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上雖然學會了做椅子,但他寧願困守清苦的日子,也不做椅子賣來賺錢。他出工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為此,李之黑又誹謗他是一個不務正業、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人。為了使公上討不到老婆,李之黑不惜中傷公上,給公上取了個「二流子,」「假知青」惡名。出工、開會都罵,時間一長,謊言千遍成真理,鄉親們真把公上當「二流子」對待。
公上是一個很重名節、尊嚴的人,見到鄉親們不分是非地對待他,他內心很傷心。
顏中才通過十年的打拼,在「江湖上」很有名氣,四川、資陽的大小包工頭他都熟,在「江湖上」也算一方舵主。
次年三月,顏中才回到老家。顏品文死後,長哥當父,長嫂當母,弟兄的大小事情都要他做主。他回到老家,全家人臉上都覺得有光,每家每戶都要打酒割肉,爭著請他吃飯。他在哪家吃飯,公上便自然地跟著他在哪家吃飯。
在陳瑞婷家吃飯時,顏中才說︰「有個叫代顯金的朋友在縣白水河銀廠溝包了一段修公路的工程,听說解放前有個大資本家在銀廠溝里面藏了好幾座山的銀子,現在要修條路進去把它運出來。但這個活路很危險,搞得不好就要丟命,三哥和四哥都不適合去干,你敢不敢去?要去的話,明天就走。」
公上想了一下說︰「去吧,生死有命,該死就死罷,總比呆在家里強。」
顏中才說︰「不一定哦,那里上山、下山,路都不好走,還要背炸藥,打炮眼、放炮,樣樣都很惱火,比在家苦得多。不過你出去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交生產隊的錢,你一個人,就說出去耍去了,李之黑把你沒辦法。」
公上說︰「去吧,人不出門身不貴,出去長點見識也好。」
陳瑞婷听說他帶公上去修公路,便要將自己的二弟陳權世一起帶出去。顏中才突然想到一事,問道︰「听說陳權貴的愛人李素華得了神經病,是怎麼回事?家里都這樣了,陳權世出去方不方便?」
陳權貴是陳瑞婷的大弟弟,一年多前,妻子李素華無緣無故地得了神經病。陳瑞婷說︰「是得了神經病,但啥子原因得的病不曉得,資陽蓮花山神經病院都弄去看過幾次都醫不好,醫得沒有錢醫了,只好弄回來。這樣子她還是一個人一天到晚東走西走,東說西說。說來也怪,走得再遠,她都找得到回來。恐怕是醫不好哦。陳權世出去也不會交生產隊的錢,讓他出去掙點錢回來也好。」
顏中才想了一下說︰「也好,多一個人,互相有個照應。那你叫他明天和公上一起走。我今天到成都,你們明天一早走,在資陽趕九點多的火車,我在成都火車站接你們。」吃了飯他便趕車走了。
次日一早,公上裝好衣服,打好被蓋,一切收拾好後,到了父母墳前跪著,嘴里小聲說道︰「大爺,媽,兒今天要出遠門,兒出去的目的是想尋找蛇神,改變命運,掙錢回來殺死李之黑為大爺報仇。听說這一去山高路險,凶多吉少,望大爺、媽的在天之靈保佑兒心想事成,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祝媽和大爺在天上永遠快樂。兒走了。」他在父母墳前拜了三拜便起身起來走出家門。為了避免生產隊的社員看見,一大早便和陳權世到新店子去趕車上資陽,在資陽又乘火車到成都。
在成都火車站下來,顏中才在檢票口接到了他們,步行到一個通往全省各地的汽車站的候車室里坐下。顏中才說他去找人,走了不一會,他和一個約有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單眼皮,瓜子臉,長滿絡兒胡的男子一起走來。公上看見此人感到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認識,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公上和陳權世都站起來,顏中才介紹道︰「這位是代師傅,名叫代顯金,資陽老君的老鄉,你們就在他手下干活,他也就是你們的頭,你們就一切都要听他的。」他指著公上說︰「這就是我ど兄弟,叫公上,這位是陳權世,我們是舅子老表。」
