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殘酷的事實是,李鵬飛的痛下決心只不過是一時的一廂情願。高中時期的偏差和掉以輕心,讓他錯失了學業;他早已是那棵大樹上一片凋零的落葉,是不能再復原回歸的了,是被趨勢的風沙卷進高復班的。說是從頭再來,可現實是不允許你從頭做起的。
高復班的大多復讀生,並不是上不了大學,而是就差那麼幾分沒能進入理想的大學,不甘心才來復讀的。他們的樓宇已具規模,進高復班只是為了添加那最後幾塊磚瓦;學校老師也是因他們而施教,他們是學校的升學率和招牌。而基礎都沒打好的李鵬飛,就差之十萬八千里了,誰還有時間和耐心讓你從頭再來?
上課對于他如同在听天書,做題就更加是如解密碼。他凡人李鵬飛如何解讀得了天書?如不和神仙打交道,也就不需要解讀那玩意沒那個必要。情急之下,李鵬飛會這樣想。他像是一塊浸透水的海綿,再也容不得水了……
說胖子是吃出來睡出來的,不知道它科不科學。
也有人想從李鵬飛媽媽那里得到第一手材料︰「你們給他吃什麼好的啦,把他養的這麼好?」
「也沒什麼特別的呀,都是大家平常吃的東西。我和她爸爸都不胖,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長著長著就長成了這個樣子……」
提問者的疑問同樣是李鵬飛媽媽的疑問,他和李鵬飛爸爸都不屬于肥胖型人類,而她的不胖更甚,應該劃歸瘦弱型。她像是一只被吸干了女乃水的空牛女乃袋子,干癟落寞不招人眼;只是那女乃水,應該是被李鵬飛吸干淨的,但也不至于讓他發胖到如此程度呀。
李鵬飛的胖可不是一般的胖,是那種胖得肉都沒地方堆,便一坨坨一嘟嚕地淤出來墜下來,打破了圓的範疇。李鵬飛的非常胖,應該可以排除是從他父母那里繼承來的,那麼它的出處又在哪里?到底是吃出來的還是睡出來的,一時還不能破解定論,便成了一個無解的難題。
但從胖子能睡這一點上,在李鵬飛身上卻是得到了很好的驗證。只要一沾枕頭,睡眠便立刻俘獲了他。而他自己不知的是隨著睡眠一道來的還有石破天驚的鼾聲,是堆積過多的脂肪造就了他這一大特質,這倒有現實論證。
李鵬飛的鼾聲倒是沒有驚動老天爺,他也犯不著趕來過問管束這類人間小事,卻實在是打動了同寢室的其他學子,這對他們來說非同小可。這比風聲雨聲讀書聲更加入耳的雷聲,感動得他們蒙被子塞耳朵都不能抗拒。再也無法可想時,便找來硬物拍擊床架以制造更厲害的動靜壓制它。但可貴的是李鵬飛絲毫不為所動,仍然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咬住睡眠不放。就有奮勇者上來拉他拽他合力把他從睡眠的泥潭中解救出來,被生拉硬拽的李鵬飛終于天可憐見地松了口,但只不過消停了三秒鐘,睡眠便又被他找回來叼住,失而復得後就再也不願意松口了……
有人提議非常時期非得采取非常手段不可,便積極告知班主任這一緊急情況。老師也是愛莫能助,早已人滿為患的宿舍哪里還會有容得下如此大患的地方,再說即便有空鋪也無法實施,換到別處別人又如何去應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師把這條古訓大加贊揚後,唯有深表同情,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慢慢去消受。
辦法還是會有的,他們群策群力私下里采取表決的方式,一致通過了一項偉大的決議︰李鵬飛你不要豬一樣倒下頭便睡,你一定要熬住,等我們都睡著後你才可以上床。
眾人合力的勢頭是猛烈的,就是有超大身軀的李鵬飛也無法抵擋,只好依從。這一來就把他折磨得夠嗆,眼看著面前的肥肉噴著香流著油卻吃不上口,情何以堪?三番五次的李鵬飛似乎也有了變化,睡眠被這般一戲弄就不大願意理睬他了,恭喜他不再是一頭貪睡的豬。
由著別人睡的香,睡不踏實的李鵬飛驚奇地發現周圍蛙聲一片,如同夏日的田野。好嘛,原來如此這嗜好也不是自己獨有,只準你們自在地打呼我就不能?憤憤不平的李鵬飛也想弄出些動靜來,但想想大家的不容易又加上人眾,又何必處心不良地去打破他人的美夢呢!只好翻來覆去地多翻幾個身也就算了……
這樣,夜晚得不到保證,李鵬飛的睡眠便蔓延到課堂。他入睡的速度遠勝過老師開講的速度,往往「起立,坐下」一過,便吹響了瞌睡的進軍號。特殊情況下,「起立」時卻不見李鵬飛的肥腦袋,老師深愛他擔心他是不是崴了腳折了腰而立不起來?原來都不是,我們可愛的李鵬飛是等不及了,已經進入嬰兒般初始的睡眠狀態。
「李鵬飛,李鵬飛」老師叫同學呼加推,大家都不忍心他就此「返青還童」。李鵬飛也不忍屈了大家的好意,便在這千呼萬喚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站是站起來了,也不過是三兩秒鐘,就又點頭哈腰了。那瞌睡不過是松了下手,便再次揪住他不放……
李鵬飛的瞌睡像海浪,咆哮著一浪高過一浪,吞噬他意識的沙灘,無人能夠阻止。這也不是個事呀,站著睡第一姿態不美,第二睡眠質量也不高。能讓璞玉成琢丑木成雕偉大的老師也沒辦法,甘願「冒國際分校之大不韙」,把李鵬飛放到最後一排靠牆的座位上,讓他的睡眠去影響牆盡量不要波及他人。
不管怎麼樣,人家李鵬飛也是被父母花錢送進來的,既然他不願換來知識,那就讓他花錢買個踏實的睡吧。其實李鵬飛並不好受,趴在狹窄的課桌上一堂課睡下來,把他脖子臉上一嘟嚕一坨坨的肥肉都壓得生疼。自此,站著都能睡的李鵬飛,就被眾人冠以睡神的美稱。被吹捧成神的李鵬飛,保持著「不表態,不支持,不反對」的「三不」高姿態,任憑民間的言論自由發展。再怎麼說睡神也是一路神仙,比瞌睡蟲、死豬、懶鬼要強得多。
一天深夜,在同學們的強力干預下而睡得少的李鵬飛就容易尿急,衛生間的燈亮著,恍恍惚惚中發現有人低著頭立在水池邊。等他完事後,那位仍然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不動。
他忍不住奇怪地問︰「你在干嘛?」
「刷牙。」那位悠悠地含糊不清地答道。
回到鋪上一看時間——凌晨兩點。宿友們熟睡得如同秋日的果實,不知道睡夢外發生的一切。這意外的發現仿佛是獨自行走時不小心踩到一條隱藏的蛇身上,可怕地孤立無援。
李鵬飛突然間滲得慌,覺得頭皮都在發冷。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自己第一次高考落榜時,他見過老媽在陽台邊呆呆地站了一夜……這小子成績好的呀,只少兩分差點就讓他進了他想要的名校。家里條件大概也不好,從來都沒見他吃過什麼像樣的零食,更不吃別人的;整天悶著頭書不離手,壓力山大呀!凌晨兩點,刷牙!看來他是等不及了……
不會發生什麼事吧?管他呢,自己都管不了自己還憑什麼去管別人!但不管也沒用,這麼一折騰,睡眠可就被徹底地嚇跑沒了蹤影……