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一驚,他和陳月月之間的事,他從來都沒有給任何人說過,四嫂怎麼會曉得,公上心急地說︰「四嫂說些啥子,陳月月是哪個?關她啥子事?她傷啥子心?」
鄒清碧笑著說︰「你還以為我們不曉得嗦?還想瞞著我們。我給你說,你不僅沒有瞞倒我們,現在全生產隊的人都曉得陳月月很喜歡你,听說她還長得蠻是漂亮。你好久把她帶到家里來讓大家看一下,也好讓大家幫倒你歡喜一下嘛。」
公上張著嘴笑著說︰「沒有的事,你不要亂說。」
陳瑞婷假裝生氣地說︰「曉得我們陳家的人怎麼這麼賤,當真顏家的飯好吃,非要嫁給顏家的人才嫁得月兌噠。」陳瑞婷和陳月月的父親是「聲」字輩,她和陳月月是平輩。
魏香菊也跟著起哄︰「听說陳月月喜歡公上得很,我們顏家的飯當真好吃,公上才十六歲,就有那麼漂亮的女女圭女圭喜歡,真是好福氣哦。」
顏碧玉也不甘示弱︰「我們公上長得這麼乖,陳月月喜歡他一點也不奇怪,她不喜歡公上,自然還有人喜歡。」
公上尷尬地笑著說︰「你們別打胡亂說,她沒有喜歡我,沒有這回事!。」
顏品文不知就里,問道︰「陳月月是哪個?哪里的人?」
鄒清碧說︰「陳月月是他同班同學,是九大隊的人,還是貧農成分,人長得蠻是漂亮,是學校的校花,她一直喜歡公上。」
顏品文懷疑地說︰「是不是喲?她不嫌我們的成分不好?」
還是鄒清碧說︰「听說她不嫌棄,說她只喜歡公上這個人。」
公上舞著手說︰「大爺,你別听她的,沒有這回事,她從來都沒有給我說過。」
鄒清碧笑著說︰「人家一個女女圭女圭,你不給人家說,她怎麼好開口。再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只可惜你又要到西昌去了,你走了她不曉得好傷心哦?」
顏懷清笑著說︰「沒事,如果是你們當真喜歡,今後你們和三姐一起到西昌去就是了。」
一家人哈哈大笑。二十多年來,顏品文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笑過。
初三的畢業考試在即,學生不急教師急︰考試成績好壞,關系到教學質量和水平。宋君淑老師的數學本來就教得好,但為了考得更好,她是城里人,關系廣,不知從哪里弄到了試題,花了幾天功夫,專門復習試題內容,而且人人過關。就是班上最笨的學生都能做對後,她才放心和開心地等待考試。
楊仙鳳老師教的語文,她是農村人,又是右派份子的老婆,誰也不會、也不敢把試題泄漏給她。她見宋老師給同學們復習得有板有眼的,她心里很著急,便按照自己的經驗,重點給同學們復習。李平學肯定是要上高中的,但究竟有幾個被推薦選拔去上高中,她也不知道,也只能猜測。在復習作文時,她苦口婆心地給幾個她猜測的學生重點講︰「這次畢業的作文考試題目,很可能是政治方面的內容,大家一定要按原來教的,從政治題目上面去寫。她出了個《社會主義社會的優越性》題目,要同學們試寫。她看了每個同學寫的覺得滿意後說︰「考試就按這個寫。」
兩天後正式考試,先考數學。考試下來,全班平均九十五分以上,宋君淑老師取得了輝煌的、可喜的教學成績,老師和校長、學生都向她表示祝賀。宋老師笑逐顏開,喜不自勝,疲于應付道賀。
第二天上午考語文。仍然有其他老師監考。楊仙鳳老師知道作文試題後很著急,但她又不敢說話。同學們又沒有人理她,都在埋頭考試。
公上做了解釋題和填充題後,便開始看作文題,作文題是《家鄉新貌》。他想了一下,這個題目跟老師講的不一樣,不應該按楊老師復習的寫。他又想了一下,然後動筆。他按對比寫法,寫了自己的家鄉在什麼地方,解放前貧下中農受三座大山的剝削和壓迫,人民吃不飽,穿不暖,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沒田沒地,到處是一遍荒涼的景象。解放後,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地上的種子發了芽,田地里長滿齊刷刷、綠油油的莊稼,坡上有高音喇叭,能夠听到黨中央、**的聲音。