代顯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相互認識了,說道︰「你們兩個先在這里坐一下,等一會兒人到齊後就走。」
公上點點頭,突然想起他和二姐夫同名不同姓,相貌也極為相似,仿佛面熟,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顏中才說︰「我有事要辦,我就先走了,你們在干活時,要注意安全,也不要和人家吵嘴、打架,外面的人很復雜,你們要小心一點。」
公上和陳權世送他走後,便坐在位置上等候。
代顯金帶著十多個背包打傘的農民,走到公上他們面前,叫公上和陳權世跟著他們上汽車,汽車到了縣,代顯金又領著他們到火車站,說是坐小火車到白水河。人們听說坐小火車,都感到稀奇,不知小火車是怎麼樣的,都想一坐一睹為快。
彭縣小火車站也和大火車站一樣有候車室、售票廳和站台。代顯金買好車票,帶著一行人出站,人們看見一輛像大火車一樣顏色的小火車,相互對視一眼,意味著大家都長了見識。小火車通道兩邊一排只有兩個座位,代顯金叫大家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小火車一開動,人們又相互對看一眼,以示第一次坐小火車的感受。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小火車行駛了幾十公里後,左邊都是些綿延不斷的大山。很多人沒有見過大山,都紛紛爬在窗口上觀看。有的驚訝,有的無語,靜靜的觀賞著一閃即逝而又無休無止的秀美山川。遠際的山頂上還有白雪,在下午的太陽照耀下閃閃發光。
小火車開到白水河已是傍晚,下車後代顯金帶大家到一家木牆瓦蓋的四合院農舍中,給一個四十多歲房主打招呼,然後說︰「今晚就住在這里。自己煮飯吃,吃了飯就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大家七手八腳地在地上罷地輔,幾下就罷好了。人們都分別坐在各人的「床上。」煮好飯後,代顯金便領著大家去門外,在地壩里站著吃飯。
吃過飯,人們自然而然地邀邀約約出門看山水。白水河是一個大鎮,四面環山,鎮旁有一條很寬、很美,水很淺的河,名叫白水河。白水河水白浪急,浪花翻滾,清沏見底,流水不疾不速。白白的河床上,布滿了大小各異、成堆成片的銀色卵石。河對面廠房成排,煙囪林立,條條黑色煙柱沖入雲霄與白雲相融。廠礦背面是雄壯的大山,座座山峰靜靜地屹立在無聲無息的暮色中,安享著寧靜的黑夜到來。
天黑後,人們紛紛回到農房。代顯金坐在房中唯一一塊約兩平方米沒有罷輔的空地上說︰「今天晚上大家早點睡,明天還有一天的路程,沒有車,只有走路。今後你們天天都是要在一起干活,趁現在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今天後你們好稱呼。」他指著右面背牆的五個人說︰「這五個是潼南的石匠師傅。」他又指著中間的兩位說︰「這兩位姓張,是兩弟兄,都喊張老大和張老二。」
張老大留的平頭,長得很斯文,面色較白,穿著一套中山裝,笑著給從人打招呼。
張老二也是留的小平頭,頭發略比張老大的要長一點。穿一套軍干服,滿臉橫肉,一雙眼楮看人橫眉豎眼,好像看誰都不順眼,又好像自己吃不完,穿不盡。听了代顯金介紹後,橫著眼楮掃視了一下從人,算是打招呼。
介紹完二位後,代顯金又接著介紹其他三位︰「這位是甫定國甫師傅。這位是胡德忠胡師傅,這位是楊樹堅師傅。」
