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和鄧中華楞瞪瞪地看著李平學,李平學又故作驚訝地說︰「昨天全大隊的人都曉得了,你們都還不曉得呀?」公上和鄧中華被迫地頭。李平學又神秘地說︰「現在袁老師連走路都是低著頭走的,他做了這麼缺德的事,肯定無臉見人,真是禽獸不如。」陳秀君的父親身前是縣里當大官的,為了照顧紅色後代,把她用來頂替了蘭老師教書。
李平學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話,公上和鄧中華听得眼楮都大了。這確是一個重大新聞。公上听了以後想了一下說︰「其實袁老師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他平常對學生很嚴肅,他書又教得好,鄉里鄉親對他都很尊敬。他都快五十歲的人了,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是不是陳老師和他有矛盾,故意整他的喲?」
「怎麼可能呢?這麼大的事,陳老師盡管不安逸他,但不可能亂告他 。」李平學說。
三人說著話,仿佛要走得快一些,不知不覺便到了教室。
袁清清遲到了一會兒才到教室。因他人高,坐在後面幾排,他剛踏進教室,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著他。他一臉苦笑,勉強地和同學們打招呼,但都沒有同學理睬他,有的還恨著他。走到公上座位前,公上微笑著給他點了點頭。他也很感激地給公上點了點頭,然後沮喪地低著頭走到座位上,一直低著頭听課。
因為好奇,上午放學後,公上和鄧中華故意走公路回家,走到村小,正好踫上袁老師出校門回家,看見公上和鄧中華,忙低下頭朝前走,怕和他們打招呼。公上見他青風黑臉,出于禮貌,主動喊道︰「袁老師,放學了嗎?」善良和禮貌也是公上與生具來的天功。
袁文中听到公上的聲音沒有譏諷之意,回過頭來看公上一臉的真誠,沒有惡意,很感激地笑著說︰「哎,放學了,你們也放學回家了哈?」
公上笑著答應了一聲,袁文中便低著頭急往前走。
第二天上午,更大的新聞出來了︰昨天晚上,袁文中老師上吊自殺了。袁清清沒有來上學,在家里辦喪事。袁文中死後被人罵了很久,真是遺臭萬年。袁清清被推薦上高中的事,因此泡湯。
過了春節,公上又該上學了。春雨貴如油。農歷二月間,老天爺連續下了幾天春雨,老百姓很高興,都說今年年生好,莊稼會有好收成。但雨下久了,鄉村的路都是泥路,不僅路滑易摔跤,而且走路,腳上、褲子上要沾滿稀泥,這對很愛好的公上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失體面的事。一天下午放學回到家里,他見顏品文在砍豬草,說道︰「大爺,明天早上你煮干飯好不好,多煮點,這幾天下雨,路滑,我想打一碗飯提到學校里去熱來吃,中午就不回來。」
顏品文听了後說︰「你女圭女圭人小鬼大,心里又在想啥子了?怎麼想起把飯帶到學校去吃?」
公上嚕著嘴說︰「不是給你說了嗎,下雨路滑。學校好多比較遠的學生都是提著飯到學校里去熱來吃的。」
顏品文笑著說︰「要提你提麥子糊糊去不行嗎?老子幾個月才煮一頓干飯吃,幾下把米吃完了,今後怎麼辦?」
公上仍然嚕著嘴說︰「你不煮干飯,我就不帶飯去,最多中午餓一頓就是了。」
顏品文恨著他說︰「呵,你還想把老子鼓倒,你想餓你去餓就是,關老子啥子事?」
公上見說不動大爺,負氣跑到外面耍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公上到灶屋里去提桶挑水,聞到一陣米飯香,他高興地說︰「哦,煮的干飯呀?我就曉得你要給我煮干飯的!」
顏品文仍然恨著他說︰「老子曉得你想到學校去表現,裝著你家吃得好,天天吃的是干飯,是不是?」
公上的心被說穿了,感到一陣臉紅和心慌,趕緊挑著水桶挑水去了。
吃過早飯,公上提著顏品文用洋瓷碗給他裝的飯到學校上學去了。
