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弄不清楚「蜻蜓點水」和「鴨兒浮水」是怎麼個樣子,但預感到情況會更加不妙,便借機求道︰「二位放了我吧,我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M我是冤枉的,我出去後大家還可交個朋友……」
公上還未說完。穿中山服的民兵走到公上面前,伸手就是一拳朝公上面部打去。公上兩眼冒金星,疼痛難忍,左邊臉上的肌肉劇烈地跳動。
穿中山服的打了後說︰「你是什麼東西,你是階級敵人,是壞蛋,我們是革命群眾,你想混進革命隊伍,想同我們交朋友,真是異想天開。」他越說越上口︰「你頑固不化,死不老實,你沒有做壞事,我們會抓你進來嗎?抓進來的都是壞人,都要實行無產階級專政。你想和我們交朋友,真是白日做夢,痴心妄想,捆!」
穿中山服的一把把公上拉到窗台邊,兩個人反抓著公上兩只手,用繩子在公上的手臂上纏了幾圈,然後將兩只手捆在背後,穿中山服的喊一聲「拉」公上雙腳離地,反剪著雙手懸在空中,整個人成了一個弓字形。公上的身心受到嚴重摧殘和痛楚,他仍然緊咬牙關,不喊不叫,不開口求情。在空中吊了大概十多分鐘,公上痛不可當,吊在空中做出各種動作掙扎,這便是「蜻蜓點水」。
穿中山服的民兵看差不多了,便和同伴慢慢的把公上放下來,公上的腳拇指剛著地,穿中山服的喊了一聲「好!」兩人便把手中的繩子拴在窗子上的鋼筋上。
穿中山服的說了聲「走」,兩人便同時出門,剩下公上一個人吊在房內,這便是「鴨兒浮水」。
公上兩只腳尖支撐在地上,開始還覺得比吊在空中要舒服得多,不到幾分鐘,他感到兩只腳尖發脹發疼,難以支撐整個身體。他便使勁地往下墜,想把繩子拉長點,好用兩只腳掌站在地上,但沒有效果。為了降低腳尖的痛脹,他一會兒雙腳懸空,讓繩子將自己的身子吊在空中,受不了時,他又將腳尖落地。隔一會兒,他又用一只腳尖立地,把另一只腳用來休息幾十秒鐘。他認為蔣公安他們到沱江大橋巡邏的時間不會長,最多半個小時就會回來。他想他們明知道我沒干壞事,僅僅是因為我罵了他們亂照電筒,他們出出氣,回來就會把我放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沒人來。一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人來。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還是沒人來。公上被捆在那里,痛苦難當,除了重復做減輕疼痛動作外,他突然想到跑。但一想︰自己雖然冒的六大隊顏定國的名,但是我跑了他們要來抓我還是很容易的。他們到六大隊去抓人,看見抓的人不是我,六大隊的顏定國自然便會說七大隊有個顏定國和他同名同姓,他們肯定要到我們生產隊來抓我。他們來抓我的時候,我怎麼向生產隊的社員解釋呢?到那時我還有解釋的機會嗎?我在他們心中豈不是成了真正的壞人。不是壞人公安怎麼會來抓呢?公上想到這里,心里感到非常害怕,他擔心的不是坐牢,而是害怕自己什麼壞事都沒有干過,而在老百娃眼中成了壞人。想到這些,他放棄了逃跑的打算,決心讓他們弄個明白,還個清白。
受刑的時間是漫長而痛苦的。又過了十多分鐘,還是未見人來,整個樓房夜深人靜,沒有一點聲音。他想出聲喊叫救命,但他想,即使有人來,最多是看稀奇、看笑話,誰也不會、誰也不敢將他放了。因為是公安抓的人,誰願意,誰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冒著自己坐牢的危險動惻隱之心來放我呢?我是好人,壞人,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即便給他們做解釋,但怎麼解釋,我解釋的他們信嗎?他們來了不僅不能幫忙,反而招來他們的圍觀,而且萬一蔣公安他們回來,听說我大喊大叫,見有人在旁邊看戲,他們會表演得更加出色。他排除了喊叫的想法,但他實在太難受了,他管不了這麼多了,他用力往下墜,想把繩子拉斷,但他沒有想到,吊捆他的繩子是棕繩,不僅拉不斷,而且越拉越緊,雙手被捆綁在後面,更加疼痛難當。
