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雞下凡 第20回 看三國受益非淺 學習...

作者 ︰ 顏公上

晌午時分,顏碧玉見到公上回來,感到很突然,開玩笑地說︰「啊,城里的大工人回來哪。」

公上明知三姐是在挖苦他。他打定主意不給三姐說實話,以免她給其他人說了,在生產隊造成影響。這些農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只要被公安的抓了的人,哪怕你沒有做壞事,也是壞人。所以他決心不告訴三姐,只白了顏碧玉一眼,便躺在床上去了。

過了幾日,顏碧玉收工回來,又嘲笑公上︰「怎麼,城里的大工人,是生活不習慣,還是工作不順利,怎麼剛去了幾天就回來了。」

公上知道,在城里給人家洗碗那算是什麼工人和工作,那是低三下四的活路,公上明知三姐不把他回來的原因問出個所以然來,她是不會甘心的。而且還要天天笑他,弄得他哭笑不得。

一天出完早工收工回來,顏碧玉見公上還在煮飯,又譏諷道︰「嘿,城里回來的工人,連什麼時間煮飯都搞忘了,到現在都沒有把飯煮好,真不習慣了哈,不習慣干脆回城里上班算了。」

公上听了三姐的嘲諷,心里非常惱火。但他又不便發作,便反唇相譏地說︰「你這個短命婆,你不問個所以然出來,你硬是收不到場。」他把心一橫,干脆說給她听了算了。「我是被公安局抓到收容所去關了一晚上,放出來後親公才叫我回來的。怎麼,安逸了嘛?」

顏碧玉站灶旁邊,一手拿鍋鏟,一手拿著鍋蓋,停在空中。她知道弟弟開玩笑可以,但從不說謊的。忙問︰「為啥子?」她放下鍋鏟,將鍋蓋蓋在鍋上,想靜靜地听公上說。

公上邊拉風箱,邊繪聲繪色地說了他怎麼罵公安,公安怎樣打他,他又怎樣堅強、機智、勇敢,又怎樣被關進去,在牢里又學到了喊報告、打盤腿、學習等奇事說給顏碧玉听。顏碧玉听了後又急又氣,說了一句︰「怎麼公安都會亂抓人呢?」

公上沒有回答,放下風箱說了一句︰「飯好了,吃飯了。」姐弟倆人便開始吃紅苕湯了。

農村放電影是由公社的電影隊每個月在每個大隊的一個生產隊放一次。晚上吃過晚飯,黃東旭到公上家里給公上說︰「今天晚上八大三小放電影,你去不去看?」

公上說︰「走嘛。」公上和黃東旭一起到五里外的八大三小看電影去了。

到了放映場,一小隊一個叫歐陽生貴的小伙子和他們隊上的幾個小伙子也跑來看電影。電影是放的《洪湖赤衛隊》。當放到韓英在牢中給她母親唱歌,歐陽生貴說︰「演得太假了,又說敵人那麼凶狠,又準她到牢里看她,還準她隨便唱歌,自己蓋自己的腳背都沒有蓋倒。」

公上感到歐陽生貴這個人有主見,便附和說︰「樣板戲,樣板戲,本身就是編的樣板,哪里還需要蓋啥子腳背哦。」

兩人的觀點一致,一下子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看完電影後,歐陽生貴回家要在公上的家門前過,公上執意拉歐陽生貴到他家里去坐一下,黃東旭也幫著公上拉,歐陽生貴被兩個人拉得東倒西歪,被迫到了公上家。此時正值農歷的八月,生產隊里分了花生,公上捧了兩捧出來招待客人,三人邊吃花生邊吹牛,坐了一會兒,歐陽生貴執意要走,公上、黃東旭把他送到公路上,三人便各自回家去了。

歐陽生貴是一個不願欠情債的人,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第三天上午,他便邀請公上到他那里去耍。公上本來在家無事,想到歐陽生貴如此重情重義,盡管覺得歐陽生貴回禮回得太重、太快了,但還是樂意地去了。到了歐陽生貴家,歐陽生貴的母親和歐陽生貴喊「友哥」的都很熱情地接待了他,招呼完後,他便在歐陽生貴的房間耍。歐陽生貴安排好他後,便出門去了。

