上明顯在奸笑。
陳月月急道︰「哎呀，你明明曉得是哪個，你卻要明知故問，我是真的不曉得怎麼辦才找你想辦法的。你還故意裝瘋。」
張清淑見差不多了，說道︰「好、好，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他是誰。這是他寫給你的第一封情書，讓我幫你看一下，好讓你高興高興。」她說出這句後，突然驚訝地說︰「哎，不對呀，他寫給你的情書，你怎麼拿給我看呢？」
陳月月嚕著嘴說︰「屁才是情書，沒名沒姓，無頭無尾的，曉得他在說哪個？也不曉得他說些啥子？哎呀，你看了再說嘛。」
張清淑站在路邊上認真地看起了信來。看完後說道︰「顏定國的作文就是寫得好，寫這麼多形容詞，一會兒像太陽，一會兒像月亮，把你形容得太美了，怎麼，你還不滿意嗎？」
陳月月做出一副不高興地樣子說︰「滿意個屁，他信里除了寫這些不實之詞外，其它啥子都沒有說，叫人咋理解嘛？」
張清淑恍然大悟，笑著說道︰「哦，我懂了，你是怪他沒有給你寫明他愛你，他喜歡你，是不是嘛？」
陳月月被她說得不好意思，用右手去打她，說道︰「我哪里是哪個意思嘛？你真壞，人家好心請你幫忙，你卻拿人家開心，真不夠意思。」說完又嚕著嘴往前走，做出一副不理睬張清淑的樣子。
張清淑向前跑了兩步趕上她，笑著說道︰「好，我說給你听。人家寫給你這封信，實際上就是向你求愛，要和你耍朋友，談戀愛，他贊美你就表示喜歡你，他寫到他願做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就是這個意思。」
陳月月說︰「這個我曉得，問題是我現在該怎麼辦嘛？我又寫不來他寫的這些東西。」
張清淑說︰「你平常那麼喜歡他，現在人家主動向你求愛，你又害怕了，不曉得啷門辦了？你問我，我也不曉得啷門辦。憑良心說，顏公上長相實在是太優秀了，也實在是太可愛了。但有兩個問題你想過沒有，一是你們兩個都還小，還在書，如果是你們現在就明確耍朋友，人們的口水都要淹死你們，不曉得要把你兩個說得好壞。二是，也是最嚴重的問題，他人雖然優秀，但他是富農成分，一輩子抬不起頭，永無出頭之日。你想過沒有，你和他好，這一輩子怎麼過？不光是你們不好過，就是子孫都要受連累。」並非張清淑危言聳听，時事的確如此。
陳月月說︰「這些我倒沒有想過，我只是喜歡他，哪怕是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
張清淑感嘆道︰「這也不怪你，任何一個女人都會這麼想，只是……哎，不說了，說多了反而不好。」
陳月月問︰「那現在怎麼辦呢？我怎麼跟他說？」
「你千萬別理他，就當啥子都沒發生，一切等畢了業再說。」張清淑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陳月月說。
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學校。
公上上午放學後便早早回家，回了家後又早早吃飯，吃了飯後又早早上學。他到學校，教室里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他爬在教室的後窗上，雙眼看著陳月月來的方向，很久很久才見到陳月月和張清淑兩人慢慢走來，他既緊張又興奮，趕緊回到座位上。
說來也怪，沒發生這事，公上和陳月月兩人一見便含情脈脈，相互一笑。今天就大不一樣，陳月月和張清淑到教室時，見公上坐在座位上，兩人很平常、很平淡，就像和熟人一樣打了個招呼。兩人坐下後，便拿出書來看。公上坐了一會兒，感覺很不是滋味，一個人跑到操場上去打籃球去了。
晚上放學回家，公上心里如十五個吊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對陳月月的態度心里沒底，一直在想，在問，在回答一個問題︰她看了我寫給她的信，是高興還是憤怒？如果是高興，她應該比原來更興奮才對，怎麼她反而對我冷淡了呢？如果是憤怒，她怎麼又沒有用眼楮恨我呢？千回百轉，他百思不得其解。
公上的可愛，令赤龍如梗在喉，更難解他心頭之恨。想到這些，他怨氣難消，現在雖不能置公上死，但他要使用魔法，好好羞辱公上一番。
第二天第二節課，初中一年級上體育課，一群又一群的女同學跑到公上教室外的石窗台上看公上，公上不察，還在認真听課。
陳月月見到其他班的女學生跑來看公上，顯得極為緊張和不安，但又無可奈何，只是心里著急。
