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寫好,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便把寫好了的心得交到她手上,出門便走了。她坐在講台上,含笑看著公上走。她以為公上要回頭看她一眼,誰知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教室里的其他人大部分寫不來字,都坐在教室里看著她。見她對公上這麼好,這些人不懂風情,更不懂什麼情和愛,更不要說什麼秋波送情了,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周老師會看上公上。
下午出工,張萬德和公上在一起挖土,張萬德問公上︰「上午喊你去開會,開了些啥子?」
公上使勁挖了一鋤地說︰「開他媽的丕會,學了一張報紙,然後喊寫心得體會,便完了。」
張萬德站著說︰「你曉不曉得喊你去開會的真正意圖?」
公上知他話中有話,預感到開會不是去學習,而是其中有大問題,答道︰「不曉得,怎麼?你曉得喊我去開會的真正目的?」
張萬德神秘地說︰「听說不曉得哪個地方,出現了反革命標語,喊你們去是斗筆跡,把你作為嫌疑對象。」
公上听了恍然大悟,氣極地說︰「李之黑這個狗日的東西,老子一門不出,二門不邁,天天在出工,他為了害老子,把老子列為懷疑對象,狗日的好事不讓我沾上邊,壞事他硬是要無中生有的把老子扯上,故意臊我的皮。總有一天,老子要報仇雪恨。」
張萬德說︰「你怎麼報?他是隊長,上數**大,下數小隊長歪。在這里是他說了算,現在都把你當成反革命了,他下一步還不曉得要啷門整你,你還是該想法給他送點啥子嘛。」
公上氣得把鋤頭挖在土里,說︰「老子給他送個球!不說老子沒得啥子送,就是有,老子寧願拿來喂狗,也不送給他。老子等他整,看他龜兒子能把我整倒啥子程度。只要不整死,總有一天老子不會放過他,天倉滿的時候,他狗日的會顯報應的。」
一下午公上都在想在恨,他認為李之黑不是簡單的給他過不去,而是一有機會,就要把他置于死地。他弄不清楚李之黑的心為什麼這麼黑,他逼死父親,自己要為父報仇的想法從沒給人說過,而且好像沒事一樣的對他,他不應該知道我有這個想法?他應該對我感到愧疚,進行良心上的內疚才對。為什麼他害死父親過後,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他,會給我如此過不去呢?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不知道何國利早就出賣了他。
愛恨交織,恩怨情仇是公上每天晚上睡覺時所必須反復思考的。他對李之黑的恨,隨著李之黑一天天、一次次對他的迫害而加深。他尋找蛇神的想法也與日俱增。他對周君蘭的思念也日日夜夜在加劇,他每晚都要在這兩方面想上一、兩個時辰方能入睡。
為了見到周君蘭和周君蘭的那雙眼楮,一天下午,公上邀黃東旭去村小學校操場壩上打乒乓。公上和黃東旭剛打了兩盤,周君蘭正好放學,也來和公上對打。她一雙含情脈脈的眼楮不離開公上的雙眼。公上也用一雙有節奏的、恰到好處的、含情脈脈的眼楮回報。倆人好像說了很多話,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又好像都在說︰「我好喜歡你,我愛你。」每對視一次,他倆的心靈都要受到一次難以言狀的強烈震撼和喜悅,那種震撼是愉快和幸福的。每對視一次,他們的雙眼都同時離開,然後又同時相對,沒有語言,沒有約定,心有靈犀,自然產生節奏。如果沒有黃東旭在,憑著愛情熾烈的焰火,憑著眼神的交流和期盼,他們會專注地走向對方,然後擁抱,撫模,親吻,說︰「我愛你,想你。」
第三盤周君蘭輸了,站在一邊看,一雙眼眼始終看到公上,球落在地上,她為公上拾球。公上輸了,她嘆息一聲。公上和黃東旭對打,心不在焉,打著球,一雙眼楮也時常看周君蘭。周君蘭感到無比幸福和興奮,兩人都沉浸在愛意綿綿的愛河之中。