自從和陳月月搞僵過後,公上便不理睬陳月月,每天見面形同路人。而陳月月對公上卻仍然是一往情深。每天上學,進教室的第一眼,便是看公上。若公上未到,她神情感到失望,若見到公上坐在座位上,她神情顯得很興奮。上課、下課,不管公上理不理她,她都要看公上幾眼才安心。天長日久,同學們弄懂了一個真相,醒悟了一個道理︰就是不僅僅是公上喜歡陳月月,而是陳月月更喜歡公上。並非公上人小心大,道德敗壞,而是兩情相悅。
中午放學,同學們都走了,陳月月也走了,公上去了一趟廁所,然後去了學校食堂。帶飯到學校來蒸熱吃的學生很多,炊事員每天上午用蒸籠給學生把飯蒸好,放學後,學生自己去端自己的飯回教室吃。公上在食堂的木桶里洗了個手,然後端著自己的飯,一路走到教室。剛踏進教室,他一驚,陳月月也在教室里吃飯。他正要退回時,陳月月也看見了他︰「哎呀,你今天也在家里提的飯來吃呀?怎麼我們兩個想到一起了呢,好奇怪哦?」
幾個月沒有和她說話打招呼,今天突然一見,而且只有他兩個人,看見她燦爛的笑容,公上恢復了昔日的神情,說道︰「當真好奇怪哈,怎麼今天你又突然想起把飯提到學校里來吃?」
陳月月說︰「就是,我也沒有想到你今天要端飯來吃」。
公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吃飯。兩人又眉來眼去,秋波傳情,和好如初,但仍然沒法作語言交流。特別是公上,想到說情、說愛之類的東西,他心里就怕,就緊張。他越想說,就越不敢說,令他心里憋得慌。他認為說這些話是下流!是道德敗壞!前車之鑒。
吃完飯後,陳月月硬要把公上的碗拿到食堂去洗,公上見她如此,也樂得享受,仿佛感受到了夫妻之間的恩愛。
陳月月洗了碗回來,因天在下雨,操場上到處都是濕的,兩人無處可去,只好坐在教室里吹牛。陳月月問︰「你除了上學,平常回家做些啥子呢?」
公上說︰「星期一到星期五書,早上挑水,星期六和星期天,早上撿狗屎,上午和下午扯豬草。你呢?」
「我早上、晚上都要煮飯和煮豬食,砍豬草,還要洗衣服。星期天也要出去扯豬草。」
公上想和她說話,但又找不到話說。陳月月見他未說話,又問道︰「我們了這學期就要畢業了,畢了業,你打算做啥子呢?」
公上平常想到這,心里就很緊張,也沒有主張,說道︰「還能做啥子?我成分不好,既不了書,當不到官,又當不了兵,更當不到工人,只能回家當農民,修地球吧。」
陳月月這是明知故問,無話找話說。她又問道︰「你曉不曉得我們班哪幾個人被推薦去上高中?」
公上說︰「不曉得,總之沒得我,我也不想曉得。」
「我听說原來是有袁清清的,但他父親出事後,他就被取消了,現在只有張清亮和李平學兩個了。」
公上听了氣憤地說︰「這個社會我真搞不懂,點書都要搞推薦選拔,成績好的不能,連書的權利都沒有。張清亮的成績那麼差,還要被推薦去高中,就因為他是大隊支部書記的兒子,苗正根紅,太荒唐了,真是讓人想不通!」
「就是,連每個人書都要限制,真不曉得是怎麼搞的?」
公上說︰「你別這麼說話,你是貧下中農子女,你這麼他們會說你政治覺悟不高,思想落後。我無所謂,總之我成分不好,你不反動他們都要說你反動,說你反動你就反動,表現得再好都不行。」
「你除了這些外,還有沒有其他想法?」陳月月想轉移話題。
公上沒有懂起,說道︰「有呀,但有想法又有什麼用?」
「不是,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想問你……」
蛇魔妒嫉心很強,他認為天下美色皆應屬于他,想起赤龍說的,好事不讓公上沾邊,他心里一喜,計上心來,開始著法。正在這時,李平學、袁清清、鄧中華三人來了。見教室里只有公上和陳月月兩人眉飛色舞地互相說話,都感到驚訝。公上和他們打招呼,三人都不理睬。放好書包後,李平學給袁清清嚕了個嘴,袁清清心領神會,跟著李平學出教室。走到鄧中華面前,袁清清說︰「走,我們出去。別在這里影響別人說話。」鄧中華苦笑著站起來,跟著他們出去了。
三人到了國慶節表演台的教室旁邊,站在屋檐下,李平學說道︰「看來他們倆個又好上了,公上真不要臉,楊老師在班上那麼批評,他還有臉去糾纏人家。」