公路上有汽車和拖拉機在奔馳,鄉樹里都能看電影,能夠親自看見偉大的領袖**。可愛的家鄉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感謝**,感謝**給我們帶來了幸福生活,我要熱愛**,熱愛**。听黨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做一個又紅又專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紅色接班人。他寫好了後,看了一下,第一個交了卷便回家去了。
數日後,考試結果出來了,公上考了個南津區第一名。語文92分,數學98分。語文考試除公上外,包括李平學在內,全部偏題,全班語文考得最差。
公上的作文寫得最好,沒有得到同學們的承認,都懷疑他是抄的。赤龍和蛇都既毒也壞,就這麼簡單一個事,他們都不放過公上,同時作法迷惑楊鳳仙。楊仙鳳老師被同學們說昏了頭,居然也懷疑公上作了弊,叫全班同學按考試作文題再寫一遍。公上苦不堪言,只好重寫。因他沒把這次考試當回事,當時是隨著思緒一揮而就,根本就沒有去記,只知道大概。他無法寫出原文,重寫的大不如前。楊老師看了過後在班上說︰「並不怎麼樣嘛。」由此而認定公上作文做假。公上的解釋除陳月月外沒有人信,最後他懶得解釋。他認為楊老師和同學們都很笨,他考得再好都上不了高中,他為什麼要作弊?畢業考試完後,只有幾天時間就要放假了。也就是說,全班六十多個同學只有幾天在一起的見面時間了。此後,便要回家當農民種地,過著那肩挑背磨、苦不堪言且了無盡頭的日子。除李平學外,男同學感到無所適從和無奈。女同學則天天見面就哭,依依難舍。她們一邊哭,一邊看著公上,仿佛要在這最後的時間里把公上看個夠。此時公上也放開膽子了,他心里想︰「同學們哪,你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怎麼來報答你們?」為了報答,凡是女同學看他,他都含笑地看著女同學。
最後一天,女同學哭得更傷心,大部份女同學都幫陳月月哭。陳月月也哭成了個淚人似的。她此時也不怕人笑,流著淚看著公上,希望公上給她說一點什麼。此情此景,公上看著她,眼淚也奪腔而出。彭仙菊、張清淑一邊哭,一邊要拉陳月月到公上身邊來。公上見此下去不是個辦法,心一狠,心里對陳月月說道︰「你別哭,我會來找你的。」想完轉身就走,听見身後哭聲一遍,他狠心地回家去了。
公上這一走,走完了他一生的童年和學生時代,迎來了不幸少年和青年的重重官災及是非成敗。
公上書天賦高,品學皆優是天才。
自古學而優則士,豈可剝奪書權。
杇木有幸去當官,秀才無事忙種田。
天雞下凡逢亂世,再有天功宜枉然。
公上回到家里,想起陳月月為他傷心落淚的情景,方知這是人生一次重大悲歡離合。從此後,兩人不是天天想見就能見到的。天各一方,東西兩茫茫,相隔十里,名不正,言不順,即使想見,又有什麼理由見?想到此後見不到陳月月,他心里一酸,撲在床上哭了起來。顏品文見他在哭,誤認為他是因為從此不能書而傷心落淚,仰天長嘆一聲,沒有去安慰他,任他哭。
農村的環境十分惡劣,生產隊同齡人和昔日的同學都有事做,不是出工就是幫著大人做事。公上成天無事可做,仍天天扯豬草、撿柴、撿狗屎和挑水。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他心里很著急,日日夜夜都在想︰我怎麼辦?我這輩子就這麼完了嗎?我不能書,不能當兵,難道我就只能在這鄉溝溝里當一輩子農民嗎?如果是這樣,我愛陳月月,她也愛我,但我能娶她來和我一起受罪嗎?月月,你現在怎麼樣?你在想我嗎?你還喜歡我嗎?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你知道嗎?你如果是想我、愛我,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多麼想來找你呀,但我不敢來找你,我怕你不喜歡我,我怕別人說我不正經,說我道德敗壞。想到這些,我就不敢來找你,你知道嗎?如果是你喜歡我,你就來找我吧,我天天在等你,時時刻刻都在等你、想你,你快來吧。我想你想得好苦呀,月月,我愛你,你快來吧,來吧。
