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川興,大華和毛濤要公上到天明家去。公上執意不肯,三人道別,難舍難分。
大華和毛濤走了十多分鐘,便到了天明家。鳳仙帶著剛剛在地壩里,見到大華和毛濤,感到很意外,說道︰「哎呀,你們回來了呀,小顏呢?」
大華把被蓋放在圓桌上說︰「他回資陽去了。」
鳳仙吃驚道︰「啥子啊?他回資陽了,他……,他……,他不到這里來了?」
毛濤說︰「他說他不想耍朋友,免得見了傷心,所以就直接回去了。」
鳳仙罵道︰「太不像話了,平常看他彬彬有禮,關鍵時候就露出狐狸尾巴了,他說不耍就不耍,我怎麼給鳳雲說?」
她見大華、毛濤站在地壩里,覺得這麼罵沒有對,又罵道︰「他認為他有啥子了不起,他不耍,鳳雲還怕嫁不月兌,隨便找一個吃國家糧的都是比他強。」
大華和毛濤站在地壩里苦笑。
公上到了顏文金家,顏碧玉在小屋里听到公上的聲音,忙從小屋里跑出來,在堂屋門口踫到公上,心痛對說︰「哦喲,才出去四個多月,怎麼又黑又瘦。」
顏文金坐在凳子上說︰「小伙子就是要出去磨煉磨煉,吃點苦算啥子?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在外面吃苦就是長見識,有什麼好心痛的。」
公上認為他說得有理,忘了幾個月前想趕他走的不快,公上主動隱去了和鳳雲、王秀耍朋友的事,只說了在米易糖廠和炳谷修路的事。下午四點,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晚飯。
次日,公上邀小國有一同到川新去陪他買了一件的確良襯衣和的倫黃格條下裝,共十七元錢,公上試了後感覺合身,便將舊衣褲裝在黃挎包里,穿著新衣褲回「家」,顏碧玉稱贊公上穿的新衣服很精神。
第三天早上,公上要走,顏碧玉執意要送他到火車站。她是想在送的路上給公上說一下她在這里過的日子。盡管她知道說了也不起什麼作用,但悶在心里一年多的苦難,不給公上說,這世上去給誰說?
公上見三姐要送他,拒絕說︰「不用送了,西昌到這里的公共汽車不方便,到時你一個人走路回來,這麼遠,何必呢?」
顏文金站在堂屋門口說︰「公上都這麼大了,到處都跑過了,還送他干啥?他又不會走丟。」
公上說「就是,就是。」
顏碧玉見公上不明白她的苦衷,又沒有理由堅持,只好不送。送到大門口,姐、弟倆含淚相別。見不到公上的身影後,顏碧玉回到臨水小屋痛哭。
公上到了西昌火車站,在售票窗買了一張站台票,到一個理發店借了一片刮胡子的刀片,當著眾人將新穿的的倫褲的表包劃了一道口子,眾人看著他,一個師傅問︰「你怎麼要這麼做?」
公上說︰「這樣做自有妙用。」
下午兩點過,車站驗票進站,公上將站台票給驗票員,驗票員只看了他一眼,放他進了車站。在站台上,公上把站台票甩在站台下的鐵路上,不一會,列車徐徐進站。趕車的人很多,車未停以前,便排著長隊,車停穩後,排隊的旅客紛紛擁擠上車。下車的旅客非常吃力地刨開人群方能下車。上車的你擁我擠,爭先恐後上車。公上只有一個挎包,沒有大、重的行李,率先擠上車搶位置。上車後見過道里都站滿了人,知道沒有座位,便找了一個離車尾很近、相對空閑的地方站著。火車啟動後不久,他突然大叫︰「糟了,我的錢被小偷扒了,車票也一起扒了。」
他的叫聲驚動了所有的人,紛紛用手去模自己的腰包,人們放心地松了一口長氣,感嘆自己的腰包未被扒手扒去。列車員見狀,揮手叫公上擠到她值班室去。公上擠到她面前,裝著很著急、六神無主的樣子,一個勁地埋怨,詛咒小偷。他將襯衣提起,露出下裝腰帶下面的表包,表包被劃了一道口子,約有三公分長,表包上邊還別了一顆別針,表示公上做得很把細。公上痛恨地說︰「車票纏在錢里,狗日的小偷將錢和車票一起扒了。」列車員看後責怪又關心地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什麼時候?在哪里被扒的?」
公上說︰「我怎麼知道,我上車前還好好的,我都特別注意。可能是在上車時候,人多擁擠,我又想上來搶位置,不知什麼時候被扒了」。