痛苦之時,他想起自己悲慘的命運。想到自己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九歲喪母,父親挨批斗,初中剛畢業,父親又上吊自殺,殺父之仇未報,自己天天**的書,听**的話,一直想做一個正直、善良、有用的人,沒想到自己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還被抓到這里來受非人的折磨,我的命為什麼這麼苦哎?老天爺,你既然要把我生下地,為什麼用這麼苦的命來對待我?天呀,你還有眼楮嗎?你還有良心嗎?他悲從中來,兩眼掛滿了悲切的淚花。他想,他如果是貧下中農子弟,憑自己成績、能力和表現,他肯定在學校高中,在學校書和在這里受罪的差別,更令他悲痛不已。他想到自己是富農成分是改變不了的事,成分不改變,命運就不會改變,那麼這一輩子不僅只是當農民,而且還要受辱、受氣、受歧視,這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突然,他想到了死。他認為與其這麼不明不白地被人冤枉,不如死了算了。他用頭去撞牆,剛撞一下,頭上疼痛難當,而且他想到這樣根本就撞不死,反而是自己在給自己用刑,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公上本是天神下凡,加上又有眾天神保護,他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撞牆把自己撞清醒了,自己為什麼要尋死呢?我真的死了,他們安上一句「畏罪自殺」。我清清白白的人生,豈不被他們玷污了嗎?不行,無論怎麼都要活下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心里罵道︰我日死你的媽,這是什麼魔鬼世界?想到魔鬼,他忽然想到蛇神,但他又不知道蛇神在哪里?最後,他堅定了找蛇神月兌難的決心。
他想到結果後,他覺得腳尖和雙手的疼痛減輕了些,但還是相當難受。此時大概晚上十二點鐘左右,他突然想到四表哥、五表哥開門的鑰匙還在他身上,他心里很著急,知道他們一般晚上十點鐘要睡覺,到現在我都沒有回去,他們只知道我在外面貪玩,哪里知道我被抓起來了,他們肯定恨我。怎麼辦?怎麼辦?正當他萬分焦慮的時刻,蔣公安他們一行回來了。
蔣公安一進門,公上便求情的說︰「蔣公安,把我放了嘛,表哥他們睡覺開門的鑰匙在我身上,我不回去,他們進不到房,不能睡覺,肯定要罵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蔣公安不僅不領情,反而凶狠的說︰「放了你,你想得美,對你這種壞人的同情,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把這個狗日的放下來,押到那邊去。」
公上求情被拒,又說要把他押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他心慌極了,想跪下來向蔣公安求饒。在當他要下跪這一瞬間,他想到這些人是鐵石心腸,萬分惡毒,給他下跪他也是絕對不會放我的,既然這樣,又何必下跪求饒呢?老子這雙腳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豈能向這種雜種下跪。他仍然被捆梆著雙手,兩個民兵押著他向南門方向走去。