冬月十四是劉金顯的生日,顏品文把吊在房樑上的花生取了下來裝滿一背簍,叫顏碧玉和公上進城去給二姐夫做生。公上到了城里,又認識了劉忠顯、劉元顯的很多朋友。城里人剛開始瞧不起公上,公上習慣了,無所謂。過了兩天,覺得公上並不討厭,也就慢慢地開始理他,和他說話。通過接觸,還覺得公上很不錯,沒有農民那麼小見,于是又把公上當成朋友,帶著他一起耍。小青年都喜歡練「武術」。公上也學會了摔跤,打拳,什麼棒棒拳、板凳拳等招式,幾天時間,滿載而歸。好在回家沒事做,他天天早上挑水、撿狗屎、撿柴、扯豬草都要練一會兒這些「武術。」
過了年,顏中才在普雄的工地仍未結束。父母在,不遠行。為了孝敬顏品文,顏中才受蛇魔的支配,只叫顏定成去伐木掙錢,把顏定安留在家里,以便有人照顧顏品文,顏定安只好在家務農。蛇魔的第一個毒計成功。
一日,公上拿著煤油票和火柴票到公社供銷社在大隊開的代銷店去打煤油和買火柴,煤油每人每月只有二兩,火柴每戶每月只有兩盒,憑票供應。用完了不夠,便用打火石點火和用清油燈照明。代銷店就設在村小,負責賣東西的名叫曾得慶,是公上一個生產隊的。因他和李安元、李之黑關系好,就把他推薦給公社供銷社當這個大隊代銷店的代銷員。別看這小小的一個代銷員,他的權力比一個生產隊長的權力都還要大。除新任支部書記譚陽中、大隊長李安元和李之黑外,其他隊的生產隊長,他都可以不理睬。商品他想賣給你就賣,不想賣給你,你不陪上他三天笑臉,說上三天好話,若巴結、討好不到位,他還可以再給你時間繼續。商品不存在賣多、賣少的問題,全村多少人,每月多少商品,每年早就計劃好了的,由不得你多買。計劃的商品你不買更好,總之商品緊俏,他還可以拿去開後門,賣人情,拉關系。計劃的商品不是你該不該買的問題,而是他想不想賣給你的問題。人不對,你要買的東西明明就有,他就給你說沒有,或者說你看見的東西已經被別人早就買了,叫你等到「有貨了」再說。總之,他越把你刁難得越夠,他的權力才顯得越大,越不可一世。
公上和曾得慶關系一般,見是一個生產隊的人,他還是比較照顧,沒有說什麼就把火柴和煤油賣給了公上。公上買好東西剛要走,曾得慶突然說︰「哦,你等一下,你大爺有一封信在這里放了好幾天了,你拿回去。」
公上把信拿到手中一看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是西昌縣川興公社趙家大隊五小隊,便高興地說︰「是ど叔寄來的。」他想︰信是寫給大爺的,應該由大爺拆開來先看。盡管他心里癢癢的想先看,但他還是控制往了好奇心,飛快地跑回家,把信拿給顏品文看。蛇魔的毒計正在實施中。
顏品文看了信高興地說︰「對了,西昌ど叔來信喊你和三姐先過去看一下,等他看了你們後再說。」
公上不滿地說︰「 ,他還俏哎,還要看了我們再說。我不去,我這麼大了還去給人家當兒,好丟人啊。」
顏品文恨著公上︰「抱給自己的叔叔當兒,這有什麼丟人的。他從來都沒有看見過你們,要先看一下再說也合情合理。」顏品文很自信地說︰「老子相信,只要他一見到你們,肯定會喜歡你們,你怕啥子?」
「我不是怕,我是不想去,我是怕人說我為了去過好日子,就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要,去認別人做爹媽,好沒骨氣和孝心。」公上說︰「我想到這些我心里就不自在。還有就是我們走了後,你怎麼辦?兒女成群,老來身邊連一個兒子都沒有,一個人過日子,這像啥子話?所以我不想去,我要在你身邊盡孝心。」
听到公上的表白,顏品文內心很高興,為了說服公上,他又說道︰「老子曉得你很有孝心,也很有志氣,正因為你有這些,老子才千方百計地要把你弄出去。我們這個地方是個屙屎不生蛆的地方,守在這里一輩子都沒有出息。你曉得我為啥子要給你取名叫顏定國,小名德國,外號公上嗎?」他笑著看著公上。