甫定國門牙上安了一棵金牙齒,五官端正,面目和善。胡德忠約有一米七高,是個白面書生,面目凝重,很少說話。楊樹堅師傅面帶憂郁,看起來很老實本份。隨之又介紹隆昌的黃成兵,張小明。閬中的小吳,周癩子。黃成兵約二十四五歲,文靜秀氣。張小明二十多歲,長相平常,少言寡語。小吳像個書生,面白體胖,說話文皺皺的。周癩子約有一米五高,頭上無毛,頭皮黃紅,全身發出一股異味,很臭。
介紹完外地的人後,他又指著一個身高約一七米,很胖,紅頭花色,寬皮大臉的小伙子說︰「這位是蔣中天,資陽老君的,跟我是同鄉。」
蔣中天听到介紹他時,從床上站起來說︰「我給代叔叔是一個大隊的,今後有啥子事找我就是了。」他的意思很明顯,他不僅僅是代顯金的老鄉,還是他的佷兒,地位僅在代顯金之下,眾人之上。
張老二和公上都同時橫了他一眼,蔣中天見眾人看他,他很得意地坐下了。介紹了蔣中天後,代顯金又介紹了其他幾個人,最後才介紹公上和陳權世。公上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他和陳權世在這一群人當中,地位是最低的。
代顯金剛介紹完,張老二說︰「今後做啥子事,喊倒哪個,哪個就動快點哈,動慢了我脾氣不好,罵到哪個就不曉得剮了哈。」「剮了」是潼南人說話的口語,意思是不知道什麼,或者是什麼。
張老二這麼一說,人人都笑著看著他,表示任他差遣。當見從人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他一雙小眼楮笑成一條縫。唯有公上一雙眼楮橫著看他。他見公上看著他的神色不對勁,馬上睜大眼楮,橫著臉問道︰「怎麼,你不服氣啊?」
公上仍然斜視著他說︰「我們是代師傅帶起來的,只有他才喊得動我,我憑啥子听你叫喚。」
張老二氣得從床上站起來,吼道︰「老子們是楊尚昆那個地方的人,未必還怕你幾個資陽老表剮了?老子這幾天手爪爪發癢,早就想打人剮了。」說完做出一副要打公上的氣勢。
「老子行走江湖,拳打南山猛虎,腳踏北海蒼龍,還沒有見過如此小兒敢在老子面前放肆,想打架就放馬過來。」公上坐在鋪上一動不動地說。
張老二本想在眾人面前立威,以便日後好使喚,沒想到出口便遇上了個扎手的主。他在床上撲上撲下,張老大和甫定國死死把他拉住。
陳權世笑著說︰「我們幾個資陽老表沒得啥子大東西當大官,我們也打不來架,也不想和哪個打架,如果哪個手爪爪發癢想挨打,不需要我們動手,他就可以幫忙醫一下。」說完他就躺下裝著睡覺。
張老二下不了台,還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代顯金吼道︰「不準提勁打把了,都是出來干活的,大家應該當成弟兄,何必一見面就互相提勁。誰也不準說了,各人睡覺。」
小吳說︰「算了,算了,代師傅說得好,都是苦命人,同命相憐,何必吵嘛?每人都少說一句。」
幾個資陽老鄉認為公上給他們掙了臉,對公上肅然起敬。為了緩和氣氛,代顯金在月兌子時說︰「哎呀,老子是漢腳,臭倒哪個不曉得哈。」
蔣中天馬上說︰「我去打一盆水來你洗腳。」一會兒端了一盆水放在代顯金腳下,請代顯金洗腳,手里還拿了一塊擦腳帕,站在旁邊侍候著。代顯金洗完腳後,他又將擦腳帕遞給代顯金,隨後將洗腳水和擦腳帕端出去,回來後顯得很得意,又招呼代顯金在他床上睡。
人們對蔣中天的舉動和神態感到驚訝,因為給人端洗腳水是最下踐的行為,對蔣中天得意的神色,由于互相還不熟悉,用眼神表露了各人的看法,便紛紛入睡。
第二天天亮,代顯金叫大家起床,打好被蓋,吃過早飯,人們背著被蓋和隨身行李,在代顯金的帶領下,過了一座大橋,走到昨晚看到的廠房和山下的柏油路上,直往東行。走了約半個小時,沒有了柏油路,進入了一個寬有一里地,深不見底的空曠山谷。踏上了一條類似機耕道的路,峽谷兩邊是無盡的大山,道路兩旁長滿了一排排、一行行、一片片茂盛的樹木花草。右面有一條清清的小河,兩岸堆滿了奇形怪狀、大小各異的銀色卵石。清清的流水,碧綠的自然。雖是初夏,但很涼爽,陣陣清風吹在身上,感到極為舒適。蜜蜂、蝴蝶和蚊蟲分別在花蕊上,草樹下盤旋,天上偶爾有幾只老鷹在天空上盤翔。一路上迎著朝陽前行,沒有人家,車輛、行人,天空一碧如洗,朵朵白雲飄浮在形態各異的群山之顛,青山、白雲,陽光、監天相輝相映,好一個世外桃園。