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路上也沒有電燈,四處漆黑,顯得陰森恐怖。走到南門十字路口,蔣公安給穿中山裝的民兵說︰「你們把他押到收容審查所去,交給收審所的人就是了。」
兩個民兵連忙點頭哈腰地說︰「蔣公安,你放心,我們曉得怎麼辦。你回去休息吧。」
蔣公安笑了笑,和小個子公安朝和平路方向走了。
公上被兩個民兵邊拖邊拉,押進向南門口一塊栽滿桑樹的荒地走去。這個地方公上來過,是去年和劉元顯一起來的。當時桑樹上有很多桑泡果,他和顯元還摘了不少桑泡果來吃。公上被兩個民兵押解在桑樹林中穿行,林中不遠處亮著電燈。一會兒到了亮燈的門口,門口上方高高掛著一個二百瓦的大燈泡,把周圍照得透明。門口站著一個身高約一米八,長得很英俊,穿著草綠色軍干服,左腕戴著紅袖章,肩上背著一支步槍的民兵站在門口,見兩個民兵押著公上來,兩個民兵給他點了點頭說道︰「蔣公安弄來的。」
站崗的民兵看了公上一眼,向穿中山服的民兵問道︰「干啥的?」
穿中山服的民兵說︰「這個狗日的頑固得很!到現在都還沒有說出他干了什麼壞事。」
公上利用這個時間,看了一下周邊環境,里面的房子是用牛毛氈蓋的,圍牆和大門是用廢木板搭的,上面還布了約一米高的鐵絲網。兩個民兵見公上到了這里一點不恐慌,像無事一樣看這看那,氣不打一處來,用力一推,把公上推進了大門。
背槍的民兵給二人說了一句︰「你們走吧,交給我。」
兩個民兵听懂了他的意思,會心地笑著走了。
背槍的民兵鎖好大門後,轉身嚴厲地問公上︰「叫什麼名字?」
公上立正地站著說︰「我叫顏定國。」
民兵又問︰「做了什麼壞事?」
公上說道︰「我沒做壞事,我出來耍,他們就把我抓起來了。」公上見這個民兵比自己大幾歲,長得很文靜、斯文,完全不像是要打人的人。公上的感覺基本上完全是錯的,公上話還未說完,這個民兵一彎手,出右拳打在公上的左月復上,公上氣往上涌,左月復劇烈疼痛,因手被捆在後面,不能用手去按住劇痛的左月復,本能的彎子,壓住左月復部,減輕疼痛。
民兵打了公上後,什麼都不說,推著公上到了一個小門前,把捆著雙手的繩子解開,指著門口,叫了一聲「滾進去」。
公上順勢踏進門,一個十五瓦的電燈炮懸掛在房中間,顯得昏暗無力,一間約三十平方米的房子,地上睡滿了兩排人,形狀像一個阿拉伯七字。公上站在地上,心想︰「遭了,這里是關犯人的地方,難道這就是傳聞中人見人怕的收審所嗎?」不容他多想,從左邊的地上站起來一個光著上身,穿一條內褲,剃著光頭,長得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人,凶神惡煞一般的走到公上面前,指著右邊的牆角吼道︰「給老子滾到那里去睡」。〞
公上見他那個樣子,便不領情,心想他自己都是個犯人,還這麼凶巴巴的吼叫。但又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強忍著氣,走向指定的位置。他到了牆角,見那里放著一個尿桶,便抬腳想邁開,誰知他剛想抬腳,又听見叫他的哪個犯人怒吼道︰「就在那里睡」。
公上受到極大的侮辱,極不情願睡在那里,但他沒辦法,很無奈地睡了下去。當他用手去拉被蓋時,睡在地上的人不願意將被子讓給公上同蓋,公上回頭望著吼他的人,只听這個人又吼一聲︰「把鋪蓋讓給他蓋」。睡在地上的人很听話,向左移了移,公上便躺下了。當他鑽進被窩的一剎那間,同床人的腳臭味、被蓋的異臭味、尿桶里的小便臭味,同時向公上撲鼻而來。公上感到一陣陣惡心,他既不能用被蓋捂著嘴鼻,又不能逃避臭味的襲擊,他把心一橫︰「認了。」
劉龍顯和劉忠顯在家里坐到十二點都還未見公上回來,沒有人會想到他出事,更不會想到他會坐牢。太平世界,公上不偷、不搶,不殺人放火,除了貪耍以外,沒有第二個理由可說。劉龍顯在屋里一會兒站,一會兒坐,嘴里不停地說︰「這個公上,干啥子去了?再貪耍也不至于耍到現在都不回來?」