女列車員有二十歲左右,穿一身鐵路制服,看起來挺精神、漂亮。公上繼續說︰「媽的小偷,你把錢扒了就算了,怎麼把車票也扒去,你拿來又沒有用。」
列車員說︰「怎麼沒用,他偷到票不是一樣的乘車,說不定他就在車上,他頭上又沒有刻字,誰知道他是小偷。你怎麼這麼單純、幼稚、不懂事。」
公上見達到了效果,又問列車員︰「車上查票和成都出站怎麼辦呢?」
列車員說︰「車上查票我會給你證明,成都出站,你就將表包給他們看,他們會放你出站的。」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你錢被扒光了,那你吃飯怎麼辦呢?」
公上早有安排,在右下褲口袋里模出幾元錢說︰「我用十五元買票,找了我幾元,這幾元錢裝在這里,沒有被偷,回成都吃飯的錢還有。」
列車員又問︰「那你回重慶的車票錢怎麼辦?」
公上想列車員又把他當重慶知青了。說︰「我哥在成都工作,我去找他。」
列車員好像一塊石頭終于落地,點頭道︰「好,你去找個前面站要下車的旅客,等他們下車後你坐上,晚上好好休息。」
公上勉為其難地點頭稱是。
列車吼叫著前行,沿途穿不完的群山峽谷,越不盡的隧道橋梁,車輪無休無止地咆哮,煙霧灌滿車廂。人們疲憊地站著、坐位,分分秒秒,倍受煎熬。
列車到燕崗前,開始查票了。好在是昨天當班的列車員,查到公上面前,她給同事說︰「這個小伙子的票,昨天被小偷扒了,我當時在場。」
這一關,公上順利地混過去了。到成都出站,公上心里很緊張,怕拿不出票又要解釋一番或搜身露陷。
他表面上鎮定自若,顯得很神氣,大大咧咧地手上不拿票,朝著女檢票員的檢票口走去。到了檢票員面前,他手里沒有拿著票,連看都不看檢票員一眼,直往前走。女檢票員見他那副神態,誤以為他有票,故意不拿出來檢,便放他過去。出站後,公上本想回頭看一看檢票員,但他馬上意識到,不回頭則罷,回頭說不定要出事。出站走了二、三十米,他那顆心才算松弛下來,忘乎所以地慶幸自己狡猾,心里充滿了快樂。
他在車站用公用電話給顏定正打了個電話,告知他要回家了。顏定正對這個苦難的小弟弟,說不出是悲是喜,顯得那麼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說了個「好」字,便把電話掛了。
打完電話,公上沒有耍小聰明,老實地在售票處買了一張二元三角錢的車票,下午回到資陽,他沒有去二姐和劉山登家。到汽車站買了一張汽車票,坐公共汽車回家。
回到家了,還是那樣的山坡,還是一樣的田園,還是一樣熟悉的鄉親。鄉親們對他的存在與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感興趣。來亦來,去亦去。只有土里綠油油的包谷和稻田里齊刷刷的稻谷隨著微風,微微向他搖頭示意。他在復雜、失落、灰心的心情下,回到了他那個冷清、無奈的家門。
佷兒們在地壩里玩耍,捉迷藏,見公上後,都分別叫喊「ど爸回來哦。」一個個圍住公上。此時,公上才想起,忘了給佷兒們買糖果,他內疚地對佷兒們說︰「ど爸不停坐車,忘了給你們買糖,下次ど爸出門回來,一定給你們買糖哈。」
顏定成的長子叫良忠,帶頭說︰「我們不吃糖,ど爸回來好帶我們耍。」眾佷兒跟著叫道︰「ど爸回來了,我們好耍哦。」公上看著佷兒們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樣子,心里充滿了對童年時光的追憶,真想回到從前那不懂事的時光。
公上走到門前,方才想起鑰匙在四哥、四嫂處保存,忙叫良忠在他父母做工的地方去拿鑰匙。良忠把鑰匙拿回來後,公上開門一看,室內一片狼藉,塵埃滿地,一種淒涼、孤獨感從頭而生,他看了一眼父親上吊的地方,想起父親身前的模樣,他傷感極了。
他把黃挎包掛在牆上,先整理床上和桌上,叫佷兒們幫他掃地,然後打開衣櫃下面的底櫃,一看還有五六十斤稻谷和數十斤小麥,他失落的心情得到了些許安慰。他將灶屋里的鍋灶打掃干淨,將水缸里的水勺干,外出挑水。良忠等一群佷兒跟在後面蹦蹦跳跳,喜不自盡。