公上了頭,表示不知。
「好,你已經滿了十六歲了,也該說給你听了。你們五弟兄之中,你是最聰明,最能干,最有孝心,最會處事的。也許是天從人願,你還沒有出生,老子就認為你是最有能力的人,所以我給你取小名叫德國,就是希望你以德治國。希望你的官當得最大,好給老子光宗耀祖。現在剛解放二十多年,你正是時候,你到了ど叔那里,你就成了貧下中農子女,說不定ど叔還可以弄你去書、參軍,只有佔了這兩樣,你才能當官干大事。如果你今後當了官,你一定要公心為上,忠君愛國,所以老子又給你取了個外號叫公上。」
公上听得津津有味。
顏品文又接著說︰「你曉得啥子叫君嗎?」
「君就是皇帝!」公上張口就答。
顏品文說︰「以前稱皇帝為君,就是要臣子對君要忠心。現在不同了,**不搞封建制,搞社會主義制度,稱當官的為領導干部,所以**是最高、最大的領導。現在又稱各級領導為上級,凡是上級領導就是君。今後無論你當沒有當官,你對領導都要忠心,對上無二心,便是忠心。只要有忠心,領導才會信任你。還有,領導叫你干啥子你就要干啥子,而且要干好。沒有干好的,領導說你兩句,或者罵你,你不準還嘴,更不要說領導的壞話。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無過錯,不言君過,就是這個意思,你懂了嗎?」
赤龍和蛇魔感應到顏品文對公上的教誨很難受,心里惡心狠狠地罵道︰你教吧,教吧,再不教育就沒機會了。
公上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下,問道︰「那領導說的或者做的不對呢?還是要听嗎?」
「領導都應該是有德有才,德才兼備的人才能當領導,一般做事是不會錯的。萬一遇到那種領導了,你可以不听他的,所謂‘君不明,臣可不忠,父不仁,子可不孝。’比如說老子去干了傷天害理的事,你都可以不認我和不孝敬我。對人對事,凡事都要坦坦蕩蕩,光明磊落,替別人作想,做事要正大光明,不欺心,不做虧心事,這樣的人才能干大事,知道嗎?」顏品文苦口婆心的諄諄教導,打入了公上心靈的烙印,成為公上一生的座右銘,注定了公上一生的命運。
公上雖然記住了父親的每一句說,但對其意思還是不太清楚,問道︰「你說的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是不是就是神仙說的‘擇其正道而行之’的意思?」
顏品文不解地問︰「是老子剛才給你說的,你怎麼扯倒神仙頭上去了?」
公上知道父親沒弄明白,補充說道︰「不是,是這樣的,前年的七月十五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不,不是夢,是真的。當時你睡著了,我又不好喊醒你。大約是在早上三、四點鐘的時候,我睡得正香,但不曉得咋回事,我不知不覺地坐了起來,側臥在床上。不一會兒,眼睜睜地看見一個神仙從房子上飄了下來,站在我床前。神仙長得紅光滿面,慈眉善目。白頭發,白胡子,白眉毛,長得非常好看,要多美就有多美。穿一身長袍,手里拿了一把掃灰塵的掃掃(拂塵),他笑著對我說︰‘公上,你這一輩子有造化,但你要擇其正道而行之。’我不懂啥子是正?啥子是邪?我就問他,他說︰‘心正即正。’還說我現在不懂,今後會明白的。他還說我今後要落很多難,又叫我守日待時,獨善其身,遇龍蛇止,逢蛇神出,最後他叫我到後山上去,他說他要傳道法給我」
顏品文驚呀地問︰「什麼,神仙也叫你守日待時,獨善其身,遇龍蛇止,逢蛇神出?」
公上點點頭。
顏品文急問道︰「那你去沒有呢?你怎麼不叫醒我?」
「沒有去,我打開門一看,雖然外面的月亮很明亮,但我想到後山上的墳墓多,我害怕鬼,就不敢去。我想叫你,我又怕你醒來後罵我,所以我就沒有叫你。」