黃東旭當了電燈炮,心里的嫉妒和被捉弄的感覺非常難受,氣得兩眼發直。他本來很喜歡周君蘭,陪公上來打乒乓是想和周君蘭說說話。他不能奢望周君蘭能喜歡他,但只要能看到周君蘭就十分滿足。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不知道他看了周君蘭多少眼,周君蘭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那怕是看他一眼也好。她好像當他根本不存在,一雙色迷迷的眼楮只看公上。他心里罵道︰公上是富農,我是中農,你喜歡公上哪點?又見公上一雙色迷迷的眼楮看著她,他兩個一來一往,把老子當配盤他惱火,他憤怒,他仇恨;他見周君蘭又在給公上撿球,他也故意輸一盤,故意等周君蘭幫他拾球。
周君蘭雙眼還是微笑著看著公上。公上曉得黃東旭的心理,用嘴向周君蘭一歪,周君蘭轉過頭去,見黃東旭站在那里不發球,很奇怪地看著黃東旭。
黃東旭笑著說︰「你幫我拾一下球嘛?」
周君蘭慢條斯里地說︰「你這個崽兒才怪呢,我啷個要給你拾球?」
黃東旭不服氣,但又討好地說︰「那怎麼你每次都幫他拾球呢?」
周君蘭不怒,反看著公上得意地說︰「你這個崽兒哈得很,我給他拾球,關你啥子事?我願意給他撿,你又啷個?」
黃東旭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目的,但周君蘭給他說了兩句話,他也感到很滿足,自己撿起球來發球。
公上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打球上,結果這一局他輸了。黃東旭說︰「你輸了,你該下,該她上。」
周君蘭指著公上說︰「我不給他打!我要給你打。你剛才贏了我,我不服氣,我要和你再比一回。」
黃東旭心里老大不舒服,他不敢違背周君蘭的意思,討好地將乒乓拍送到周君蘭手里。周君蘭毫不客氣,拿過球拍,歡歡喜喜地和公上打了起來,舉手投足,都看著公上開心地笑。
黃東旭為了再討好她,每次都幫她拾球。公上為了捉弄黃東旭,他故意把乒乓球打落到很遠。黃東旭有點不高興,動作慢了點。周君蘭罵道︰「你這個崽兒,啷個的,快點 。」黃東旭被她罵得高高興興的,更加賣力地給她拾球。
打了一會兒,公上想試探一下周君蘭的心態,故意把機會讓給黃東旭,便說︰「我不想打了。」
黃東旭趁機高興地說︰「你不打你先回去,我和她打一會兒再走。」
周君蘭將球拍丟在乒乓台上,看了公上一眼,說︰「哪個跟你這個丕哈兒倆個打哦?」說著便回教室去了。
黃東旭在回家的路上說︰「要是她能看我像看你那麼一眼,我睡著了都要笑醒,死了都值得。」
公上低著頭笑著說︰「你再討好她點,說不定她會給你遞個秋波,讓你高興一回。」
黃東旭得意地說︰「只要你不在,說不定她真的要給我表示表示呢?」
兩人說說笑笑,回到家了。
黃東旭已經被周君蘭迷住了,隔了一天下午,他見公上沒有出工,又約公上去打乒乓。公上說︰「你不是不想要我去嗎?我去了你難受。」
黃東旭站在公上的門坎上說︰「你不去不說打乒乓,她連理都不理我。昨天我單獨去了,我想給她說話,邀她打乒乓,她反而罵我‘哈兒’,便不理我了。所以還是要你去她才會來打乒乓。」
公上听得心里樂滋滋的,賣弄地說「這樣吧,現在還早,她還在上課,等一會兒要放學的時候我陪你去,如果是她來了,打一下我就走,然後你就陪她打。你要抓住機會給她說你很喜歡她,並說你這輩子變牛變馬,都願意侍候她。說不定她被你的痴情感動就答應了你。」
黃東旭擔心地說︰「她怕不會干喲?不過管她媽的,試一下也行,她不干就算球了。」
公上心里暗自發笑,心想這樣也好,一是考驗周君蘭是否對他有情有意,二是觀察周君蘭是否是水性揚花之人。隔了一會,兩人慢慢地到了村小,開始打乒乓。