袁清清雖然因他父親的事受到嚴重打擊,但他對公上和陳月月倆人如此親熱心里也實在難受。他從地上撿起兩塊小石頭,狠狠地朝公上和陳月月坐的教室甩去,石頭打在窗台上,發出猛烈的撞擊聲。
陳月月听到袁清清叫鄧中華出去的話,對公上說︰「這些人好怪哦,陰陽怪氣的。」
公上感嘆了一聲,正想說話,突然又听到打在窗台上的石頭聲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坐在座位上發神。轉眼看著陳月月,陳月月報之一笑。
袁清清見公上還坐在教室里不出來,又撿了兩塊石頭狠狠地砸向教室。接二連三地被砸,公上在教室里是坐不住的了,他起身走出教室,本想去給三人解釋一下,見李平學、袁清清臉上布滿既痛苦又得意的表情,公上沒理睬他們,上廁所去了。
愛神又回到公上的心田,他興奮極了。當天晚上,他又失眠了。他想,快畢業了,再不給陳月月說明心跡,就沒有機會了,他下決心要向陳月月表明愛情。想著,想著,他睡著了。
赤龍和蛇魔想盡千方百計都沒有害死公上,心里很不是味,魔性使然,二魔又想出一招毒計,要刻意羞辱顏品文及公上,于是二魔又啟動魔法——
晚上十點多鐘,一陣陣狗叫聲把顏品文和正在夢中的公上吵醒,听到地壩里狗撲天撲地,狂叫狂撲不止。這種情形很少發生,除非有外人來,否則狗是不會這麼凶的。突然門外急促的敲門並喊叫「大爺,大爺,快開門,是我,張文興。」
顏品文和公上同時想到,這麼晚了他來干什麼,肯定有急事,大事。顏品文翻身起床,點燃煤油燈,大聲問道︰「這麼晚了你來干啥子?」
張文興在門外急道︰「不得了了,天都要塌下來了,出大事了,丟人呀,我做不了主,來請你老人家做主!」
顏品文把門打開,張文興踏進門來,一下子跪在顏品文腳下,又急又氣地說︰「不得了哪,出大事了呀,你女娃子偷人了哪……」
顏品文頭腦里「嗡」的一下,仿佛沒听清楚,問道︰「你說啥子啊?你不要急,起來慢慢說。」
公上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也翻身坐在床上。顏品文坐在板凳上,張文興起來也坐在顏品文對面的板凳上說。︰「大爺,出現這麼丟人的事,我本來不想來找你的,免得你曉得了慪氣,但出這麼大、這麼丟人的事,我不來找你做主,我又去找哪個做主嘛?」
顏品文平靜地問︰「是哪個?」
張文興氣極地說︰「是張學明哪個龜兒子。」
顏品文驚呼道︰「是他,他怎麼會……」
張文興見他懷疑,重復道︰「就是他龜兒子,我剛才親自捉到的,我還打了他狗日的東西,他還跪在地上給我說好話,我想弄死他龜兒子。」
顏品文安撫道︰「別急,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慢慢地說。」
「這兩年我在外頭掙錢,回來後總感覺到她有些不對頭。她經常一個人發呆,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我問她,她醒過來後又說沒事。今天早上,我故意扯謊說有事出門,說要等幾天才回來。結果我今天晚上回來就捉了個正著,太氣人了。」
顏品文不解地問︰「張學明是支部書記,是干部,而且比她大那麼多,他怎麼會……?」
「我問了,她說是你那年摔倒那天,李之黑去給他匯報了後,他知道我送你進城來了。那天上午她趕月兌了時間沒有出工,那個狗日的跑到屋里來威脅她,說不答應他,他就要把你弄到公社去斗。她跪在地上求他放過你,哪曉得那個龜兒子趁機把她**了。這麼久以來,只要我沒有在屋里,他狗日的就要來,她害怕名譽不好听,又害怕他狗日的整你,所以她只好將就他。你說氣不氣人、丟不丟人啊。」
顏品文仰天叫道︰「天哪,張學明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這還有天理嗎?天哪,為什麼災難總是降臨到我們的頭上?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你要這麼懲罰我?天哪!丟這麼大個臉,我哪里還有臉出去見人,你還要我活嗎?」