顏品文高興地望著天說︰「天意,天意,原來神仙早就幫我教了你。」顏品文怕公上年少嘴不穩,隱去公上天雞下凡,投胎轉世的事,想到神仙說的話,印證了蘭陰陽、謝道士、色空和尚說的話,這四種情形加在一起,確認公上是天雞下凡無疑。雖然他不知赤龍、蛇魔是誰,在哪里?但他心里認定公上要翻身,必須要去尋找蛇神。他只把蘭陰陽、謝道士、色空和尚說的偈語叫公上記住,然後說︰「好,就這麼定了,我馬上給ど叔回信,就說你們馬上就去,叫他在西昌火車站來接你們。西昌是山區,只有山里面才有神仙,你要記住,這一輩子你一定要記著尋找蛇神,」
公上點點頭,想了一下說︰「ど叔不認識我們,我們又不認識他,他怎麼接?」
「當真,這可怎麼辦?」
公上想了一下說︰「這樣,你就給他說,我穿的是一套蘭洋布軍干服,左邊肩膀挎一個黃挎包,左手拿一個毛巾,右手拿一把牙刷,三姐穿著一件白蘭花衣服,打的空手,這樣他就應該曉得是我們了。」
顏品文听後說︰「寫這麼多,是不是整復雜嘍?」
公上說︰「不復雜,寫簡單了,害怕湊巧,寫這麼多,就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出現。」
顏品文想了一下,暫時想不到其他辦法,便只好按公上說的寫。因考慮到一封信要三個月左右才能收到,顏品文把公上兩姐弟的出發日期定在農歷六月初一下午五點多鐘由成都到昆明的快車。寫好過後,顏品文又再酌了幾遍。與此同時,他又給顏定正寫了一封信,叫他六月初一在成都火車站來接公上兩人。理由是姐弟兩人第一次出門到成都,怕弄不清楚方向,踫到壞人出事。
見父親寫好信後,公上看著顏品文,遲疑地說︰「大爺,我有個想法一直不敢給你說,說了害怕你罵我。」
「你說都還沒有說,怎麼會曉得我要罵你,啥子事,你說看?」
「我一直在想︰即使到了西昌,書、當兵都要查三代人的歷史,我還是啥子都不行,所以我不想去。去年黃東旭在扯豬草時說他也做了個夢,夢見一條莽蛇要把我死,突然來了個道士用掃掃(拂塵)打了一下莽蛇,莽蛇就跑了。道士又用掃掃對著我掃了一下,我就醒了,說道士也要帶我去找蛇神。」他怔了下,說︰「哎,到西昌去一趟也好,說不定真的能找到蛇神。」
顏品文听了後更感神奇,只是說︰「你這些想法不準給任何人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知道嗎。」
公上說︰「我曉得。」
第二天逢場,顏品文叫公上去趕顏家廟把信交了。
蛇魔的第二步毒計成功實施了。
六月初一早上,因要離開父親了,顏碧玉很早就起來煮好了早飯和豬草,也算是臨別時盡一份孝心。在吃早飯時,顏品文千叮囑,萬囑咐︰「路上要小心,千萬不要惹事,不熟的人不要搭白。萬一找不到路,腳行千里嘴巴是路。」
想到要離開父親,顏碧玉的淚水不斷地掉下來。公上想到父親一個人在家里,非常孤單,心里也萬分難受。顏品文看出了一對兒女的心思,說道︰「你們難過啥子,這次只是去看一下,還要回來的,出門要講吉祥,要高高興興地走。」姐弟二人破涕為笑。
沒有隆重的歡送儀式,哥嫂都在出工。顏品文依偎在灶屋的門檻上,目送一對兒女出門。走到地壩里的陽溝邊,公上回頭深情地看了一眼父親,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感覺。顏品文也看著公上,眼神里也有一種依依難舍的表情。
蛇魔的第三步毒計成功實施了。
公路上每天有兩趟公共汽車,一趟到小院,一趟到伍隍。半路上不停,必須要到站上去買票趕車才行,加上趕車的人多,每天車內都十分擁擠,就是到了顏家廟車站,都不一定能上車。姐弟二人到了公路上,听到從保管室方向來了一輛解放牌汽車。姐弟二人做好了思想準備,管他停不停,都要招手試一試。一般農民趕車,貨車司機是根本不會停的,司機一到人面前,心好的司機用腳一踩油門一閃而過。心不好的司機,他還要伸出頭來罵你,或者是吐你口水。喪失尊嚴的農民挨了罵或被吐了口水,不會生氣,還會笑著說︰「狗日的好可惡,不搭我還要罵人,還吐老子的口水。」
汽車離公上還有十多米遠,姐弟二人同時招手。有蛇魔運籌,今天運氣好,駕駛室只有司機一個人。司機見姐弟二人長得水靈靈的,動了惻隱之心,把車停下叫二人上車。二人受寵若驚,上車後對司機千恩萬謝。一個多小時後到了資陽,道謝了司機,便又風風火火地趕去火車站。顏碧玉排隊買好兩張到成都的車票後,然後排隊進站,不一會兒,由重慶開往成都的快車進站,姐弟二人手里拿著火車票經列車員驗票上車。