半小時左右,周君蘭放學了。她從教室里出來,見公上穿著一件白色背心站在乒乓台旁邊,神采奕奕,卓而不群,再加上挺拔秀頎的身材,宛如玉樹臨風,木秀于林,令她芳心激蕩。她見公上對她含情一笑,她也含情回之一笑。黃東旭呆呆地看著周君蘭笑,但周君蘭始終看著公上走過來,連看都沒有看黃東旭一眼,她當然不知道黃東旭在笑著給她打招呼。黃東旭見她沒有理他,便討好地將球拍給她。她接過球拍好像怪黃東旭給慢了,極不高興地白了黃東旭一眼,便高高興興的和公上對打起來。剛打完一局,公上說他要去方便一下,把球拍給了黃東旭。
剛打一局公上就要走,周君蘭不高興地說︰「搞快點回來哈!」
公上邊走邊說︰「你們先打,我解完了就回來。」
乒乓台在村小教室下方,此時太陽正好西下,教室剛好把乒乓台的陽光掩蓋完,乒乓台周圍一片陰涼,是打乒乓的最好時候。公上走到上面這間教室的牆壁邊躲了起來。里面是廁所,外面是個牛滾窞。牛滾窞有幾十個平方米大,水有一米多深。有兩條牛在里面洗澡。牛滾窞外面是一片土地,地里栽滿了紅苕和包谷。青青的紅苕藤布滿了大地,綠綠的包谷葉被風吹得輕輕搖擺。公上躲在這里看風景,心里想著周君蘭,這種感覺非常怡人。
黃東旭只和周君蘭打了一盤,周君蘭見公上還沒回來,便停下來給黃東旭說︰「我不給你打,你去找一下他,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轉來?」
黃東旭厚著臉皮說︰「他可能要等一下才轉來,我們兩個打不是一樣的嗎?」
周君蘭美目一橫,說︰「看到你這個哈兒就煩,你去不去喊?你不去喊,我就走了。」
黃東旭怕她走,不敢多說,只好跑去找到公上。
公上站在牆壁邊,見黃東旭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問他︰「怎麼樣?你給她表白沒有。」
黃東旭惱怒地說︰「表白個球!你剛一走,她就回頭看了你幾次。見你還沒有轉來,她就不跟我打了,叫我來找你,你不轉去,她就要走了,我哪里還敢說其它的。走,快點,轉去。」
公上故作姿態地說︰「趁她一個人在,你放開膽子給她說,不是平常難得有這種機會嘛,我就不轉去了。」
黃東旭干脆地說︰「不行,我這樣平白無故的跟她說,她不打我兩耳巴子才怪。你還是轉去,陪她打會兒,多看她一會兒也安逸。」公上本身就想轉去,但他假裝執拗不過黃東旭,勉強地回去了。
周君蘭看見公上,心情一下子又高興了,責怪道︰「你說一會兒就轉來,啷個走了這麼久,讓我一個人在這里,說話不算數?」
公上假裝失憶地說︰「啊,對不起,順便解了大手,耽擱了一下。」
兩人又高高興興的打了起來,黃東旭知道周君蘭不願跟他打球,他干脆就不打,只給周君蘭拾球。周君蘭、公上會意的只管打。黃東旭每次拾球後,都想親自送到周君蘭手中,但周君蘭始終用眼楮橫著他,右手用球拍在石台子上一跺,嘴里說︰「哈兒,丟上來 」。黃東旭只好乖乖地將球丟上石台上。
有一次,乒乓落在周君蘭身邊幾米之處,她躬身去撿球,因穿的單衣,背上露出了手掌寬的雪白肌膚,公上和黃東旭同時都看到,公上馬上轉開眼楮,黃東旭則兩眼像長了釘子似的,死死的盯著。周君蘭撿了乒乓起來見他如此,罵了一句「丕哈兒」。給公上嫵媚一笑,兩人又開心地打乒乓。
李之黑在公社得了個先進隊長的榮譽,農業學大寨,被選到縣里組團去參觀學習山西省昔陽縣昔陽公社大寨大隊。李之黑出了遠門、坐了火車、去了大寨大隊,見過大世面,回來後,見到人,頭是偏著的、眼楮是望著著天上走的,見到任何人都不打招呼。公上活著一直是他一塊心病,他見公上一天一天長大,而且公上在他面前死不低頭,他這塊心病越來越大,越來越重,他想了很久,思得一計。解放前他在顏家當放牛匠時,多少知道蘭陰陽、謝道士、色空和尚念的偈語,比如「丁酉之年,天雞下凡」,也知道顏宗德的墳墓是塊風水寶地,更曉得公上住的房屋是個好屋基。想到這些,他決定把公上的祖墳和屋基的風水破了。他不敢挖祖墳,以學大寨建梯田的名譽,把顏崇德墳前的小潭填了,把鳳石和龍石打爛來砌梯土,十多天時間,全生產隊一百多人便翻天覆地,把原有的山形地貌全改變了。