走呀走,走呀走,從早上到中午,人們都把這美麗如畫的自然風光當人間天堂,有說有笑,蹦蹦跳跳。到了下午二點多鐘,早上六點鐘吃的飯,現在已是饑腸轆轆,都期盼早日到達目的地。問代顯金還有多遠時,代顯金都說還遠。此時人們又累又餓,心里極不好受,人間天堂變成了人間地獄,人們哭喪著臉,背著行李艱難地前進。蔣中天和張老二為了在眾人面前充狠,顯得精神抖擻。張老二走在前面說︰「你們都受不了剮了啊,我一點事都沒得,再有這麼遠我都沒得事。」
蔣中天接著說︰「就是,我也沒得事,就是再加二十斤背著走,我也走得動。」
到了下午三點過,兩人也如泄了氣的皮球,張老二不停地問代顯金︰「哎呀,受不了剮了,還有好遠喲,累死人剮了。」
蔣中天還想當英雄,沒有叫苦,只是哭喪著臉,有氣無力地往前走。到了四點多鐘,太陽西下,人們互相踏著別人的影子東行。
到了谷底一個丫字口,終于看見谷底中有幾座民房顯現,代顯金告訴大家快到了。人們頓時增加了勇氣,快步前行。順谷而上,逆水而行,到了一個小河溝旁,有一幢約兩百米大小的木造房屋,房前還有一個大地壩,有點像生產隊的保管室。到了房前,代顯金說「到了。」大家一下子將被蓋和行李放在地上,有的座位,有的躺著,直呼餓、累。
代顯金跑到小河對面一排寬大的房屋去了一會,領了一個高個子男人回來給大家介紹說︰「這是張隊長,我們到這里來,張隊長給予了我們很大的支持和幫助,今後領取材料都在張隊長這里領,大家要听張隊長的話,不準亂來。」張隊長身高約有一米七五,身材瘦長,長相威武,面相和善。人們見到他便尊敬三分。蔣中天站起來說︰「張隊長,我姓蔣,你就叫我小蔣,我是代叔叔的佷兒和老鄉,今後還要打張隊長麻煩。」
蔣中天人高、體胖、眼小,笑起來眼楮只留下一條縫。本來他想表現是很正常的,但人們見了他這種表現,便覺得惡心,都坐在地上不動,沒有給張隊長打招呼,以示對小蔣的不滿。張隊長似乎很精明,用一種輕蔑的眼光對著小蔣說道︰「你們到我們這個地方來修公路,搞建設,是我們的客人,今後有什麼難處,盡管來找我就是了。」他轉向代顯金說︰「現在大家都餓了,先吃了飯再說。」
人們非常感激張隊長善解人意,翻身起來背著行李,就跟著他走。越過小河溝,穿過一片包谷地,來到一幢全木制房舍,張隊長叫大家放下行李,吃飯。
蔣中天第一個放下行李,第一個說話︰「哦呀,張隊長的房子好漂亮,全部是木頭的,我們那個地方想都不敢想有這麼好的房子。」雖然人們討厭他,但他說的是實話,這個地方每家每戶的房子,都是用原木和木板建成,房頂由樹皮蓋的,整個房子簡潔明快,造型美觀大方,連豬都是由木頭建制而成。
張隊長的愛人用蒸籠蒸的白米干飯,人人都認為張隊長很大方,用白米飯招待。人們七手八腳,食量大的吃了三五碗,食量小的也不甘落後,因為是白米飯,最低也要吃他個二、三碗。
飯後,代顯金安排大家回到剛才落腳的保管室一間房屋,張隊長打開了兩道門,叫大家進去罷鋪。保管室也和農舍一樣,全由木制而成,人們為能住這麼好的房屋而感到高興,幾下就鋪好了地鋪。代顯金說︰「今天就在這里休息,明天就要上山,各人買好日用品、牙膏、牙刷、香煙,起碼要準備到半個月的,今後說不定有的人一個月都下不了山。今天下午自由活動,有閑心的可以隨便去轉一轉。」
公上和陳權世在隔壁的代銷店去看了一下,公上買了兩條八分錢一包的經濟煙。陳權世因不抽煙,便買了二盒牙膏。回到房中,見人們都出去了,他二人放下煙和牙膏,也走出去轉一轉。他倆順著河溝邊的一條小路往下走,只見小吳、黃成兵、張小明、周癩子四個人在前面,蔣中天一個人在後面,見公上和陳權世走來,便停下來等他倆。潼南的五人很合群,很仗勢,他們認為自己人多,平常不理睬同路之人。這時不知他們轉到哪里去了。
雖然蔣中天很令人討厭,但畢竟是資陽同鄉,見他在前面等,公上問︰「到哪里去轉?」
蔣中天站在一塊很白淨的石頭上說︰「我也不熟悉,只有到處亂轉。」