赤龍並西方世界的計劃處處受挫,令他心煩氣燥。公上雖然仍在他布下的魔網里苦苦掙扎,但公上不死,也令他日夜難安。當務之急,也是迫在眉捷,急需解決的事是要立即收伏蛇魔。蛇魔對他早有異心,想把東土的管理權變成自己的所有權。妄自尊大,不把赤龍放在眼里,並將大大小小的蛇魔、蛇精、蛇怪、蛇鬼、蛇靈封候拜相,分化瓦解、架空赤龍,控制了東土大好河山。赤龍雖沒有把蛇魔放在眼里,但蛇魔不除,後患無窮,于是,他向蛇魔發出感應︰「魔弟,東土之地我另派龍子來管理,你到西洋來幫我管理西洋水域。」
蛇魔聞後一驚,蛇魔的魔力也到了相當火候,鎮定地說︰「哎呀魔兄,這又何必呢!我把東土管理得好好的,這里的情況我又比較熟習,西洋的環境我很陌生,我還是就在這里好了。」
赤龍直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話你不听了,也調不動你了,你要打翻天雲了?」
蛇魔也直白道︰「你要怎麼想是你的事,我幫你困天雞,守東土,害公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念魔道情份,要我出力就用我,不用我時就棄我,把我丟來甩去。我也不是好惹的,我不走,隨便你怎麼辦!」也當蛇魔有此一劫,他不自量力,以為自己的魔力可與赤龍抗衡了,豈知赤龍在傳他魔力時留了後手,只是蛇魔不知而已。
赤龍听了蛇魔的表白,不怒反笑︰「我知道你有令天,快出洞來受死。」
蛇魔飛馳出洞,在東海上與赤龍相遇。他見赤龍來勢洶洶,便先發制人,吐出一口銀環巨毒液,想一招致赤龍于死地。赤龍沒把蛇魔的銀環巨毒液放在眼里,隨口吐出十二根西洋銀環針射向蛇魔。西洋銀環針時速之快,力道之猛,針尖之鋒利,無堅不摧,蛇魔還沒來得及還招,便被擊中七寸,一命烏呼,兩丈長的魔身掉在東海里,卷起數米高的花,蛇尸沉于海底。赤龍捕著蛇魔的魔靈回西洋,禁固在囚魔窖中。收拾了蛇魔後,赤龍親自到東土,捕殺一批蛇魔的蛇精、蛇怪、蛇鬼、蛇靈,收伏一批願降的蛇精、蛇怪、蛇鬼、蛇靈委以重任,附身李之黑、魏香菊、彭權龍身上的蛇精願降,赤龍仍委以舊任,繼續附體。一功安排停當後,赤龍回宮。
農村的生活極其清苦,無聊、單調、枯燥,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躺在床上,歷歷往事,千回百轉,想到自己的命運,想到父親、母親離他而去,想到陳月月、趙琴、周群英,公母人,張鳳雲,王秀……。他想回到鳳雲或王秀身邊,擺月兌在家的孤獨和清貧,每當他每次想到此,便立即排斥否定。日日夜夜,反反復復的想。
九月十七日出工挖田,主要勞動和附帶勞動在一起干活,趙琴有意無意地排在公上後面下田。華二旦和黃東旭相當嫉妒,便有意地排在趙琴後面,隔公上很近,說一些調皮話、諷刺話。公上時而裝瘋賣傻,時而反唇相譏。其樂融融,大家都高高興興。
下午收工,公上扎著褲管,肩上扛著鋤頭回家,走在公路上,周君蘭放了學也回家,正好踫面。公上想回避已來不及,便朝公路邊上走,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半年沒有看見公上,又見公上在躲她,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也故意往公路邊上走,走到公上身邊,叫了一聲︰「哈兒,你做了啥子虧心事?啷個見了我就要躲?」
她不說做了什麼虧心事,公上還沒有這方面的意識,當他說了過後,公上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真的做了虧心事,心里發怵,但嘴上說︰「我一生做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從不做那些偷雞模狗,傷天害理,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虧心不虧心?我又不怕你,躲你干啥?」