轉眼到了冬季,大隊在村小召開冬季征兵動員大會,凡是參加勞動的適齡青年都要參加。公上、袁文勇、黃東旭一路到了村小。不一會,張萬德、曾清凡等人也都來挨著公上站著。華二旦超了齡他也要來開會,也來挨著公上站。支部書記譚陽中念了縣征兵辦公室文件,傳達了公社給每個大隊的征兵指標。他說完後,大隊長李安元做了動員,保衛邊疆、保衛祖國,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之類的話。李安元在講話時,黃東旭用右手拐了一下公上的腰。公上回頭看他,他嘴一嚕,公上順著他嘴嚕的方向看去,周君蘭站在他右後方二十米遠的乒乓台處,正看著他。她見公上回頭看見她時,她又含情一笑。公上自然眼隨情變,含情一笑,回報了她。隨後,他倆有節奏的相互傳情,兩人都低下頭,默默一笑。公上每每回頭被袁文勇發現了,他看了幾遍,見公上又回頭時,他嘴里念一聲︰「踫。」恰好是公上與周君蘭傳情對視的剎那。公上的秘密被袁文勇看穿後,心里發慌,臉上發紅,埋下頭再也不敢看周君蘭了。袁文勇拍了一下公上的肩說︰「嘿,看不出。公上娃兒還會秋波送情呢?高、高、高。」在他心里,農村的娃兒應該是不懂情愛的。
公上見袁文勇把他們心思說穿了,心里又高興,又發慌,說︰「你亂說,你亂說,根本沒有那回事!」
散會時,公上背著袁文勇給周君蘭送去一個眉眼,周君蘭也用右眼一眨,還給了公上一個媚眼,兩人心曠神怡地回家去了。
公上和周君蘭之間的情感,在兩人的心靈中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只爭公上親口說穿了。公上每天晚上睡覺時,都決定第二天去親口給周君蘭說穿,但到了第二天他又沒有這個膽量。他一想到給陳月月寫的信被陳月月公開後的場景,富農成分、農民這三方面的現實,他的勇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始終擔心自己是自作多情,單相思。萬一周君蘭沒有這方面的意思,答復他是異想天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等刺骨的話語,自己怎麼下台,還不如就這個樣子還安逸些。
西昌四季如春,氣候宜人,實為居家勝地。顏碧玉到西昌兩月有余,除了想念和牽掛公上外,日子也過得舒暢怡人。顏文金夫婦同她也處得十分融洽,從不讓她干活。李文華是一個傳統性的女人,三從四德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只要是顏文金想的、說的、做的,她都百依百順,萬分順從。父、母、女仨天天有說有笑,開開心心。
一天晚上吃過宵夜,父、母、女仨吹牛吹到九點多鐘,顏碧玉便到臨水小屋去了。顏碧玉走後,顏文金給李文華說︰「你給她熱好洗澡水,她可能要洗澡。」李文華高興地答應,顏文金便到了顏碧玉住的臨水小屋。
顏碧玉正在床邊收拾曬干了的衣服,見顏文金來了,說道︰「爸,你還不睡嗎?都九點過了。」
顏文金坐在床前的一條竹椅上說︰「你媽還在給你熱洗澡水,等她給你熱好了才睡」
還未等他說完,顏碧玉說︰「哪里要麻煩媽熱,等一會我自己去熱就是。」
顏文金說︰「誰叫你那麼討人喜歡,她害怕累倒你了,我叫她等你自己去熱,她都要給你熱好才睡。」
顏碧玉感動地說︰「媽對我太好了。」
顏文金做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說道︰「你的意思是老子對你就不好?」
顏碧玉自知失口,笑著說︰「哪里,哪里,爸、媽對我都好。」
顏文金不依不饒,說︰「老子不僅只是對你好,而且是更好,天天老子都想到你在,想讓你哪門開心,你說老子對你好不好?」
顏碧玉又感動地說︰「爸對我太好了,太寵愛我了,我都有」
未等顏碧玉把話說完,顏文金便說道︰「你曉得老子寵愛你就好。」說著他把話題一轉︰「老子來給你說個事,你听了不要著急哈。」