公上座著沒事,便在屋里東看西看,他看到床頭的櫃子上放著幾本書,屋里很黑,他把書拿到門口一看,封面上的書名是《三國演義》。他好象在哪里听說過這個名字,他邊翻邊想︰「哦,是大爺原來曾給我說過三國演義的故事,三國里面有劉備、關公、張飛、諸葛亮等人物。他特別喜歡諸葛亮,想看一下諸葛亮是怎麼回事。

他看到第一頁前面的幾句話很感興趣︰「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感到奇怪︰怎麼寫的書就跟人說話一樣,他認為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寫得好,好像什麼事情作者就把他定下來了,是不能夠變的。他一下就記住了這十四個字。書是繁體字,大部分字他都不認識,他看得很吃力,加上開始的內容他不太感興趣。他翻到目錄,在目錄上去找與諸葛亮相關的事。

他翻到了三顧茅廬,便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對繁體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分析、比較、判斷,然後才將整句話連起來,弄懂意思,時間長了,他對有些繁體字便能韻。他只要弄懂每句話的意思,而不在乎繁體字的音是否準確,他越看越想看,越越想,他看到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的「大夢誰先覺,平身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時,他認為諸葛亮好狂,但又狂得可愛,應該狂。他看「三顧茅廬」這一回,大概就看了兩個多小時,不知不覺,便到中午了。歐陽生貴好像剛從灶屋里出來,前面穿一條圍腰,衣袖挽在手腕上,他看見公上在看《三國演義》,便說「吃了飯再看。」

公上跟著歐陽生貴到了堂屋,他母親坐了上八位,伸出右手熱情地招呼公上坐右方,友哥坐左方,歐陽生貴坐在下方。公上見桌上的菜有回鍋肉、煎雞蛋、豆腐菜,心想這些菜是過年、老人的生日或者修房造屋才吃的,見歐陽生貴這麼仁義,不好意思地說︰「哎呀,你太花大了,你到我那里,水都沒有喝一口,到你這里來,你們這麼仁義,真不好意思。」

歐陽生貴笑著說︰「哪里,你第一次到我家來,什麼菜都沒有,你不要多心。」

公上說「這麼多、這麼好的菜,你到我那里,我還沒有這些菜招待你。」

歐陽生貴說︰「大家都是好朋友,不在乎吃好、吃孬,來,吃飯。」說著便夾了一筷子回鍋肉在公上碗里。

這頓飯,公上吃得很飽,但始終感到吃得很不自在。歐陽生貴比公上大四歲,父親早亡,母親五十多歲,喪失了勞動力,天天在家做家務;友哥是他的大哥,因患小兒麻痹癥致殘未成家,母子仨相依為命。他四哥是個侏儒,當地叫矮子,三十多歲,大概有一米高,討了個老婆,是個癩子和瘸子,頭上沒有頭發,頭皮呈黃紅色,弓著走路。

歐陽生貴二十二歲,身高約一米七,濃眉大眼,眼神給人感覺善思考問題,充滿智慧,還未有對象。公上對歐陽生貴的第一判斷是︰肯定是個好人。他對人有一個標準,長相端正的,順眼的,就打交道,交朋友。長相難看的,不順眼的,最多只打招呼,不深交。

吃完飯後,公上和歐陽生貴回到房間里,坐下後,公上問︰「這兩本《三國演義》是誰的?」

歐陽生貴說︰「是我在舅舅那里拿回來的。」

公上說︰「這些是**,你不怕遭嗎?」

歐陽生貴說︰「怕個球,生產隊哪個狗日的敢來惹我。」

公上又問︰「你看完沒有?」

歐陽生貴答︰「看個球,字都認球不倒,意思又球不懂,你想看就拿回去看就是了。」

此話正合公上之意,公上說︰「我開始還是看不懂,寫的全部是繁體字,我的時候是過韻,慢慢的、慢慢的,我就能看懂了,還覺得好看。狗日的羅貫中寫書就跟我們說話一樣,他開頭第一句便寫道︰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寫得那麼隨便,自然,好像整個天下的事情,就是按他說的算。特別是後來劉備去請諸葛亮給他當軍師。龜兒子諸葛亮弄得他前兩次請他,他找些人東說西說,說他不在,一會兒說出去耍去了,一會兒又說到哪個山去了,始終不見。關羽,張飛氣得罵他先人。第三次劉備去見他,他在屋里故意睡覺,讓劉備、關羽、張飛站在外頭等。大概等了兩三個小時,他裝瘋迷竅的假裝醒了。但他不起床,睡在床上故意念詩給劉備听。頭兩句我記得,啥子‘大夢誰先醒,平身我自知。’狗日的劉備笨得很,站在門口,低三下四,還假裝听懂了。吹捧了諸葛亮幾句,諸葛亮才叫他進去。張飛氣倒想進去把諸葛亮從床上抓起來,打他龜兒子一頓」