公上走到他面前說︰「要得,這里青山綠水,我們就順著這條河溝轉。」
都是小伙子,他們邊走、邊說、邊看,一會兒就混熟了。因為都是老鄉,就特別親切,走到一個兩條小河溝交匯的地方,有一座橋,橋邊有一個幾畝地的小島,島後是一條公路,大山和森林。島上也長滿了各種各樣的,大小不一的柏樹,杉樹,松樹和各種花草。島下三面環水,兩溪相匯,水流湍急,白白的浪花氣勢滂沱,洶涌澎湃,直向橋墩沖去,過橋後一瀉無際。幾人都站在橋上,用石頭往河里扔,看誰甩得遠,石頭落水,淺起一朵小水花,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形。
蔣中天丟了兩塊卵石後,雙手趴在橋攔桿上,望著小島感慨地說︰「這個地方這麼美,這麼漂亮,夏天又這麼涼快,死了埋在這個小島上才安逸哦。」
黃成兵跟著說︰「就是,就是,死了埋在這里才安逸,這里的風景這麼好,死了埋在這里看過夠。」
張小明好像倒了陽氣,看著黃成兵牽強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公上急著道︰「哎、錘子,你們怎麼說話口無遮攔,不忌諱,你們沒有其它說的嗎?怎麼剛來便說這些,多不吉利。」
蔣中天看著黃成兵說︰「你還信這些?我才不信呢!如果真的死了能夠埋在這里,總比埋在家鄉強,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樹,不像家鄉的山坡坡,光禿禿的。」
黃成兵附和著說︰「就是、就是。」
公上苦苦罵道︰「雞兒哦,不準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天要黑了,我們回去吧。」
眾人原路而回,因才吃了飯,晚飯當然就不吃了,天黑後便睡覺。
次日天亮起床,大家收拾好行李,吃過早飯,代顯金從張隊長家出來,站在眾人面前說︰「今天我們就要上山,除了行李外,每個人還是要背一點糧食、炸藥和工具上山,大家分別在張隊長家去領,今天是第一天,不記分,能背多少背多少,就這樣,大家分頭干。」
初次干活,人們不甘落後。因不知道有多遠,走的是什麼路,大部份人都背了約六十斤重的東西。蔣中天為了在眾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力量最大,背了八十斤炸藥。公上和陳權世在一行人中,年齡最小,身體最單調,不想在眾人面前充狠,便只背了四十斤大米和行李。
張隊長安排了本隊一個五十多歲、姓王的老頭帶路,從張隊長家往左向山上走,出門五十米便有一條小河溝,河溝上有一座一百多米長、兩米寬的鐵索橋,橋面鋪的木板,人一踏上去,便左右搖晃起來。人們驚呼,尖叫,分別抓住兩邊的鋼絲繩,慢慢地移步前行。
帶路的王大爺毫無懼色,任憑索橋搖擺,快步向前。代顯金膽小,走在橋上兩手伸出,人成一個大字型,隨著索橋的擺著而左揮右舞,慢慢地過了索橋。公上見領路的王大爺平穩地走過,肯定了索橋的安全程度,便背著大米和行李,學王大爺的樣子,不搖不擺,直直的在橋上走。陳權世見公上都不怕,也跟上去。眾人在橋兩旁看著他倆一前一後在橋上過,如履平地,感到驚奇,便學著他們的樣子,任隨索橋搖動,放開手腳過橋。
代顯金在對岸的橋墩上,伸出大母指說︰「小顏,好樣的,沒想到你年齡最小,膽子最大。」眾人見代顯金表揚公上,到岸後都分別用眼神和語言表示對公上的佩服。
走了一公里狹窄、彎曲的亂石和泥土混合的小路,便順山而上,進入一片斑竹林。斑竹林里根本就沒有路,密密麻麻的斑竹林,不知有多寬,多長。高婑不齊、大小均勻的斑竹有如一層層剪不斷,理還亂,密不可分的網。王大爺在前耐心地等著大家。走了一會兒,王大爺帶著大家走進一條只能立腳的小道。人們背著行李和炸藥,要用雙手掰開斑竹才能前行。
剛開始都覺得輕松,穿入斑竹林後,便大汗淋灕,喘氣不止。背上的東西越來越沉,臉上出現不同程度的痛苦表情。心里都在問一個問題——還有多遠?這斑竹林有多長?