劉忠顯撲在一條木板凳上說︰「他少有進城,是不是走遠了,找不到回來了,否則不會這麼晚都不回來?」
劉龍顯說︰「哪里可能,公上馬上就滿十八歲了,他來過資陽幾次,資陽就只有這麼大,他哪里會找不到回來?」
等到近一點鐘,還不見公上回來,弟兄二人只好回房將門敲開進房睡覺。
公上睡下後,心里想到四表哥、五表哥他們現在怎麼辦?是在等他回去開門,還是另外找地方借宿去了。他自己告誡自己,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去他媽的,看他們明天把我怎麼辦?想著想著,他睡著了,他還真能隨遇而安。
公上這晚睡得很香,早上五點過後,同室的犯人不間斷的站在他頭上解小便,偶爾還要沾一點小便在他臉上,他不敢發作罵人,他知道這些人不是有意的。听見尿桶里的水聲,他知道尿桶里的小便要滿了,他右邊是尿桶,人來人往,左邊是同床難友的臭腳,為了逃避這兩邊夾擊的臭味,他側了個身,仰面躺在鋪上。
睡了一晚上,他感到雙腳不自在,便將雙腳弓在被蓋里,他感到一陣輕松,可還沒有享受到兩分鐘,只听一聲「誰的腳不還債?看老子給他打斷!」
公上不知誰在罵誰,沒有任何反應。突然又听到一聲「听不倒啊,他媽的,是不是要老子今天早上開葷?」開葷就是打人的意思。
公上仍不知道誰在罵誰,他想側頭看一看,這時同床的難友用手在被窩里抓住他的左腳,用力往下拖,公上方才知道是在罵他。他趕緊把腳放平,心想︰「他媽的這些犯人也是,人家怎麼睡覺都要管,互相之間沒有半點同情心,真他媽的沒意思。」想著想著,公上又睡著了。朦朦朧朧中,他似乎听到幾聲刺耳的、上體育課時,體育老師在操場上吹的「叫叫聲。」只見同室的人,一個個急急忙忙下床穿衣服,同床的人也翻身起床,公上不知道他們要干啥,心想︰「你們起床了,我正好一個人再睡一會兒。」他不管那麼麼多,閉著眼楮又睡了。
剛過一分鐘,公上听到頭頂上一聲大吼︰「你女圭女圭是不是想挨打,全部都起床了,你還在睡覺。」
公上睜開眼楮一看,昨晚叫他的那個犯人站在他頭邊,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樣子。他翻身起來,不知所措地跟著其他人出門。他見出門的犯人都整齊地站在院壩里列隊,他不知站哪里,還是那個罵他的犯人給他指了一下說︰「你站在最後的位置去」。
公上剛站好,只听到犯人報數,一、二、三、四、五……听到左邊的犯人報了二十一名時,公上很聰明,他馬上反應過來該自己報數了,接口報數二十二。昨晚背步槍的民兵,手里拿著紙筆,好像在記著什麼。記完後,他將口哨含在嘴上,隨著口哨聲,犯人們從前到後,有條不紊地在院壩中間轉圈跑步,公上緊跟其上,在地壩里跟著轉圈跑步。公上沒想到犯人的生活還挺有規律,整整跑了十圈,領頭的犯人便帶著往牢房里跑,進房的人都分別坐在自己的地鋪上,公上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學著他們的樣子,打著盤腳。
一會兒後,只見犯人們又紛紛起來拿著放在牆邊的洋瓷碗,走在地壩里打了飯又端進來。昨晚叫他的犯人拿了一個碗和筷子給公上,公上跟著他出門打飯。分飯的犯人給公上打了滿滿一碗麥子糊糊,公上不知道這個打飯的犯人照顧了他,端著碗回到房里。房里的犯人都用異樣的乞求眼光看著他,他無法去理會啥意思。他吞了兩口,本身自己不想吃飯,加上麥子糊糊不上口,見自己滿滿的一大碗,肯定吃不完,便將碗中的麥子糊糊倒給身邊站著的犯人。剛倒了一半,只見昨晚叫他的犯人跑到他面前吼道︰「你女圭女圭現在嫌多了哈,等兩天你女圭女圭就曉得了,吃不完的不準倒給其他人,只準倒給我,听清了嗎?」