歐陽生貴見公上繪聲繪色,說得頭頭是道,也樂滋滋地听他吹。

公上見歐陽生貴在認真地听他吹,而且看樣子還想听他繼續吹,他就更加來勁了︰「狗日的諸葛亮硬是凶,未出茅廬,便早知三分天下。他跟劉備鬼吹,先取荊州,後取西川,就是我們四川,南聯孫權,北拒曹操,形成三足鼎立,可安天下。劉備被他吹進去了,听得津津有味,還下跪請他出山。他把劉備彎酸夠了,才勉強同意出山。後頭的我還沒有看,我在城里面听劉元顯說,張飛大喝三聲,河水倒流,不曉得這書上寫倒有沒得?」

歐陽生貴說︰「听說張飛是凶,而且脾氣很毛,哪個都要打,連劉備他都不怕。但听說他對劉備很忠心,哪個敢欺負劉備他就殺哪個。」

這時生產隊長在喊出工了。公上知道歐陽生貴要出工,便說︰「你去出你的工,我就回去了,我先把這本書帶回去看,看完了我再來拿那本。」三國演義是上、下冊。

歐陽生貴說︰「你就在我這里耍,收工後我兩個又好吹牛。」

公上說︰「算了,緊倒在你這里耍,不好意思,別人要說閑話。」

歐陽生貴見他執意要走,也就沒有挽留,公上拿著書便回家了。

顏碧玉上午收工回來,見公上沒有打招呼就走了,公上不在家,午飯便沒有煮,顏碧玉只好自己動手弄飯吃。見公上夾著一本書回來,走路的樣子很得意,便說︰「哦喲喲,你出去學毛選去了呀,還把毛選帶回家來學,真的是又紅又專。」

公上知道三姐因他沒有打招呼,中午未煮飯,心里不高興,便說︰「歐陽生貴請我到他那里去耍,並留我吃飯,有啥子大驚小怪的。」

顏碧玉又故意酸道︰「哦呀,不簡單,還有朋友了。」

公上不理睬她,坐在馬架子上,便從開始看三國演義了。

公上整整看了半個月,才將上冊看完。這期間歐陽生貴時不時到他家來,他便從桃園三結義講到諸葛亮舌戰群儒。公上每次都講得口沫橫飛,手舞足蹈。兩人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捶胸頓足。歐陽生貴對公上的理解力和口才相當佩服。兩人每次見面,都感到非常投緣,說話非常投機,心情非常愉快,逐漸兩人便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

公上看完了上冊,又看下冊,看完了一遍,又看二遍、三遍。歐陽生貴又給他借來《水滸傳》、《西游記》等「黃色」書籍。公上愛不釋手地看了幾遍這幾本書。公上的心境和視野,隨著這幾本書增高,志向也隨之增大。

轉眼到了十八歲了,公上應該理直氣壯地出工了。他沒有去找李之黑,按規定,凡是剛滿年齡出工的男人,都要先參加附帶勞動,跟婦女一起挖土、挖田、挑土邊、種小春、大春等相對輕松一點的農活。記附帶勞動的工分,每天最高的工分是七點五分,最低的是七分,公上當然是最低的。他剛出工,樣樣好奇,加上好學,好動,天真,爛漫,非常討婦女們的喜歡,都願意和他在一起干活,同他在一起干活,覺得輕松,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

李之黑對公上討人喜歡的天性非常嫉妒和不滿。凡是有公上出工的地方,都是歡聲笑語,其樂無窮。李之黑每天假借檢查,見公上和人說話,他要罵公上。見人家和公上說笑,他也要罵公上。公上的農活做得再好,他都會橫挑鼻子豎挑眼,一天不罵二次,他覺得那一天他沒有過。有時公上被罵火了,便用一雙眼楮看著他,他不懂公上的眼神,只知道公上不服他罵。每當這時,他就會說︰「上數**大,下數小隊長歪,不服氣又把我怎麼樣。」又每當這時,公上又埋頭干他的活,假裝什麼都沒有听見。