顏品文捶胸頓足,氣得不行,張文興勸道︰「大爺,你也不要這麼氣,你氣倒了就更不得了了,她還在屋里要尋死,這可怎麼辦呀,天啊?」
顏品文憤怒地說︰「她要死,你喊她去死她的,免得活在世上丟人,也免得給老子丟臉!」
張文興哭泣著說︰「她死了就算了,可幾個女圭女圭怎麼辦嘛?」
女人不貞、不潔、不忠是男人最傷心,也是遭世人最唾棄的。張文興想到五個孩子,最大的才十歲,最小的還在吃女乃,怎麼能讓她去死?他走投無路,無計可施,故而來投顏品文,也算是來出氣和告狀,言下之意你生了個好女兒。凡是出現這種事,人們一味的責怪女人,不管女人有多大的冤枉和無奈。
公上在床上听得心驚肉跳,本來他還小,在長輩和大人面前沒有說話的份。但他實在听不下去了,對著張文興說道︰「姐夫也是,出現這種事情,你悄悄地在家處理了就是,何必這麼大呼小叫,搞得這麼驚天動地,弄得溝上溝下的人都曉得了。這事沒有什麼丟人的,只要大家一听,都曉得姐姐是被逼的。現在這種形勢,哪個不曉得惹不起他?要麼你去告他龜兒子,要麼就忍氣聲,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如果不想要姐姐死,你就快點回去,緊倒在這里干啥子?」
顏品文知道公上是天雞下凡,有天功,對他有如此主張感到高興。赤龍知道公上練有天功也感到不足為怪。而蛇魔雖然知道公上有天功,但沒想到公上的天功如此之高︰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居然能想出、說出如此高的主見,令蛇魔驚嘆和妒嫉。二魔精心布置的魔障被公上化解于無形,心里那個氣呀,又不打一處來。
公上一語驚醒夢中人,張文興站起來說︰「當真,老ど說得對,我走了。」
顏品文睡在床上唉聲嘆氣。公上心里也相當難受,他想︰經過姐夫這麼一鬧,明天所有人都曉得了。天哪,我明天怎麼出去見人?特別是到學校,老師和同學怎麼看我?又特別是陳月月,她會不會認為我也是壞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越想越解不開這個結。于是心一橫︰管他媽的,她們想怎麼看就怎麼看,要怎麼說就讓她們怎麼說!反正事情已經出現了,還要出啥子事?隨他媽的便,出了再說。他自己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多想了,一會兒便睡著了。
公上一年四季總共有四套衣服,春秋兩季有一套土布衣裳和一套蘭洋布軍干服。這套軍干服已經穿了兩年,是他上初中後顏品文想到娃兒長大了,要愛好,所以心疼地花錢給他在街上請裁縫給他縫了一套。這套衣服要過年或者走親戚,趕場和過節時才準穿,平常是不能穿的。理由很簡單,幾下穿爛了就沒有錢做新的了。其它就是一套棉衣、棉褲和補丁補過的里衣、里褲。第二天早上起來,他把這套軍干服穿上,顏品文感到很奇怪,問道︰「你今天怎麼想起穿這套衣服?」
「今天很特別,看我的人肯定很多,我要穿好點給他們看。」
赤龍、蛇魔感應到公上的說法和作法,氣得發笑。
顏品文心領神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說道︰「你給老子人小鬼大,別出心裁,反其道而行之。要得,要得。穿好穿孬他們都是要耍白眼,何不穿好點讓他們看個夠。」真是父子連心。
今天沒下雨,但路上還是很稀,公上穿著軍干服和水膠鞋到了學校。張清亮早就到了。張清亮在同學面前並不感覺到有什麼丟人的事,反而感到很高興,一副笑臉對著人便笑。雖然女同學很鄙視他,但他仍然笑臉相向,不當回事。