車廂里已經沒有座位,通道上都站了不少人。姐弟二人很懂禮貌,見人便笑著打招呼。車廂里坐車的人,最起碼是城里人,個個都是城里人打扮,個個都沒有禮貌。姐弟二人給人打招呼,沒有一個人理睬。二人苦笑著,站在過道上,用手扶著座椅,兩個多小時便到了成都火車站。
成都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是歷史文化名城。擁有三千年左右的建城史,近一百五十年的建都史。史上曾九次成為地方封建王朝的都城,城址有擴展而無遷徙,城名千古未改。有「天府之國」、「蜀中江南」、「蜀中蘇杭」之美稱。據史書記載︰大約在公元前五世紀中葉的古蜀國開明王朝九世時將都城從廣都樊鄉(雙流)遷往成都,構築城池。成都是九朝古都,蜀、成家、蜀漢、成漢、譙蜀、前蜀、後蜀、李蜀、大西等政權相繼在此建都,唐朝和民國時曾作為全國臨時首都而存在。前蜀皇帝在此廣植芙蓉,故成都簡稱「蓉」,別稱「芙蓉城」。
顏定正在檢票口接到弟妹後,立即到售票處去買了兩張下午到西昌的火車票。下午五點,姐弟二人告別顏定正進站上車。因是始發站,姐弟二人找了個雙人座座位坐下。隨著一聲汽笛長鳴,火車慢慢啟動了。過了幾個小時,火車接連不斷地穿越遂道。公上好奇,心里默默地數數,數了一會兒,數不清了,他只好不數了。
第二天上午,車廂里的人不多,一個人都可以坐一排座位,公上也坐到對面的座位上去了,姐弟倆一人坐一排位置。不知到了什麼車站,車廂里的人突然騷動起來,有的說「彝胞要上來了,趕緊佔座位,不要彝胞坐。」人們紛紛霸佔座位。有的睡在座位上,有的把行李或其它東西放在空的座位上,表示這個座位有人。
果然,火車進站後不久,車廂里上來了很多彝胞。彝胞頭上扎著有草帽大的黑色頭巾,披著查爾瓦,身上發出一種特大的異味,的確很難聞。可憐這些彝胞上車後到處奔跑著找座位。無論是哀求還是想坐,車上的人都不要他們坐在自己身邊。偌大一個車廂空蕩蕩的,到處都是座位,就是不讓彝胞坐,彝胞只好苦笑著站在通道上。
公上目睹這一些,感到不可思議︰大家都是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彝胞的穿著打扮,是民族習慣,漢人應該尊重。身上有臭味,是山里條件所限。如果是漢人也住在山上,還不是一樣的嗎?這樣對侍彝胞,心太狠,太不公平,多傷彝胞的心呀。我們漢人不應該以多欺少,嫌棄、看不起人家。反而應該對人家熱情,關心和尊重,免得傷了人家的心。公上身邊沒有站著彝胞,想到這里,他朝前兩排站著的彝胞揮手,示意他們這里有位置,叫他們過來坐。兩個彝胞帶著懷疑、感激的神態過來,公上趕緊回原位,用手指著對面的座位說︰「這里沒人,你們坐吧。」
兩個又黑又瘦,年齡約四十多歲的彝胞嘴里叫著「卻波,卻波。」還說了些公上听不懂的話,感激涕地坐下。
公上的這一舉動,得到了顏碧玉的充分肯定,她得意地笑著給公上點點頭。
公上的這一舉動,感染了車廂里的所有彝胞和漢人。人們不時有意或無意地看公上,心想︰你一個農村女圭女圭,心還這麼好。公上和顏碧玉雖然穿著比較好的衣服,樣子很好看,但衣服的款式和兩人的氣息,都有強烈的農民味,一眼便知是農民。因姐弟二人的長相明媚俊美,令百花失色,萬物無光。車上的人都不敢瞧不起他們,只是心里面想︰你長得那麼好看,還不是個農民。
他們並非看不起公上姐弟二人,而是看不起農民。見公上都能讓坐,慢慢地,有的主動讓座,有的彝胞又主動要座,不一會兒,每個彝胞都坐到了座位。因語言不通,公上和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彝胞沒法交流。彝胞下車時,公上只能從彝胞的表情中看出兩個彝胞對他千恩萬謝地走了。
不知姐弟二人到西昌要出什麼事?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