李之黑罵完走後,個別婦女便會罵︰「叫食,天天都要叫兩道。」

公上見有人為他鳴不平,心里也感到好受一些。

幾個月後,公上當上了主要勞動。

公上的成長,令二魔日益擔心。又要變著魔法折騰公上。

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五日下午,又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學生放了暑假,大隊支部書記譚陽中召集各生產隊長在村小教室里開會,來開會的人大部分人都光著上身。等大隊干部和生產隊長到齊了後,譚陽中說︰「我到公社去開了兩天會,會議的內容主要是抓階級斗爭。現在階級斗爭很復雜,公社決定,由每個大隊負責,把每個生產隊比較落後的、表現得差的、思想上對社會主義不滿的人,集中起來辦一次學習班,學習班要人人過關,個個表態。每個生產隊一到二名,由團支部書記魏清作負責辦學習班,過不了關的,辦他個十天半月都要過關。現在大家想一下,等一下把名報上來,明天就開始辦。」

譚陽中的話剛說完,李之黑便說︰「我們生產隊把顏公上喊來辦學習班。」

李之黑在生產隊長當中,他資歷老,當隊長又當得很出色,得到過公社的兩次表楊,他根本不把其他生產隊長放在眼里,就連大隊干部都要讓他三分。凡是大隊開會,他必定是第一個發言。大隊和公社也需要他這種人來做典型,故凡是他發言,大隊干部,特別是支部書記,都喜聞樂見,這也是對他工作的支持。但當他提名公上時,譚陽中說︰「顏公上那麼年輕,他到我們小隊歐陽生貴那里來耍,我看他對人很有禮貌的,他的表現應該不差,思想也不應該落後吧。」

李安元、彭玉龍、魏清作和其他隊長都點點頭。

李之黑見眾人都在點頭,心里很惱火,說道︰「你們曉得個球,顏公上這個人雖然年輕,但他人小心大,他對他的富農成分不滿,他經常到城里去,學到城里人那麼流里流氣的,這種人都不弄來辦學習班,其他還有哪個更合適。如果你們要包庇他,我就沒得話說得。」說完他就把頭偏向一邊。

李之黑把一頂大帽子戴在譚陽中頭上,譚陽中很不好受。他一雙單眼皮很有神,見李之黑頭偏向一邊,不滿意地說︰「你說哪個的球,哪個在包庇他,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況,既然這樣,把他喊起來就是。」

譚陽中這麼說了,大家又跟著點頭。每個生產隊提名後,又說了一些生產上的事,差不多生產隊要收工的時候,便散會了。

第二天收早工時,李之黑叫曾慶良通知公上上午不用出工,到大隊部去開會。公上心想︰「有什麼好事輪到老子頭上來了,會叫我去開會。」

吃過早飯,公上到了村小。他看見沒有一個當官的來,而是來了些各隊比較扯的人,便知道是怎麼回事。魏清作到後,把這些人喊到村小教室里去。十多個人跟著他進了向東的教室。魏清作點了一下人數,站在老師講課的講台上說︰「經過大隊研究決定,把你們喊起來辦一次學習班。學習班暫定三天,但直到每個人過關為止。一個不過關,五天八天不論,十天半月也要學,直到合格為止。」

公上知道這學習班是故意損人名譽的,是把他們當成壞人來學習,雷同于開地、富、反、壞、右的斗爭大會,僅僅是換了個名字而已。公上對李之黑的恨呀,難以言表。他心里罵道︰「李之黑呀李之黑,你跟老子記著,今天是一九七五年八月十六日,這一天老子一輩子都是記得倒的。總有一天老子會把你千刀萬剮。老子這麼年輕,你便要故意損害我的名譽,父親被你害死你還不甘心,讓我來繼承父業,你狗日的太黑心了。狗日的不遭報應天理不容。」

他氣呀、恨呀,氣得數了一下人頭,全大隊有11個人,有的隊上兩個,他隊上只有他一個,也就是說,隊里唯一只有他一個表現差的壞人。听說有些隊的人通知了就根本不來,生產隊長把這些人沒法。魏清作二十多歲,從小患了氣管炎,走路、說話都很累。書學習成績不好,因是貧下中農,苗正根紅,是被培養的對象。魏清作拿著一張報紙說︰「這次學習班的安排,今天學習,明天上午討論,下午各自結合自己的實際總結,後天各人寫檢查,保證。現在開始學習。」他開始念人民日報,魏清作的朗能力實在差勁,一句話要重復幾遍才能念完,公上爬在石桌子上,東看看、西看看,右手左畫畫、右畫畫,有的人呼呼大睡。魏清作也不管哪個多,繼續念他的,念完後,便叫各人回家。