周君蘭指著公上說︰「虧心不虧心,躲沒有躲,你自己心里清楚,這幾個月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人家……」
公上知道她的意思,忙說︰「我到我三姐那里去耍,全隊的人都曉得,你不可能不曉得嘛?」
周君蘭負氣地說︰「你這個哈兒,我是說你走的時候,啷個不給我說一聲,害得我……。」
公上低著頭說︰「我當時沒想到,而且,而且,我倆個算啥關系——?」
周君蘭見著了公上的道,咧嘴一笑,用右腳去踢公上。公上往公路上一避,乘機跑回家了。周君蘭人長得漂亮,伴著她那雙多情的眼楮和成熟的魅力,農民把她當仙女,可望而不可及。能夠和她說上一句話,便感到終身榮譽。走在後面的鄉親見周君蘭主動向公上說話,感到不可思議,也根本想不通。在老百姓眼里,公上最多長得好看點,但是是一個單身漢,窮光蛋,沒有半點可愛之處,不知這些女人中了什麼邪,見到他就喜歡他,人們以物質的眼光來對待愛。更不知人世間情為何物?
年後一個月明星燦的夜晚,公上吃了夜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進入他的空想世界。門外傳來了黃東旭和歐陽生貴打招呼的聲音,公上急迎出門。見歐陽生貴、張元富頭頂眾星,身披月輝,興高采烈地走來。歐陽生貴見面便說︰「錘子,怎麼這麼久不過來耍了呢。」
公上站在地壩里說︰「你們還不是一樣,好久沒有來了,今天晚上怎麼想起過來耍。」
歐陽生貴走到門前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遇到點麻煩事,專門過來請你拿個主意。」
進屋坐下後,公上問︰「啥子事還需要我拿啥子主意?連你都沒有主意,我恐怕也不行喲?」
歐陽生貴坐在客位上說︰「你肯定行!」
公上笑著說︰「你別把我捧到天上去哦,我還泥菩薩過河——自身還難保呢!」
歐陽生貴說︰「你是沒有到時,到時候了你自然會出頭的。」
歐陽生貴拿出一包經濟煙,遞了一支給公上和張元富,說道︰「我舅子上了大當,耍了個女朋友,人家不干了。我舅子去找她們退還兩年來送的禮金,對方不認帳,說沒有收到過我舅子的一分錢和任何禮物。我老丈人一家人氣得不得了,要叫我想辦法把這個帳收回來。我想明天一早把我老丈人和舅子帶去,想請你去一趟,你覺得怎麼樣?」
在以物質交換的婚姻時代,退婚不退錢的事層出不窮。在日益加強的買賣婚姻中,男方的基本條件是三轉一響︰即自行車、縫紉機,手表,收音機。其次是逢年過節,生辰滿日,還要送禮送錢。有些貪心的父母,竟然把女兒的婚姻做為一次發財的機會,故意拖上兩三年,三五年,不達到確定的數額不嫁人。更有甚者,將女兒用做詐騙錢財的工具,經媒婆介紹一個,耍上幾個月或一、二年,然後找借口退婚。退婚不退錢、退物,或退一小部份,然後又經媒婆介紹,再次騙婚騙財。
歐陽生貴說的情況大體與後者相似。公上說︰「既然這種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都可以公開的不要臉,就更談不上顧不顧名譽了,他要不認帳,還真不好辦?既不能打,又不能殺,還真拿他沒辦法。實在不行,還得自認倒霉,舍財免災,就當喂狗了。」
歐陽生貴果斷地說︰「不得行,我老丈人肯定想不通,決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他為了接媳婦,這些錢存了幾年,還向別人借了一部份錢,關鍵是再說媳婦還要花錢,不把這個錢拿回來,哪里有錢再說媳婦。所以我老丈人,老丈母非要叫我收回來不可。」
公上側著頭問︰「你舅子去找當地干部沒有呢?」
歐陽生貴氣憤地說︰「找了幾次,當地干部都借口說清官難斷家務事。說我舅子送錢、送禮沒有人看見,也沒有打收條,實際上是在幫女方說話,撒手不管。」
公上右手往桌子上一拍,站起來道︰「放他媽的屁,耍朋友送禮金喊女方的人打條子,豈不是侮辱人嗎?世上哪有這本書賣,就不打條子,女方都可以隨時威脅男方退婚,每次送禮喊打條子,這豈不是一種公開的買賣,談何談婚論嫁?」
歐陽生貴听了公上振振有辭,入木三分的說辭後說︰「就是嘛,當地干部不僅不公正處理,還給對方扎起,支持這麼干。你看這個事怎麼辦?」