公上好象听清楚了,但感到奇怪,心里嘀咕道︰「老子的東西,老子願倒給誰就給誰?憑什麼要受你管。」他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們,犯人們用無可奈何的眼神回答了他,意思是說他是牢頭,必須按他說的辦。
公上索性干脆全部倒給了牢頭。倒完後,剛想把碗筷放在地上,牢頭的態度突然友好地說︰「你現在還是要假裝吃飯的樣子,民兵看見你沒吃,不僅要挨打,中午、晚上還要扣你的飯。」公上又將碗端起來,雙眼看著門外。他想︰民兵來了他才假裝吃飯。
犯人們吃完飯,又分別排隊在地壩里去排隊洗碗,公上洗完碗回房,放下碗便要出門,牢頭又凶狠地問︰「干啥?」
公上回頭驚奇地說「去解手。」
牢頭說︰「出門要喊報告,經同意後才準出門,這麼不懂規矩?」
公上忙點頭稱「是」。出門後看見對面牆上用白墨寫了「廁所」兩個字,便走了進去。公上找了一個較為干淨點的石條子蹲下,剛蹲下,牢頭又從外面進來蹲下解大便,問︰「你犯了啥子事?被抓進來。」
公上說︰「我啥子事都沒有做,昨晚我出來耍,他們用電筒照我的臉,我罵了他們一句,他們就把我抓起來了。」說到這里,他問到︰「嘿,忘了問,你貴姓,因為啥子進來的?」
牢頭掙了一下大便,感到非常輕松後說︰「我姓張,因為偷了兩只雞去賣,被抓倒了,就弄了進來。你沒有犯事,應該沒事,他們出了氣,說不定今天就要把你放出去。我是出不去的了,可能要遭三五年勞改。」
公上說︰「你這麼嚴重呀?因為兩只雞被勞改,真不劃算。」
張牢頭說︰「有什麼劃算不劃算,你太年輕了,不懂這些?」他剛蹲下說了兩句話,便解完了。站起來穿褲子時,提醒公上︰「你要快點解決,你在這里呆久了不出去,民兵又要打人。」說完他就出去了。
公上解完大便回牢房,見牢友們又盤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張牢頭拿著一張報紙在念,公上坐下後問同床的牢友︰「這是干啥?」
牢友小聲說︰「別說話,是在學習。」
公上又覺得新鮮,坐牢都還要學習。他見到張牢頭生硬而又吃力地念著報紙,心想︰我的朗能力比你強十倍,你干脆拿給我念算了。他想歸想,論資排輩,可能再有半年都輪不到他。學習完後,所有的人都還是座位不動,公上的雙腳有點發麻了。他站起身來,想活動活動。誰知他還未站起來,張牢頭又一聲喝︰「你干啥?坐好。」
公上見張牢頭這麼凶,這麼認真,知道自己又違規了。坐下後,右邊的牢友跟他說︰「每天上午八點到十二點,只準座著,不準說話不準動,下午兩點前睡午覺,兩點至六點又坐,吃了晚飯坐兩個小時睡覺。這是監規,不能違反,違反了要遭打慘。」
公上听了後,毛發倒立。心里叫道︰「難怪不得坐牢,坐牢就得坐,難怪人們害怕坐牢喲。天哪,天天這麼坐,怎麼得了?」如此坐牢,公上感到全身不寒而栗。
公上不知自己能不能出去,心想︰「老子天天想當大官,官沒當成,卻把老子弄到這里來了。這下好了,從這里出去,必然是壞人,名譽搞臭了,還當球的官,看來老子這輩子沒有當官的命。」
他正想著,突然听到一聲︰「顏定國,出來!」
公上抬頭朝門口一看,見是昨晚挎槍打他的民兵在凶神惡煞地叫他,心里極不暢然,沒好氣地說︰「啥子事?」
全牢房的牢友都用擔心、驚恐的目光看著公上和民兵,右邊的牢友又趕緊說︰「要答‘到’。」公上沒想到這里的規矩這麼多,話已出口,也不好糾正。
民兵雖然做得很凶,但對公上違規的回答好像不在意,說了一聲「出來。」
牢友都認為是公安要提審公上,想必公上挨一頓飽打是難免的。公上初生牛犢不畏虎,起身出門,站在地壩里。民兵見公上站在地上不知所措,語氣雖然凶狠,但口氣相對比較軟和,說道︰「站在這里做啥子?還不滾回家去。」
公上似乎感到很意外,怕他說錯,指著自己問了一句︰「放我回去?」
民兵點點頭,打開大門放公上出門去了。公上出門後,覺得不對,這樣回去怎樣給表哥他們全家交待,而且他們又打、又抓、又關的,總得給我個說法呀?