下午,魏清作又念了一份報紙,又回家。七小隊的張光榮與公上同路,路上他喜滋滋地說︰「老子怕你辦學習班,老子不搞火,不來尿,大錯誤不犯,小錯誤不斷,只要有工分,你天天辦學習班叫老子來,老子都願意來。老子在這里耍,總比做活路輕松得多。」

公上附合著說︰「就是,就是,日他先人,把老子們當壞人,還辦他媽的听起來很順耳的學習班,實際上是想整人、害人。」

張光榮說︰「只要他狗日的整得倒,老子怕個球,隨便他龜兒子幾個怎麼整?老子都不怕。」

學校離公上的家很近,幾句話還未說完,就到了。他笑著給張光榮說︰「明天學習班見。」

第二天上午討論,三小隊的秦家才坐在教室第二排中間的座位上問魏清作︰「你們說我們表現不好,弄來辦學習班,叫我們討論,我們討論啥子?我們那些地方表現不好,你該說一下,我們才曉得,才曉得怎麼討論嘛!」

魏清作坐在講台上說︰「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還不清楚嗎?好人哪個會弄來辦學習班。」

這句話激怒了秦家才,站起來指著魏清作說︰「你跟老子說清楚?老子是去偷了還是去搶了?老子壞在什麼地方?是搶了、抱了誰家的兒女下井?還是日了你媽?我日你先人,老子壞在什麼地方?老子是貧下中農,你把我錘子咬了!」

魏清作自知說漏了嘴,但又不認輸、認錯,指著桌子說︰「就憑你這個態度,這個思想,你就是表現不好,就要辦你的學習班。」

秦家才還嘴道︰「老子就是這個態度,怎麼樣?你辦球你的學習班,老子天天來,哪個狗日的敢扣老子一分,老子要他全家死絕。」

五小隊的李紅民見魏清作下不了台,坐在秦家才右邊說︰「辦學習班我們沒意見,但我們究竟犯了啥子錯誤?那些方面表現不好?生產隊長是咋個給你們說的?你給我指出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憑一句表現不好,弄來辦學習班,我們怎麼學?怎麼討論?怎樣保證?連錯誤都不曉得錯在哪里,保啥子證?」

魏清作見李紅民說話態度較好,有理有節,給了自己下台階的機會。他表面上未做任何表示,內心還是很感激他的,否則被秦家才繼續鬧下去,怎麼收場。于是說道︰「你們都曉得,辦學習班是政治任務,你們是生產隊長安排來的,表現好不好,我哪里曉得?上級安排我來完成這個任務,是對我的信任,我又不得不來。我曉得這是得罪人的活路,我本不想來嘛。但我又有什麼辦法?」上午的討論便是在一片責罵聲中結束。

下午總結,魏清作說他有點事,叫大家作自我總結便走了。他走後,人們三個兩個分別下六子棋,有的卷葉子煙,有的靠在牆上養神。公上走到魏清作的講台上,突然說一聲︰「魏清作轉來了。」大家不約而同的東看西看,當沒有見魏清作的人影,才知道上了公上的當。

一小隊的張元富笑著對公上說︰「狗日的娃兒開玩笑,你以為他回來我就怕他嗎?老子怕個球,老子哪個都不怕,還怕他?」

秦家才諷刺道︰「你不怕怎麼又從桌子上翻下來,怎麼又不繼續下棋呢?」

張元富坐在右面第三排座位上說︰「我本來就不想下棋了,就想坐下來,哪個怕哪個,我怕個球?」

公上見秦家才側身坐在石桌上,左腳踏在石凳上,右腳踩在石桌上,指著秦家才說︰「秦家才,你態度不端正,不老實,還敢罵革命干部。」他用右手的食指從左向右在空中一劃,說︰「辦你們的學習班,你們不服氣,還認為是好人,我跟你們說,上數**大,下數小隊長歪。」他見眾人都笑看著他,沒人作答,他指著秦家才︰「秦家才,你表個態,你改不改正你的落後思想,老實回答。」