公上站起來說︰「人不要臉,鬼都害怕,這個還真不好辦。人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你還真拿他沒有法。加上當地干部給他扎起,這個世道就自然沒有公理了,更不要說什麼天地良心。我看這個事算球了。」
歐陽生貴也站起來說︰「那你這麼說,這個事當真就算了嗎?」
公上解釋道︰「不是我說算了,而是根本沒法收。」
歐陽生貴低著頭踱了兩步說︰「不行,不管收不收得倒,我們明天都要去一趟,否則老丈人那里無法交代。」
公上想了一下說︰「去趟可以,但只有去踫運氣。也對,去了不管收不收得到,回來都給你老丈人有個交代。哎,你舅子的女朋友在哪里坐?」
歐陽生貴看了張元富一眼,說︰「在長生公社,具體地點只有舅子才找得到。」
公上看著他說︰「好嘛,你明天來喊我就是了。」
三人又閑吹了一會兒,歐陽生貴便和張元富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歐陽生貴便站在公路上大聲叫喊公上,公上在床上也大叫一聲回應,起床洗了臉,換了一身軍干服,穿雙藍網鞋出門。看見歐陽生貴和他舅子張亮富、老丈人張祖德、老丈母李文秀及張元富同路,便相互打了個招呼,一起同行。
過了伍隍大約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一家座南向北的三間草房兩間側房的人家,沒有人出來打招呼,屋里只有一個小伙子,張亮富點頭笑著說︰「弟娃兒在家里。」
小伙子怒道︰「哪個是你弟娃兒?你找錯人?進錯門了?我不認識你。」
一行人吃了閉門羹,正不知所措,張祖德躬著腰,苦笑著遞了一只朝陽橋香煙給小伙子,說道︰「小弟娃兒,姻緣不成仁義在嘛,有事坐下來商量嘛,何必這樣呢。」
小伙子大約十八、九歲,約有一米六高,長得一副既老實又凶悍的面相,他推開張祖德遞煙的手,說道︰「啥子姻緣不姻緣的?哪個跟你們有啥子姻緣?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找錯了人,快跟我滾開。」
眾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把目光同時移向公上。公上听到小伙子叫「滾開」二字,兩步走到小伙子面前,右手食指在小伙子的面前三寸處,說道︰「王東升,你跟我听清楚,你最好放明白點,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今天親自來,不到目的決不罷休!我們來的目的很簡單,要麼你父母同意你姐姐嫁人,要麼就退錢!今天即來之,則安之,沒有什麼滾不滖的,你還沒得資格叫我滾。」
公上的話音剛落,背後傳來一聲︰「今天要干啥?要搶人,還是要吃人?」
公上回頭一看,一個五十歲左右,滿臉皺紋的老頭,氣勢洶洶地朝他走來,身後還有四個年齡大約在二、三十歲男人,做出一副幫凶打架的派頭。
當老頭離公上還有一步之遙,公上右手指著老頭大吼一聲︰「王光興,站住!」公上無意中氣貫丹田,聲如洪鐘。老頭聞聲倒退一步。公上繼續吼道,指著他說︰「你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誰搶人,誰吃人,自己心里有數,假充正人君子的必須防,得其反則是強盜。」
公上喊一聲「站住」並呼其名,王光興退了一步後突然被卡在地上不動,雙眼憤怒地看著公上。公上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又吼道︰「今天我們來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退婚退錢,不退婚嫁人,不能屙尿擤鼻子,兩頭都要逮倒。世上沒有這本書賣。今天,你如果采取講理的方式,你有什麼理可以坐下來講。你如果不想講理,采取蠻橫的方式,那麼我告訴你,我今天來也做好了兩手準備,以文明對待文明,以野蠻對待野蠻。我看你們這個架式,還想做點啥子?今天我們有備而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隨便你們做啥子,都奉陪到底!」