說來也怪,也許是天意弄人。公上從昨晚到早上從來沒有哭過,但偏偏今天他的一雙眼皮是腫的,好像哭過一樣。當他踏進教室的一剎那間,全班男男女女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著他。他不能裝著不知道,也不能知道了就顯得沮喪。他走進教室,眼里放光,微笑著平視了一下全班同學,故意看了一下張清亮。張清亮踫到他的眼神,一下子低下頭。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故意含情地看著陳月月。陳月月第一次回避他,顯得既同情、又害羞地躲開他的目光。他不疾不速地坐到座位上,還專門給李平學打了個招呼。李平學反而還顯得很不自在,牽強給他打了個招呼。有兩個同學在後面悄悄議論道︰「他眼楮都哭腫了。」「就是,出了這麼丟人的事,他還跟沒事一樣,今天還穿一件新衣裳來上學。」
公上回頭給兩位同學點頭笑了一下,然後回過頭,雙眼目視講台,等楊老師進教室來上課。
上課鈴響了之後,楊仙鳳抱著書本來上語文課了。她進教室特別看了公上一眼,然後站在講台上說︰「人到齊了哈,上課。」
幾天後,張學明被抓走了。听說他交待了在每個生產隊搞的女人的名字,然後就弄到哪里去勞改去了。張清亮上高中的事,也泡湯了。
顏品文雖然因病沒有出工,可他在家里也不輕松,除了喂豬煮飯做家務外,還要帶幾個孫子。顏定正七一年生了一個女兒,已經兩歲。七二年和七三年,顏定正、顏定安、顏定成又都生了一個兒子。若是從前,他肯定能享兒孫繞膝之樂。可是現在,兒、媳都要在外面出工,這帶孫子的事就成了他的責任和義務了。他做了三個籮斗窩,窩下面是谷草,中間是包裙,每天把三個孫子放在籮斗窩里,好在大的一個孫女兩歲多了可以在地上走,但有時哭了又要背在背上。其他三個孫子肚子飽的時候還好,不哭。到了上午十點和下午四點多鐘,孫子們肚子餓了,可不得了。一個哭,便全都哭。媳婦們都在坡上,不可能回來喂女乃。孫子們才幾個月大,又不吃糧食,只能餓就哭。顏品文腳手並用,了這個哪個,孫子餓了,不管他怎麼,還是照哭,大大小小哭成一片。到了收工的時間,他又不敢抱。因為只能抱一個,如果是你抱了這樣沒有抱那個,媳婦們收工回來看到沒有抱著她的兒子,有你的好臉色看。特別是魏香菊有蛇精附體,她不僅有好臉色,還有氣得死你的好話罵給你听。這哪里是在享福,簡直是在受活罪。
顏碧琴出事這幾天,顏品文心情極為不好。想到自己以前是一個堂堂少爺,知書達理。如今到了這種程度,低人一等,兒女任人欺負而無力保護。有苦不能訴,有冤無處伸。他感慨萬千,一愁莫展,好不心煩。
日子難過,也要天天過。到了農歷三月,顏中才又把顏定安、顏定成帶出去掙錢去了。張文興整死都不出去了,寧願受窮受累,也要在家守著婆娘。
轉眼就要畢業考試了,班上只有李平學上高中的事,基本上算半公開了。同學們對畢業考試顯得比較平淡,考好考孬不在乎。
赤龍和蛇魔不用作法,公上是不能書的了。赤龍為了擊垮公上,精心設計了一個局。一天,赤龍率龍子龍孫出西洋龍宮,感召蛇魔率各路蛇精鬼怪到龍泉山龍湖畔的桃花山莊議事。佛有佛法,魔有魔道。頃刻之間,妖魔鬼怪全部到齊,圍在赤龍周圍,仰望著赤龍。赤龍看了眾魔怪一眼說道︰「我們想得到世界,心先除去顏品文和公上父子這塊心病,幾年前我已布下魔網,現在機會來了,你們要依計而行,現在我布置一下。」他對著蛇魔道︰「魔弟,你現在著法安排顏品文把公上弄到西昌去,在邛海里把公上淹死。」蛇魔點點頭。赤龍指著附在李之黑身上的黑蛇精說︰「明年六月二十八日下午,你要支配李之黑強迫顏品文勞動。」黑蛇精高興地點點頭。赤龍指著投胎變小豬的青蛇精說︰「明年六月二十八日午時,你去吃顏品文曬在地壩里的包谷,無論他怎麼趕,你都不準走,我自有妙用。」青蛇精點頭。赤龍又指著附在魏香菊身上的白蛇精說︰「明年六月二十八日午時,當顏品文叫魏香菊時,你支配魏香菊罵他,罵得越很越好。」赤龍指著幾個無名小鬼說︰「明年六月二十八日晚,你們幾個要寸步不離顏品文,他是正神,雖不能附體,但你們要干擾他的神志,支配他去死,讓他想到生不如死,他死了公上會有出路。」最後他指著一個吊死鬼說︰「你吊死幾十年了,一直沒找到替死鬼,我見你孝順,給你個機會,明年六月二十九日晨時,顏品文上吊前後,你都要在他腳下作輯,免得他到時生異想,你要專心勸他上吊,他死了你才能投生,知道嗎?!」
吊死鬼立即下跪謝道︰「感謝魔爺大恩大德,再造之恩,不以言謝,我一定照辦,勸顏品文上吊。」