顏碧玉緊張地看著他。顏文金說︰「我托了兩個人去給你說媒,都沒有說成,城里的小伙子要說吃國家糧,有工作的。農村有條件好的,又不願意倒插門。你長得這麼漂亮,這附近又沒有合適的,有人想來提親都不敢開口。你都二十一歲了,再不說人,成了老女娃子,嫁不出去怎麼辦?」
「嫁不出去,我服侍兩老一輩子就是了。」顏碧玉仍然開心的笑著說。
顏文金高興地站起來說道︰「好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哈,今後你嫁不出去你可不要怪我,老子就讓你侍候我一輩子。我走了,你等一會兒自己提水洗澡哈。」
顏碧玉忙送他到門口,說道︰「要得,要得,爸走好哈。」
顏文金回到堂屋,見妻子熱好水已經到房間里去睡了,他也去睡了。
房屋兩面環水,一道圍牆和大門就把世界隔絕,加上喂了條狗,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顏文金一家每晚睡覺,為了進出方便,除扣好大門外,都是一家人,院內房門都習慣不扣。顏碧玉收拾完衣物後,便到堂屋里去打水洗澡,洗完澡後,便進臨水小屋上床拉息電燈睡覺。
西昌晚上的氣候特別好,不冷不熱,十分好睡覺,不一會兒,顏碧玉便睡著了。她習慣仰臥睡覺,睡得很熟很香,進入了夢鄉。
不知是什麼時候,顏碧玉夢里夢中地感覺到臉上、身上、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想到罪惡正在發生,還想睡。瞬間清醒後,驚呼一聲「啊呀」,便想用力去推身上的人,推不開,把她抱得死死的。她掙扎,除了兩只手腳可動外,頭和身子被壓得掙扎不得,這時喊叫已不起任何作用,除了掙扎還是掙扎。
黑暗才剛剛開始,天明還很遙遠,女人被強暴,掙扎的結果是給男人更多的刺激。她被性侵了。黑暗中,她已經知道這人是誰。她驚駭,她憤怒,她仇恨,這個男人還在她身上,她用雙手掐住這個男人的脖子,想推他下來,推不動。她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畜生!老子要卡死你!」
一個女人的力量是根本掐不死一個大男人的,這個男人讓她卡了一會,然後用力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道︰「我終于得到你了。」
顏碧玉用力推開他,拉開電燈,翻身下床,忙穿著衣服。
顏文金坐在床上笑著,繼續欣賞她的玉體。
顏碧玉邊穿衣邊流淚,看都不看顏文金一眼,就往外走。
顏文金跳下床把她抱住往回拖,邊拖邊說︰「這麼晚了,你要到哪里去,天下之大,哪里有你容身之處?」
顏碧玉怔了一下,想到︰「是呀,我往哪里走,戶口在這里,走到哪里都立不住腳。回家,哥嫂自顧不暇,最多顧一時,豈能顧一世。公上一個人的口糧都不夠吃,我的戶口又辦不回去,分不到糧食,我回去吃什麼?」想到這時,她悲憤交加,掙開顏文金,撲在床上哭喊道︰「天哪,我的命為什麼這麼苦,老天爺,你有眼楮嗎?你睜開眼楮看看吧,這是什麼世道?」
顏碧玉的哭喊聲只有她和天、地、水,顏文金及李文華和狗能听到。李文華听到顏碧玉的哭喊聲,躺在床上流淚。她同情顏碧玉,但她無力幫助顏碧玉。她明知顏文金抱養顏碧玉的目的,但她無力阻止。三從四德重中之重便是從夫。這種哭喊聲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是第二次。幾年前,顏文金把他的外佷抱來當兒,外佷結婚後,外佷出門未歸的一天晚上,也是這樣的哭喊聲。外佷回來後沒幾天,便搬出去住了,然後自己修了房子,從此不認他這個舅舅,兩家反目成仇。她想到這些,除了怨自己命苦外,就只有常常以淚洗面,以淚相伴。
顏碧玉撲在床上喊天叫地地哭訴,顏文金在旁邊笑著,陪著。此時天上下起了陣雨,風也從門外吹進了屋,月亮和星星躲在雲層中,天地也為之悲切。顏碧玉哭喊了一會,突然感到手上有什麼東西粘糊糊的。她睜眼一看,是床上的血。她想到自己寶貴的青春就被顏文金這個禽獸糟蹋了,她心如刀絞,萬念灰,除死之外,無他活路。想到這里,她起身又向門外跑去。