王光興站著未動,心中似乎拿不定主意。
王東升不服氣地說︰「爸,別管他,我們不認識他,給他沒有任何關系,我看他今天要做啥子?」
公上又吼道︰「王東升,你給我閉嘴,有你老漢兒在,沒有你說話的份。你認不認識我不重要,關鍵是我認識你們,也清楚你姐悔婚的事。今天我來就是要主持公道,伸張正義!咋跟我沒有關系?今天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
王東升還想發作,此時院壩里已經站滿了很多圍觀的人,其中走出一個中年男人,站在王光興和公上之間說︰「這樣子,哎,這位同志貴姓呢?」
歐陽生貴搶答道︰「這是我們公社的團委顏書記。」
在場的人听了歐陽生貴的介紹後,都為之一怔。
公上面不改色心在跳,心想︰歐陽生貴你他媽的真胡來,萬一穿幫了,今天的事怎麼收拾。冒充國家干部,可不是鬧著玩的。為了欲蓋彌彰、搶奪先機,不容這些人反應過來,公上馬上說道︰「我今天來是以個人名譽來解決這個問題的,都是人民內部矛盾,我希望這個問題能在這里解決好,用不著再驚動你們公社的領導,這樣對你們的影響也不好。你們說不認識他們,這是說不過去的。王東菊和張亮富耍朋友,來來往往一年多,誰不認識他們?大家都知道。現在耍朋友,三轉一響必不可少。逢年過節,生期往來,那有不花錢的?現在講究戀愛自由,但退婚肯定要退錢,這是毫無疑問的!我看,什麼事還是坐下來商量,來、來、來,到屋里坐。」
他反客為主,拉著王光興朝屋里走,其他人也自動的跟著走。到了灶屋,公上叫王光興坐下,其他人分別各人找座位。公上心里在笑︰他媽的誰是主人?誰是客人?這些人居然這麼听話,听我擺布。他四處看了一下,自己沒有位置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坐到屋中間的床上。他心里想︰坐床上比坐板凳要高一些,可以達到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效果,給對方產生一種心理壓力,掌握主動。
他坐下後說︰「王光興,今天在座各位,必然都是你的親朋好友,鄉鄰四舍。今天就當著大家的面,我們心平氣和的商量,有什麼事都可以提出來,萬事離不開一個理字。張亮富和王東菊自由戀愛的事,恐怕拿不上今天的議事日程,那麼今天就只說在他們戀愛期間,男方發生的費用。按照規矩︰如果是男方退婚,所花的錢,自然無權收回。但如果是女方退婚,男方所花的錢肯定要如數退還給男方,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全社會都是按這個規矩辦的,所以……」
未等公上說完,王光興握著一雙拳頭,沖到公上床前,憤怒的吼叫︰「規矩,錘子規矩,老子今天就沒得規矩。」
公上見他來勢洶洶,王東升和其他三個人也跟著沖過來。屋內屋外擠滿了男男女女,不知是來幫忙的還是看熱鬧的。在這大敵當前,千均一發之際,公上從床上跳下來,拉開弓箭步,左手指著王光興,雙眼神光四射,橫掃來者和人眾。王光興和沖過來的人被公上從床上跳下來那一瞬,並擺出一副要同他格斗的架式,特別是那雙眼神,大義凜然,令人望而生畏,通通被鎮住在離公上兩尺之地上一動不動。公上見把這些人鎮住了,雙眼神光再橫視了一眼眾人,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從古至今,天經地義。你把女兒用來作為掙錢的工具,不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如果你們今天想把事情搞砸,我不管你今天有多少人,誰敢動我一根汗毛,就算他凶。」
不知公上吉凶如何?篇幅所限,下回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