人人都在想這個問題,但人人都不願開口問,仍然咬緊牙關,拼命的跟著走。大約走了兩公里,斑竹林里有一團約十平方米的空地,王大爺見大家實在累得不行,便給代顯金商量休息一會。
蔣中天背得最重,表情也最痛苦,每當有人看見他時,他又故意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自己仍然很輕松。大家都知道他是裝出來的,剛一放下休息,人們都坐在地上歇干,他第一個站起來說︰「我還以為有好惱火,原來不過如此。」眾人見他如此好強,心里感到好笑,大家都知道比在家里做農活惱火十倍,他卻說不惱火。
代顯金坐在一塊圓石頭上,听了蔣中天說的話,說道︰「小蔣,你別跟老子充很,老子打空手都喊累得不得了,你背八十斤還說不惱火。不過今天確實還不算最惱火的,惱火的日子還在後頭,到時候你就曉得了。」
蔣中天仍頑固地說︰「只要是人干的,我就不怕惱火。」
代顯金苦笑著說︰「好,你娃兒能干,今後把路修通了,你去背幾背簍銀子回去,你就發大財了,到時接個漂亮的婆娘,安安心心在家過日子,這一輩子就享福。」
張老二好奇地問道︰「代師傅,銀廠溝里面當真有銀子嗎?」
代顯金說︰「這還用問,沒有銀子國家會投入這麼大的本錢來修路嗎?不信你問王大爺,看他曉不曉得?」
王大爺搖了搖頭,笑著說︰「一直有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曉得。」
公上站起來,給每人發了一支煙後問︰「不知這斑竹林還有多長,離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
王大爺笑眯眯地抽著煙,頭上盤了一團如草帽大小的黑頭巾,臉上漆黑,但顯得很善良,抽了一口煙,對著公上說︰「還早得很,這斑竹林剛走了一半,離清涼山還沒有走到十分之一,你說還有多遠。」
眾人听王大爺一說,心里都發涼,想到才走這麼遠就這麼惱火,後面的路程不知怎麼走。歇了一會,又移步前行。
好不容易走過斑竹林,又踏上高低、凸凹不平的泥路,人們攀著石頭,拉著樹枝,一步一步地爬著走。前面不遠處展現了高低不等的、,在半山中的、沒有長樹木的山路,人們不知道是新修的公路。又爬了近四里路,人們爬上山嶺上新建的公路上,感到一陣輕松,公路邊上被砸開的斜坡中有大、小各異的石頭,人們便將背著的東西放在石頭上歇干。走在公路上要比走斑竹林輕松一些,累了又歇,歇了又走。公路慢慢的向上,一直都是斜坡,彎彎曲曲。公路上全部是如刀片的碎石,人們大多是穿的解放鞋,踩在地上,有如踩在刀子上,感到陣痛。
天空中有兩支老鷹在頭上盤旋,時而「哇哇」大叫。林叢中百鳥啼叫,人在白雲中穿行,翻過了一座座山,下午二點多鐘,才到了清涼山目的地。
人們把背上的東西放在地上,然後坐在地上喘粗氣。
清涼山涼風凜凜,懸崖凌凌。迭嶺層巒,崎嶇無路。遙聞 喇喇的流水聲聒耳。青松碧柏,綠柳紅花。山禽對話,諸花爭寵。滔滔綠水,朵朵祥雲。幽靜之所,雜草萬般,不見往來人。
新修的公路在清涼山止,前面十多公里要修的路,仍是座座群山聳立。末路的路基上隆昌施工隊用牛毛氈搭建了一座二十多人住的工棚。資陽施工隊的工地就在隆昌施工隊工地前面,資陽施工隊的工棚要搭在離隆昌施工隊工棚的二十多米處。十多個人砍的砍樹,搭的搭棚,蓋的蓋牛毛氈。不一會兒,工棚便搭好了。工棚在公路上,向上是抬頭不見頂的青山,向下是深不見底的銀廠溝。離工棚三米遠的地方,用石頭砌成一個灶,灶上有一口大鐵鍋,鍋里已經煮好了一鍋白米飯,天黑前,人們拿出碗筷,自由地去打飯,打好後,夾著鹽菜,端在一邊,或坐或蹲在地上吃,直到吃飽為止。
第一卷完。不知銀廠溝要死多少人,公上如何撿回一條命,如何遇蛇神,為何二下河南,如何感化人販子和小偷,寫遺書,拳打馮老頭,跳黃河先拜岳飛廟,巧遇陳洪輪,異鄉救美,兩次驅鬼,如何失童真?篇幅所限,下卷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