他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又想到,他們敢亂抓、亂打、亂關人,他們會給你一個說法嗎?說不定他們發了火,又把你抓進去,你能把他怎樣?公上想到這里,又轉身往回家的路上走。
他風風火火地回到表哥家,見劉山登坐在馬架子上,親婆在煮早飯,見公上回去理都不理。公上自知昨晚一夜未歸,惹他們生氣,便在劉山登對面低著頭站著,像做了錯事的人,在父母面前任憑處罰一樣。
劉山登見公上站在對面不說話,問到︰「昨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
公上掰著手指,低著頭答道︰「被公安抓到收容所去了。」
劉山登從椅子上一下跳起來,驚訝地問︰「什麼,你被抓到公安局去了。」
公上點點頭。
親婆放下手中的活,好奇地看著公上。公上滿以為劉山登要問他是因為什麼被抓進去的,他好解釋一下。誰知劉山登听了過後問都不問一下原因,便說道︰「你收拾好東西回去吧,我這里不需要你。」
公上對叫他回家是意料中的事,但沒有想到的是︰劉山登連為什麼被抓都不問,便叫他回家。他感到很委屈,于是便收拾東西。
劉龍顯、劉忠顯睡了覺到家里吃早飯,吃了早飯好去上班。見公上在收拾東西,劉龍顯埋怨道︰「你昨晚上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們一點鐘才把門敲開進去睡覺。」
劉山登坐在馬架子上生氣地說︰「哪里去了,被公安抓到牢房里去了,剛才才放回來。」
劉忠顯感到很意外,憑他對公上的了解,公上是不會做壞事的。便問道︰「他們為啥子把你抓進去?」
公上終于听到有人問他為啥子被抓的事,一下子控制不住心里的積郁,兩行眼淚一下子從雙眼中掉下來,他邊哭邊說︰「昨晚上我洗了碗,出門去找你們,誰知剛走到前面三叉路口,兩只手電筒照著我的眼楮,我罵了一句,他們便跑過來,拿著槍對著我,不由分說,把我帶到交通局打了一頓,搞了蘇秦背劍,鴨兒浮水,然後把我押到收容所關了一晚上,剛才他們才把我放出來。」
劉山登、劉龍顯、劉忠顯听得目瞪口呆。他們不相信,認為公上在說謊,便叫公上從頭尾再說一遍。他們听了後,劉山登說︰「公安不是抓壞人的嗎?怎麼連好人也要抓,還打、還關?」他覺得不可思議。
劉忠顯比公上大一歲,听了肺都氣炸了,抓住公上的手說︰「走,跟我出去。」他領著公上東到一家,西到一家,不一會兒功夫,他就將三哥劉萬顯、堂哥劉華顯、劉國顯、堂弟劉元顯及朋友劉泉明、李明華、白志、劉登明、黑油灌等十多個朋友叫到一起,說了公上昨晚上的情況。
劉國顯听了後說︰「走,到收容所找他們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收容所,劉國顯見收容所的門關著,一腳就將門踢開,門順勢倒在地上,還是昨晚挎槍的那個民兵先是一驚,然後用手取下肩上的步槍,劉國顯上前推了他右肩一下說︰「少來嚇老百姓。」他指到自己的左胸說道︰「你有種的就往我這里開槍。」
民兵見來了這麼多人,顯得驚慌失措。他看見公上站在劉國顯後面,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劉國顯指著他問︰「昨晚上是不是你打了他,把他關在這里,他犯了什麼法?」
民兵疾口否認,說︰「我沒有打他,是蔣公安他們把他抓來的,我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麼事?要找你們去找蔣公安。我只是看守犯人的,其它什麼事我一點不知道。」
公上本想站出來指證他打了他,但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又不忍心。劉國顯得理不饒人,厲聲問道︰「蔣公安在哪里?他叫啥子名字,他憑什麼抓人、打人?」他指著公上問︰「他犯了什麼罪,要把他關起來?叫蔣公安出來說話。」
民兵膽怯地說︰「蔣公安沒有在這里,他在哪里我不曉得。」
劉國顯見在他嘴里問不出個所以然,轉身一揮手說︰「走,到公安局去找蔣公安說理。」
公安局離這里很近,一行人又到了公安局門衛室,劉國顯問一個坐在辦公室寫東西的人︰「請問蔣介石安順蔣公安在哪里?」
坐在里面寫東西的人抬頭一看,見這麼多人氣勢洶洶的樣子,知道不妙︰「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
劉國顯雖膽大,一想即使找到蔣公安了,又能把他怎樣,何況他根本就不見面,于是,一行人出了公安局大門,丟了幾砣石頭在樹地上出氣,便分頭回家了。
劉金顯從鄉下一早走路到城里去上班,順便來看一下父母和公上,听了劉山登說了公上的事後,便坐在劉山登身旁。看見公上回來,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公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大家坐在桌上吃飯,劉山登還是責怪公上說︰「叫你不要出去,你偏不听話,這下好了,人吃了虧不說,還找不到地方說理,整倒我們都沒有面子,不好給外人說。不是我不要你在我這里做活路,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倒霉,吃了飯,你還是自己回去。」
公上默默地點點頭,吃完飯,劉金顯拿出了兩元錢給公上,說了一句︰「你只好回去,今後有辦法再說。」公上非常理解二姐夫對他的關心和同情,他告別二姐夫全家,坐車回家。
不知公上回到家里又咋辦?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