顏文金有先知先覺之能,擋在門口說道︰「你是不是想去跳水,你去呀,你死了就說你洗衣服不小心滑下池塘里淹死的,讓你死都死不明白。」
顏碧玉又怔在屋中。這時顏文金走過去想搭她的肩膀。顏碧玉一雙眼楮仇恨地看著他,吼道︰「滾開。」
顏文金不怒反而坐在椅子上說︰「我曉得你現在什麼都听不進,什麼都不想听,但你必須要听!」
顏碧玉恨著他。他繼續說道︰「我曉得你現在很恨我,但是你現在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戶口在我這里,你走到哪里都沒法立足,就是想嫁人,人家都不敢娶你。我不同意辦遷移,哪個敢辦起走!你家里無依無靠,公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可以說你是走投無路。其實這樣哪點不好呢?我對你這麼好,又這麼喜歡你,愛你,生活無憂無慮,我又把你當心肝寶貝,今後找個人來上門,我們長期這麼過日子,哪點不好?」
顏碧玉仍怒道︰「你這個畜生,虧你說得出口,我是你佷女,你是我爸,你不怕天打雷劈,死了下地獄嗎?」
顏文金厚顏無恥地說︰「什麼佷女,隔了幾代了。叫爸爸是安的,是個稱呼而已。至于什麼天打雷劈,下地獄的事,現在不信這些了。」
顏文金並非恐嚇、威脅,也並非打胡亂說,他說的是事實。顏碧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好認命了。
一個月後,她知道顏文金要出去做泥水匠掙錢,他想到公上在家里很苦,也想要公上來保護她,她強迫顏文金將公上給他當徒弟,帶公上出去當泥水匠。顏文金無奈,只好叫她寫信給公上。
公上越來越大了,赤龍越來越不好控制了。不過有一點他對蛇魔很贊賞,就是不給公上任何機會展現天功,好事不讓公上沾上邊,壞事盡往公上身上套,讓公上生不如死,受盡人間折磨,以解他心頭之恨。
春節前一個多月,公上收到顏碧玉從西昌寫來的信,在拆信時,他眼里掛滿了淚花,看信時,哭得泣不成聲。顏碧玉在信中表示對他的問候和牽掛,令他傷感不己。他想到三姐離鄉背井,寄人籬下,遠在他鄉孤苦伶仃,無親無故,連說句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其喜怒哀樂,榮辱得失無人問津,不由辛酸落淚,傷心哭泣。他當然不會想到三姐在西昌過的並非是天堂,而是暗無天日的地獄生活。他含淚看了顏碧玉寫給他的信,信中除問候思念牽掛外,還叫他接信後立即到西昌,顏文金答應帶他去學泥水匠。
公上把信的內容給二嫂、三哥、四哥講了一下,並說他要到西昌去。他收拾好換洗衣服,洗漱用具,第二天一早,到父母墳前去拜了三拜,心里禱告道︰「大爺、媽,我要到西昌去了,你們別掛念我。我想到西昌去找蛇神,求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找到。」拜完之後,他在當門趕車出發,第三日便到了西昌。姐弟倆見面抱頭痛哭。公上只以為是顏碧玉想念他、同情他而哭泣。
耍了五天,顏文金便帶公上到西昌群山懷抱的、代號為55保密單位旁的一個建房工地學泥水匠。開始是每天做小工,抬河沙、拌水泥。他邊做小工邊看師傅們砌磚,他心想︰這有什麼學的,一看就會。包工頭叫徐昌勝,帶了一個徒弟叫李小民,同公上一起干雜活。顏文金是他請的高級泥水匠,公上是顏文金帶的徒弟,名為師徒,公上還是叫顏文金「爸」。
干了十天雜活,公上、李小民都被師傅帶上牆砌磚。他們倆是學徒,外牆是清水牆,是師傅做的,他們只能砌室內的隔牆。公上按每天看見師傅砌牆的程序,掛好吊墨線,左手拿磚,右手用磚刀在沙漿桶里凸一磚刀沙漿,往磚上順勢一掛,沙漿在ど二牆上形成了一個三角形,再用磚刀一劃,沙漿自然向兩側均勻分開,左手將磚放上,右手用磚刀在磚上敲幾下,直到與吊墨線平行,再砌第二塊磚。
不知公上能不能學會手藝?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