秦家才見公上始終拿他取樂,心里非常高興,臉上表現出興奮的苦笑,斜著眼楮苦笑著說︰「誇包谷,你還比魏清作誇得好些。」

公上又指著秦家才說︰「你說什麼?你敢說革命干部在誇包谷,張元富、李紅民,給我把秦家才抓上來斗。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不打,他就不倒。對階級敵人絕不手軟,對階級敵人的同情,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打倒秦家才。」隨著話聲,他舉起了右手。

大家對他的表演,感到非常愉快,還怕他不繼續表演,都望著他笑,意思是叫他繼續來。

公上看出他們的想法,便將魏清作放在講台上的報紙拿在手中,看著報紙說道︰「狗日的李之黑,老子才十八歲,你就弄老子來辦學習班,你狗日的這麼黑心,要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眾人見他反復無常,轉喜為怒,以悲泄憤,都有點為他和自己抱不平。

公上右手拿著報紙,唱道︰「小常寶控訴了土匪的罪狀,字字血、聲聲淚,激起我仇恨滿腔。普天下受壓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淚帳,要報仇,要伸冤,血債要用血來償。消滅李之黑,人民得解放,翻身做主人,深山見太陽。」

他唱到這里,突然不唱了。大家都看過電影《智取威虎山》,知道他是在唱楊子榮唱的那段。大家都認為他唱得好,一雙眼楮盼著他,鼓勵著他繼續唱,秦家才見公上唱到這里不唱了,急著說︰「唱,唱,要唱就唱完。」

公上雙手住胸前一攤,頭一偏,表示不唱了。眾人失望地看著公上。

公上在黑板下面東看西看,撿了一小砣粉筆,在黑板上流利地寫上「學習班」三字,寫好後他回頭正想講話,看見魏清作到門口來了。他沒有給眾人任何提示,把報紙打開,假裝看完了放在「講台」上,很自然地回到座位上。

公上坐在前面的位置,眾人不知道魏清作回來,李紅民說︰「公上娃兒的京劇唱得好,字又寫得好,又會說,比魏清作強到哪里去了。」

秦家才說︰「魏清作算個球,不好得成分生得好,會拍馬屁……」這時魏清作已走到他那張桌子的中間,閉閉嘴巴,一雙含血的眼楮恨著秦家才。

秦家才側了一,看見魏清作听到了他說的話,加上魏清作一雙眼楮氣呼呼地恨著他,他干脆坐位不動。

魏清作本想發作,幾次做出想發作的樣子,都強制壓了下來。但還是很生氣地說︰「我是成分生得好,怎麼了?我是感謝**,感謝**,推翻了舊社會,建立了新中國,當家做了主人。怎麼?你不服氣,不滿呀?你算個啥東西?你服不服都算個球!」他心情極不好,又說道︰「今天散會了。大家回去想一想自己的問題,明天好做檢查。」

秦家才自知理虧,加上魏清作說話並不是很過分,便知趣地走了。

魏清作今天兩次被秦家才弄得下不了台,心情非常不愉快,他見公上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也順路,便趕上公上。公上見他在後面來趕他,也側身站著等他。魏清作並肩和公上走著,問︰「你怎麼和李之黑搞僵了,他怎麼喊你來辦學習班?」

公上和魏清作也算是好朋友,兩人上、下小隊,小時候兩人還在一起玩過,性情上還算比較投緣。他嘆口氣說︰「他要跟我過不去,我有啥辦法?我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會討他喜歡,所以他惱火。他不把我弄倒弄臭,他覺得不安逸。真正表現不好的,他不敢惹,他覺得能把我吃干,所以就把我弄起來辦學習班了。」

魏著清也嘆口氣說︰「這個社會有時候有些事情真說不清。」他為了避嫌,便給公上說︰「我有點急事,我先走。」

公上知道他怕人看見說嫌話,說他政治不堅定,影響他的前途,便隨他去,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家。

第三天上午,公上一到學習班,班上的「同學」便要公上唱京劇。此時魏清作還沒來,公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就唱了一段《沙家 》里郭建光唱的「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他唱歌都是由感而發,所以他唱得又認真,又投入,又好听,听他唱的人也很受感染。他唱到「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威然屹立如蒼茫,八百里風暴吹不倒,九千個闢雷也難轟。那青松,心如鐵,志如鋼,十八個傷病員,好像那十八棵青松。」公上和「同學們」都認為在唱他們自己。等公上唱完,大家使勁長時間地鼓掌。

不知公上還有什麼好戲?篇幅所限,下回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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