第三節課，小學五年級上體育課，又一波一波的女同學跑來看公上，公上不知怎麼回事，不時還給這些來看他的人做一個鬼臉，伸一下舌頭，惹得外面的女生對著他笑過不停。楊老師上語文，在專心講課，對站在外面的學生雖感到有點古怪，但也沒在意。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女生，其中一個長得很高，也長得很漂亮，她趴在窗台上用心用情地看著公上。公上被她看得極不自在，但又無法回避。這個女生仔細看了一會兒公上，轉身回頭給在外面的幾個女生大聲說︰「哎呀，這個娃兒當真長得乖，越看越好看，難怪不得有人喜歡他喲。」
若是平時有人這麼贊美公上，公上肯定會很高興。她說的這幾句話，室內室外的人都听到了。班上有點騷動，李平學輕蔑地看了公上一眼，陳月月紅著臉低著頭看書。公上臉上紅得發燙。他熱血沸騰，氣往上沖，他一切都明白了，他側頭憤怒地恨了陳月月一眼。
陳月月也正好看公上。她的臉色和眼神顯得很著急，給公上使勁地了兩下頭。班上的人只知兩人有情，但不知兩人這時在干什麼？
公上看了一眼陳月月後，又回頭看著窗外的女生。看他的女生見公上一臉怒氣和怒眼，嚇得笑著跑了。
原來，陳月月給張清淑說了之後，受赤龍魔力支配，張清淑又給彭仙菊和其他班上的好友說了此事。這一傳十，不到一天，全校高年級懂事的女生都好奇地來看公上。這一來，弄得公上和陳月月下不了台。公上認為是陳月月不守信用，故意將此事泄漏出去，有意給他過不去。從此，公上便不理睬陳月月，平常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因此事在校內造成了一定影響，楊老師也著了魔，對此事進行查究。陳月月拒認此事，而張清淑和彭仙菊卻向楊老師說了這事的前因後果。兩天後，楊老師在上課時借機說道︰「我們班上有個別同學，人小心大，道德敗壞，人還沒有長醒就東想西想了。」
全班的同學都知道是在批評公上，大多數同學都感到痛快。陳月月低頭看書，公上面無表情，目視前方，好像不知道楊老師在批評誰。赤龍見公上如此神態，氣得想跳井，慪得吐龍血。楊老師不點名的批評，特別是那句「人小心大、道德敗壞」八個字，深深刺痛了公上的心。回到家里，他一個人冥思苦想︰陳月月明明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雖然我只有十五歲，但我確實想了她，難道這就是「人小心大，道德敗壞」嗎？想都道德敗壞，那怎樣才不想呢？未必我這個人真的很壞，才十五歲就想這些事了，其他的同學沒有想嗎？也許我真的很壞，今後下決心不想女人了。公上初戀受挫，從此一生不敢追女人。正是︰
初戀受挫錯中錯，百鳳來朝百鳳坡，
百女傳情皆無緣，又愛又怕誰之過。
想歸想，但要做到很難。不一會兒，他又想到了陳月月。他後悔不該恨她，他想起陳月月在看他那一眼時，是想給他解釋，表示不是她說的。但公上不能原諒她的是︰明明給她寫了叫她不能給其他人說，她無視我的自尊，這事肯定是她給其他人說了才傳出去的，弄得我無地自容。想到這里，他又有一點恨她。
正當公上為此事搞得不可開交之時，另一個重大新聞轉移了人們的視線。
第二天早上上學，鄧中華從公上屋前過，喊道︰「顏公上，走了沒有。」
公上听到喊聲，立即答道︰「沒有，馬上出來。」他急忙背著書包出門，在太陽田的田坎上與鄧中華會合，兩人走到張文興的房子屋前，正好又踫到李平學去上學。三人一路走過顏台水的房屋後，前面是種滿莊稼的小坡，視野較為開闊。過了狹窄的田坎路後，李平學在最前面問︰「昨天我們大隊學校發生了件大事，你們曉不曉得？」公上和鄧中華都同時了頭。李平學炫耀著說︰「全大隊都鬧陣了，公社都曉得了，你們都還不曉得？」
公上和鄧中華對視了一下，深感自己無知，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都期盼地望著他，意思是請他快說。
李平學見達到了賣弄的目的，神秘地說︰「袁文中老師調戲女小學生，听說這個學生的樣子長得很乖，是他班上的學生，才十三歲。前天下午放了學，袁老師把她抱在身上耍，又親她，又模她。陳秀君老師放了學忘了拿毛線衣，回到家後又趕緊跑回她教的教室，找到毛線衣後，出門她順便走到袁老師教的教室看一下，這一看不打緊，正好看見袁老師在和那個女孩子做那個。听說袁老師嚇慘了，跪在地上給陳老師說好話，求她不要去告他。出了這麼大的事，听說那個女孩子不懂事，還對著陳老師笑。陳老師本來和袁老師就有矛盾，這一下被她捉到，她哪里會放過袁老師。加上袁老師做的事實在太缺德，陳老師氣極了，馬上就去給張支書告了。昨天上午張支書在大隊開了個會，通報了這個事。然後又到公社去匯報了這事。听說公社干部听了很氣憤，說是要嚴肅處理。」
不知李平學還要說出什麼話來？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