一切安排妥當後,各就各位,各行其事,各自回穴不提。
一天下午,公上放學回家,因天氣很熱,見大爺和一個約四十多歲的婦女坐在地壩里用蒲葉扇在不停地扇扇子。公上感到好奇,心想自從母親死了之後,家里很少來客人,怎麼今天來一個從不認識的客人呢?他笑看著客人,顏品文馬上介紹說︰「這個是大姑,快喊大姑。」
公上心想︰我從小到大,從來沒听說有個大姑,也從來沒有見過,怎麼今天突然鑽出來一個大姑?他想歸想,喊歸喊,叫了一句「大姑!」就笑著進屋放書包去了。他進屋後只听見大爺說︰「就是他,再等兩個月就要滿十六歲了,怪調皮的。」
「大姑」一頭白發,滿臉皺紋,顯得又老又丑,公上從心底里就不喜歡,進了屋就不想出來。顏品文見公上很久沒出來,喊道︰「公上,你出來,老子有事問你。」
公上在屋里答道︰「啥子事嘛?你問就是了。」
「老子要你出來才問呢?快點跟老子出來。」顏品文帶著權威性的口氣說。
公上從屋里出來,顏品文笑著問他︰「你馬上就要畢業了,畢了業你想不想到西昌去?」
公上好奇地問道︰「西昌,西昌在哪里?怎麼沒听說過呢?」
顏品文說︰「西昌離這里很遠,在成都坐火車都要坐兩天才能到。」
公上驚呼道︰「哦呀,要坐這麼久的火車,這麼遠,你喊我去做啥子?」
顏品文神秘地說︰「不只喊你去,是你和三姐兩個一起去。」
公上高興地道︰「哦呀,三姐也要去,我們去做啥子?」
「大姑和我是同一個爺爺發下來的,也算是親房。大姑有個弟弟,你要喊ど叔,你ど叔小時候還在我們家里呆過幾年,長大後在外面闖蕩,後來在西昌安了家。ど叔本來有個兒子,你該喊哥哥,都二十多歲了,得了糖尿病死了,後來ど叔就沒有生了。現在ど叔和ど娘都四十多歲了,想抱個同房的佷兒、佷女來養老送終,我想把你和三姐抱給他,你干不干?」
公上跳著、鬧著說︰「不干、不干,我都這麼大了,哪個說的還抱去給別人當兒?我不去,不去。」
「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听我說。」顏品文望著公上說︰「那個地方好得很,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吃的白米干飯,一年只干兩季活。你ど叔那個地方是平原,就在邛海邊。他們那里可以自己喂豬,也可以自己殺豬,一年四季都有肉吃,還可以到邛海去打魚,總之比我們這里好一萬倍。你不是想書嗎?你到了那里,ど叔還可以幫你想辦法去書,還可以當兵。你在屋里一輩子都沒有前途,所以我想把你們兩姐弟抱給他當兒女。」
公上仍然跳著說︰「不,再好我都不去,要去讓三姐去,我要在屋里守著你,免得你受別人的欺負。」
顏品文盯著他說︰「老子給你說話你敢不听,老子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哪個來欺負?就是有人要欺負,你守著老子又有啥子用?把你們安頓好了,老子倒轉放心了。你有這麼多哥哥嫂嫂在家里,你還有啥子好擔心的?」
公上仍然嚕著嘴說︰「我還是不去,我不能因為那個地方好,就這麼沒有骨氣的去給人家當兒。我寧願在屋里受苦,整死我都不去,再說現在分了家了,我們都走了,哪個來管你?」
「大姑」笑著說︰「看不出你年紀這麼小,就這麼有孝心,而且還這麼有骨氣,真是難得。這樣吧,現在不說準,等你畢了業,你們兩姐弟去看了再說,到時候你們看了覺得要得,你們就去,覺得不好,你們不去就是,你說這樣好不好?」
未等公上說話,顏品文接口道︰「好好好,要得,要得,就這麼定,老子做主,老子說了算。現在老子給你說,大姑叫顏懷清,西昌的ど叔原名叫顏懷興,現在在西昌叫顏文金,你要給老子記倒哈。」
晚上收工回來,顏品文作了介紹,把幾個媳婦叫到一起吃飯,晚飯也沒有什麼好吃的,煎炒了幾個雞蛋和花生米、胡豆、豌豆、黃豆下飯。對于這些菜,顏懷清知道是很不錯的待客菜了。吃晚飯時,鄒清碧說︰「要是公上畢了業到西昌去了,陳月月曉得了不曉得好傷心喲。」
不知公上怎麼下台?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